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大力鼓掌来代替人数的不足,孟真学着记忆里简梁的样子,双手合十许愿,睁开眼睛,吹熄了蜡烛。
简梁切开蛋糕,装到盘里,与她一起吃,问:“你许了什么愿?”
小女孩子的心思太难猜了。简梁也不知道现在十五、六岁的姑娘都喜欢什么。孟真不追星,也没听说有什么兴趣爱好,简梁干脆就开口问她,好让自己心里有底,以后买礼物也容易。
孟真疑惑地看着他:“能说出来吗?”
“为什么不能说?”
孟真咬着勺子:“不是说许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简梁笑:“也有可能你许的愿望一说出来,我就能帮你实现了呀。”
“不可能的。”孟真的神色黯淡了一些,小声道,“我许的愿是,我想彻底地离开那个家。”
简梁心里被撞了一下,孟真居然有这样的念头,是他没想到的。
“我其实都有点羡慕唤儿。”孟真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挂下来,令简梁看不清她的眼睛,“唤儿明年毕业,就要出去打工了。妈妈已经托人给她找好了地方,说是工资特别高,比我们这里要高好几倍。唤儿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了,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家务,我都不知道高中要怎么念。”
在那个家里,铃兰嫁人了,招娣没了,现在连唤儿都要去打工了,孟真心里说不慌张是不可能的。以前一直有招娣和唤儿挡在她面前,但很快,她就要成为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了。
简梁这时问了个问题:“你说你妈妈给唤儿找好工作的地方了?是哪儿?为什么工资会比我们这儿高好几倍?”
孟真说:“有个阿姨,是妈妈的朋友,一直在G省东城打工,去了很多年后回来,变得特别有钱。她说要介绍唤儿去东城的工厂里做工,每个月工资能有六、七千。”
简梁难以置信:“六、七千?怎么可能?”
他现在的月薪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只有八、九千,加上年终奖,年薪在十七万左右。这还是985大学本科毕业后在省级卫视工作六年多的成果。
孟唤儿才是个初中毕业生,到哪个工厂能拿到那么高的工资?据简梁所知,现在钱塘市的工厂流水线工人,月薪能有两千多就算是高的了。
孟真不疑有他:“我没骗你啊,那个阿姨都在钱塘买了房子了,可能东城那边工厂的工资就是很高吧,而且还特别缺年轻女工。”
简梁没有再反驳孟真,对于G省东城,他是有耳闻的。那边生产型企业的确很多,但并不是G省最发达最密集的地方,东城声名在外,是因为它有另一条灰色产业链特别发达。
只是这些话,不方便对孟真说。
他只能说:“真真,你得提醒你妈妈,我怕那人是骗你们的。你们必须要问清她到底要介绍唤儿去哪个工厂上班,做什么工种,问来地址,电话,最好提前打电话去问一下,再上网搜一搜。现在招工信息网上都有,你一搜就知道东城那边的工厂工资大概是多少,据我了解,像唤儿这样毫无经验的小姑娘,是不可能拿到那么高的收入的。”
见他那么认真,孟真也不再辩驳了。比起蔡金花和陶丽英,孟真肯定是更相信简梁的,简梁绝对不会害唤儿,他说陶丽英有可能骗她们,孟真心里也就起了怀疑。
没吃完的蛋糕,简梁装进一个保鲜饭盒里,让孟真带回去吃。最后,简梁送给孟真一份生日礼物——一部彩屏手机。
孟真被吓到了,家里只有爸爸有手机,还是那种屏幕特别小的机型,用了三年多了。而简梁送给她的手机是一部大屏幕的翻盖机,外壳是红色的,特别好看,估计也特别贵。
孟真不敢收,这太贵重了,也许都能抵上爸爸两个月的收入了。简梁直接帮她把盒子拆了,拿了一张sim卡插进手机,教孟真怎么用。
“这张卡是我的身份证办的,你拿着用,我会给你充话费。喏,这个号码,就是我的手机号,我已经帮你存了。”
简梁教了一小会儿,孟真就学会了打电话、发短信和拍照。简梁把手机、充电线、耳机线、说明书等东西装进一个黑色袋子里,塞进孟真书包,又揉揉她脑袋,“别被你爸妈发现,在家记得全程静音,上学时不能用,千万不能影响学习知道吗?”
孟真心惊肉跳地抱着书包,问:“这个……很贵吧?”
“不贵。”简梁笑,“实在不知道要送你什么,你现在其实还小,不适合用手机。但我觉得你有了手机,和我联系就比较方便,而且我相信你的自制力。”
孟真感动地点点头:“谢谢,你放心,我不会乱玩的。”
“走吧,送你回家,你这么晚没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事实是,家里根本没人在意孟真几点回的家。
只有唤儿问了她为何回来那么晚,孟真悄悄和她说,今天是她生日,简梁带她吃生日蛋糕去了。唤儿听到以后张了张嘴,心底浮起一层羡慕,也是转瞬即逝。
等到全家都睡下,孟真叫起唤儿,两人一起溜到屋外,坐在地上分享剩下的生日蛋糕。
楼道里黑漆漆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她们身上。两个少女背靠墙壁并肩而坐,一人端着一个盘子,尝着提拉米苏略带苦味的甜。
孟真把简梁的疑问传达给唤儿,末了说道:“简梁肯定比妈妈懂,他不会平白无故这么说的。那个陶丽英,指不定就是骗我们的。”
唤儿说:“可妈妈去过陶丽英的家,还看过她的房产证。”
“……”孟真说,“房产证会不会是造假的?”
“就算是造假的,那她为什么要骗我们呢?”唤儿不懂,“我又没钱,长得也不好看,把我骗去干什么?”
孟真抬头认真想了想:“你说……会不会是把你卖到别人家里去做媳妇啊,就是那种人贩子?”
唤儿摇头:“那妈妈都认识陶丽英,出事了一找不就找着她了?再说,我也卖不了几个钱吧?”
“哎呀,你干吗老要这么说自己?你挺好看的呀!比我们班那些女的好看多了。”
唤儿的确没有孟真那么精致的美,她的五官要钝一些,但依旧是个端正干净的清秀姑娘。
孟真受不了唤儿的妄自菲薄,唤儿倒是很看得开:“我自己什么样,自己有数的。你才叫好看,二姐也好看,招财和进宝都好看,就我不好看,人还笨。”
孟真靠过去抱住了她:“唤儿,你别这么说,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吗?”
唤儿享受着孟真的拥抱,心情淡泊平静。
虽然她们姐妹两个从小性格和外表都不太一样,但这些年相濡以沫一同走过,感情早已不能用言语形容。
别人家年龄相仿的姐妹就算再亲密,也会有吵架的时候,可能还会相互较劲。但对于唤儿和孟真,她们是真的没有吵过架,也没有较过劲。当然,最大的功臣是唤儿,她真的是这世上最与世无争、又毫无怨言的一个人。
对于毕业后去打工的事,唤儿认为是理所应当的,不管是去东城打工,还是留在钱塘打工,她最放心不下的其实是招财。
招财才念小学二年级,耳朵又听不见,如果她去了外省,一年到头都回不来,招财该怎么办呢?孟真明年就要念高中了,功课会越来越忙,她哪里有时间同时照顾招财和进宝呢?
孟真的脑袋搁在唤儿肩膀上,唤儿轻轻地叹一口气,心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梦想:离开那个家。
看看何时get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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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八章、衣锦还乡
2006年的春节, 孟添福决定带全家回老家。
他们并不是每年都回老家,因为来回路费实在太昂贵。但这几年孟添福手里有了些钱, 老家的房子也造好了, 一大家子回去了也有地方住,所以他便买好了硬座火车票, 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
腊月二十三,等到孩子们都放了寒假,孟家夫妻就带上五个孩子踏上了回乡路。
先是坐二十六个小时的硬座火车到B省的一个地级市, 下车后再坐三小时大巴到县城,然后搭两小时中巴到镇上,最后让家里亲戚开个小货车来把他们都捎进村。全程用时两天一夜,等到了目的地,孟真晕头转向, 人都差点厥过去。
休整了一晚, 第二天, 家里陆陆续续就来了客人。孟真的奶奶和姥姥姥爷已经过世,只剩了个年纪很大的爷爷,平时由孟添福的二哥二嫂照顾着。
孟添福有五个兄弟姐妹, 除了二哥留在老家,其他全部在外打工。有两家在同一个地方, 一个妹妹在南方, 孟添福则在A省钱塘。蔡金花情况类似,兄弟姐妹们散布在全国各地,都从事着低端的体力劳动或是服务行业求温饱。
而孟真这一辈的孩子们, 大多数初中毕业就打工了。小一些的孩子,只有个别跟着父母在务工地上学,其他大多数都在老家,成为了留守儿童。
每一年只有春节,才是孟、蔡两家人凑得最齐的时候,大人们走亲访友话家常,小孩们就聚在一起玩,聊聊各自的见闻。
与留守在老家的堂、表兄弟姐妹相比,唤儿、孟真姐弟妹五个算是格格不入。因为他们从小就生长在钱塘,跟在父母身边,一直在上学,十几年下来,穿着打扮、谈吐举止已经和城里人无异。
尤其是孟真,她穿着简梁买的簇新的红色羽绒衣,衬得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斯文乖巧地往那里一坐,惹得几个家族里的姐妹羡慕不已。再听说她学习成绩特别好,初中毕业后还能考重高,大家就更吃惊了。
“三弟能养出这么出息的女儿,这看来以后能当大学生啊。”孟二婶磕着瓜子,大呼小叫,“咱们村里好几年没出过大学生了,还是四、五年前李老七家出过一个是不是?”
“那是个大专生,师范生,免费的。”有人纠正她。
“大专生也是大学生嘛。”
有人问:“那耀祖读书是不是也像五妹?”
蔡金花哈哈地打着马虎眼:“耀祖读书一般,不过男孩子嘛,小时候调皮,长大懂事了就会好了。”
“是哦是哦,耀祖长得真壮实,高高大大的,你们养得真好。”
蔡金花眉眼都是笑:“他胃口好啊,一顿要吃两碗饭呢!”
“男孩子是要壮点好,以后长大了顶用!”
孟二婶像是想起什么,又说:“早些年招娣读书也是很好的,看来五妹是像招娣,读书极灵光的。”
说到招娣,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下来。蔡金花哼唧一声,立刻抹起了眼泪。
“大过年的,别说这些。”孟添福的大姐安慰蔡金花,又问:“对了,铃兰现在咋样?”
“她刚生了个儿子,七斤多!”说到孟铃兰,蔡金花的眼泪就收回去了,语气十分得意。
七大姑八大姨们都很兴奋:“呦,一下子就生了个儿子?那铃兰是有好日子过咯!”
“金花,你做姥姥啦!”
“铃兰的肚子真争气啊!”
“铃兰可以享福了。”
唤儿和孟真在边上静静地听,她们是知道铃兰生了个儿子的,心里也为她感到庆幸。
从小到大,唤儿和孟真始终被灌输着“必须要生儿子、生了儿子才是一个合格的媳妇、生儿子养儿防老”之类的观念。不管她们认不认同,至少,她们知道孟铃兰嫁的王贵强依旧是有着那样观念的人家,她们虽和铃兰不亲,好歹是亲生姐妹,也希望她过得幸福。
蔡金花心里享受着众人的夸赞,嘴里却说:“享什么福?我那大女婿,待铃兰是不错,就是赚钱本事不够,家里太穷。”
旁人安慰她:“寻常人家,这样不错了,不打老婆不赌博,又生个儿子,小日子过过很好了,铃兰有福气的。”
“她婆家伺候她坐月子吗?”
说到这个,蔡金花又有些心烦了:“铃兰家婆还在打工呢,就我女婿伺候她。她起先打电话喊我过去帮她,我怎么去嘛!两个女娃娃要上学,家里谁带小宝?再说了,女人生孩子就这么回事,我生了那么多个了,也没见谁伺候我坐月子,月子里我都是自己烧饭的。现在的小丫头都太没用,生个孩子就以为自己做了皇太后了!”
不得不承认,在生孩子这件事上,蔡金花天赋异禀,前前后后生了九个孩子,都没出过什么意外。
聊完孟真、耀祖和铃兰,几个女人又说到了唤儿初中毕业后的去向。话闸子一打开,蔡金花就来精神了,把陶丽英夸成了人间活菩萨,要带唤儿出去赚大钱,回来能给爹妈买房子。
孟真很无语,但亲戚们却都被这海市蜃楼吸引了,纷纷拉着蔡金花问细节,恨不得自己也年轻十几岁,跑到G省去发大财。
这时,表姐廖思梅拉唤儿去院子里说话,孟真也跟了出去。思梅是孟添福大姐的女儿,和唤儿同岁,比唤儿早一年上学。她从小生长在老家,初中毕业后在县城打了半年零工,而县城是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个实打实的留守儿童。
思梅长得清秀,就是穿衣打扮有着掩不住的土气,她拉过唤儿,问:“你真的要去G省打工吗?”
唤儿点点头。
思梅问:“那边真的能一个月赚几千块钱吗?”
她现在的月收入只有五、六百,但在县城里已经不算低了。
孟真在边上插嘴:“是我妈妈的朋友说的,我们也不确定。”
思梅咬咬嘴唇,说:“唤儿,咱俩一样大,你问问你妈妈,你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出去打工,见见世面,这里工资太低了,而且,我和你一起也好有个伴。”
唤儿哪敢答应,孟真帮她解围:“我们会和妈妈说的,但是她同不同意就不能保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