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名唯不为所动:“你大清早跑来这儿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贺鸣点了支烟,慢悠悠说:“明家倒台是你的手笔?”
“是。”秋名唯没遮掩,“你打算替明家找我算账?”
贺鸣轻笑:“你觉得可能?”
这段时间明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虽说以贺家的势力也能护得住明家,但权衡之下,为了那点交情损失利益不值得,便没有趟浑水。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明智之举,明家这么多年的老牌豪门顷刻间倒台,要真出面相护,不知道得连累公司多少。
他是个商人,不会为了所谓的交情损失自己的利益。
“那你找我什么事?”
贺鸣目光停在她脸上,像打量着一件商品:“你很特别,所以,我打算跟你认真试一试。”
这话听着宛若施舍,秋名唯直接拒绝:“抱歉,我对你不感兴趣,要是没别的事,可以麻烦你以后别再出现?”
贺公子头一回主动追求女人,居然遭拒,还是以这样不客气的态度,脸色霎时变得难看:“秋名唯!你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秋名唯冷冷道,“查了半天就查到我的名字?贺先生,你也不过如此。”
“我只是没认真查。”不甘心就这么放走合胃口的猎物,于是贺鸣再次拉下脸面,“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跟了我,往后乐城没人敢在惹你。”
“不跟你也没人敢惹我。”秋名唯不屑地笑了,“再说,比起靠男人,我更喜欢男人靠我,所以,贺先生你不是我的菜。”
她说完这话,径直上了车,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腾腾尾气中,贺鸣眯起眼。
能让明家倒台,她确实有狂的资本。
咬着滤嘴,他生气又好笑,狠狠吸了口烟,白气弥漫间,轻轻低喃:“有意思……”
*
去酒店退了房,秋名唯没急着回去,而是去她的车库取了改造过的跑车在山道上嗨了好几圈,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季宁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秋名唯环顾四周,见只有他和助理两个人,便问:“其他人呢?”
季宁边洗菜边说:“哦,苏彦他们有通告出去了,原彻哥的话…应该正在二楼排舞,马上就要演唱会了嘛!需要多练练,免得到时候出错。”
秋名唯来了兴致:“我去瞧瞧。”
走到二楼旋梯口就听见节奏感十足的音乐从练舞房传来,她抱着胳膊走到后门,就看到薄原彻正对着那面大镜子练舞。
也不知道练了多久,那件白色T恤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腹部,优美的马甲线随着他动作若隐若现。
还真是…引人犯罪……
秋名唯就这么站在后门安安静静地看,又一个鼓点重重落下的时候,薄原彻猛地转身,不经意地抬眸,终于发现了隐匿在后门的身影。
他呼吸一滞,原本熟悉到骨子里的舞步在这一刻忘到九霄云外,于是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扑了好几步,最后一个急刹车,在她跟前“咚”地跪了下来。
薄原彻:“……”
音乐还在继续,声声鼓点敲击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激情四射,而是说不出的尴尬。
瞧见他如丧考妣的神色,秋名唯不由失笑:“你这样不行啊,跳舞还摔,不怕演唱会出丑吗?”
她向他伸出手。
薄原彻没接,自己给爬了起来,他撩起衣摆擦了下汗,可惜却没能擦掉越来越明显的红。
他闪躲着视线,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你突然出现……”
秋名唯听见,敲了下他脑门:“光我盯着就受不了了,演唱会那么多观众,你要怎么办?”
她要是见识过薄原彻的业务能力,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了。然而,面对台下无数观众都一点不怂的娱顶,在她面前却慌乱得像个傻子,别说是淡定地跳完一支舞,他这会儿连半个舞步都迈不出去。
太、太难为情了……
“别人盯着我没事。”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小声嘟囔,语气透着股说不出的小委屈,“但你不行…你一盯着我我就紧张……”
秋名唯没好气地说:“我是教导主任吗?这么怕我。”
“不是怕……”他抓了抓头发,也说不出个缘由,“反正就是…紧张……”
前所未有的紧张……
好像任何寻常的事,只要一撞上她,就很难维持淡定。
秋名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这样,你演唱会我不去了,免得影响你发挥。”
听见这话,薄原彻急了,下意识地拽住她的手,挽留道:“别啊!我是挺紧张,但你多盯我几次应该就不紧张了。”
秋名唯于是进了练舞室,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然后仰头望向薄原彻:“那你现在跳吧!”
对上她的眼眸,薄原彻心里隐约有些不妙。总感觉,他很快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在鼓点密集超燃的音乐声中站了足足五分钟都没法迈出第一步后,薄原彻放弃了。
在她面前他根本跳不出来,所有的注意力都难以控制地被她拉走,他脑子里想的不再是舞步和节奏,而是她怎么看他、怎么想他,以至于越害怕出丑越出丑。
一片窒息的尴尬中,他弱弱地开口:“要不…今天就到这儿?我们下去吃饭吧……”
秋名唯:“……”
这家伙!
……
舞是没法练了,但写歌的灵感却在疯涨。
当晚薄原彻再度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认命地爬起来写歌。眼前闪过和秋名唯相识的一幕幕,化成笔下流畅的音符。
记不起上一次灵感大爆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一口气写了五首歌,最后看着窗外渐渐变得鱼肚白,却不觉疲倦,只感到一阵酣畅淋漓。
是时候出新专辑了。
他想。
第24章
跌回床上补了几个小时的觉, 下午的时候,薄原彻拿着新写的歌进录音棚试唱。
“一个简单的微笑,让雨天放晴~”
“不知不觉, 离不开你~”
“想就这样,尽情享受和你的慢时光~”
“和你相遇的那天, 是最耀眼的wonderful day~”
他唱得忘我,丝毫没注意录音棚外早就挤了一堆偷听的人。
季宁扒着门, 小声对同伴说:“原彻哥转性了吗?这回写的歌也太甜了吧?”
同伴捂嘴姨妈笑:“这家伙是完全坠入爱河了吧?”
季宁也跟着笑:“对哦, 这歌词完全就是在写唯姐嘛!”
助理却是一脸担忧:“那可不行啊!阿彻正是拼事业的时候,现在不能谈恋爱。”
苏彦嗤了声, 觉得他想多了:“就他一头热呢!你看唯姐鸟他不?完全把他当弟弟呢!”
助理:“呃…他好像比唯姐大……”
“那又怎样?”苏彦因为秋名唯搞垮明氏而完全倒戈,一点都不给队友留情面,“还不是个弟弟!”
他要是能追到唯姐,那才真叫有本事。
*
日子过得很快,眨眼间便到了演唱会前夕。
这天, 秋名唯刚从山底极速飞驰到山顶,就接到了来自沛城的电话。
来电显示周秘书。
“秋小姐, 温泉旅馆已经为您安排妥当, 随时可以入住。”那头传来恭敬的声音,“遗嘱的事也按照您的吩咐拟好。”
听到这番话, 秋名唯意识到,为期三个月的狂欢就快要结束了……
远处斜阳红得像火,在她眼前一点点沉落,亦如她阴差阳错捡来的生命, 短暂得眨眼便逝。
“秋小姐?”半晌没得到她的回答,那头试探着唤了声。
秋名唯压下陡然低落的情绪,打起精神回应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周秘书。”
那头惶恐:“哪儿的话?为小姐办事是应该的。”
又想到什么,周秘书问,“对了,因为顾迟先生提前给您立了墓碑,现在沛城很多人都以为您已经去世,需不需要我帮您辟个谣?这样总归不吉利。”
都是要死的人了,辟不辟谣又有什么关系?
秋名唯:“不用,就让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免得接下来所剩无几的日子还要被陆景深那个渣男给纠缠,扰了她的清净。
周秘书又跟她确认了一遍遗嘱的事,听说给的支票薄原彻一分钱都没动,已经过期,秋名唯想了想,这样解决:“支票他不肯用,那就等我离开乐城之后直接把钱打进他的账户里,其他财产还是跟我们说好的一样,我死后全部捐给慈善机构,一分钱都别便宜了陆景深。”
周秘书会意,认真记下,最后按捺不住,克制着悲伤情绪和她道别:“您多保重。”
“嗯。”秋名唯应着,“这段时间谢谢周秘书关照了。”
挂断电话,她闭了闭眼,好些情绪翻滚在胸腔。
说到底,她再洒脱也是个凡人,在生死面前依然难免留恋不甘。可惜,无论她再怎样抗拒,也做不了主,就像原来世界被人害死、就像她莫名其妙穿进了这本书。
手机又响了。
这回是薄原彻发来的微信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晚饭有你喜欢吃的~】
单是从这段平板的字里都能感受到屏幕那头的雀跃,就像是盼着主人回家的狗,身后的尾巴能摇成螺旋桨。
秋名唯很想笑,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她关了手机,重新望向遥远的地平线。
她想一个人待会儿。
天色一点点变暗。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马达声由远及近。
两束车灯打过来的时候,秋名唯回了头。就看到前不久才警告过的贺鸣再次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她现在正心烦,开口便没客气:“我记得我有说过,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贺先生,你是听不懂人话?”
活了二十几年,贺鸣头一次遇见这么带劲儿的女人,一次次地给他惊喜,一次次踩他头上作威作福,以他的脾气早该给她点颜色瞧瞧,可就像得了斯德哥尔摩似的,她越是把他的脸面往地上扔,他越是忍不住对她朝思暮想。
上次被她拒绝后,他找人仔细查了她,没想到竟然查出令人意外的结果!这个轻狂又潇洒的女人,居然会是沛城秋家那个倒追男人的小白花千金!
传言,她爱惨了陆景深,为他舍弃自尊抛下颜面,丈夫和小三出双入对也不吭一声,后来秋氏掌舵去世,她没了靠山,便被丈夫逼着离了婚,成了整个沛城的笑柄。
还真是…难以置信。
要不是对方有足够充分的证据,他险些要以为是弄错了人!他很好奇,到底是传言添油加醋过于夸张,还是离婚让她性情大变。
她和别人口中的秋念根本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轻笑着甩上车门,对面前这个女人兴趣越发浓厚:“不想我出现,怎么,想你那个前夫出现?”
闻言,秋名唯表情微变。
她的这一反应证实了所有,贺鸣打消了先前的怀疑,对她笑得更加玩味,“很意外吗?我说过,我跟明家不是一个级别的,要查一个人很容易,秋念小姐。”
秋名唯皱眉:“你想干什么?”
贺鸣答得爽快:“接盘。”
这话气笑秋名唯:“有顾迟那么完美的未婚夫在,轮不到你。还有,是我主动提出离婚,这点搞清楚,别用‘接盘’这么恶心的字眼!”
“都说你爱你那个前夫爱得死去活来,现在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贺鸣食指转着车钥匙,分析道,“还有,顾迟那么完美又怎样?当初你为了前夫毁约没嫁给他,离了婚又火速找了个娱乐圈小明星,你要是对他有意思,早嫁了。所以,他从来就不是你的选择,秋小姐,我说得对吗?”
“我倒是小瞧你了。”秋名唯冷着脸,“不过,你说对了又怎样?我不选择顾迟,同样也不会选择你。”
贺鸣并不恼,反而笑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强的男人,你的前夫靠你上位,现在这个小白脸靠你开了工作室,看来你那天说的并不是气话,你就喜欢男人靠你。”
秋名唯懒得跟他解释其中缘由,直接认了这话,反问他:“那又怎样?”
“不怎样。”贺鸣说,“你要是想换换口味,可以考虑考虑我,在此之前,我会一直来你这儿刷存在感,秋小姐,你做好心理准备。”
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不然就持续骚扰咯?
秋名唯见他一脸嘚瑟,没客气地迎头给他泼冷水:“看来贺先生调查能力一般啊,只查到我的身份,没查到我是快死的人了吗?还是说,你有特殊癖好,喜欢跟绝症患者在病床上谈情说爱?”
“什么?”贺鸣一愣,显然被这一消息杀得措手不及。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我马上就要死了,最长也活不过八月,今晚我就要离开乐城,找个清净的地方长眠,听懂了吗?”
贺鸣有些恍惚:“你…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贺鸣死死盯着那张脸,总希望能从中揪出点撒谎的蛛丝马迹来,可惜,她表情太认真了,全然就是赴死的神色。
他沉默了很久,各种情绪交织在喉咙,最后只轻叹一句:“那还真是…可惜。”
他难得遇见感兴趣的女人,他想着余生有她一定很精彩,却没想到,她没有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