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川低头把烟点上:“嗯。”
“心里不好受吧。”曹枫理解地点了下头,“换作是我,肯定也过不去这道坎。你要是难受就别看了,需要资料让人整理好给你就是。”
周衍川静静地看着他,瞳孔在烟雾的衬托下显得清澈且平静:“我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曹枫接下来的安慰全堵在嗓子眼里:“啊?”
周衍川轻声笑了一下,掸掉烟灰:“分析德森的新品是每家公司都会做的事,对我来说也一样。刚好在等老化测试结果,就顺便跟大家一起看看,你少替我伤春悲秋。”
“……”
曹枫一时哑然,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和周衍川认识好些年,关于德森的那些纠葛往事也很清楚,但仔细回想起来,他却从未见过周衍川流露出消沉的情绪。
可曹枫以己度人,总想着换作是他遭遇周衍川的经历,哪怕重新再出发,恐怕也很难对德森保持这么心平气和的态度。
周围人都觉得,周衍川的大脑构造就是为无人机而生,让这样一个人硬生生与无人机领域分开两年,的确是一件太过残忍且太过不公的事。
周衍川转身靠着墙,下颌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视线望着天花板的吊灯:“曹枫,人的一生很长,离开两年而已,算不了什么。”
曹枫点点头,倏忽想起读书时听老师说:“越是平庸的人,才越计较一时的得失。你们要知道世界上有一种人,哪怕你把他推进深渊里,只要他心中的光还没有灭,那么你就会再一次在山顶看见他。”
周衍川或许就是这种人。
不管过去多久,任由外面沧海桑田,他心中永远住着一个赤忱的少年。
“行,那不说这个了。”
曹枫吐出一个烟圈,扭过头来,“你最近和林晚发展得怎么样?”
“测试结果差不多该出了。”
周衍川也不想聊这个,见场面眼看要进入闲聊环节,就把手里还剩半截的烟头掐灭,打算回实验室继续看无人机。
曹枫在他身后嚷嚷:“五一我办婚礼,安排你们坐一起啊!”
周衍川没说话,留给他一个颀长的背影。
·
日子就这么来到了下周。
灰雁回家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四月第一天,林晚惯例拍了几张照,又和同事一起确认过灰雁身上的远程跟踪仪运行正常后,就跑到路边通知郝帅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就交给两位啦。”她冲郝帅笑了笑,又同车里另外两名飞手打过招呼,“等你们回南江了,我再请大家吃饭。”
郝帅摆出自认为帅气的姿势,骚完了又问:“我代表个人八卦一句,你和我们老大,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晚认真地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他就和我是什么关系。”
“……那我哪能跟老大比呢。”郝帅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我们老大真的蛮不错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林晚退开几步,当作没听见,笑眯眯地跟他挥手告别。
随后的二十几天,林晚每天都在微博更新灰雁的现况。
自从试飞成功之后,不少同行和鸟类爱好者都注意到了这次“跨界合作”,如今眼看几只无父无母的灰雁要在无人机的带领下穿越大半个中国,便个个化身成为操心的老母亲,每天定时在评论里问“到哪儿了?”“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危险?”。
当然除了爱护动物的热心网友以外,难免也会遇到少数杠精。
说来说去还是老一套,觉得这帮人都是吃多了撑的,为了几只鸟大费周章,有这钱还不如捐给山区儿童。
林晚读书时还经常与这种人争论,如今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
反正许多道理,不懂的人,永远也不愿意懂。
气候逐渐变得炎热起来,南江漫长的夏季正式来临。
五一当天傍晚,林晚换上一条小礼裙,出门参加罗婷婷的婚礼。
罗婷婷就是把周衍川介绍给她的那个姑娘。
林晚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罗婷婷的未婚夫竟然是星创的另一位合伙人曹枫。
理清这一层关系后,林晚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周衍川没想到她说的“鸟”就是最正常意义的“鸟”。
因为她和罗婷婷根本不熟,对方估计只知道她研究生毕业后找了一份工作,具体哪家单位哪个职位估计一概不知。
就连收到的结婚请柬,都是罗婷婷的父母送到她妈妈家的。
不过林晚的母亲这几天没空,家里决定派她作为代表出席婚礼。
婚礼现场,宴会厅被灯光与鲜花包围,处处渲染开浪漫的情调。
林晚在入口处将礼金交给伴娘,刚往里走就接到出国旅游的钟佳宁的电话,跟她问当地某家甜品店的详细店名。
“我都三年前去的了,哪里还记得清楚。”林晚说,“晚点我回家帮你查查叫什么名字,电脑里应该存了当时的攻略。”
钟佳宁问:“你现在在外面呀?”
“嗯,这不是有人结婚嘛。”
林晚脚步稍顿,侧脸看向左边的圆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哎,周衍川?”
宴会厅内人声鼎沸,她嗓音又轻,直接导致钟佳宁没听清楚。
钟佳宁一怔:“你瞒着我和周衍川结婚啦?!呜呜呜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啦,你结婚都不告诉我!”
脑补就脑补吧,居然还自己委屈上了。
林晚抽了抽嘴角,提高音量打断:“我没和周衍川结婚!你才和他结婚,你全家都和他结婚!”
话音未落,原本正在低头玩手机的男人闻声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之下,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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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
林晚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今后不管打字还是说话,一定要慎之又慎。
她撩了下头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周衍川淡定一笑,转身留给他一个高贵冷艳的背影,笑盈盈地对引路的伴娘说:“我的座位在哪里?”
今天婚礼宴请的宾客众多,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伴娘对着手机确认,然后指向她身后:“到了,就是这桌。”
林晚笑容顿时僵住,硬着头皮又转回去,再三确认。
对,没错,伴娘指的方向就是周衍川所在的那桌。
伴娘羡慕地看她一眼:“就是那位先生左边的位置。”
脸上还浮起可疑的红晕,大概恨不得自己能取代幸福的林晚,整晚与帅哥并肩吃饭。
林晚心中有千万只羊驼正在狂奔,两只脚仿佛生了根似的,半天没有挪动一步。
周衍川似笑非笑地回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一副“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的模样。
伴娘见她不动,问:“林小姐,怎么了吗?”
“没怎么,”林晚弯起眉眼朝她笑,“宝贝,你的指甲涂得真好看。”
说完就施施然走到圆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已经入座的客人忍不住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林晚的五官本来就精致,加上今天出席正式场合又精心打扮了一番,裸粉色的长裙包裹出曼妙的身材曲线,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
很快就有人主动与她攀谈。
林晚态度拿捏得适当,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显得过分热情,说说笑笑间就把这桌的陌生人认全了。
周衍川始终一言不发,用手机处理完公事,才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她正在与人聊天,嘴唇微微张开,唇型饱满色泽水润,像清晨初初绽放的玫瑰。
林晚注意到周衍川在看她,便与他对上视线:“周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周衍川说。
太棒了!
林晚暗自欢呼,就应该这样才对嘛,何必介意刚才发生的小小意外。
若无其事地将尴尬翻篇,这就是属于成年人之间的默契。
林晚满意地朝他眨眨眼,放松了警惕,端起面前的水杯喝水。
周衍川仿佛看准时机似的,突然淡声开口:“听说我结婚了?”
“咳咳咳——”
林晚被呛到,连忙用纸巾捂住嘴。
“而且还是跟一家人结婚?”
“……”
“林小姐热心安排我重婚,”周衍川侧目垂睨着她,“想让我被抓起来?”
他此刻心情大概很不错,嗓音清洌,尾音又有点不易察觉的上扬,像往话里加了一个小钩子,等人上钩。
林晚用纸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地瞪着他。
她还没从咳嗽中缓过来,眼尾带了抹红。
周衍川欺负她无法开口,勾了勾唇角,慵懒地拖长音调:“这么狠呢。”
“……没完了是吧。”
林晚把纸巾揉作一团扔到旁边,清清嗓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了一遍,“就是个误会而已,你能不能有点风度。”
周衍川抬了抬眉梢:“委屈你一下,自己忍着吧。”
“啊?”
林晚一头雾水,花了半分钟才明白他话中有话。
他们整个四月都没有联系,最后一回交流的时候,她给人家扔下一句“自己忍着吧”就没有后话了。
想清楚之后,林晚简直无语了。
这都隔月的仇恨了,您还惦记着呢?
林晚按捺住吐槽的冲动,朝他甜美一笑,然后就扭过头不再看他。
没过多久,婚礼正式开始。
罗婷婷身穿白色的婚纱,在台上和打扮得人模狗样的曹枫互诉海誓山盟。
林晚跟这两人都不熟,今天过来也就是完成任务。
她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新人交换戒指,脑子里琢磨着去年魏主任说的野生鸟类图鉴的事。
别看研究所在灰雁回家计划上表现得雷厉风行,那全都是因为再耽误下去会产生恶劣的后果。
换作其他没有时间限制的工作,事业单位的悠闲懒散就彰显无遗,催着要的时候恨不得第二天就能交。
等林晚拼死拼活把图鉴全画完了,交上去的稿子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再也掀不起一点波浪。
要等研究所想起还有这么一桩事,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
林晚为了这本图鉴熬过几个通宵,不甘心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此浪费,打算等哪天魏主任有空的时候再跟他谈谈。
侧前方某个粉紫相间的东西从空中飞过来。
林晚心思没放在婚礼上,反应也慢了半拍,等她看清那是新娘抛出来的花束时,已经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愣愣地盯着那束捧花朝她砸过来。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还抽空走神,心想罗婷婷看起来挺纤细的一个姑娘,没想到居然如此孔武有力。
伴随着挤在台前抢捧花的单身女性们失望的惊叹声,一只清瘦修长的手骤然闯入林晚的视野。
她全身的运动神经仿佛在瞬间被激活,下意识往后一躲,手肘碰翻了旁边的红酒杯。
“啪”一声轻响,新娘抛出的捧花掉在桌上。
与此同时,淅淅沥沥的红酒漫过桌沿,尽数被她的小礼裙接纳。
林晚愣怔半晌,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那只手的主人。
周衍川也有点意外,皱了皱眉:“你躲什么?”
“你突然看见一只手窜出来你难道不躲?”林晚感到十分委屈。
周衍川也怔了怔,然后侧过脸像是笑了一下,而后又望向她,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那么大一束花飞过来,你怎么不躲?”
“……”
林晚仿佛遭遇了灵魂质问,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回敬他。
那边罗婷婷拿过司仪的话筒,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我力气太大了,林晚你没事吧?”
林晚摆了摆手,不想为这点小事破坏人家婚礼的气氛。
“那这束捧花就算你抢到啦,”罗婷婷还挺会说俏皮话,“祝你早日找到心上人哦!”
我谢谢您了。
林晚扯出甜美的笑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等到大家没再注意这边的情况了,她才挪开椅子,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周衍川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片刻后拿上外套跟了过去。
宴会厅外的卫生间。
林晚郁闷地低着头,慢吞吞地用纸巾擦拭裙子上的酒渍。
红酒这玩意太麻烦,不光帮她把裙子染了色,还把单薄的面料浸出半透明的效果。
要么跟罗婷婷借用酒店的房间,用吹风再处理一下?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林晚不解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向女厕所的木门。
这又不是独立卫生间,门也没锁,外面的人直接进来不就行了?
静了几秒,叩门声再次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周衍川的声音:“林晚。”
“嗯?”她走过去把门打开,认真地说,“男厕所在隔壁。”
周衍川沉沉地看她几秒:“处理好没?”
其实不用林晚回答,答案就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
酒渍湿润地淌过胸前那层薄纱,只要稍微留神,就能看见大片白皙的皮肤与内衣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