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坤似笑非笑的,看了梁王许久才道:“这两日,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殿下必然察觉到了。”
梁王微笑,“我只发现,处境好了许多。”
“远不够好,可在这里,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莫坤说。
“多谢。”梁王语气诚挚。莫坤这厮,惯会见风使舵,而在如今,他真的由衷庆幸,甚至感激。
“殿下领情就好。”比之以往,莫坤显得分外稳重,即便笑着,也无法让人忽略眉宇间那份凝重,“先说说外面的事。”
梁王颔首。
莫坤道:“殿下在外的心腹抓到了贺府把柄,是什么我不清楚,清楚的事蒋侯因此遭难,皇上倒是龙颜大悦,病情竟也因此好转了六七分。
“皇上倚重蒋侯,眼下只是让他闭门思过,来日仍要重用。”
梁王适时地接话道:“那或许是因为,贺府的差错与他无关,有人早在他幼年时,便埋下了天大的隐患。”
“应该是。似乎只能是这样。”莫坤颔首,“所以,我很钦佩殿下,却也有不明之处:这种把柄,倘若贺、蒋两家未结亲,又当如何?”
梁王唇角上扬,“结亲与否,贺家之于蒋云初,都是不可失,决不能出差错。确切地说,贺颜之于蒋云初,比他的命更重。”
“原来如此。”莫坤认同地点一点头,“这等揣摩人心的工夫,我实在比不过殿下和蒋侯。”略顿了顿,他笑一笑,“殿下主动求见我或蒋侯的时候,用意从不是招认什么过错,而是试探,你要通过我们的态度、讯问期间的言语,推测出外面的情形。”
“没错。”梁王略显失落地笑了笑,“只是,我总不能如愿,最起码,结果总不如料想的那般好。蒋云初便不需说了,惜字如金、不动声色,我只能通过他那三言两语、当时情绪做出些推测。你分明也得了他的提点,不论心里有多少话,在我面前都强忍着不说。”
莫坤哈哈一乐,“的确。”
梁王道:“可你今夜却说了很多。那么,此次前来,是——”
“先不忙说我要什么,先说说你的打算。”莫坤笑意渐敛,“殿下的心腹拿捏住了贺家亦或贺夫人的软肋,又是足以触怒皇上同时又让他喜悦至极的事,不然,病情也不会好转得这么快。
“蒋侯那边,必然已经找到殿下的心腹,得到命令:保梁王,废太子。他似乎已没别的选择。
“不论殿下对蒋侯存着忌惮还是赏识的心思,都少不得要重用,要在往后的年月斗法,或是当成某种共识。
“我想着,以蒋侯的才智,确保自己及亲友安稳地度过余生,并非难事。”
梁王颔首,眸色深沉地凝住莫坤,“你为何与我说这么多?难不成,明知蒋云初会助我回归原位,你却要置我于死地么?”
莫坤笑着摆一摆手,“那怎么可能。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只是想保命。这段日子,殿下必然恨毒了我,一旦走出去,岂不是要立即除之而后快?是以,我要殿下给我一道保命符,来日你不论如何,都不能动我。”
“怎样的保命符?”
“写两张妥当的文书吧,一张我自己保存,一张交给旁人保管。如此,殿下对我起杀心时,总会顾虑颇多,不便下手。”
梁王定定地凝视着说话的人,良久,笑意抵达眼底。
这样好啊,这件事之于他,证明的是蒋云初确实已陷入两难之中,定要保他脱离困境。
莫坤这样的人,在他看来,并没可用之处,意味的便是没有长期防范的本事,那么,就算他写下十份百份字据,来日也能拿回来。
“好,我答应。”梁王说。
莫坤起身,亲自给他取来笔墨纸砚。
梁王依照他的意见,写下两份文书,末了签字画押。
莫坤仔仔细细地看着文书,等到墨迹干透,折叠起来,收入袖中。
随后,忽然转身,走到门边,恭声行礼时恭声道:“侯爷,请。”
梁王预感非常不好,看到缓步进来的人的时候,腾得站起身,又立即跌坐回去。
蒋云初。
来人竟是蒋云初。
难道,这一切是蒋云初对他布下的迷阵么?
他不愿相信,宁可死,也不愿相信。
蒋云初悠然落座,语声淡然温缓:“被蓄意算计的感觉如何?”
梁王似是还没回过神来,只定定地望住蒋云初。
“我请莫坤帮忙做了一场戏,而你当真了。”蒋云初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酒壶,旋开盖子,喝了一口酒。
彻骨的寒冷一寸寸爬上梁王心头,再迅速蔓延至周身。他几欲发狂,偏生在这种时候,身体不由他控制。
作者: 本以为结局应该是每章三四千左右就搞定了,事实很打脸,基友看完之后,说先前写下的情节好些不能用。然后我很认真地想了,她说的起码有七成是对的,再然后我就推翻重写了~
先送出这一章,下章——也就是结局章,三天之内更新吧。
我已经发现我是个乌鸦嘴,一旦承诺什么时候更新,一定会出点儿岔子不能更新,所以就不承诺确切时间了~
上章红包马上送出,这章颜颜等等着表扬和送红包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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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大结局:鸳侣引
大结局 鸳侣引【“佞臣”当道(下)/兴王朝】
莫坤转到蒋云初身后站定,一扫先前的沉稳, 意态浑似小跟班儿。
蒋云初凝视着梁王, “端妃的心腹,即为你的心腹, 你的心腹,却不是她的。她直到死, 都不曾点破这一点。”
不论如何,那女子为儿子付出了一切。所以, 他让她解脱。
梁王要拼命克制, 才不至于身形颤抖。他没出声, 心知只要说话,便是语不成调。太狼狈。
蒋云初无声地叹一口气。
就是眼前这畜生, 在那一世,用了相同或相仿的手段, 迫使颜颜如同生父一般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做不到连累亲友, 只有用性命孤注一掷。
蒋云初慢悠悠地喝酒。
这一阵, 酒喝得多了些。必须要用酒缓和情绪,否则他恐怕会亲自动手, 把梁王凌迟。
凌迟无疑是酷刑,但用到这等货色身上,仍是太仁慈。
漫长的静默之后,蒋云初收起小酒壶,站起身来, 唤道:“常兴、甄十一。”
甄十一是十一楼的楼主,也就是那一世里研制出消魂的怪医。
二人应声进门。
“拾掇拾掇,带走。”蒋云初瞥了梁王一眼,目光中没有慑人的寒意、杀气,只有看草芥一般的漠然。
梁王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猛地嘶吼一声,飞身撞向墙壁。明知只有一丝撞死的可能,还是要尽力一试。
甄十一身法轻灵地过去,一把擒住梁王,笑道:“好不容易逮着个长期帮我试药的,可不能在我下手之前有损伤。”说话间,出手如电,避免梁王自尽的种种可能。
蒋云初出门。
莫坤连忙跟上去,好奇地道:“也不跟他多说几句?”
“说什么?”蒋云初反问。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哪儿知道你该说什么。”莫坤笑道,“但要换了我,一定把事情跟他掰扯清楚,气他个半死。不管怎么着,他算得上你一个对手。”
蒋云初淡然一笑,“没必要让他这就明白原委。”
莫坤颔首,转而疑惑地看住蒋云初,“蒋侯爷,您老人家有真正志得意满的时候么?”其实是想问,对方有无得意忘形的时候。
蒋云初想一想,道:“在赌场的时候有过几次。”
莫坤服气了。十八岁的少年郎,这份儿修为是怎么来的?
“走着,我老人家请你喝几杯。”蒋云初说。
莫坤哈哈地笑起来,“还得赏我两幅字画。”
“行啊。”辞了莫坤,回家途中,蒋云初琢磨着一些事——
从王舒婷招认出杨道婆起,洛十三与贺颜就吩咐手下查证杨道婆近期接触的人。
杨道婆这两年明面上忙的事,不外乎给一些夫人太太闺秀妾室排忧解难,虽说有坑蒙钱财之嫌,但能做到在官宦门庭行走,比起同一行当里的人,有两把刷子。
这次调动的人手多,又专攻一事,再加上可以结合锦衣卫、暗卫、捕风楼里存着的相关的消息,不出三两个时辰,蒋云初便有所发现:
杨道婆与东宫一位掌事宫女、许府一名管事有来往。
在平时,这真不算什么。蒋云初一向认为,人有点儿相信的虚无缥缈的东西挺好的,心里有个寄望或寄托,过得比较轻松,遇到事情,再不济,还能怨天尤人;相较而言,什么都不信的人,不乏过于清醒的,有时过得反倒辛苦。他与诸多亲友都如此。
而如今,不得不持着怀疑的态度去探究信道的人。
七日前,东宫掌事宫女在外面与杨道婆见过一次,交谈的时间不短。
太子妃在东宫深居简出,且聪慧持重,城府很深,加之何国公的关系,十二楼或蒋府实在不好意思监视人家爱女,是以,没办法查到异常之处。
至于许家那边,查探起来便容易得多。
归拢消息之后的结论是,三日前,许书窈之父许青松下衙后,杨道婆去了许府一次,在府门外相遇,杨道婆请一名小厮递了句话,许青松便让她进门,到外书房叙谈了小半个时辰。
从那之后,许家一些下人都说,自家老爷心事重重的,好像是要出大事的样子。
这一节,让蒋云初联想到,那一世的许书窈,为了贺颜的安危,险些被梁王作践。两个女孩的友情,正如男子之间的肝胆相照。
这一世,许书窈在书院当差,很得先生器重,又与贺颜常来常往,梁王的心腹自然不会傻到去跟她搬弄是非。
但是没关系,还是可以绕着弯儿地成事。许青松爱女至深,是许书窈的软肋,手法稍稍巧妙些,便能达到威胁兼挑事的目的:完全可以在言辞间设下陷阱,让许青松绕过贺师虞,去找贺夫人、贺颜求证,一旦求证,就会让母女两个反思以往,从而……
许青松一直在犯难,却没任何举动,不曾向贺家或蒋家递话,更不曾见过两家任何人。
蒋云初确信那是个重情义的人,从而做了最坏的打算:等着,等许青松有所行动的时候,及时拦下,推心置腹。人家的安危,关系着女儿的安危,意图做点儿被蒙在鼓里好心办坏事的事,情有可原。他岳父、太子的岳父,可是实打实的前车之鉴。
只能如此。
杨道婆在常人眼中失踪是这一两日的事,那可是梁王或端妃的心腹,不管落到谁手里,经受怎样的刑罚,都能撑几日——不要说许家,便是寻常人,推测这些、查起来都不难。
蒋云初只希望,杨道婆被抓的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许青松才有反应。
总不能先一步找到许青松面前,说你不用为难了,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过就好,我保你安稳。换了谁,第一反应都是自己被蒋家监视了,还不知道被监视了多久,少不得生出戒心,渐渐地敬而远之。
没必要的事,能免则免吧。
同理,太子妃那边亦如是。而若太子妃沉不住气,哪一日要见贺夫人,蒋云初先一步探寻其意图便可。
当然,在梁王那边,蒋云初已将许青松的名字,让莫坤通过手下之口状似无意地让梁王听到,梁王生出了种种揣测,结合处境转好,做起死也不愿醒的白日梦。
梁王日后会每日享受“消魂”蚀骨蚀心的歹毒,可太子妃、许青松,确然成了蒋云初的心事之一。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有护卫道:“侯爷,许大人要见您。”
蒋云初一笑,当即下车相迎。
夜色中,许青松的神色分外凝重,见礼后问:“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蒋云初邀请对方到外书房。
落座之后,许青松开门见山,说了杨道婆告知自己贺家秘辛的事,目光一直透着纠结矛盾,甚而是痛苦。末了道:“那道婆告诉我,贺侯与你已亲口承认,你们翁婿二人目前如临大敌,不论谁与你们谈及那些旧事,都会被灭口。至于我,她说五日内若是不去找贺夫人或尊夫人求证,她便会告诉你们翁婿两个,我将这消息告诉了两个至交。另外,她会四处宣扬贺家秘辛。
“以你们二位对贺夫人、尊夫人的看重,还有你如今的权势,我相信,不愁将诏狱坐穿。
“那道婆该是梁王的死士,以梁王目前的处境,她破罐破摔也在情理之中。
“我承认,一度很是为难。”
蒋云初道:“可您最终决定找我。”
许青松眼中的纠结消散,有了破釜沉舟的坚定,“我不论怎样推想,都做不到。只希望贺夫人与尊夫人一直不知情。”
蒋云初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您相信那些是真的。”
许青松微笑,“尊夫人是小女至交,景家惨案我一直耿耿于怀,加之一两日不眠不休地斟酌这一件事,便想通了。”
想通之后的选择是豁出自己。蒋云初望向对方的目光,毫不掩饰心中敬意。
许青松娓娓道:“将心比心,我没法子为了自己和女儿,就不顾那些事对贺夫人与尊夫人的影响。
“贺夫人若不知情,最好。我相信她知情后也不会因此怨怪谁,但没那个必要。
“尊夫人是景、贺两家的女儿,从八、九岁起,见到我,总唤一声叔父……说句托大的话,是看着她长大的,更记得她对小女的种种照顾。我要怎么样,才忍心刺伤她?
“但我也真犹豫过,毕竟,我有女儿。
“我若因此落难,只能怪梁王歹毒,身在狱中还挑拨离间。毕竟,贺侯与你要顾及的是两个家族甚至更多人,你们将我灭口,也是情理之中。
“我不是贸然登门叨扰,是来要你发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