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有问题,他们肯定事先已经知道题目,并且提前背好了答案。”
“难怪提问环节,刘嫚对《龙藏寺碑》的理解那么深刻,对答如流。”
“呵呵,苏茂林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轻轻松松的回答完所有问题。”
……
有了支持者,吴渠胆子更大了,他说,“我很好奇,苏茂林和苏学镇评委是什么关系?”除了内部人士,普通参展者根本不知道苏茂林是苏学镇的儿子,“你们长得这么像,肯定是父子吧。”
不明真相的人果然大吃一惊,
父亲审核儿子的作品,还有这种操作?这也太黑了吧!
各种谴责和鄙夷的视线朝苏茂林和苏学镇看去,饶是平时吊儿郎当的苏茂林也低下了头,苏学镇却依旧镇定,但后背的冷汗,暴露了他的心慌。
揭露完苏家父子,吴渠并没有好心的放过刘嫚,他说,“刘嫚也是一个名人呢,网红汉服女神,你的老师是鼎鼎大名的书法家苏邑先生,就是不知道苏邑先生和苏学镇又是什么关系?”
他怎么能把污水往苏教授身上泼!刘嫚也生气了,她刚要说话,
苏邑愤而起身道,“我和苏学镇没有任何关系!”他哪里容得下对自己、对刘嫚的这般污蔑,
“我是按照正常报名手续,帮刘嫚报送了作品,我没有插手任何环节的评审,我和刘嫚都不知道今天会出什么题目,刘嫚能写出《云阳鼎》,是她自己的本事,并非你妄加臆断的提前知题。”
第两百八十章 她该第一
欧阳岑亦为老友说公道话,“《云阳鼎》这个题目虽有些偏,但也不算特别高深,《云阳鼎》是西汉前期著名的青铜铭文,早在西汉末期,文章已经流传甚广,只要深入了解过西汉文学,就能默写出来。”
欧阳岑是书法协会副会长,颇受尊敬,他一开口,场中诸人静了一下来。他的视线扫过评委席,做贼心虚的苏学镇和王庆海,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目光。
吴渠大概是太生气了,竟对欧阳岑说,“你们这群人是一丘之貉!”
周不殆容不得他侮辱恩师,怒道,“你别含血喷人!”
欧阳岑做了个手势,让周不殆安静,别掺和。
吴渠知道周不殆,周不殆很有名,是这届的夺冠热门,他还是欧阳岑的徒弟,一想到这,吴渠就更觉得不公,他的眼睛看着欧阳岑说,
“我自学书法二十年,我深深的热爱书法,一直以来都是我独自摸索前行,我没有找过老师,因为我是普通人,没有门路,我只能照着字帖一遍一遍的临摹。”
“我不知道自己写的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写书法的天赋,就如同摸着石头过河,我对前路一无所知,我已经报名过两届展览会,因为没有经验,也没有领路人,前面两次我连复评都没有通过,可是我不怕失败,我相信我的作品总有一天能入围展览!这四年来,我潜心习字,把所有精力都铺在这上面,为了备战,我连工作都辞掉了。”
说到这里,吴渠的目光掠过苏茂林、刘嫚和周不殆,
“你们这些人有名家大师教授引导,年轻轻轻,就已经站在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展会于你们而言如同过家家一样,你们根本体会不到这个展会对如我这样的业余书法爱好者有多重要,它就像一个信仰,用来证明我这些年的努力,是有价值的。”
“这一次,我的作品好不容易入围展览,我以为我能走到最后,可是你们这些靠爸爸,靠老师的关系户,却阻断了我的希望,我已经三十五岁了,难道我还要再耗一个四年去和下一批你们这样的人竞争吗?我永远都争不赢!”
吴渠是抱着豁出去的决心,说出这番话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把整个国家书法协会的人都得罪了,反正他以后也不会再参加这个书法展,他也当不了书法家,那么还有什么可惧怕的?不如孤注一掷,与他们抗衡一次,他要把这场面评翻个底朝天来。
他不好过,他也不让这些关系户好过!
刘嫚听完他这番话,感触很深,因为祝希旸的事情,她能体会到吴渠的绝望和无助,吴渠现在所面对的情况,一如当时她和李小茹所面对的困境。
她的气已经消了,她本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脾气,吴渠是走投无路,才胡乱放矢,她和苏教授是被误伤的。
刘嫚心平气和的对吴渠说,“我不是关系户,我之所以会写《云阳鼎》,是因为我擅长的字体是小篆而非楷书,《云阳鼎》算是我的启蒙文章之一。”
吴渠一怔,他看到了女孩眼眸中的善意,她居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是他刚才说了那么多气话,也指责了她和她的老师啊。
难道她不生气吗?
刘嫚继续说,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现在用篆体,把《云阳鼎》再写一遍。”
吴渠默不作声,他的内心很矛盾,其实他已经相信了刘嫚的话,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来,这是他和刘嫚第一次交谈,他没想到她是一个这么温和的人,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刘嫚不磨叽,说一万个理由都比不上实际行动的证明,她的桌子上还铺着她刚才写的楷书版《云阳鼎》。于是她走到吴渠的桌前,用他的笔和他没有写过字的宣纸,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再次挥笔。
周不殆望着这一幕,竟有种振奋人心的感觉,他拿出手机,把视频镜头对准那个正在伏案书写的女孩,此时此刻,就连她朴素的汉服裙摆也显得赏心悦目起来。
苏邑也不生气了,这事真正错在苏学镇,而不是无辜的吴渠,既然刘嫚自己想到办法解决质疑,他就再继续静观其变。
欧阳岑摸了摸自己的美须,他在考虑,是否向会长建议,开除苏学镇的会籍。
此时,他们以为苏学镇的问题,仅仅是事先和王庆海串通出题,并不知道苏学镇让他儿子用自己的作品参展这件事。
刘嫚写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沉静安宁的,与某些人心里的慌张焦虑形成鲜明对比,苏茂林满头大汗,衣服都汗湿了,这里中央空调的冷气很足!
刘嫚写的很快,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就完成了这副篆书版的《云阳鼎》。吴渠是站在她身边,从她写第一个字,看到她写最后一个字。
他看刘嫚的目光里一丁点轻视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服口服,隐隐还有几分看大神般的热切,
见吴渠反应这么大,篆书评委程梓坤坐不住了,他站起来,从评委席几个大步径直走过来,吴渠很识相的给他让开了位置。
程梓坤一看到刘嫚的小篆,整个眼睛都亮了,
“好,好,好。”
他真心词穷,除了好,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相信,这是一个小姑娘写出来的字。
极具青铜碑刻的神韵,
西汉风骨十足,
世间罕见。
在如今,篆书已经逐渐演化为现代篆体,擅长写这种“远古”体制的书法家,少之又少,而且这当中的大多数人已到了耄耋之年,一个接一个的去世,古篆书法的衔接早已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
程梓坤非常激动,他大声对评委席上的其他评委说,“刘嫚的篆书水平不管到哪一组,都是第一。”
此言一出,会场里爆发出比刚才吴渠揭露黑幕时,更大的议论声。
第两百八十一章 自证清白
程梓坤是一个内敛务实的书法家,能直言不讳的给予“刘嫚第一”的评价,她的作品该多出色啊,陈剑秋和莫奇坐不住了,赶紧走过来瞧瞧看。
三位评委围在桌前仔细研究了好一番,那架势比当初苏邑和博士生们拿着放大版的印篆字体看,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寡言的莫奇都惊叹道,“我已经好久都没看到过这么优秀的小篆作品。”
陈剑秋要收回刚才他认为刘嫚在自由环节一定会被淘汰的想法,如果以这个水平去跟剩下的59个人竞争,刘嫚很有可能赢到最后。
难怪十年未收弟子的苏邑先生,会看中这个小姑娘,还收做关门弟子,她的天赋太惊人了。
陈剑秋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苏邑先生会让刘嫚用楷书参展。
他性子实在太直了,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他还真走到苏邑和欧阳岑跟前,问苏邑,“苏先生,您怎么不让您的弟子用篆书参展呢?”
苏邑也挺耿直的,说,“她的篆书又不是我教的!我教她楷、隶,当然希望她用楷、隶参展,这样我面上才有光!”
一旁的欧阳岑:“……”
陈剑秋却觉得很有道理。
他回头,看到程梓坤还沉迷在刘嫚的作品中无法自拔,莫奇连老花镜都拿出来了……而吴渠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神情落寞,又有一丝羡慕。
陈剑秋心里一紧,很是同情吴渠,他下定决心,对欧阳岑说,“欧阳会长,我认为苏茂林的参展作品《破窑赋》是苏学镇代写的!”
闻言,欧阳岑的神情立刻变得很严肃,“你有什么根据吗?”
“苏茂林写的《云阳鼎》,字形拙劣业余,和那幅《破窑赋》简直是地与天的察觉,而且《破窑赋》的字,外方内圆,正是苏学镇标志性的写法,他应该刻意压制了实力,但写出来的东西还是带有很明显的个人风格。不止我,程梓坤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都认为苏茂林根本没有资格通过面评。”
“那你们刚才怎么又集体同意,让苏茂林以第二名的成绩晋级?”苏邑的话总是这么犀利。
陈剑秋面色尴尬,对两位老者说,“程梓坤劝我息事宁人,可现在吴渠闹成这样,我觉得他情有可原,索性就跟你们报告了。”
而且现场也只有欧阳岑能主持这个公道。
苏邑对欧阳岑说,“看吧,苏学镇狗改不了吃屎,三十年前他用自己的作品替换怀远的作品,三十年后,他耍得还是同一套把戏,又用自己的作品替他儿子作弊,他可真把自己的作品当成宝了。”
陈剑秋听得咋舌,“苏邑先生,恕我冒昧,难道吴渠说的没错,您和苏学镇还真有关系?”
苏邑不想提他和苏学镇的师徒关系,一提他就来气,欧阳岑说,“你们这些年青人是不清楚这段过往,苏学镇曾经是老苏的徒弟,不过三十年前就被老苏逐出师门,不再往来。”
陈剑秋比苏学镇小三岁,那会儿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三十年前又不像现在,有互联网,任何事都可以放在网上八卦。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现在,方怀远大可以在网上发个帖子,分分钟搞臭苏学镇。
陈剑秋心想,难怪他总觉得苏学镇的字里,有一种熟悉感,原来是与苏邑先生的楷书写法相似。
欧阳岑沉思片刻道,“绝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不能让苏学镇这种人破坏展览会秩序,败坏我们协会的名誉!”
欧阳岑说着,起身走向评委席。仙风道骨的老人,行走的姿态不见老态,飘逸的长发与袍子,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随他。
此刻评委席上,只剩下苏学镇和王庆海,见到欧阳岑,他们立刻起身,双双迎上前,王庆海说,“欧阳会长,您怎么过来了?”
“这一组面评闹成这样,我再不出面,就要乱套了。”
欧阳岑的眼神不怒自威,苏学镇和王庆海不敢反驳,他们心里恨死陈剑秋了,肯定是陈剑秋跟欧阳岑说了什么,才惹怒欧阳岑。
欧阳岑站在评委席中间,用其中一个麦克风说,“由于题目设置原因,第8组现场写作环节出现罕见的集体白卷,为保证考核的公正性,经过我和其他评委讨论,我们决定再加设一题,请除了刘嫚以外的其他9人,现场用你们擅长的字体,默写李白《将进酒》的最后四句。”
既然都说《云阳鼎》难,那么就写连耳熟能详的《将进酒》吧。
除了苏茂林以外的其他8人都喜笑颜开,这明显是给大家一个补考的机会,而且字体不限,是放宽了要求,最高兴的当然是吴渠,看到刘嫚近乎完美的作品,他自愧不如,已经准备放弃申诉,没想到一转眼柳暗花明,他的诉求被评委们听进去了,这位欧阳副会长,不顾刚刚他的冷言冷语,亲自为他伸张正义,他真心感激不尽。
苏茂林慌了,求助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苏学镇对欧阳岑不满道,“苏茂林已经写完《云阳鼎》为何您还要他再考一次?”
欧阳岑反问他,“苏茂林和刘嫚同时被质疑提前知题,刘嫚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苏茂林打算如何自证?”
苏学镇被问住了。
“既然他没有办法自证,那么就和其他人一起再写一遍,如果他有真本领,写一首简单的唐诗也不会掩盖他的优秀,如果他是混进来的……”说到这里,欧阳岑颇有意味的看着苏学镇,“谎言不攻自破,他自然失去入围资格。”
苏学镇冷汗涔涔,他敢肯定陈剑秋给欧阳岑打小报告了!
第8组的参展者此刻已经回到各自的桌前,重新提笔写字,刘嫚方才写的小篆版《云阳鼎》被程梓坤小心的收走,他说待他研究结束,会置于外厅展览。
场中间,刘嫚反而成了最闲的人,她已通关,可面评没结束,她又不能离场,只能站着,左顾右盼的看其他人写字。
第两百八十二章 取消资格
刘嫚看到苏茂林抓耳挠腮,对着白纸犯难,不知如何是好,她吃惊,难道他不知道《将进酒》最后四句的内容?
连她这个汉朝古人,都已能熟练背诵唐朝李白所有的诗句,苏茂林居然连最基本的《将进酒》都不会。
就凭这一点知识储备,还敢参加专业书法展。
果然是有爸爸罩着,才有底气呀。
再看其他人,吴渠已经写了一大半,自信满满,另外7人也早已动笔,神色自若,不见面对《云阳鼎》时的窘迫。
只有苏茂林,还是白纸一张。
不过换了一个题目,9个人的境遇就倒了个,真是莫大的讽刺。
因为题目简单,欧阳岑只给了大家十分钟的时间。
苏茂林跟随父亲断断续续的学过几年书法,他很久以前的确背过《将进酒》,但长时间不用,他早就忘到脑后,只记得第一句,后面是什么内容,他死都想不起来,本来他的记忆力就不好,为了背面评的题目答案和《云阳鼎》这篇文章,他都累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