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和阿蛮——映漾
时间:2020-06-04 08:48:03

  “然后在黄村村口,舌形虫的那一次。”简南果然就没有再得寸进尺,他手指拂过阿蛮的脸颊,阿蛮听到他很轻的笑了一声。
  她想骂他一句笑屁啊,却在舌尖变成了一声模糊不清的咕哝,本来就抱着简南腰的手用了力,把自己埋进简南的怀里。
  有点羞人。
  真奇怪,刚在一起的那两天,她的脸皮没那么薄。
  简南站直,把阿蛮搂紧。
  他知道他一直在微笑,哪怕现在身上很痒,哪怕他说的这件事,并不值得微笑。
  “在黄村村口的那次,你凑近我,跟我说‘他|妈|的、该死的、狗屎一样的人生’。”简南把这句话复述的很慢,用念诗的语气。
  “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骂脏话。”教人骂脏话的阿蛮脸又红了。
  喝了酒的简南好可怕,幸好他喝了会过敏。
  “那一次我脑子里的白兰香也停了,而且停了很久。”简南放过了阿蛮的恼羞成怒。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像个普通的二十二岁的女孩子,真好。
  “你那一次突然之间凑近我跟我说的这句话,非常像专业心理治疗的时候,心理医生的心理干预。”
  出其不意的突然切中要害,强势的心理引导,这些都是在做心理干预的时候心理医生经常会做的事情。
  所以他在那段短暂的空白里,想到了吴医生。
  “白兰香这首歌,是吴医生放到我脑内用来拦住我大脑前额叶区块失去反应的门。”
  “就像是一种心理暗示,每次触到我情绪极点的时候,这个暗示就会启动,大脑会用尖利的声音引导我离开那个情绪区块。”
  “就像个警报器。”
  他脑子里有地|雷,吴医生在他脑内划出了雷|区,当他靠近的时候,就会发出警报。
  阿蛮想起费利兽医院着火那个晚上,普鲁斯鳄告诉过她,吴医生对简南做过心理干预,简南已经忘记了会让他起应激反应的根本原因。
  吴医生在简南的脑子里放了一首歌,用这首歌做了一扇门,把简南的黑暗关在了门外。
  但是这首歌越来越岌岌可危,所以阿蛮多次在简南平静的时候,感觉到他瞳孔里汹涌的黑色。
  她是觉得他可能扛不住,才教他说脏话的。
  “我让我妈妈坐牢这件事,是在雷区里的秘密。”王二家的新房到了,简南推开门,打开灯,“一旦知道了这首歌的意义,门就开了。”
  “或者说,它的作用还在,但是我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这首歌为什么会响起来,它的背后是什么了。”
  “吴医生知道么?”阿蛮没想到简南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他的过去说出来。
  普鲁斯鳄并不知道简南已经想起来了,那么吴医生呢?
  “她不知道。”简南摇头,“每月的心里评估只是评估稳定性的,我一直很稳定,所以她一直以为白兰香的作用还在。”
  “本来只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这扇门里面是一场火灾,但是费利兽医院着火那天,我脑子里模糊的记忆就都串联起来了。”
  “那你……”阿蛮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没事。”简南笑,阿蛮也有说话欲言又止的那一天。
  因为她担心他。
  “掉到陷阱里的时候,我脑子一直是空的,没有白兰香,一片空白。”
  “陷阱里面很黑,我知道贝托他们带着枪,如果发出声响被他们找到,可能就等不到你了,所以我很紧张。”
  “本来就在应激状态,再加上突然之间想起了所有的事,我当时已经呼吸困难,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倒。”
  “所以我一直在脑子里反复循环你那句骂人的话。”
  阿蛮当时的语气,阿蛮当时的表情,阿蛮当时头发弯曲的弧度。
  “然后你就来了。”简南看着阿蛮笑。
  然后,他就好了。
  那扇门里的东西,还在门那一边,还在熊熊燃烧,但是他脑子里却有了另外一个声音。
  把他拉出火海,帮他关上门,在门外拥抱他的那个人,一直都在他身边。
  所以,他就好了。
  没那么怕,没那么紧张,也开始逐渐相信门那一边的东西,始终只是门那一边的。
  伤害不了他。
  过去,与他无关。
  “所以你不用去找吴医生,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简南拉着阿蛮一起坐在客厅大门口的台阶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我会公正客观,但是我一直是受害人,不是加害者。”
  阿蛮:“……你听到普鲁斯鳄跟我说的话了?”
  隔着十几米远啊,这什么耳朵。
  “我看到普鲁斯鳄的嘴型了。”简南语气不屑,“他以为自己还带着鳄鱼头,说话都不避开我。”
  蠢。
  阿蛮失笑。
  “还痒么?”她伸手想要撩开他衣服看肚子。
  简南使劲拉住衣服下摆,摇头。
  阿蛮挑起了眉。
  简南更加用力的抓住了衣服下摆,加快语速:“肚子现在不行,肚子现在鼓起来了。”
  阿蛮:“……”
  当一个男人一会男人一会孩子一会撩人一会又撒娇的时候,就应该亲了。
  因为他在求偶。
  所以阿蛮笑着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说吧。”她侧身躺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听着。”
  简南靠在门板上,手指揉搓着阿蛮的头发。
  “除了简北,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开场白很简洁。
  用的语气,是他当时在飞机上读信的语气。
  阿蛮转身,埋在简南肚子上,嗯了一声。
  “我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对我的教育问题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我爸就提出了离婚,并且很快就再婚了。”
  “所以我是判给我妈妈的。”简南顿了一下,他本来想说说母亲,但是他觉得阿蛮会笑话他说话文绉绉,于是又改了称呼。
  为了这无所谓的东西,他居然在谈这件事的时候走神了一秒。
  “因为离婚的刺激,我妈妈变得更加偏激,对我更加严厉。我从小就有并不怎么严重的天才病,具体表现就是话非常多哪怕对方让我不要说话我也会忍不住一直说,四肢不协调,走路容易摔跤,其实并不影响日常生活,但是我妈妈无法忍受我身上存在任何瑕疵,所以她找了很多专家,最后认识了吴医生。”
  “吴医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专注于高智商少儿的心理疾病研究,因为认识了吴医生,我之后的生活才相对轻松了一点,为了研究,她还让我认识了陆为,就是普鲁斯鳄。”
  “终于有人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愿意听我在说什么,所以那一阵子,我挺开心的。”
  “陆为一开始并不话痨,因为和我在一起时间久了,我一直说话他一直抢不到机会说话,话就变得越来越多。”
  阿蛮的脸埋在他肚子里笑了,哈出了热气,很痒。
  “我妈妈的偏执也因为我的情况缓和好了一点点,然后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再婚了,第二年生了个儿子。”
  “她很惨。”简南继续揉搓阿蛮的短发,“第二个儿子,也是个天才。”
  阿蛮仰头。
  “这可能真的是最糟糕的事情了,第一个天才儿子刚刚走上正轨,马上第二个儿子就又测出了高智商,而且第二个儿子更完美,没有天才病,没有奇奇怪怪的强迫症,甚至很听话。”
  “我妈妈就把大部分的精力都留给了小儿子,带他去参加各种竞赛各种培训甚至包括体育类的,小儿子很听妈妈的话,偶尔会看不起我这个哥哥。”
  “我不怎么喜欢他,但是我在特殊学校寄宿,平时几乎没什么交流,偶尔回家面对面,他会叫我一声哥哥,我会把学校门口买来的零食给他。”
  阿蛮的手帮他拍了拍背。
  “再后来,他就急病去世了。”简南低头。
  阿蛮没有太意外。
  简南一直没有说这个孩子的姓名,他说到他这个弟弟的时候,语气悲凉。
  “肾癌,发现到结束只花了半年时间,死的时候只有八岁。”
  “那时候我十六岁,刚刚确定了自己的人生计划,跟着带着我四年的谢教授决定攻读兽医学。”
  “等我妈妈从失去儿子的悲痛中回过神,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天才儿子的时候,我已经考上了兽医硕士。”
  “所以她疯了,拼命的骚扰吴医生让她给我看病,把我关在家里不给吃喝让我修改专业,还联系了美国心理专家,说我有严重抑郁症,申请电击。”
  “那一段时间,她彻底失控了。”
  “她一直以为我会变成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再不济也可以做个化学家,她没想到我选择了兽医,整天和臭烘烘的牛羊猪打交道,把手伸到猪的肛门里帮它们通便。”
  “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落差,在用尽所有方法都没有办法让我回头之后,她选择了放火。”
  阿蛮一直帮他拍背的手改成了抱住。
  “她把谢教授和我,还有她的丈夫都叫到了家里,说自己想通了,觉得过去做的一切都太极端,她是因为失去了小儿子心理失衡了。”
  “她说的很诚恳,大家都信了。”
  “那天晚上她煮了一顿大餐,很多吃的,我因为她前段时间的疯狂仍然很怕她,所以那顿晚饭我几乎没吃,为了这个,又被她骂了一顿,硬要我喝水。”
  “你也知道我喝很多水会吐,喝了几杯之后就又跑到卫生间把没怎么吃的晚饭也都吐掉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在饭菜和水里都放了安眠药,我都吐掉了,所以我成为了那天晚上唯一一个没有睡着的人,唯一一个跑出火场报警的人。”
  在后面的话,简南终于没有办法很轻松的说出来,他开始用短句。
  “报警的时间早。”
  “住在客房的谢教授很快就出来了。”
  “我知道她和她丈夫是分床睡的,我也知道他们分别睡在哪里,我一开始却只跟消防员说了她丈夫睡的房间,没有马上说她的。”
  阿蛮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天晚上,她和她丈夫因为卫生间漏水的原因换了房间。”
  “她救出来了,她丈夫死了。”
  “再后来……”
  “我在法庭上作为重要证人,指证了她利用我的病购买了安眠药,她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了七年。”
  “而我开始一直做噩梦,无故发高烧,有次在实验室里和谢教授吵架,把存着的样本盒全部弄翻。”
  “教授带我去查了脑子,发现了我因为那次火灾,大脑前额叶区块产生了应激,对普通的事情不会再有反应,也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
  他尽力说的客观翔实。
  但是到最后那一段,仍然还是变了调,哪怕酒精的作用还在,哪怕怀里抱着阿蛮,他也仍然觉得冷。
  躺在他膝盖上的阿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他身上,用她习惯的跨坐姿势,搂着他的脖子,完全贴在了一起。
  “那你妈妈……”保镖本能,计算了一下日期发现这个危险人物并不在牢里。
  “已经出来了,但是没有再联系过。”简南知道她要问什么。
  “那你吃饭的筷子……”阿蛮又想到了另一个奇怪的事情。
  “我五岁之前过的还不错,和以后的日子比起来。”
  “所以吴医生建议我留着能和五岁前记忆做链接的工具,这些工具就是筷子和调羹。”
  也是一种治疗手段。
  “我外婆对我特别好,只是走得早。”他又补充了一句。
  他身边,都是治疗工具……
  “那你的内裤……”阿蛮迅速的找到了别的问题。
  “……”简南哽了一下,“我以为你没兴趣。”
  “自从知道价格之后我就很有兴趣了。”阿蛮想到那个价格就觉得脑袋疼。
  败家子。
  “我小的时候……”简南咽了口口水,“闲得无聊。”
  “嗯?”阿蛮鼻子哼了一下。
  “就想用显微镜看所有的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上穿的。”简南点到为止。
  阿蛮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我|操。”
  “你应该庆幸我只看了内裤就放弃了。”他苦笑。
  那时候他才七岁,七岁的世界发现自己被那么多细菌包围,没有变成严重洁癖已经是很克制了。
  “简南。”阿蛮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还在发烫的身体刺激的也有点微醺了,语气温柔的都不像是她。
  “嗯?”简南也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帮你打坏人。”她温温柔柔的、无比坚定,“以后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所有的。
  让她的简南小宝贝难受的那些人,都应该揉起来丢出去。
  她知道自己心疼坏了。
  他说的越客观,他用的词越平淡,她心里就越难受。
  他曾经让她觉得很龟毛的脾气,他过去那些让很多人用有色眼光对待的行为,背后藏着的这些事,她都没敢去深想。
  她以为自己是孤儿,就已经很惨了。
  没想到有人能惨过孤儿。
  一个在有钱人家里出生的独生子,智商超群,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子。
  本来应该是她妒忌的那种天生好命。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