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和阿蛮——映漾
时间:2020-06-04 08:48:03

  留下仍然还在喘的塞恩,抱着自己的防护服,一脸空白。
  为什么……
  每次都要跑那么快!!
  ***
  这是见多识广的阿蛮第一次进入完全封闭的印第安人村落。
  和想象中的原始落后不太一样,这些印第安人已经用上了简单的电器,村中央的广场上停着几辆自行车,有些黄土墙上贴着正当红的当地明星的旧海报。
  村民并不关注他们,他们大多都很麻木的或坐或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红红白白,咳嗽声此起彼伏。
  牲畜栏里的牲畜有些已经口吐白沫,上面停满了绿头苍蝇。
  这个村落已经黑压压的透着死气。
  直到进了村,阿蛮才理解了简南那天说贝托不会成功的原因。
  如果血湖附近的村落都是这个样子,如果血湖的疾病仍然在切市蔓延,那么贝托,就太渺小了。
  “我和阿蛮会先去后山,然后根据地图顺序挨家挨户检查牲畜,最后采集样本。”简南拿出了昨天计划了一晚上的地图。
  “今天会很忙。”他这句话是对着阿蛮说的。
  “你加了钱了。”阿蛮笑,紧了紧身上的样品包。
  他和塞恩分了组,他和阿蛮一组,塞恩带着之前那个负责和他们接头的印第安女人,作为保护,也作为地陪。
  准备先在村里采集样本的塞恩冲他们两个挥挥手,自己带着司机先走了一步。
  终于逮到一次比他们两个先走的机会,他走得虎虎生风。
  他们是动物传染病小组,负责采集数据治疗牲畜,隔离或者灭杀会传染给人类的病毒感染源。
  而人类传染病小组会根据他们采集到的的样本数据和传染病情况重新确认每个村落的优先级,再进行第二轮的传染病排查和治疗。
  工作井井有条。
  只是在后山的简南,似乎遇到了大难题。
  “这里都撒了驱虫粉。”他皱着眉。
  “这附近巫医的驱虫粉很有名,撒了之后蛇虫不侵,连鳄鱼都会绕道走。”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把这东西拿回去化验过,纯草药制的,里面有类似硫磺的成分。
  他问了村长,村长说为了防止村里新生婴儿被猛兽叼走,他们村历来就有在村界线撒驱虫粉的习惯。
  后山有,村里也有。
  后山的老狗平时不会到村里去,接触的村民少,所以反而症状比较轻,他昨天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可是,却推翻了他一开始认为舌形虫是通过蛇传播进村的推断。
  村里没有蛇,因为驱虫粉太过霸道,这村里连两栖动物都没有。
  村长说他们不杀蛇,平时的饮食都是煮熟了吃,食材是他们村里的女人每日中午出去采购的,采购的地点居然是附近的一家平价超市。
  所以也排除了他们杀蛇或者生饮蛇血被感染的概率。
  为此,他和阿蛮特地翻了两个山头去检查了村里划出来的放养牲畜和种植庄稼的地方,那地方离血湖有点距离,简南埋头找了一个上午,都没有找到舌形虫感染的痕迹。
  看起来似乎所有的传染源都被切断了。
  可偏偏他们村的舌形虫感染率接近百分之百,人畜都有,尤其是羊群,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已经没有了治疗价值,只能统一灭杀。
  简南坐在房车里,不吃午饭,关着门,拉上了窗帘。
  坐在房车外吃午饭的阿蛮十分嫌弃的看着塞恩从他那个高科技的冰箱里拿出了一桶绿色的汁水。
  “你就吃这个?”她觉得自己手里的墨西哥卷饼都开始有一股青草味。
  “一顿四百五十毫升。”塞恩微笑,抚摸着瓶身,“健康、无污染、配比科学、而且洁齿。”
  “丑、难吃、没乐趣、还不如死了。”阿蛮啃了一口墨西哥卷,白眼翻上天。
  塞恩毫不介意的抿了一小口。
  简南这群人,都不介意别人说什么,完全不介意,我行我素,都狂得很。
  “他要关多久?”带着发声器的塞恩其实算的上健谈。
  阿蛮发现自己对这一类人有特殊天赋,他们都不排斥和她交流,在她面前似乎都挺健谈。
  但是简南不一样,简南是话痨里的王者。
  “不知道。”阿蛮摇头。
  她没见过简南被问题难住的样子,没想到被难住之后,他会把自己封闭起来。
  小孩子一样。
  “我以为你们很熟……”塞恩十分八卦。
  他昨天晚上分享了自己打算在诺亚方舟里给自己找个伴的小秘密,结果简南用一桶虫吓他。
  所以他今天决定换个人八卦。
  阿蛮笑,低头,没有马上回答。
  房车的门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
  阿蛮和塞恩抬头。
  简南站在阴影里,一声不吭。
  “出关了?”阿蛮笑,扬扬手里的卷饼,“要不要吃?”
  她总是想往他嘴里塞东西,他的背影太瘦了。
  “我们很熟。”简南牛头不对马嘴。
  阿蛮:“?”
  塞恩:“?”
  “你进来。”他对着阿蛮要求,“我有实验结果需要你帮忙。”
  环境学家塞恩:“?”
  “我们很熟!”简南等阿蛮洗干净手走进房车,回头又对塞恩强调了一句。
  很熟!
 
 
第31章 
  简南不会撒谎。
  他不喜欢阿蛮和塞恩在外面闲聊的声音, 他看不见阿蛮,猜不到阿蛮听到塞恩问那个问题时候的表情。
  所以他真的找到了想要让阿蛮帮忙一起做的事。
  “我演算了舌形虫在黄村所有可能的感染来源。”
  “舌形虫的传播方式主要通过粪-口途径、输血、器官移植的方式传播,后面两种在这个村里不存在, 所以我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粪-口途径。”
  一张白板画得密密麻麻。
  简南的字很好看。
  被强行拉来开跨行会的保镖阿蛮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简南拿着白板笔清清嗓子,耳朵微微红了一点。
  “根据村长的口述, 他们发现动物和人出现舌形虫症状的时间点差不多是在两周前,舌形虫轻症的时候几乎没有症状, 所以整个村庄出现感染的时间点肯定是在两周之前。”
  “这里是黄村目前存活的所有牲畜列表, 传染程度最严重的羊每日放养的地方是固定的,我检查过那里的草料, 没有舌形虫感染迹象。”
  “剩下的牛和猪用的都是商品饲料,我检查过饲料盆,也没有寄生虫残余。”
  “目前黄村的情况是村里除了被感染的牲畜和人以及他们的粪便,其他的地方都没有被舌形虫感染的迹象。”
  “牲畜放养路线单一,去年开始因为从血湖放养回来的羊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癫痫, 巫医警告村长说这是灾难来临前的预兆,所以他们村的牲畜从去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去过血湖。”
  他列出了黄村所有被感染生物的行动路径, 检查路径上所有可以入口的东西, 结果都一无所获。
  种种迹象都表明,黄村舌形虫的感染源并不在血湖。
  可是血湖却是这一带唯一一个感染源。
  “黄村的村民呢?”阿蛮发现那块白板上只写了牲畜。
  问完之后顿了顿:“抱歉, 传染病会从人传给动物么?”
  “会。”简南把白饭翻面,又是一面密密麻麻,“事实上有很多动物的传染病都是人类作为宿主带给动物的。”
  他也写出了这两个月来黄村村民的行动路线和饮食。
  封闭原始村落的好处是,这些人过得都是集体生活, 生活路径路径查起来相对简单很多。
  阿蛮托着腮盯着白板看,她在想在这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有什么是她能帮忙做的。
  她又一次选择性的忘记了刚才简南藏在阴影里的样子。
  简南在人名上面画了一个圈。
  “这个米娜就是村长打算用来活祭的祭品,一个月前和相隔十公里的另外一个印第安人村用十头羊交换的,那个时候,村里还没有出现明显的舌形虫症状。”
  就是那个简南打算找国际人道组织救助的年轻女人。
  就是那个因为他们有可能可以救她,所以哪怕语言不通,也竭尽全力帮他们的年轻女人。
  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米娜。
  “黄村没有我想象中的原始,他们的日常饮食已经无限接近现代人,没有奇怪的饮食癖好,因为驱虫粉,他们村的蛇虫情况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唯一不可回朔的变数,就是米娜。”
  “整个黄村这段时间唯一一个要做的和现代文明完全相悖的事情,就是活祭。”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简南看着阿蛮,“我想请你帮我检查一下米娜的身体。”
  “一方面她是印第安人,由我来检查会碰触他们的禁忌。”
  “另外一方面,我是兽医,村长的西班牙语也不是特别好,我怕会引起误会。”
  阿蛮没有马上答应。
  简南提到活祭,提到祭品,提到活人交换的时候,语气和在血湖里差不多,没有什么情绪,说的很冷静。
  他没有同理心。
  可他每次决定要做的事情,却总是比很多普通人想得还要周到细心。
  这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好事。
  但是却让阿蛮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你的这个。”她也搞不清楚前额叶区块在哪里,随便指了指头,“能治好么?”
  简南一怔,反应倒是很快:“不能,如果出现焦虑或者其他负面症状可以考虑吃药,但是恢复正常人那样的反应,比较难。”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所以就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变回原样。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他疑惑。
  这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
  被别人那么突兀的提起自己的病,正常人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不舒服,而不是疑惑。
  阿蛮叹口气。
  “因为可惜。”她凑近简南,“因为太可惜了。”
  简南没动,黑黝黝的瞳孔看着阿蛮。
  “本来这种时候,你可以骂脏话。”阿蛮扬起了嘴角。
  “本来这种时候,你可以说,因为这地方该死的闭塞,所以把本来很容易的事情弄得很难。”
  “你也可以说,因为那个远在中国没有证据的火灾,那些人头猪脑的专家们不经求证就排挤你,所以导致你连在这样的时候检查一个村民,都得束手束脚。”
  换成别人,没那么难。
  “所以,这真是他|妈|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人生。”
  她最后这句说的很慢,凑得很近,用的是带了一点点软糯乡音的中文。
  说完之后,她就笑了。
  弯起了眼睛,一边笑一边退了回去。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如果他能骂出来,就好了。
  就不会老是像现在这样,黑黝黝的眼瞳里一直压着黑暗,明明那么纯良的人,却莫名的适合待在阴影里。
  “说说,要怎么检查米娜?”她说完了自己的感想,就又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回到了正题。
  而简南,却又一次偷偷的把手放在了背后,很用力的交握住。
  他要死了。
  他觉得。
  他接下来的人生里,他脑海里那首欢快的白兰香的背景乐可能会换成这一句“他|妈|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人生”。
  循环往复。
  留声机彻底跳针,夕阳西下的昏黄画面,在阿蛮贴着他说出了这一句脏话之后,彻底的混乱了。
  哗啦啦的。
  倒了一地的金黄。
  ***
  阿蛮对人体有一些基础的概念,如何急救,哪些部位容易致命打架的时候需要避开,那些地方骨头容易折断等等等等。
  她没给人做过体检。
  所以简南给她找了几十张得了舌形虫病的人的照片,各种部位的特写,画了这些地方的检查手法。
  米娜在无比震惊和羞愤中仍然配合阿蛮做完了一整套检查,作为回报,阿蛮把自己检查的动作尽量放轻,需要她脱衣服的时候,先给她看了照片,甚至撩起自己的衣服做出检查的手势给米娜解释这样做的意义。
  她不知道米娜懂了没有。
  但是米娜从一开始僵硬的红着眼眶,到后来慢慢放松,红了脸。
  “米娜。”阿蛮在最后的最后,给米娜用立可拍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米娜红着脸笑得惊喜。
  她惊喜于阿蛮叫出了她的名字。
  “阿蛮。”阿蛮指了指自己,放慢语速,“阿——蛮——”
  “……阿……慢。”米娜迟疑的,害羞的小声重复了她的名字。
  阿蛮笑了,摸摸她的头,把立可拍的照片送给了米娜。
  米娜走了,怀里揣着那张照片,往前走了两步在原地徘徊了一下,又跑了回来。
  “……阿……慢。”米娜喊她,把照片重新递给了阿蛮,“你……”
  她用零零碎碎这两天比手画脚猜的西班牙语。
  “救我。”她举着照片,和照片里的人一样,笑得腼腆。
  二十岁不到的女孩子。
  从被换入这个村庄开始,就一直在试图自救。
  她发现了贴在信息栏上舌形虫病的照片,她努力的告诉完全无法沟通的简南黄村的地形,她配合阿蛮所有的检查。
  她到最后,把她刚才揣在怀里已经发热的照片送给了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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