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廷君差点没笑死。
黎城并没有机场,飞机降落在附近一个城市,严廷君直接包了一辆车,带着孟真往黎城赶。
司机开到黎城后,孟真发现,严廷君的额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一直在看车外的街景,眼神近乎贪婪。
有一种人,对家乡有着莫名的执念,就算外面的世界再灯红酒绿,心里最爱的还是从小长大的故乡。
“我以后,应该会很少回来了。”严廷君对孟真说,“老宅卖了,这边的亲戚我也不想见,还回来干吗呢?”
他们回到老宅,奉哥已经提前帮严廷君请好阿姨,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净整洁。晚上,奉哥为严廷君接风,请他们去饭店吃饭。
其拉也被带来了,乖乖待在笼子里,等严廷君接它回家。
奉哥已经结婚,他的妻子淳朴和善,两人有一个两岁的儿子,活泼可爱,一家人在一起时画面很温馨,奉哥冷酷的脸上都透着一股柔情。
这样的家庭关系,严廷君很羡慕,孟真也是。
晚上10点多,孟真终于陪着喝多了酒的严廷君回到老宅。奉哥把他架到沙发上就走了,其拉从笼子里放出来,在客厅里慢悠悠转了两圈,最后绕到严廷君脚边,亲昵地伏下来,低低地吠了两声。
孟真搅来热毛巾,帮严廷君擦脸擦手,严廷君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脸颊泛红,一双眼睛就跟着孟真转,孟真走到哪儿,他就看到哪儿。
孟真烧开一壶水,兑了点矿泉水后,端到严廷君面前,严廷君干脆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
忙完后,孟真在他身边坐下,揉揉其拉的脑袋,问:“你以后要是不回来,会把其拉接去钱塘吗?”
严廷君酒量还行,虽然喝多,倒还能回答问题:“不会,其拉已经十岁了,你没发现它不那么精神了吗?就让它跟着奉哥吧,奉哥会好好照顾它的。”
看了其拉一眼,孟真问:“你和奉哥是什么关系啊?他比你大那么多。”
严廷君就笑了:“你和简梁是什么关系,我和奉哥就是什么关系。”
孟真脑袋里第一浮现的居然是她与简梁的那个吻,一下子就有点懵,脸都红了:“什么意思啊?”
严廷君并没有注意到她奇怪的脸色,说:“我小的时候,上小学吧,老是被人欺负。”
孟真惊讶:“你?怎么会?为什么呀?”
严廷君牵起嘴角看着她:“那时候家里条件还不怎么样,爸妈又不在身边,有时候我两年才能见他们一次。班里小孩也不懂,就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孟真:“……”
“小时候,我长得很像女孩子,班里男孩就排斥我,捉弄我,我又不爱和女孩玩,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朋友。”
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严大少童年居然是个小可怜。
“奉哥是我爷爷朋友的孙子,比我大十岁,那时候住得离我家挺近的。我爷爷身体不好,家里几乎都是谢叔在当家,我小学时的家长会,都是奉哥或谢叔去帮我开的。奉哥还帮我教训班里那些欺负我的小孩,你也看到了,他长得挺凶的,揍得那帮孙子哭爹喊娘。”
说到这儿,他像是记起了那个画面,低低地笑出了声。
孟真静静地听着。
严廷君继续说:“那时候我特别崇拜奉哥,他很早就不上学了,自己想办法赚钱,工资不高,但经常带我出去玩,去集市,去公园,给我买玩具,买零食,还要我好好读书,不要和他学。”
这么一听,真的和简梁有点像呢。
“我十岁那年,奉哥家的母狗生下其拉,奉哥就把其拉送给我,让我做个伴。小时候住在老宅,其实挺开心的,夏天可以玩水,冬天可以靠在壁炉边,吃热腾腾的火锅……壁炉现在没了,装修时拆掉了。”
可能是有点醉,严廷君的黎城口音就特别明显,说得又软又慢。
“我爷爷那时在院子里种了蔬菜和一株柑橘,每年秋天都能吃到很甜很甜的橘子。其拉在我身边跑来跑去,那时候它还特别小,精力旺盛,每天早上都会跑进我房间,咬我的被子让我陪它出去玩。”
严廷君的眼睛不知在望哪里,孟真知道,他已经陷入回忆。
“我爷爷会做好吃的米粉,还有柠檬鸭,醉鸡,糊辣鱼……还会给我做竹蜻蜓,做风筝,带我去河里抓鱼……可是后来,他就没了,送进医院,再也没有回来。”
严廷君哭了,这还是孟真第一次看到他哭,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爷爷没了,老宅没了,其拉也活不了多久了,奉哥有了自己的家庭,小孩都好大了。孟真,你说,我以后还回来做什么?我还回来做什么?我……呜呜呜……”
他抬手捂着脸,哭得很伤心,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孟真被他的悲伤感染,眼泪也掉下来。
她知道这种感觉的,就像当年招娣没了,唤儿走了,简梁也出国了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天都塌了。
“我还回来做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严廷君靠在了孟真身上,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倚着孟真的小肩膀,默默地流着眼泪,嘴里嘀咕出声。
孟真柔声安慰他,一会儿后,她发现严廷君没声音了,扭头一看,他竟是睡着了。
就靠在她肩上,不那么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孟真近距离地看他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鼻尖红红的,脸颊也红红的,眉头微微皱着,也不知这夜会做怎样的梦。
孟真轻轻叹气,严大少这个身量,她是无论如何都搬不进房间的,又不忍心把他叫醒,看来,今晚大家都要陪其拉睡客厅。
翌日清晨,冬日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客厅,屋外的树梢上响起小鸟的叫声。严廷君眯了眯眼睛,醒转过来,他习惯性地翻身,万万没想到身边居然是空的,“砰”的一声,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地上。
“我去!”
突然的声响把孟真吵醒,她睡在另一组短一点的沙发上,蜷着身体,盖着被子,勉强凑活了一夜。此时睁开眼睛坐起身,她就看到严廷君正从地上坐起来,还挠了挠头。
两个人都支棱着一脑袋乱毛,面面相觑,一会儿后就一起大笑起来。
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严廷君和孟真都是少年,你有你的苦,我也有我的难,但这些苦和难都敌不过他们对未来的希冀。
天气真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5月3日,周日第一更。
提醒:5月2日,周六有双更
真真和熙琳正式相认是明天。今晚6点再见,简先生会出场!
吃瓜群众们:简先生是谁??
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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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章、狭路相逢
5月3日, 周日第二更。
——
孟真帮严廷君整理、打包老宅的东西。
钟励在黎城新区为严廷君买下一套高层住宅,160多方, 专门用来放老宅的旧物。严廷君要做的就是把东西整理出来, 打好包,找搬家公司运过去。
对于这种买套房子做仓库的行为, 孟真不想发表意见。
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收拾东西足足花了两天,严廷君看着那些带不走的家具, 倒也没有过多留恋。这些东西大多数是老宅新修时添置的,对他来说,无甚意义。
孟真看到许多属于严廷君的旧物,小学时的书本作业,幼年时的玩具, 各种各样的枪、小汽车、小恐龙和变形金刚。
严廷君其实就是个普通的男孩子, 不是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大少爷, 也曾有过光着屁股调皮捣蛋的时光。
收拾得差不多时,孟真站在院子里休息,看着那个干涸的小水池发呆。
那一年夏天, 识渊就是在这里玩水,穿着漂亮的小泳衣, 和其拉一起在水池子里蹦来蹦去。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嗲嗲的童音, 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严廷君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识渊突然爬到他身上,伸着白嫩嫩的小短手, 像个树袋熊似的抱住他,大叫:“好看哥哥!来陪小宝玩啊!”
其拉就在旁边“汪汪”地叫。
……
严廷君的声音把她带出回忆:“孟真,过来,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孟真走回客厅,严廷君从柜子里翻出几本相册,丢给她。
她坐在沙发上慢慢地看,小时候的严廷君长得真漂亮,个子瘦小,一张小脸水灵灵,唇红齿白,的确像个小姑娘。孟真看得笑出了声:“你小时候可真好看。”
“现在呢?”
孟真抬眼看他,严大少一边逗着其拉,一边刚好抬头与她目光交汇,依旧是一张美如冠玉的脸。
“现在没有小时候好看。”孟真存心逗他。
严廷君脸黑了,干巴巴地问:“你喜欢简梁那样的长相是吗?”
孟真:“……”
“你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他回国了没有?”严廷君状似无意地问。
孟真眨眨眼睛:“应该回了吧,但我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为什么不联系?你们吵架了?”
“也没吵架。”孟真想了想,说,“就是……和他也没什么好联系的。”
严廷君不做声了,把相册一本一本往箱子里装好,拿起胶带打包。
孟真看看四周,突然说:“今晚咱们别出去吃饭了吧,我来做饭,怎么样?”
严廷君讶异:“你还会做饭?”
孟真看他那大惊小怪的样子,撸起袖子说:“会啊,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两天,他们每天都去外头吃饭,孟真不太习惯黎城的口味,有点吃腻了。
这天下午,孟真和严廷君一起去菜场买菜。
黎城真的和钱塘不同,有些蔬菜菌类,孟真见都没见过,严大少会吃,却五谷不分,问他就是一问三不知。孟真不敢乱买,只能选些常见的蔬菜肉类,又买了些油盐调料,由严廷君负责提回家。
晚上,孟真在老宅的厨房里大显身手。
老宅虽老,厨房却是新装修没几年,厨具餐具都很高档,孟真还从没用过这些好东西,看着那崭新的烤箱,她都想买些食材回来烤蛋挞。
最后捣鼓出三菜一汤,还有孟大厨自己琢磨的汤米粉一碗,口味和黎城大相径庭,严廷君却吃得很香。
“你居然会做饭!”严廷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我认识的女生里,没有一个会做饭的。你平时吃都吃得那么少,居然真的会做饭!”
孟真得意地笑:“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比如?”
“换灯泡,修水管,装窗帘,安电扇。”孟真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我还会做各种口味的奶茶、沙冰,腌咸菜,烤蛋糕……那些缝缝补补洗衣做饭就不用说了,没有技术含量。我会照顾小婴儿!做辅食,泡奶粉,换尿布……哦,我还会修马桶!我们寝室那个蹲坑,后头水箱进水坏了,我搞了一下就搞好了。除了一些要用力气的活,其他的,我学一下都能学会。”
简而言之,女的会的她都会,女的不会的,她有些也会。
严廷君傻掉了。
“我完全可以一个人生活,饿不死。”孟真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呢?你生活能自理吗?”
这样赤/裸裸的羞辱,严大少恼羞成怒了:“谁生活不能自理了?!我小时候也是天天帮我爷爷干活的!”
孟真拍着手鼓励他:“哦?是吗?那今晚你洗碗吧。”
严廷君:“……”
他真的去洗碗了,结果就是华丽丽地打碎了一个菜盘子,被孟真臭骂一顿,还要帮他收拾善后。
严廷君很郁闷,怕孟真手割破,和她抢着收拾,不小心自己却割破了手,最终被孟真拿起扫帚赶出厨房。
除夕夜,严廷君与孟真一起守岁。
严廷君说,因为父母名下有连锁餐厅和几家五星级酒店,春节很忙,他们根本就不会休息,甚至还到处出差。所以,他每年除夕都是在黎城和谢叔及谢叔的家人一起过的。
这年谢叔没回来,他自然不会去谢叔家。
“谢叔一直单身,没结过婚。”严廷君告诉孟真,“我很早就劝他去找个伴儿,他那时候才三十多岁,但他不愿意,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就不勉强他了。”
孟真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严廷君两个人一起过除夕夜。他们没有出去吃饭,还是由孟真掌勺,一边看春晚,一边吃年夜饭。
其拉乖乖陪在他们身边,屋里空调打得很热,将室外的冰冷完全隔绝,孟真无意间望向严廷君,他刚好也在看她。
看着看着,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
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已经五天。
孟真在严廷君这儿几乎没有秘密了,严廷君也很坦诚,没有故作神秘地对她隐瞒什么。
他们天天打打闹闹,斗嘴耍贫,一起买菜、逛超市,一起遛狗,一起去奉哥家做客,一起去黎城的步行街逛春节集市……孟真甚至陪着严廷君去公墓给爷爷扫墓,看那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特别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严廷君曾经想牵孟真的手,但那小姑娘坏得很,两只手都藏在棉衣衣兜里,始终与他若即若离地并肩行走。严廷君无数次想要问她一个问题,总找不到好的机会。
终于,在这除夕夜,他们一起看着热闹的节目,吃着可口的年夜饭,严廷君注视着孟真的眼睛,说:“孟真,明天是一个节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