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休沐,贺师虞亲自来接女儿。
这情形倒是不少见,贺颜笑着上了马车。
父女两个一同乘车回家时,贺师虞面露愁容,“你娘这几日都不搭理我,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惹着她了。那次她来看你,有没有说什么?”
贺颜认真回想,摇头,“没提过您。”
贺师虞苦笑,随后道:“没事,过两日我好生给她赔个不是,你不用记挂。”
贺颜乖顺地笑着点头。
回到家中,母女两个说体己话的时候,贺颜笑着说了父亲的困惑,问:“爹爹到底怎么惹着您啦?”
并没惹着她,但这并不妨碍她看他不顺眼。要不是看顾着一双儿女,她早跟他闹和离了。贺夫人腹诽着,面上不动声色,“大人的事,你少管。”停一停就岔开话题,问起书院昨日的风波。
陆休闹出那么大阵仗,人们想不知道都难。
贺颜娓娓道来,捎带着说了陆休训诫自己的事。
又一件前世不曾发生的事。贺夫人竭力回想着。
前世,杨家姐妹并没在明面上与贺颜闹出这样大的风波,私下里有过几次小摩擦。是在蒋云初离京办差之后,杨家门里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连发,饶是皇帝有心留着杨阁老,也架不住众多官员弹劾,以德不配位为由,令杨阁老回祖籍思过。直到梁王得势,杨阁老才官复原职。
现在看来,杨家扎堆出乱子的情形很反常。
如果与贺颜有关,安排那些的会是谁?是护短儿的陆休,还是心狠手辣的蒋云初?
单凭直觉,贺夫人相信是后者。陆休虽然文武双全,却是文人做派,蒋云初也是文武双全,骨子里却是个悍匪。他要是看谁不顺眼,手法可不会计较君子还是小人。
如果这些猜测属实,那么,如今贺颜与杨家的人闹到了这个地步,蒋云初下手只有更狠。
他那个脑子,跟寻常人不一样,怎么样的人,都有法子予以切肤之痛。
思及此,贺夫人不由苦笑:容不得贺颜受丁点委屈的,从来是陆休和蒋云初。与他们相比,贺家真是废物的可以。
贺颜不知母亲顷刻间心念数转,问起在西山大营当差的贺朝:“哥哥今日又不能回来?”
贺夫人敛起思绪,道:“派人回来传话了,大抵要下个月才能回家。军营不比别的衙门,要辛苦许多。”
贺颜稍稍有些失落,“那我给他写信,有段日子没见他了。”
贺夫人笑着颔首。其实,她比贺颜更想念儿子,没法子去看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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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一日,蒋云初整日留在书房查账。
他派人传话回来之后,堂兄蒋云桥从速整理出这几年经手的生意账目。
堂兄弟两个看起来也不是多亲厚,三二年不相见,也不会多想念,但立场从来一致,凡事以不伤害家族利益为前提。
蒋云初与其说是查账,不如说是记账。当下看着账面,根本意识不到哪一桩是隐患,尤其是他甚至并不确定家族有潜在的危险,也就更不确定哪一方面有纰漏。
所以,看过账目,记在心里,留待日后反复斟酌。
这晚子时,蒋云初离开府邸,在附近一条夹巷中,见了一名黑衣男子,交谈片刻就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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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很多学子都一样,天还没亮就动身赶往书院,生怕误了上课的时辰。
贺师虞考虑到贺颜开罪了杨家的人,虽然相信她的身手,还是增加了护送她的护卫。
贺颜从善如流。
到了书院,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
杨素衣见到贺颜,态度与待别人一般温柔,眼中也无别的情绪。祖母心疼她,加之素雪的事让老人家觉得颜面尽失,切实地恨上了贺颜这个惹事精。
迟早会身败名裂的一个人,她不需要再嫉恨。
然而她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一朝堕入噩梦般的处境。
这日,她听闻噩耗:祖母死了,死因据说很是不堪。
最要命的是,消息先在书院传开,杨家的管事才来接她和杨浩轩回府。
贺颜并没及时听说杨老夫人的事,忙别的了。
一早,有镖局的趟子手来到书院,点名找她,相见后,交给她一个包裹。
包裹里面有两封信、两本话本子、一张当票。
信封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信,纸张上是一行行毫无规律可循的文字、数字。
贺颜完全摸不着头脑,出于好奇,请了一天假,到藏书阁顶层琢磨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
感觉这是有人出的一道谜题,但她连题型都没见过,束手无策。
没关系,还有蒋云初。
她正要去找他的时候,他闲庭信步般进门来。
作者: 古代的镖局功能之一,约等于现在的快递,会帮人送钱送东西到另一个地方~
前文出现的门斗,是古代书院的一个职位,负责洒扫巡守这方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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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今晚送上(づ ̄ 3 ̄)づ
第11章 再见贺夫人
贺夫人听得杨家的事,心里突地一跳,让周妈妈去打听杨老夫人的死因。
没过多久,周妈妈来复命,复述得知的消息:
杨老夫人去上香的路上,马车被几名劫匪劫持,杨家护卫拼命追赶,却总是被远远吊着。马车进了城东,消失在街巷中。
杨家闻讯后,一面报官,一面撒出全部护卫寻找。
官差与护卫在城东来回奔走、搜索。
下午,那辆马车出现在东大街,没人赶车,撞到了两个小贩的摊位。
两名小贩自然要讨个说法,嚷着让车里的人下来赔钱。
里面没动静。
这时候,一名小贩见马车上有杨家族徽,便有些怕了,另一个见状,也犹豫起来。
可是,已经有很多人围观,有人直接打开车门,扯下车帘。
车里,两人相拥而眠,女人身上只着小衣,男人光着膀子。
男人们一阵哄笑,有人仔细打量之后,只觉匪夷所思:两个人都已年过半百。这种年纪,不管怎么说,都不该再有偷情的闲情。
两名小贩的脑筋转得很快,生怕触及杨家秘辛,惹祸上身,便说自认倒霉,要将车门关起来。
却有两人一唱一和地说,这两个人色胆包天,绝不可能是杨家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般伤风败俗的事,应该立刻扭送到顺天府。
事实证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不在少数,没被怎么煽动,就有人跳上马车,将那对男女扔下了马车,说这种货色就该直接游街、浸猪笼。
就在这当口,有一名酒楼的伙计挤进去看热闹,看清女子后神色大变,惊呼“杨老夫人”。
人们震惊,一再求证,伙计先是分外确定,看清那个男人的样貌之后,再不应声,转身跑了。
那对男女醒转过来。
女人意识到处境之后,一个字都说不出。
男人却是骂骂咧咧,责问女人怎么回事。
便有围观的人问男人身份。
男人底气十足地说自己是昌恩伯。
人们沉默下来。昌恩伯活了多少年,就做了多少年纨绔,平头百姓见不到他的人,关于他吃喝嫖赌的轶事却是经常听说。
昌恩伯上马车找衣服,没找到,见有一条锦被,披在身上,根本不理面无人色的杨老夫人。
没多久,有杨家的护卫寻过来,一看那情形,都是恨不得当下抹脖子的表情。
一番扰攘之后,杨老夫人终究是回了府中。
杨老太爷得知原委之后,当即气得中风了。
下人们担心杨老夫人寻短见,一直用心看着,还是没看住。
杨老夫人终究是服毒自尽。
贺夫人听完,陷入沉思。
要说这件事与蒋云初没关系,打她一顿都不信。
比起前世听闻的、见过的、经历的,眼前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可她仍是好一阵心惊肉跳。
如今的蒋云初,将满十六岁而已,手段就已这般果决、歹毒了么?
照她推测,杨老夫人去书院那次,定是在言行间流露出了对贺颜不善的心思,他就在三五日内要了杨老夫人的命。
杨老夫人的死,在杨家是丧事,亦是天大的祸事:杨阁老要与子女返回祖籍守孝三年,前程就此搁置。
夺情的事,在武将身上常见,在文官身上却是罕见。
就算皇帝有心破例,首辅张阁老及百官也不会答应,除了听话毫无政绩的次辅而已,哪里有那个分量?
最关键的是,杨老夫人死之前的事,在常人眼里是个天大的笑话,皇帝不惩戒杨家已是恩典。
如此,杨阁老丁忧之前,在百官心里留下了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丁忧期间,以前吃过他苦头的官员,定会不停找辙。
杨阁老往后的日子,有的受了。
贺夫人不明白的是,蒋云初何以用这种手法对付杨老夫人?她相信,直接将人不着痕迹地杀掉,于他绝非难事。
有前世做铺垫,手法君子小人跋扈残酷她都可以不计较,但这件事的手法,太狠,也委实上不得台面吧?
他怎么想的?
她得当面问问他。女儿嫁给佞臣胚子她都认了,但他行事如果毫无底线可言的话,她就有必要另寻权宜之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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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穿透雪白的窗纱,散落在藏书阁顶层的地面上。
贺颜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蒋云初。
蒋云初看过信函、话本子,又仔细地看着当票,问:“直接去当铺不就行了?”
贺颜摇头,“那怎么行?万一有人给我挖坑,凭当票拿到手的东西会招致灾祸,不是很麻烦?”
蒋云初不置可否,“可不管怎么着,也得去当铺一趟。”又不是一定要她亲自去的事儿,安排起来很容易。
“不,应该先解题。”贺颜知道,他那个脑子,与绝大多数人不同,“东西是给我的,就听我的吧?”
蒋云初凝了她一眼,笑,“好。”
“那这些到底是什么?”贺颜站起来,拿起一张信纸,看着上面的文字、数字。
“题目而已。”蒋云初解释道,“字全是在罗盘上常见的,意在暗示指引。至于数字,应该是话本子上某一页或某一行的一句话或一个字的位置。”
贺颜喜上眉梢,“那你可以解开么?”
“我试试。”蒋云初说话有两个习惯,一个是留下充分的余地,一个是丝毫不留余地,只看对谁。
“那太好了。这封信是夹在这一本里的,这个是这一本里的。”贺颜将案上的东西恢复成收到时的样子。
蒋云初却有些怀疑,“没记错?”
“嗯……”贺颜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没信心了,毕竟,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你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真拿不准了。要是记错了可怎么办?”
蒋云初似是早就料到了,“还好,只有两个话本子,轮流试一下也容易。”
贺颜懊恼地挠了挠额头,“总给你和先生添麻烦。”
蒋云初微笑,“事情的关键,难道不是谁送给你的包裹么?”
“一个小镖局的趟子手送来的,一问三不知。”贺颜道,“当时我还以为,是哪个外地的亲友送来的礼物,并没多想。”
“记得趟子手的样子?”
“记得。”
“画出来。”
“好。”贺颜应下之后才意识到不对,“你要查这件事?”
“反常即为妖。”蒋云初利落地收起案上的东西,“我要查每个细节、每个参与的人。”语毕,向外走去,“一起吃饭去。”
贺颜哦了一声,随他往外走的时候,竭力转动脑筋,猜测着他为何这样重视这件有些蹊跷又很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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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蒋云初策马离开书院,去往城中的来福茶楼。贺夫人要见他,他自是不会怠慢。
书院对于课业成绩骄人的学子,会给予一定的优待,不听课也丝毫不受影响的学子,会有更多的自由,何时要请假,临时告知即可。
贺夫人一早出门,来到茶楼等待,见到蒋云初,开门见山:“杨家的事,可与你有关?”
“有关。”蒋云初并不瞒她。贺夫人是如何得知的,他揣测不出,但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有人死于得偿所愿,也有人死于自作自受,世间常态而已。
这世道,并不适合君子生存。他不相信贺夫人不明白这一点。
贺夫人扬眉,“她是如何惹你到这地步的?”
蒋云初仍是直言相告:“她的死法,正是她想施加在别人身上的。”
贺夫人失声脱口而出:“颜颜?”
蒋云初默认。
怪不得。她就说么,他一个少年人,哪里想得到那种整治人的法子。
但是,这件事终归是埋下了祸患,不论是对贺家,还是他。不知他想到了没有。
贺夫人审视着蒋云初,反复权衡之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是即时决定,但她十分笃定,抬一抬手,示意蒋云初落座,“一些至关紧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蒋云初从容落座,直言道:“夫人所说的事情之一,是不是杨家会怀疑到我和颜颜头上,从而暗中报复?”
贺夫人颔首,“这是自然。前因后果加起来,别人看不穿,杨家的人总会疑心你们。你可曾考虑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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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奇葩们①赵禥
蒋云初道:“有昌恩伯,杨家近期会自顾不暇。”
昌恩伯赵禥?贺夫人默念出那个名字,记起那是个货真价实的纨绔。
这一次,赵禥和杨老夫人一起出现在街头,丢尽颜面。他会做什么事,让杨家自顾不暇?退一万步讲,这不是各打三十大板的事么?
想不通,却不可能与小辈人讨论这件事,便选择相信蒋云初,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