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不要紧,身边热乎乎的目光,一下子全都变成了火辣辣!
云朵又羞又急,心想昨日瞧着这石匠挺稳重的,也会说话,今天怎么就看不出形势呢,这样瞎讨好是要被人误会的。
“不用了,鲁二哥,你们快回去吧,我拿的动。”云朵红着脸说道。
大石匠也没强求,爽朗一笑:“哦,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鲁铁杵和云海挑着水桶走了。
河边的女人们热烈地讨论起来:“这男人真厉害呀,力气太大了,人也不错,云朵,这是你家的姑爷吗?”
“对呀,我瞧着这男人跟云朵还真是挺配的,长得都好,人也能干。”
众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气氛热烈到云朵都插不进话去。好不容易等到人们喘气的机会,云朵赶忙解释:“婶子大娘们,你们饶了我吧。那只是我家的一个亲戚,他是个石匠,要在我家住住几天,做些石器的。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是我娘的外甥,我爹娘答应他住的。”
众人见云朵又羞又急,便信了她的话。若真是姑爷,她也没必要这般解释。
绒花婶子高兴地问道:“瞧着这男人不错,既能干,性情又好,云朵,你家要是没有结亲的意思。不如给我侄女说说,这么好的男人上哪找去。你快跟我说说,他成亲了吗,定亲没有,家是哪个村的,会一门石匠手艺,估计日子差不到哪去。”
朱丹不耐烦地瞧了一眼绒花婶子,高声道:“你们都别抢了,我和云朵、妞子最要好,云朵的表哥就算没定亲,那也应该是定给妞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云朵,你说是不是?”
胡妞子赶忙推了朱丹一把:“你别瞎说,我才不嫁这样的人呢。”
河边的聚群洗衣,一时变成了争论大会,可是已经回村的石匠却没听到。他挑着水走到云家门口,正要进门,却听到一声熟悉的马嘶。转头一瞧,竟是自家的马车颠颠地跑了过来。那马认得主人,见了鲁铁杵就停住马蹄,用马头蹭了蹭他。
“二哥,你怎么在这呀?”鲁铁蛋从车辕上跳下来,惊喜地拉住石匠。
鲁铁杵放下扁担,拍了拍马头,也纳闷地问道:“铁蛋,你怎么来了?”
鲁铁蛋嘿嘿一笑,挠着头说道:“前几日,孙媒婆介绍我相亲来着,今日说好了来下聘。我娘病了,来不了,本来是说让我在大浪村接上孙媒婆,可她今天有事,非要我自己来。二哥,你在这太好了,你跟我去吧,我这心里头突突地,可怕了。”
鲁铁杵瞧了一眼马车上拉着的东西,点点头:“铁蛋,这事我不能跟你去,既是两家已经说好了,你自己去就行。别害怕,咱们鲁家的男人都是胆子最大的,你老丈人不会吃了你的。”
他拿起扁担要挑水进门,鲁铁蛋却揪着他衣襟不放:“二哥,你就跟我去吧。我求你了,二哥,我特别害怕,就我一个人,他们要是打我怎么办呀。”
云海在后边噗嗤一下乐了:“你要定亲的是哪家呀?把你吓成这样。”
“是你们村的里正家,我也没记住叫什么,里正都挺厉害的,我大伯就挺厉害。”鲁铁蛋个头也不矮,比鲁铁杵矮半头,却比云海要高一些。脸上的表情却很有意思,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该有的,倒像是个比云海还要小的稚嫩少年郎。
云海一指不远处的蓝漆大木门:“那就是里正家,门口有一棵枣树的,和我家就隔了两家,你快去吧,快晌午了,别让你老丈人久等,要是有事找鲁二哥就来我家。”
鲁铁杵拉开鲁铁蛋死死攥着衣襟的手:“铁蛋,听话,自己去吧,别的事情我可以陪你去,但是定亲这种事必须你自己去。一会儿若是有什么事,就来这里找我,红漆大门的这一家,记住了?”
鲁铁蛋见二哥不肯,也就没法子了,只得悻悻地牵着马往前走。
河边的女人们洗完了衣裳,在绒花婶子的带领下,全都走了里正家这一条街,想瞧瞧他家的新姑爷。“啧啧,门口拴着的真是大马车呀,走,快去瞧瞧,长长见识。”
可是,没等众人走到胡牵娣家门口,就见里面踉踉跄跄地跑出来一个小伙子,在街上哭着大喊:“二哥,二哥你在哪,他们欺负我,二哥……”
紧接着,人们看到云朵家门口跑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刚才挑水的小伙子。“铁蛋,怎么了?”
胡家的人全都追了出来,胡牵娣指着鲁铁蛋大骂:“你这个骗子,居然敢骗婚,看我不打死你。”
鲁铁蛋紧紧抓住石匠的胳膊:“二哥,我没骗人,他们一群人一起骂我,还要打我。”
鲁铁杵上前一步,把铁蛋挡在自己身后:“你们为何说他骗婚,我们鲁家是讲道理的,有什么事你们跟我谈吧。”
胡牵娣气得呼呼地喘着气,指着鲁铁杵大声喝道:“鲁铁蛋是独子,你是哪门子二哥,让我们跟你谈,你算老几?”
鲁铁杵把脸一沉,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们鲁家的规矩,谁做石匠,谁将来就是族长。我们铁字辈的兄弟都长大了,以后各自成家立业,我就是族长,你说我算老几。”
第8章 太心急
这一声振聋发聩的族长,让胡牵娣立马怂了,后退两步,讪讪地闭了嘴。
周围看热闹的女人们也全都被镇住了,好霸气的一个年轻族长,虽说现在还没当上,但是已经能看出族长的威势了。
云梓里和苗氏听到动静,也从家里走了出来,刚好听到鲁铁杵这段话。他们没有表示什么,只默默地瞧着。
胡老黑毕竟当了多年里正,还是见过些世面的,上前两步,挡在女儿身前,说道:“你们肯讲道理就好,我来问你,你这兄弟明明就是个憨子,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
鲁铁杵面不改色,沉声说道:“我兄弟小时候发过三天高烧,头脑的确没那么灵光。他心眼实诚,没那些弯弯绕绕,不过地里的活儿他都会干。赶马车、补房顶这些活计他也会,并不是那种在路边捡搜饭吃的憨子。相亲本就出于两家自愿,我这兄弟确实是亲自出面与你们家相的亲,并没有找别人代替,何来骗婚之说。”
胡老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瞧着年纪不大,可是他临危不乱,说话头头是道,让自以为是老江湖的胡老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等他说话,大石匠转过头去,对着鲁铁蛋说道:“铁蛋,这个女人太泼辣,不适合你,我看这门亲事就算了吧,回头让孙媒婆给你找个更好的。”
鲁铁蛋撅着嘴,摇了摇头:“不,二哥,不能算了,我要她,我娘说要找个这样的好媳妇。”
“她哪里好?”鲁铁杵皱着眉头问道。
“我娘说她屁股大好生养,性子泼辣敢说话,将来在村里,才没人敢欺负我们家。”鲁铁蛋终究是有几分憨傻的,若换成别的男人,自然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接。
被人当面说出屁股大好生养,胡牵娣又羞又恼,气哼哼地一跺脚,转过身去,倚住了自家门框,却又没有离开。
旁边那一群抱着木盆的女人们纷纷偷笑,没想到让胡家引以为傲的姑爷,竟是一个这样憨直的傻小子。
鲁铁杵凝眉想了想,铁蛋的婚事终究是要三婶做主的,既然三婶知道这女人是这样的脾气,却还执意想娶,自己也就不好从中作梗了。
他转头看向胡家人,见他们表面气愤却并没有说出解除婚约的话,就试探着说道:“其实将来不论哪个姑娘嫁了铁蛋,也是享福的,家中五亩上好的水田。你们也知道,我们源水镇是不闹水灾的,每年的收成都很好。铁蛋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成亲之后必定是一心一意过日子的。我三叔走的早,三婶体弱,她早就说过,将来铁蛋娶了媳妇,一进门就要当家主事的。我们鲁家河有八成的人家都姓鲁,有我们这些本家兄弟关照的,没有人敢欺负铁蛋。嫁了他,有什么不好吗?”
胡老黑把手一背,扬起了头:“让你这么一说,你这兄弟倒是那百里挑一的好人家了,可上次媒人过来的时候说,他会赶着马车来下聘,我们也是刚刚凑巧提到说让他把马车留下几天,借给我家春耕用一用,才知道这马车并不是他家的。”
鲁铁杵点点头:“马车是我家的,我爹是铁蛋的亲大伯,我家的马车,他想用随时都可以用,跟自家的没什么区别。我看今天这事儿就先这样吧,大家都冷静冷静,好好想想,嫁娶自愿,强扭的瓜不甜,也没必要为这点事伤了和气。铁蛋,你先回家去吧,改日让孙媒婆从中协商好了。”
鲁铁蛋并不想走,揪着鲁铁杵的袖子,说道:“二哥,东西都给他们家了,那我这媳妇到底是成了没成呀?再说了,我才吃了两口饭,还饿着肚子呢。”
鲁铁杵从钱袋中掏出十几个铜板放在铁蛋手里,让他现在就赶着马车回去,路过清水镇的时候,买几个包子吃。
事态平息,各自回家,众人这才知道胡家吹上了天的新姑爷,并不是什么良配,真正的黄金单身汉,是住在云朵家的那一位。
此刻的云家气氛也与往日不同,原本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比较安静,只偶尔聊两句天而已,今天云海却像打开了话匣子,巴拉巴拉地说个不停。
“鲁二哥,你简直太霸气了,小弟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呀。以前真没瞧出来,你竟然还有这般当老大的风范,比我们村儿的里正都霸气。”
大石匠偷眼看了看自己中意的姑娘,暗暗回想了一下刚才在街上的表现,觉得没有什么太过失礼之处,这才放心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里正也是长辈,按理说,我应该和气一些才是。只是今日见自家兄弟受了委屈,心里有些着急罢了。”
云梓里是个不得罪人的性子,平日里虽然对胡老黑的为人有些看不惯,却没有跟他起过正面冲突。今天大石匠把他怼的哑口无言,云梓里心中颇为解气,就笑呵呵说道:“你不必自责,原本也没说什么过头的话,不过是替自家兄弟分辩两句,谈不上失礼。”
看来没有在老丈人心中留下阴影,鲁铁杵暗暗松了口气,可是云朵埋头吃饭,没说话。他心里头便有点儿不踏实,抿了抿唇角,陪着笑脸对云朵说道:“妹子,我瞧着那胡家的姑娘脾气不大好,若我三婶执意要娶,成全这桩婚事。我今日对她说话的态度,会不会……有些不太好啊?”
石匠努力思考着措辞,怕引起云朵误会,又想问出她今日对此事的看法。
云朵停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才抬起头看向鲁铁杵:“鲁二哥,实话实说,胡牵娣平时在村里的确有些蛮横,你今日硬气一些也是对的,若是一味地软语哄求,如果将来成了亲,只怕她会故意找茬欺负你兄弟。”
鲁铁杵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扑通一下落了地,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面带几分羞赧说道:“我三婶也真是的,竟相中了一个这样的姑娘。将来我找媳妇,可不找她这样性子的人,定是要找像云朵妹子这般既懂事又随和的。”
云落刚刚夹进嘴里一大块腊肉,正嚼得香,听到鲁铁杵这话,她忽然灵机一动,含糊不清地说道:“正好,我姐也没婆家呢,那你不如……”
“闭嘴,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含着一嘴东西跟人家说话,多没礼貌。”苗氏赶忙喝止了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女儿,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云海和云落是双生胎,只是从小云海体格壮,不爱得病,似是他把母胎里的养分抢走了大半,云落自一出生体格就差,个头儿也不怎么长,还特别爱梦魇,总得叫大浪村的罗大娘来给收魂。
这先天不足的小女儿,全家人都宽纵着、娇宠着,以至于她自己渐渐找不着北了,说话口无遮拦,做事不经大脑,眼下苗氏已经后悔对小女儿疏于管教,可是年岁已经大了,再想扳过来确实不容易。
云朵也带着怨气瞧了妹妹一眼,嫌她不懂事,在客人面前胡乱说话。
鲁铁杵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心里头有点儿发毛,本来云落那句话让他挺高兴的,若是小姑娘能顺顺当当说完,他还真想趁机婉转地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
可是,偏偏没能如愿,未来丈母娘急声厉色地拦下了,云朵也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莫非他们一家没瞧上自己?
饭后无人之际,大石匠默默反思了一下,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心急了。
满打满算,从认识她到现在也才一天的时间,自己就急着想表白心迹,的确是因为太喜欢她,有点失了分寸。
大石匠暗暗缕清了思路,不再焦急,接下来的几日只踏踏实实地做活,让那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变成了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狮子门当。
云海和云落都特别喜欢,没事的时候就围着小狮子转来转去。云朵觉得自己年岁大了,不应该像弟弟妹妹那般,可是每当路过那小狮子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第二个门当的底座已经刻好了,大石匠正在雕刻抱鼓石上的福字。胡妞子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云朵:“咱们快去看看阿丹吧,听说,她爹把她锁起来了。”
云朵一愣,纳闷儿地问道:“阿丹虽是有些不听话,可也不至于被锁起来吧,难道是她跟……”
朱丹跟村西头的刘四有私情,这事别人不知道,可她却跟最好的两个姐妹云朵和妞子说过。刘四家里穷,最近两年本是想省吃俭用地攒下彩礼到朱家提亲,谁知偏偏遇上水灾颗粒无收。刘四的娘又病了,不仅没有攒下什么钱,反倒把家里的积蓄花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云朵以为是朱丹和刘四的事被朱老爹发现,才把闺女锁起来的,可等她们俩到了朱家才明白,原来是朱丹的爹为了赶紧给儿子朱拳娶个媳妇,就听了孙媒婆的话,把朱丹定给了县城里的一个大户当续弦。
朱老爹背着手,正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满脸的皱纹纠结在一块儿,堆起了一座愁山。隐约能听到窗口传出来嘶哑的哭声,像是已经哭了很久了。
第9章 小进步
朱老爹见她们俩进来,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来的正好,进去劝劝阿丹吧,这个傻孩子,死活不肯嫁到县城里去,这本是件好事。咱们这样的人家,每天饿着肚子,就差卖儿卖女了。马上春耕了,连买稻种的钱都没有。那贾老爷是个有钱人,嫁过去以后吃喝不愁,有什么不好,不就是年岁大了点儿么,可咱们根本就挑不起。”
两个姑娘懵懂地点点头,等朱老爹开了锁,赶忙跑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