“嘘——”顾迟将食指放在唇边,“别大吼大叫,会惊扰念念。”
整座陵园就他们两个人,哪来秋念?
陆景深忍无可忍,上前再度攥住他衣领,低吼:“够了!顾迟我告诉你,别他妈再跟我装疯卖傻!告诉我秋念在哪儿?!”
顾迟手中的伞落了地。
两个男人对视在雨幕中,皆是双目通红。
顾迟微微动了动嘴唇,就在陆景深以为他终于要说出秋念下落的那刻,忽然被反手攥住了衣领,而后,视线一阵颠簸,他被揪住头发,朝着身后一块墓碑狠狠砸了过去。
额头剧痛,顷刻间溢了血。
恼怒抬头的一刹那,他看到近在咫尺的照片,记忆里熟悉的面容被染成黑白色,正宁静地注视着他。
这时,厚重的云层中,惊雷一闪而逝,在他耳畔炸开无尽轰鸣。
他心口一跳,霎时间涌起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他看到墓碑上刻的字,一笔一划写着——【秋念之墓】
陆景深曾想过千万种重新见到秋念的情景,最坏也不过是他如何赎罪她也不肯原谅,怎么也没想过会是以这样阴阳两隔的方式和她再见。
血顺着眉骨滑进眼里,世界被染成一片绝望的红。
他就这么跪在墓碑前,一遍又一遍看那几个字,每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它的意思。
秋念之墓……
这是什么?他为什么看不懂?
“顾迟,我问你秋念去哪儿了,你给我看这块刻了字的石头是什么意思?”
喧嚣的雨声中,他哽着声音,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那个可怕的猜想。
怎么可能?
秋念她怎么可能会……
顾迟冷冷看着他。
这个伤秋念最深,却始终被她爱着的男人,他嫉妒到发疯!又怎么会错过这一亲手将他送进地狱的机会?
从秋名唯口中得知真相的那刻起,他每分每秒都在遭受巨大的折磨,如今心早就痛到麻木。现在也该让陆景深体会一下他的滋味了。
“陆景深你看清楚了,这是念念的墓碑。”他弯腰,再度揪住陆景深的头发,逼迫他看那几个残忍的字眼,“她死了,是被你和倪姗逼死的!”
“顾迟,你以为你弄一座假墓碑就能骗过我,从此独占秋念了吗?!”陆景深冷笑一声,反手扣住顾迟的手腕,将人拽倒在地,抬手就是一拳,“说!她到底被你藏在什么地方了?”
顾迟挣扎着回击了一拳,双眼通红朝他大吼:“死了!念念她已经死了!还要我说多少遍?!”
陆景深心尖一颤,疼痛细枝末节传遍全身。
以顾迟对秋念的深情,怎么可能为了私藏她而说出这样恶毒的诅咒?其实心里已经清楚这就是真的,但却自欺欺人地不肯接受。
又往顾迟脸上狠狠揍了一拳,他眼底涌上热流,揪住哽声低吼:“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顾迟吃痛地闷哼,随后屈膝一撞,反客为主将陆景深压在地上狠狠地揍,企图把所有的愤怒嫉恨都一股脑发泄出来。
两个男人扭打在滂沱大雨中,泥泞沾了满身,皆是狼狈不堪。
最后,顾迟从怀里掏出浸湿的绝症诊断书,一把扔在了陆景深脸上,喘着粗气说:“念念已经死了,信不信由你。”
*
当晚,陆景深做了一个梦。
梦的开始,是六月的那个早晨。他照常坐在秋氏总裁室里处理文件,楼下大厅里,秋念正苦苦等待着他见她一面。
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她面前,告诉她自己的懊悔和愧疚,可惜梦里的“陆景深”不受他控制,冷笑着告诉秘书:“她要等就让她等。”
于是,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秋念从早上等到天黑,中途还被倪姗一阵奚落嘲讽,却没放弃等他。
看着女人夜色中苍白落寞的脸孔,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陪着秋念等到深夜,“陆景深”终于出现,没等秋念开口,就抛出不耐烦的一句:“你怎么还在?”
这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泼向秋念,她最终还是放弃向他求助。
和“陆景深”分开后,她独自走在漫长的黑夜中,背影消瘦得让人心疼。
他想伸手拥抱她,可惜指尖却生生穿过她的身体,握住的只有一片虚无。
“念念……”他哽咽,“念念对不起……”
他不是有意要那么对她,他只是遭受倪姗的蒙骗,误会了她……
他陪着秋念一路走回了枫岚别墅。
秋念屏退了佣人,独自坐在餐厅里,对着一桌已经坏掉的菜默默落泪。那是她为昨天结婚纪念日准备的晚餐,“陆景深”没来,他也没来。
“景深……”
“我好累…好害怕……”
听见她悲伤的低喃,他心如刀绞,却无法回应她任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哭累了抱着膝盖蜷曲在椅子上睡着。
身患绝症的秘密被她深藏,她只想平静地度过剩下的时光,可惜,急着当陆太太的倪姗却三番五次算计她,每一次都成功骗到“陆景深”,利用他来深深伤害她。
倪姗“生病”需要肾,“陆景深”就强行挖了秋念的肾给她;倪姗被秋念“陷害”后“失明”了,“陆景深”就把秋念的□□给了她;倪姗让“陆景深”无意中撞见秋念“偷-情”,“陆景深”一怒之下要了她。
雪白的床单上,铺开殷红的血,似她心底开出的一朵绝望之花。
女人眼神空洞地望着“陆景深”,早已放弃挣扎,只虚弱地呢喃:“陆景深,我不要爱你了……”
那一刻,他耳边有什么破碎了的声音。
而梦里的“陆景深”也从愤怒中回了神,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轻飘飘地抓不住源头,只习惯性地伤害她——“像你这种肮脏恶毒的女人,也配说爱?”
心灰意冷的秋念抱着满身伤回到了出嫁前住的地方。
这里没了父亲,再不是可以温柔安抚她的避风港,她对着父亲的遗像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
“爸爸我好痛……”
她的肾被倪姗扔进了垃圾桶,她的光明被生生撕走了一半,而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
如今明明是盛夏,她却冷得浑身发抖。
这世界于她,早已是冰冷地狱,再找不到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的理由。于是,她亲手点火,结束满是痛苦的生命。
狰狞的火光中,她抱着小时候和父母的合照,露出安然的笑容。
“永别了,陆景深……”
……
“念念——!!!”一声撕心裂肺的低吼,陆景深从梦里醒来。
猩红的火舌仿佛还在眼前,熏得他眼眶生疼。
陪床的助理被吓了一跳,忙按铃叫医生,扶着陆景深从病床上坐起,急问:“陆总,陆总您怎么了?”
陆景深没有回答他,只是垂着眼眸,一声又一声唤着秋念的名字:“念念…我的念念……”
倪姗冒名顶功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助理自然也听说了,不由在心里叹息,陆总和秋小姐原本是一段良缘,可惜造化弄人,被倪姗生生给毁成了这样。
他还不知道在陵园发生的事,接到医院电话便赶了过来,这会儿见上司喊着前总裁夫人的名字醒来,便好言安慰:“陆总,真相虽然迟了一年,但也不晚,您尽快把身体养好,这样就能早点找到秋小姐,和她重归旧好。”
要真是这样该多好……
陆景深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的念念,已经不在了啊……
方才梦里的一切就仿佛亲身经历过的一样,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蒙在鼓里,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秋念,直到她被伤透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虽说现实中他得知了真相,可却并不比梦里好上多少。因为他的悔恨以及如今才知晓的感情,已经没了可以诉说的对象。
他好想大哭一场,可是所有的情绪却被堵在胸口,如何也哭不出来。
没等医生来,陆景深自顾自拔掉了针,赤着脚下了床。
助理惊呼:“陆总!您手背溢血了!您快躺回去!”
推开他搀扶而来的手,陆景深固执地走出病房,他脸上毫无血色,眼底是浓重郁气,宛若游荡人间的孤魂。
助理连忙追上来:“陆总!您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
望着走廊尽头虚无的日光,陆景深痴痴笑了:“我要去陪念念,她一个人待在那里肯定很害怕……”
助理错愕:“什么?您找到秋小姐了吗?”
陆景深闭了闭眼,唇角是悲伤的笑容:“嗯,找到了。”
“所以……”顿了顿,他掀开眼帘,眸中早已蒙上水光,“我现在要去陪着她,你别妨碍我。”
……
即便助理和医生百般劝阻,陆景深还是固执地回到陵园。
经过昨天那场大雨的洗礼,所有的墓碑都被冲刷得干干净净,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一片宁和。
陆景深来到秋念的墓碑前,将一束纯白玫瑰献上,然后坐在墓碑旁低声和她说话。
繁盛的枝叶伴着风轻轻摇曳,光斑落在他脚边,让人恍惚中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
少女含着浅浅的笑朝他走来,美得让周遭万物都失了颜色,他不由失神,眼底的惊艳被她撞见,他心倏地一跳,狼狈地别开了脸。
谁也不知道,其实那一刻他就已经爱上了她……
盯着刺目的光看了许久,他闭上眼睛,拥抱那块冰冷的墓碑,冲着再也无法给他回应的人低喃:“念念,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就来陪你,好不好?”
他要亲眼看着倪姗和她的同伙被判重刑,为他的念念讨一个公道。然后再去长眠后的世界,永远地赎罪。
……
那头,远在乐城的秋名唯正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只是不知为什么,心口却突然一阵绞痛,眼角竟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来!
她停下来缓了缓。
马上就是八月,看来,这具躯壳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在乐城的这段日子过得挺愉快,没想到才刚适应,就要说再见了……
但她不是悲观的人,遗憾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既然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最后一段路自然要走得潇洒,不留遗憾。
抹掉眼角的湿润,她走出酒店大门,驱车前往自己的车库,准备余下日子里飙车飙个够。
这座山平时清清静静鲜少有人来,但这一日晚上却来了不少人,高调的跑车和机车一辆接一辆地经过,半山腰的喧嚣隔了老远都能听到。
在搞什么?
秋名唯有些好奇,便打算上去看看。
车抵达半山腰,就看到山道拉起了临时赛道,几辆造型酷炫摩托车并排在侧。而道旁挤满花里胡哨的男女,好不热闹。
原来是在玩儿车。
秋名唯来了兴致,正想观摩一番,刚下车就和明莎莎撞了个正着,女人穿着性感的赛车宝贝服,眼影blingbling地闪,像夏夜里招摇的萤火虫。
“是你?!”明莎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瞪大了眼睛,表情不可思议。
秋名唯也没了看比赛的兴致,扭头就要上车。
上次拼酒轻而易举就让他们给赢了,明莎莎正愁找不到机会治这个小贱人,现在她自个儿送上门,怎么舍得放掉这一绝好机会?
便喊住她:“别走!见到我就跑,怕了?”
秋名唯停住,抱着胳膊反问:“我怕什么?怕你?”
明莎莎翻了个大白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时,自喧闹中走出来一道身影,气场压过众人,是一袭赛车服的贺鸣,单手抱着头盔,惹来无数尖叫。
“明莎莎!你在跟谁说话?”
明莎莎侧身,把秋名唯给让出来。
于是,贺鸣就在一片闪烁的灯火中,秋名唯半倚着车,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
贺鸣舌尖抵了低腮壁:“是你?”
“是我。”
他看了眼明莎莎,问:“又开撕?你们女人有完没完?”
明莎莎一脸无辜:“是她自己跑来的!”
贺鸣不信。
秋名唯开口澄清:“是我不请自来,路过听到山上热闹,就来看看怎么回事。”
贺鸣这才收了怀疑之色,一脸玩味地打量着秋名唯:“现在看到了,我们在玩儿车。”
明莎莎适时讥讽:“看到没?都是顶级配置的改装车,没玩过这么刺激的吧?”
这话让秋名唯忍不住想笑。
真是对不住,赛车可是她的老本行呢。
听见她笑,明莎莎不爽道,“笑什么笑?别跟我说你玩得来车。”
秋名唯“嗯”了声,表情淡然得仿佛在说今晚上吃的什么。
“你玩儿车?”明莎莎指着她夸张地笑起来,“就你?别以为有俩臭钱就能随便装逼,你会玩儿车我脖子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秋名唯:“那你拧吧。”
嚯!这人好狂!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乐城玩得开的纨绔,见秋名唯拽得不可一世,忍不住吹口哨起哄。
“美女,真的假的?”
“别吹牛啊!有种就上道溜一圈呗!”
见她这副模样不像是在说大话,贺鸣也忍不住问:“你真会?”
“会。”秋名唯应得干脆,“不仅会,而且比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