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九月轻歌
时间:2020-06-05 09:25:03

  上舍总共也就二十多个人,比起内舍的一团和气,这里的女公子已经有了鲜明的处世之道,有人因着次辅门第逢迎杨家姐妹,也有人看不惯杨素衣,觉得她虚伪做作——如今还没接触,已经对贺颜、许书窈生出好感,余下的一些人不站队,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所以,贺颜、许书窈还是比较受欢迎的。
  当日下午,贺颜和许书窈与之前的同窗道辞,搬到上舍的住处。
  房间更加宽敞明亮,陈设也多了一些。
  两个人的房间相邻,便打消了继续住在一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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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陆休派小厮去贺府告知。
  贺夫人听了,很是意外。前一世,贺颜是在云初离京一年后才进上舍读书的。她问起原委。
  陆休与贺家一向走得很近,小厮是知道的,也就没瞒她。
  贺夫人听了,思忖片刻,笑了。
  此事证明的是,她就算无意,也改变了一些事的轨迹。这给了她更多的信心。
  赏了小厮,派人送出门,她继续琢磨给蒋云初示警的法子。
  如果他不能改变家中运道,那么这一年秋季,他兴许还是要远行。
  可她对很多事只知梗概结果,不知细节。这就难办了。
  没头没脑地跟人说你家里将有祸事,总归不成体统。她想做那混小子的岳母,只想让他尊敬,而不是怀疑她听风就是雨,甚至怀疑她失心疯。
  那么,就得用隐晦的法子,且一定要通过贺颜。
  引起贺颜注意的事,蒋云初会比她更上心。
  来回踱步良久,她心头一动,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笑吟吟地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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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是贺颜的生辰。
  一大早,她就去了蒋云初的住处。
  蒋云初每日练功,不是去骑射场,便是调息打坐,一向起得早。
  贺颜见到他,伸出手,“拿来。”
  蒋云初示意她到书桌前,取出一个狭长的小锦匣,一张斗方,在她看之前,说:“我想了想,送簪子似乎不妥吧?”
  “怎么就不妥了?”贺颜蹙眉,“说好的事,还能变卦?”
  蒋云初给了她一记轻轻的凿栗,“我意思是,你明年及笄,送簪子更合适。”
  “不。现在就要。”
  “好。”
  贺颜打开小锦匣,看到大红色缎面映衬下,白玉簪子焕发着莹润的光彩。她唇角高高地翘起来。
  “乐什么?又不能戴。”蒋云初泼冷水。
  “看着就高兴。”贺颜收好簪子,看看已经装裱好,用油纸封住的斗方,道,“画的花草?”
  蒋云初摇头,“画的小气包子小时候的样子。”
  贺颜目光流转,开心起来,“还记得?”
  蒋云初不语。对于他觉得是废话的问题,他一向是不回答的习惯。
  贺颜喜滋滋地把两样东西拿起来,“我回去了。”
  “嗯。”
  贺颜走出去几步,又折回到他近前,“蒋云初,你送我簪子了。”
  蒋云初作势要敲她额头。
  贺颜紧张兮兮又磕磕巴巴地补充道:“那、那你……就是我的人了。”说完就恨不得咬断舌头。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话啊?她说的跟心里想的怎么不一样?
  蒋云初嘴角一抽,把她拉到面前,好看的双手捧住她小脸儿,沉了会儿,认真地说出结论:“颜颜,你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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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时光/小虎妞
  贺颜推开他的手,“你不说,还不准我说啊。”
  蒋云初笑,“行,我是你的人了。”
  贺颜心里甜丝丝的,但面上终究有些不自在,转身翩然出门。
  蒋云初送到门外,看她走远才噙着笑回到室内,取出一张斗方。
  这一幅与送给她的一般无二,他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画上,小小的贺颜抱着一捧桃花,站在门前。
  看着画,思绪便飞回到了幼年时——
  春日的清晨,他正在做功课,听到贺颜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望过去,见她一只小手将帘子掀开,探着小脑瓜向门里张望,唤‘云初哥哥’。
  “什么事?”他立刻走过去,抬手帮她撑着门帘,见她穿着嫩黄色春衫,葱绿色裙子,与时节相宜得很。
  “云初哥哥,我刚刚听说,东面那条河里有鱼。”贺颜说着,小手指向东方。
  她说到鱼字的时候,小嘴巴嘟起,唇角上方现出浅浅的小坑,有趣又可爱。他微笑,“那又怎样?”
  “我们可以去钓鱼啊。”贺颜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好。”他说,“下午?”
  “嗯!”贺颜用力点头,绽出璀璨的笑容,大眼睛里似有阳光落入。
  他微笑,“回房吧。迟了花就不能用了。”
  “诶呀,我忘了。”贺颜蹙了蹙小眉头,吃力地归拢起怀里的桃花枝条,递向他,“给你的。”
  “不早说。”他连忙让她进门,将桃花全数接过去,转身放到桌案上,“你摘的?”
  “是呀,桃园里有很高的凳子。”贺颜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再拍落衣服上的碎屑。
  他不难想象,她摘桃花辛苦又危险的情形,“以后别这样了。”
  贺颜用力摇头,“不要。很有趣的。”
  他找出一个花瓶,“那要记得带个仆人。”
  “好!”贺颜笑着,“我走啦。”
  “回去做功课?”
  贺颜点头,“要习字,画画。”
  他送出门外,看她脚步轻快地走远,折回房里,在花瓶里注了些清水,将花枝逐次放入。
  室内添了一抹春的娇艳。
  端详着桃花,他想到贺颜灿烂的笑脸,不自主地唇角上扬。
  午后,阳光怡人,他与贺颜坐在河边的柳荫下垂钓。
  河水清澈,水声潺潺,柳枝在风中轻轻摇曳。
  贺颜端端正正地坐在小马扎上,望着水面。
  乍一看是认真钓鱼,其实不是。他很快发现,她在对着水面思索什么事情。
  温书?想家?他猜测着。
  在他看,贺颜对他有些自来熟,性子迷迷糊糊,功课上却很聪明。不会哭鼻子耍性子。
  到庄子上有一段时间了,她从没说过想家,甚而没提过家人。看不出对环境的不适应,倒有诸多好奇。
  是早慧懂事,还是没心没肺?他更希望是后者。
  胡思乱想间,那边贺颜鱼竿上的浮漂动了,她立刻站起来,适时地扬起鱼竿。
  “云初哥哥!”她欢呼着拢住鱼线。收获了一条三寸来长的鱼。
  “行啊你。”居然能一心二用。他起身帮她把鱼放进小木桶,“真会钓鱼?”对此是很意外的。
  “嗯!”贺颜甜甜的笑着,并没解释什么。
  重新坐好,他递给她一个小水壶,“你的。渴了就喝水。”
  “好——”她拖着长音儿应声。
  整个下午,贺颜就是这样,话比他还少。
  像小猫,聪明,安静,也,孤孤单单的。
  ——不知何故,一直就是那种感觉,想来温暖又怅然。偶尔自责,想着自己可以在当日对她更好一些。
  那天起,他与贺颜逐日熟稔起来。
  贺颜是因家中变故,被双亲托付给了陆休,随陆休到了三不管地界的田庄。至于他,本就拜在了陆休门下,当师父的要远行,他除了跟着他走,也没别的法子好想。
  双亲已然不在,只有堂兄堂嫂照拂,他们对陆休很放心,便遂了他的意。
  平时看得出,贺颜只将陆休当教书先生,存着一份畏惧,陆休也没耐心哄得她信任亲近。是以,有时候,两个人相处得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起初,陆休还将他们上课的地方分开,见他们熟了,索性让他们同在外书房上课。
  一天,贺颜上完课,行礼道辞的时候,陆休问道:“今年五岁了?”
  贺颜答是。
  陆休道:“过两日,随我习武。”
  “啊?”贺颜睁大眼睛,小脑瓜摇得似拨浪鼓,“不,先生,我不习武。”
  陆休扬了扬眉,“为何?”
  “……就不。”
  陆休端详她片刻,“这也是你父母和兄长的意思。”
  “……好、吧。”贺颜拎着小书箱,蔫儿蔫儿地出门去。
  .
  习武初期,枯燥且累。
  西跨院是贺颜习武之处,一天得空,他去看了看。
  贺颜正在扎马步,陆休窝在躺椅上看书。
  他一眼就看出贺颜的不情不愿,等她熬过规定的时间,走过去问她:“不想习武?”
  贺颜瞥一眼陆休,点头。
  陆休道:“不想也得学。”
  他皱眉,“何必勉强?”
  陆休睨他一眼,“你少掺和,一边儿凉快着去。”
  他见贺颜累得额头上全是汗,小脸儿通红,吃力地活动着双腿。
  他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领着她走到丁香树下的石桌前,让她坐到石凳上,蹲下去,给她按揉双腿,“这样揉一揉,会好受一些。”
  陆休道:“蹲完马步应该四处走动一番。”
  贺颜鼓着小腮帮道:“累。”
  陆休语带笑意,“你个小气包子,跟我没完了?”
  贺颜不吱声。
  陆休给他安排差事,“你每日上午腾出一半个时辰,陪着颜颜。”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一抬头,对上贺颜清澈的大眼睛,便改了主意,问她:“愿意么?”
  贺颜用力点头,“愿意的。”
  “那好。”
  陆休得寸进尺,“那你替我带她一阵。这个阶段,我教着也没什么意思,尤其她对着我,总是气鼓鼓的。”
  他沉默片刻,说好。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他和贺颜每日在西跨院见面,她练功的时候,他温习功课。
  知晓她的不情愿,他便不赶进度,只让她先逐日适应下来。
  陆休隔三五日来看看,见状蹙眉道:“你们俩合伙儿敷衍我是吧?”
  “才没有。”贺颜说。
  他则说:“急什么?”
  陆休给了他一记凿栗,却也没再说什么。
  如此过了一段时间,他留意到,贺颜仍是绝口不提亲人,而对于现状,是有着隐而不发的小脾气的。
  他感觉不妥,却不便出言探寻。
  时光如水,从容流转至芳菲四月。
  这个月休沐日,贺颜情绪愈发不对劲,连陆休都察觉到了。
  陆休斟酌一阵子,把两个学生唤到面前:“我去城里一趟,你们随行。”
  蒋云初要添置文具,当即称是。
  贺颜则说:“不去。”
  陆休扬了扬眉,少见地出言哄道:“我给你多买些礼物,成么?”
  “不去。”贺颜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一下,看向蒋云初,“云初哥哥也不要去。”
  陆休牙疼似的吸进一口气。
  他问:“为什么?”
  “你不要去。”
  他要是不去,过两日,习字作画的纸笔颜料都会缺东少西。旁的也罢了,能让随从代办,颜料却是需要自己亲自挑选。
  他给她一个笑容,“我快去快回。”
  “……哦。”贺颜跑出陆休的书房。
  陆休和他策马出门的时候,贺颜站在外院的梧桐树下,踮起脚尖,瞧着石桌上的一局残棋。
  该是看不懂,挥手把棋局拂乱。
  陆休皱眉,他先一步道:“先生先走一步。”
  陆休吁出一口气,拍马出门。
  他跳下小马,走到贺颜近前,“一起去?”
  贺颜毫不犹豫地摇头,“不。”
  “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帮你带回来。”
  “没有。”贺颜低下头,小声音仍然如出谷黄莺,却显得没好气。
  “……”搁谁也尴尬了,他问,“我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贺颜并不看他,“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同样的,你就不能听我和先生一次?”
  “不是说,我是这儿的少东家,你客随主便一次不行吗?”
  “不行。”他半真半假地道,“贺颜,这种话其实有些伤人。你若是认真的,我走了就不回来了。”他在庄子上,并不是白住,只是与她说不清楚罢了。
  贺颜仰头看着他,半晌闷出一句:“那你走吧。”
  他默了片刻,上马离开。
  他七岁,也是有脾气的,开始盘算另寻住处。
  但是,越往前走,越是挂念贺颜。
  小姑娘找茬是不对,但是,想到她送桃花当日的乖巧可爱,便如何也不能长久的生气。
  得回去问问,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他吩咐小厮代替自己去买文具,掉头返回。
  长空无尽,连绵起伏的绿野之中,黄土路蜿蜒曲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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