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真真。”他喊她们。
“简哥哥!!”孟真飞扑过来,简梁蹲下/身接住了她,上下打量:“哇,真真长高了呢!”
这时,招娣也走了过来,她已经看到了应栩栩,一下子又变得羞涩拘谨。
“招娣也长高了!”简梁比划着招娣的个头,孟真还腻在他身边,招娣看了眼应栩栩,立刻把孟真拽了回来。
她问:“简哥哥,你怎么来了呀?”
简梁说:“来看看你们啊,唤儿和真真上了一年学了,我们报社的主编也让我来问问,她们念得好不好。”
孟真立刻说:“我期末考试,又是两个一百分!”
“哇!你这么厉害啊!”简梁笑得眼睛弯弯,“抱歉,今天没给你们带礼物,不过过年时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放在隔壁李阿姨家了,你们拿到了吗?”
孟真懵懵地摇头,招娣也摇头:“什么小玩意儿?”
“就两个洋娃娃,还给你买了个发卡。”
招娣一顿,迟疑着问:“是个叶子样带亮钻的发卡吗?”
“是啊。”简梁点头,“要是没拿到,回去问问家里人。”
招娣不说话了,像是生气的样子。简梁这时候才想起给她们介绍应栩栩:“这是应栩栩,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一个报社实习,你们可以喊她应姐姐。”
招娣还是不说话,孟真倒是很给面子地喊:“应姐姐好。”
应栩栩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孟真仰头打量她,惊叹道:“应姐姐,你长得好高啊!”
应栩栩笑了:“你多多运动,多多吃饭,长大了也会像姐姐这么高的。”
四个人一起往回走,一路上,招娣已经把家里这一年发生的事说给了简梁听,有一个情况是简梁始料未及的。
蔡金花在年初生了个儿子,两个儿子傍身,在老家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孟添福给小儿子取名孟招财,说两个儿子就是光宗耀祖,招财进宝。可是全家人的喜气还没过两个月,就发现招财有点不对劲。
不管周围有多响的声音,他都没有反应,就算屋外鞭炮震天响,他都能呼呼睡得很熟。大家意识到,招财的耳朵似乎听不见声音。
孟添福带他去城里看了医生,确诊是先天性耳聋。蔡金花知道消息后要死要活,还把招娣和唤儿打了一顿,说就是因为她俩招惹了那个报社的记者,害得蔡金花孕期被人抓,不得已逃回老家,这所有事情凑在一起使她动了胎气,才让招财成了个聋子。
但木已成舟,毕竟是儿子,孟添福也舍不得送人,就在年后带着一大家子人回了钱塘市。
简梁问招娣:“你小弟弟的耳朵,能治吗?”
招娣摇头。
“戴助听器也不行?”
招娣说:“不行,医生说,除非是往他耳朵里装一个什么……叫……人工什么的……”
应栩栩插嘴:“人工耳蜗?”
“对!人工耳蜗,医生说去年有个很小的女孩装了,就能听到了,但那个,非常非常贵,我们家是不可能装得起的。”
简梁征询似的看了眼应栩栩,应栩栩道:“这是个新玩意儿,我也是在新闻上看到的,不太懂。”
简梁问招娣:“要多少钱?”
“二十万。”
简梁:“……”
这对孟家来说,的确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算了,也就听不见声音,身体其他方面都还健康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招娣苦笑,“爸爸说了,等招财长大了,就让他学门手艺,能养活自己就行。”
快走到家,招娣让简梁他们不要往前了,说:“简哥哥,我和妹妹们很感谢你,但我妈妈还在恨你。她就是这么个人,认为是你和我害了招财的耳朵,请你别往心里去。但是,你也别再去我家了,要是碰到我妈妈,我怕她会打你。”
说完,招娣就拉着孟真回家了。孟真舍不得简梁,一步三回头地看他,大眼睛眨啊眨,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文案加了一段话,要不然这文案实在太磕碜了,不过加文案约等于剧透,大家可以发挥想象(手动微笑)感谢在2020-03-16 09:30:00~2020-03-17 09:3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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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水晶发卡
照片一张都没拍。
简梁和应栩栩坐在肯德基里,相对无言。
简梁问:“你说,我要是把孟家小儿子的事写一篇报道,能筹到二十万吗?”
应栩栩瞪大眼睛:“你疯了吗?这怎么能写?”
“为什么不能呢?”简梁问,“去年写了报道,唤儿和真真的入学问题就解决了啊。”
应栩栩说:“这是两回事。首先,上小学这件事,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我同意你说的,家长的罪不能由孩子来背。而孟家小儿子耳聋的事,你有听说过儿童义务治病吗?”
简梁没吭声。
“第二,孟家两姐妹是女孩,她们是家里重男轻女思想作祟而出生的产物,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先天惹人同情。而孟家小儿子呢?他是超生啊!严重超生!超生不知道多少个的超生啦!”
应栩栩手往门外一指,“外头,你去儿童医院,你随便去问,有多少没钱治病的孩子,绝症!没钱就要死的!孟家小儿子能比吗?他也就是耳朵听不见罢了!”
简梁:“……”
应栩栩正色道:“简梁,你要是真写了这篇报道,我会鄙视你。我会觉得你私心太重,并且在消费大众的同情心,浪费有限的医疗资源。你和她们非亲非故的,已经帮了她们大忙了,难道你还打算帮一辈子吗?以后,他们家儿子女儿结婚没彩礼,你是不是也要掏口袋送上啊?!”
简梁从不知道应栩栩的口才这么好,心思如此细,见解那么深,但他不得不承认,应栩栩说的是对的。
他很消沉:“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应栩栩冷冷道:“有啊,你自己掏钱给她们呀,二十万,你自己的钱,你爱怎么花怎么花。”
“唉……”简梁叹气,“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你只是尝过了甜头,以为一直可以吃这份红利。”应栩栩说着,就起了身,“走吧,别坐这儿了,回社里去,今天的报道我来写。”
简梁:“为什么?”
应栩栩挑眉:“因为我是中文系的,文笔比你好!”
简梁气结。
不过,经此一事,他与应栩栩的关系倒是突破了一道口子,两个人不再那么疏离,对于彼此的性格脾气,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孟招娣没有告诉简梁,她羞于说。
从去年十月开始,有个男生经常会出现在她身边。他叫陈志安,是大姐铃兰的朋友,和简梁差不多年纪,在做保安。陈志安时不时地会给她送点小礼物,招娣不肯收,他就托铃兰转交。
轮休时,陈志安甚至会去招娣的学校等她放学,吓得招娣每天都变换回家路线,躲着他走,不堪其扰。
招娣才十四岁,热衷学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学校里,也有些男同学说喜欢她,但她从未放在心上。
这一年里,招娣来了月经初潮,身体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她长高了许多,胸臀都有了发育。她自幼心思敏感,可在这个家里,她与母亲和大姐不亲,两个妹妹又太小,面对陈志安莫名其妙的追求,少女心中苦闷却无人诉说,实是度日如年。
招娣总会想起简梁的话,简梁说等她考上大学,便会为她庆祝。
于是招娣拼命学习,她想要变得优秀,想要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骄傲地站在简梁面前,想要看见他笑。
她思念简梁一整年了,今日终于见到,可他身边却多了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招娣想到应栩栩的模样,她穿着的时髦衣服,脖子上挂的闪耀项链,嘴唇上鲜亮的唇彩……想着想着,招娣就想哭。
回到家,招娣接替唤儿照顾弟弟,唤儿又提上小桶去菜场捡菜叶了,孟真则收拾了全家人的衣服拿去河边洗。招娣呆呆坐在床边,看两个弟弟睡得很熟。
这时,孟铃兰回来了。她已经办妥了身份证,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工作,要比洗碗工轻松许多,工资也高一些。餐厅下午打烊,她会回来睡一觉。
招娣看着她,铃兰扎着一把马尾辫,头上叶子状的水晶发卡闪闪发光,刺痛她的眼睛。她站起来说:“姐,你头上的发卡,真好看,是哪儿买的?”
铃兰一呆,回身看她,笑道:“这是强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哦……”招娣也不恼,说,“我今天见到简梁哥哥了。”
铃兰身形一顿,向她走过来,问:“是吗?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放寒假时给我买了个发卡,是叶子的形状,放在李阿姨家了,但我没拿到。我看到你头上戴的这个,就觉得有点像。”
铃兰脸色已经很差了:“孟招娣,你什么意思?”
招娣声音细细的:“我是说,你是不是拿了我的……”
“啪!”还没等招娣说完,铃兰已经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
“你有完没完了?嗯?”铃兰比招娣高,也比她壮,叉着腰站在她面前,狠狠瞪她,“就一个破烂发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简梁哥哥不是很有钱的吗?都能供两个小的去读书,你想要什么,自己去问他讨啊!居然敢来稀罕我的东西?你要不要脸?!”
她好大声,耀祖被吵醒了,坐起来哇哇大哭。
招财听不见,依旧睡得很熟。
招娣捂着脸,鼓足勇气对上铃兰的视线,一字一句道:“那不是你的东西,那是我的东西。”
“啪!”又一个耳光。
铃兰最讨厌看到招娣那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李阿姨的确把东西交给了她,让她转交给招娣。但是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还没用过这样的发卡,底下的妹妹们又凭什么用?毕竟在这个家里,她才是唯一赚钱的孩子!
铃兰指着招娣:“我警告你孟招娣,你要是再敢说一句,我就把你和陈志安的事告诉爸妈。”
招娣大惊:“我和陈志安什么事都没有啊!”
“没有?谁信啊!没有事,他为什么三天两头来找你啊?为什么要送你零食啊?哦——我知道了!”
铃兰笑嘻嘻,“不光是陈志安,还有简梁对不对?你到底是和他们做了什么呀?他们才会一个个地给你送东西。”
招娣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就抢铃兰头上的发卡:“你胡说!胡说!你把发卡还给我!”
铃兰一把推开她,招娣多瘦啊,整个人就往床上倒去,一下子就撞到了耀祖,耀祖本就在床边,被她一撞,就一头栽了下来,脑袋“咚”地撞到了地上,一瞬间,哭声就没了。
铃兰和招娣都傻眼了,铃兰飞快地出门去找蔡金花,招娣颤抖着手把耀祖抱起来,发现他闭着眼睛没动静。她吓坏了,连声喊:“耀祖,耀祖,耀祖你醒醒啊……你别吓二姐……”
孟耀祖摔了个脑震荡,又花了孟添福一大笔钱。抱着儿子从医院回到家,发现招娣已经被蔡金花打得半死了,孟添福嫌弃地止住了妻子:“你有病啊!打死了怎么办?打坏了难道还要去给她医啊!”
招娣跪在地上,浑身是伤,有几处皮开肉绽。孟添福淬了她一口,骂骂咧咧道:“赔钱货!还不如两个小的,读书不花老子钱!就你这一个,三天两头要钱要钱要钱!老子告诉你!你再读两年就别给老子读了!像你大姐一样去工作,每个月还能挣几百块钱!”
铃兰在边上幸灾乐祸看热闹,唤儿抱着招财坐得远远的,捂着招财的眼睛,浑身发着抖。而孟真,跌坐在招娣身边不远处,连裤子都湿了,被吓得尿失禁了。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蔡金花还在那边嚎叫,“一个儿子是个聋子,唯一的一个好儿子,还被摔了脑子!”她恨起来,又是一棍子抽在招娣身上,那棍子包了布,打在人身上闷闷得响,“孟招娣我告诉你,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给他赔命吧!”
哭哭唧唧了一阵子,蔡金花从孟添福手里抱过儿子,心疼地哄着他:“耀祖乖乖,耀祖宝宝不要哭,妈妈肉痛啊……”
招娣麻木地跪着,始终没有吭声。
半夜里,家里所有人都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孟真轻手轻脚地下床,赤着脚走出家门。
她没睡着过,知道二姐一直没有上床。屋子外头静悄悄的,远处有几声狗吠,孟真在屋外的角落里找到了招娣。
她背靠屋墙坐在地上,赤着脚,抱着双臂,身上只着单衣。夜色里,能看到她散乱的头发、红肿的脸颊和淤青血痕满布的胳膊腿,她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半个破了的水晶发卡。
孟真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扑到招娣身边就抱住了她。招娣起先不响也不动,感受到小小的孟真在不停发抖,她终于抬起手臂,也回抱住她,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孟真几乎是招娣带大的,她最粘招娣。在这个家里,虽然父母暴戾,大姐阴阳怪气,四姐木讷少言,孟真却很少感到过害怕,因为招娣一直都挡在她的面前。
在孟真眼里,二姐就是个仙女,温柔耐心,冰雪聪明,人又长得好看。孟真什么都跟二姐学,人生理想就是要变成二姐这样的一个人。
但刚刚过去的那个晚上,孟真却真真切切地感到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