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专门开车带她来到一个郊外的旧厂房,一幢颇有年代感的两层红砖楼,还有一排平房车间和一个院子。
窗户上的灰尘足足有小指甲盖那么厚,遍地都是垃圾,院子里的野草都有半人高了。除开脏乱差的问题,其他方面倒是的确满足刘嫚的需求。
但,就这种地方,房东开价,3w一个月,还认为自己的要价不高。
这位房东可不像汪老板和张老师那么好讲话,中介打他电话,请他过来,他说十分钟内就到,结果让刘嫚和中介在炎炎烈日下足足等了四十分钟。
房东姓吴,是个中年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比较胖,肚子很大,眼睛小却精明的很,身上社会气非常重,见到租客是一个小姑娘,心里立马打起了小算盘。
他顶着大太阳,风风火火,满头大汗的带着刘嫚把厂房逛了一圈,让她了解每个部分,边逛边说,“我这里很适合做仓库,交通位置方便,往前右拐就是高速公路,这个院子够大,可以同时停三辆大卡车,你们的货车过来卸货多方便呀。”
“车间足足有316平米,面积足够了,你想储存多少货物,都没有问题。”
“楼房一共有六个房间,打扫一下,摆上新的桌椅,可以用来做你们的办公室。”
“我知道你们这种刚创业的小年轻,兜里没赚几个钱,所以房租按最低的价给你,如果是那种做生意的大老板租来开厂,我肯定要5w。我这地方就是偏僻了一点,房子老旧了一些,你要是在市区,厂房加院子,一个月没有十几万,绝对租不下来。”
吴老板口若悬河,一副我特别照顾你的表情,对付小年轻,他这个老油条有一百种方法。
刘嫚问他,“押金是多少钱,多久付一次房租?”
“押一付三吧,3w押金,签合同后,你一次性给我12w。”
吴老板看刘嫚好像已经被自己说动了似的,就等着她点头说好。
结果刘嫚说,“我再考虑看看吧,你这里是我看的第一个地方,也许其他房子会更好一些。”
吴老板大失所望,他朝中介看了一眼,中介问刘嫚,“您有哪里不满意?”
刘嫚嫌弃的对中介说,“不满的地方太多了。”
“第一,这里太脏了,垃圾多,我找人清理这些垃圾估计都得花一大笔钱。”
“第二,虽然车间面积大,可房顶太矮,我的货物没有办法往高垒,实际的存储货物的能力不佳。”
“第三,院子地面坑坑洼洼,如果遇到下雨天,卡车卸货同样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第四,我看了地图,你这里距离最近的地铁站足足有2公里远,对于没有车的我以及其他员工,交通并不方便。”
“第五,楼房里既没空调也没有暖气,我在里面走了一圈,像进了蒸笼一样,可以想象如果是冬天,恐怕也会冻死人。”
“第六,刚才在等候房东迟到的三十分钟里,我在周围逛了逛,附近的居民告诉我,这里最早是一家国营无线电厂,工厂倒闭后,转手了多次。上一个小老板租来做纺织厂,生意不太好,提前退租走人。距离小老板退租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厂房挂在网上,一直无人问津。”
刘嫚逐条驳斥吴老板先前的夸大其词,有理有据,十分令人信服,连中介都觉得,这个厂房条件太差了,他不该介绍她过来,浪费时间。
吴老板后悔自己不该迟到,给了这个女孩了解真实情况的机会。
他的仓库这地段这条件真的不好租!
见刘嫚转身欲走,吴老板大叹一口气,“算了算了,看你一个小姑娘混社会也不容易,便宜一点,给你2.8w。”
刘嫚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走,已经走到院子里了,身后吴老板冲她大喊道:
“你要是诚心想租,最低2.5w,不能再少了!”
刘嫚依然不为所动,快走到院子门口。
吴老板追上她,问道,“你想要多少?”
刘嫚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最多1.2w。”
“我的天呐,这里也是首都的地界啊!1.2w你是打发叫花子的吗?你再去了解一下附近的租金,看看1.2w能租到什么东西!连一个好一点的三居室都租不到!”吴老板不可思议道。
“那就没得谈了,”刘嫚淡淡道。
她可以慢慢挑可以慢慢选,总能遇到合适的,但吴老板的厂房可不一定能租的出去。她才不急,吴老板自己去急吧。
刘嫚淡定的走出了院子。
吴老板看着她的背景气得直瞪眼,他问中介,“这个小女生是真的要租仓库吗?莫不是闹着玩吧?”
中介说,“是真的,她在网上做生意,只是想找一个地方放货物而已。”
房东租房子,最担心租客东搞西搞,把房子弄破弄旧,搞得脏兮兮的,吴老板的前一任租客就是这样干的,所以厂房才脏乱差。
吴老板并不想放过这么好的租客,“你跟她说1.5w,必须三年起租,这是我的底线,真的不能再低了,我这个厂房破是破一点,可占地面积这么大,哪怕你在首都郊区,跟农民租几亩田地也得上万啊。”
第两百三十七章 矛盾升级
刘嫚站在中介的车旁边等他,中介快步过来,打开车门,让她先进去吹个空调,降降温。
中介费是房租的一半,房租越高,中介能赚到的钱越多,中介看刘嫚还价的态度,以为她没有看上这个地方,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转达了吴老板的话,当闲聊。
没想到刘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走吧,我们回去跟吴老板签合同。”
中介:“……”
从3w还价到1.5w,他少赚了7500块钱。
签好合同,按照押一付三的原则,刘嫚当时就转给吴老板6万元,吴老板看到钱,眉开眼笑,对刘嫚笑着摇头,“小姑娘厉害得很,还起价来心狠手辣啊。”
“彼此彼此,您开口要价3w不也脸不红心不跳吗?”
吴老板语塞,他无奈自己这个江湖老油子,居然说不过一个小女生。
租好仓库后,刘嫚第一时间通知张佩,张佩着急要看新仓库。
所以刘嫚第二天带着张佩一起过来了。
张佩惊讶,“这里租金居然只要1.5w?”要知道她们租汪老板餐厅的二楼,一个月都得1.4w。
刘嫚点点头,“就是房子没有什么看相。”
“我们是租来存放货物,要什么看相呀,只要不漏雨,不漏风,脏一点,破一点也没什么,这个价格非常值,”张佩很满意。
母女俩不惧炎热,把厂房每个角落都走到了,刘嫚拿着一只笔,一本笔记本,记录下每条裂缝、每块凸凹的位置,以及屋顶和墙面需要额外花钱粉刷加固的面积大小。
“我明天就把工人们叫过来,把这里先清理一下,”张佩说,“这个工作量很有些大,估计一天两天搞不完。”
刘嫚点头,说,“我来负责找人做新仓库的修缮工作。”
母女俩都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由于新仓库位置较远,又交通不便,刘嫚在网上聘请了一个面包车司机,每天定时定点,接送张佩和工人们往返。
刘嫚先去正规的装修公司询价,对方报价特别高,把她吓退了,她又在网上找到几个装修队,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货比三家后,才最终决定用朱师傅的装修队。
装修队的效率非常高,刘嫚电话打过去的当天下午,负责人朱师傅就约她见了一面,详细谈了一下工作内容。
第一是屋顶和墙面防水;第二是地面防潮;第三是修补裂缝;第四是平地基;第五水电暖气;最后才是美观的修复。
她们只重视实用性。
朱师傅表示没有问题,14万元全包,工期一个月,刘嫚事先上网查过相关价格,也询价过其他装修队,她对这个价格没有异议,当即就签订了装修合同,定金3万。
这下,刘嫚账户上所有的钱全部花光了。
在繁忙与充实中,时间很快到了七月底,黎叔华一直没有收到剩下的15万元律师费,他很不高兴,打电话给孙一义催款。
孙一义一头雾水,这要钱的电话怎么打到他这里来了呢。
黎叔华大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刘嫚,可是他们这种人,最喜欢玩迂回含蓄,他开口找刘嫚要账,万一得罪了唐图怎么办?
借他人之手,不得罪任何人,又保存了对方的颜面,才是最高明的法子。
孙一义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张佩和刘承宇的名字,下意识想打给张佩,他转而想到,张佩母女前期为了刘承宇的事情又是抵押房产又是四处借钱,已经耗尽一切心力。
如今刘承宇已经安然无恙的出来了,半点事儿都没有,这笔律师费,理应由他这个一家之主承担,这是做男人最基本的担当。
孙一义毕竟是张佩的高中同学,他更倾向于保护张佩的利益。
于是他给刘承宇打了一个电话。
刘承宇一听到15万这个数字,先惊后气,他以为张佩当时让他独自还钱,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她真的不管了!
自从刘承宇和张佩因为刘嫚搬出去住的事情而大吵一架后,两人平时沟通日渐稀少。张佩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刘嫚的房间,和刘承宇分房而睡。
刘承宇在拘留所半年的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每天的精神都处在高度紧张、担惊受怕的状态,所以能够重新回到家,能够躺回自己熟悉的床上,他快激动哭了,他一定要把这半年来缺失的睡眠全补回来!
于是张佩每天八点钟就出门工作,这个时间,工作清闲的刘承宇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晚上张佩十点钟才回来,刘承宇也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以前张佩是全职太太的时候,给刘承宇惯出了许多坏习惯,比如刘承宇从来不自己洗衣服,每次洗澡前,都把脏衣服堆在洗漱池上面,等着张佩收拾。
张佩那时候当然是任劳任怨的,可是现在她自己能赚钱,工作又忙,哪有时间洗衣服?她看着洗漱池上那堆脏衣服,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懒得占用自己的休息时间跟刘承宇浪费口舌,索性眼不见为净。
结果刘承宇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发现前一天自己的脏衣服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张佩倒是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了挂在阳台上。
这让刘承宇如何不生气?
他发现张佩不再像以前那样,凡事围着他转,替他料理一切家里的事情,以前他下午下班回家,餐桌上都是热腾腾的饭菜,现在桌上连一瓶水都没有。厨房和冰箱也是空空的,他们家好久都没有开火做饭了,更不提根本没有人去菜场、超市买菜采购。
刘承宇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认为张佩的改变,都是因为那个占据了他们女儿身体的公主害的,张佩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她身上,眼里像是没有他的存在一样。
不就是在家附近仓库里,打包发货吗,好歹抽空买一下菜吧,他工作还要挤地铁呢!
刘承宇搞不明白张佩是怎么想的,他们俩的女儿已经走了,如今他们才是对方最亲的人,是一家人,张佩怎么能向着一个外人?
第两百三十八章 卖车卖琴
孙一义才不管刘承宇内心多纠结,他公事公办的催促刘承宇快把钱给黎叔华,三百万都花了,别为了区区十五万把人家给得罪了,因小失大,黎叔华有能力把他弄出来,也有能力再把他送进去!
刘承宇刚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因为是试用期,才3500,他自己吃饭都不够,上哪儿找15万?
难道真的让他去求张佩不成?
什么时候,轮到他开口向女人要钱了?
这成何体统!
其实刘承宇心里早就有一个筹钱的法子。
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到了被张佩藏起来的车钥匙。
他果断把自己肇事的汽车卖了。
他买这辆车时,花了二十多万,至今才开了五万多公里,他本以为十万块钱可以出手,可是汽车车身上还留有车祸的痕迹,不管怎么修复都看得出来,买家们见到这种车况,又听说还在交管局被扣押过,就摇摇头,走了。
他不得不把价格压低到七万,才有买家愿意接手。
拿着到手的七万块钱,刘承宇还是一筹莫展。他坐在客厅里左思右想,眼睛忽然瞟到了主卧里的那架钢琴。
于是计上心头。
张佩这些天和刘嫚忙到脚不沾地,他们家的房子当年的装修工作就是她全权负责的,那时刘承宇要上班,只给钱,是甩手掌柜,她的女儿也是两眼望天,什么都不管,张佩已经深刻体会过一次辛苦,还累得病了一场。
这次装修仓库的事多,与之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幸好,她身边有刘嫚帮她分担了一半的工作,每周除了去苏教授上课那三天,刘嫚其他时间都在场,她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张佩只用当个监工,监督工人们干活的态度和进度。
装修工人们在厂房各个地方东敲西敲,这里现在基本上和建筑工地没有区别,天气这么热,活又脏又累,刘嫚和张佩却一点也不娇气,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和工人们同吃同干活,每天回家两人都是汗流浃背,满身的灰尘,还散发着一股味道。
张佩这天又是一身臭汗回到家,客厅里黑乎乎的,只有房间里亮着灯,刘承宇果然又早早的上床躺着了。
张佩准备先洗个澡,她所有的家当如今都在刘嫚原本的主卧里。
她进了房间,打开灯,第一眼就发现原本靠墙放置的钢琴不见了,浅米色的墙布上留下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印子,是钢琴的轮廓,她马上打开自己放重要证件和材料的那个六斗柜抽屉,里面的东西果然已经被人动过,仔细一检查,就发现车钥匙不见了。
张佩顿时又惊又怒,转身去找刘承宇,她进到房间,厉声质问,
“嫚嫚的钢琴呢?”
刘承宇正在用手机看视频,笑得咯咯笑,一抬头就看到张佩沉着脸站在自己面前,他不以为意的说,
“卖了。”
多么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呀,
却让张佩怒火攻心,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的脸特别红,眼睛瞪得大大,狠狠的盯着他,模样有点骇人,着实吓到了刘承宇,他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理所应当道,“月底了,那个黎律师把催款电话都打过来了,为了筹钱,我把车和钢琴都卖了,才勉强凑够15万,及时把钱给人家打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