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般男子到了二十五岁,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热热闹闹的时候。更不要提太子的死对头四皇子,后院听说有十几人,膝下更是有五六个孩子,最大的孩子已经六岁了,前几日还在圣上面前背了首诗,很得圣上的喜爱呢。
想到圣上和太子之间,冷冷硬硬毫无父子情份的模样,林万英心中是越发愁了。
因此林万英日盼夜盼,就是盼望着太子能有个一儿半女,这样,能有个知心人照顾太子,太子府热热闹闹,太子也能多笑一笑。当然,他也可以趁着身子骨硬朗,帮着太子照顾照顾后嗣。
因此这两年,林万英的脾气肉眼可见地软了下来,身上随时揣着糖果,有时候看到小孩子,都忍不住上前去逗一逗。
这个时候,看到了大哭不已的香香,林万英面上却是柔和下来,他走过去,往这小奶娃嘴里塞了颗糖。
果不其然,下一刻,小奶娃慢慢停止了哭泣,她边抽噎边放下小胖爪,抬头去看林万英。
而待这小奶娃放下了小胖爪,林万英却是愣住了。
他的心中掀起了巨浪。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生得跟太子小时候一般无二!
林万英心中一喜,难道!难道是太子曾经宠幸了后院哪位丫鬟,那丫鬟偷偷生下了子女?!太好了!太子如今已然有了孩儿!
这一惊喜突然袭来,林万英整个人都仿佛轻快了许多,嘴角咧得高高的,声音硬生生放柔了十八个度,活像拍花子的。
“孩子,告诉林爷爷,你叫什么啊?”
林万英自然而然将自己带入爷爷的角色,整个人身上都似乎冒着粉红泡泡。
香香便慢慢抽噎,便吃着嘴里的糖,把小糖块从左边腮帮子,扒拉到右边腮帮子,她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用冒着新鲜奶气儿的稚嫩声音,十分委屈扒拉地说:“香香、香香想找爹爹……”
林万英心中又是一喜,温柔地说:“香香啊,林爷爷带你去找爹爹,来,跟林爷爷来。”
香香有些害怕,娘亲说过,不能跟陌生人走,不然会被带到奇怪的地方吃掉的!不过、不过这个爷爷看着好慈祥,他应该不会吃香香的吧?
香香两只小脚脚在地上画圈圈,抽抽噎噎不说话,但时不时拿湿漉漉的眼眸看一眼林万英,活像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咪,看着林万英心中软成一片。他柔声问:“香香不想去找爹爹吗?”
香香抽抽噎噎说:“林爷爷、林爷爷不会吃香香的吧?香香一点都不好吃。”
林万英哑然失笑,香香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粉嫩的鼻尖儿沁着细汗,林万英拿着小手帕,轻柔地给香香擦了擦细汗,而后捏了捏香香的小胖爪,又给她塞了一颗糖,说:“林爷爷不会吃香香的,香香那么可爱,爷爷最喜欢香香了。”
香香嘴里两颗糖,糖水儿甜丝丝的,还有淡淡的桂花香,香香最喜欢桂花糖了,她犹犹豫豫,然后点点头。
林万英高兴地将香香抱了起来。
……
正是春日,百花盛放,风景极佳。
一男子躺在榻上,手着一书卷,风吹过,将男子如墨的发丝吹得浅浅荡起。
男子黛青的袍子披在肩上,露出洁白里衣,他的脸上虽毫无血色,然而里衣下的身材却是肌肉流畅而饱满。男子眉骨冷硬,凤眼微眯,鼻梁直挺,本是一副好相貌,却因一对儿薄唇,而显得有些刻薄。
此人便是夏成国的太子,萧承烨。
“主子。”重涛立在男子身边,恭敬低头敛目。
萧承烨漫不经心将书翻了一页:“回来了,如何?”
重涛道:“属下无能,没找到人。”
萧承烨一侧眉眼微抬,重涛立刻将缘由说了一遍:“属下命人在京畿府查了,没有什么奶糕胡同,又在西行河附近将三四岁的小童都查过一遍,没有香香。”
萧承烨目光沉沉,“废物,下去吧。”
重涛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萧承悦瞥了他一眼,重涛单膝跪下,“有句话属下不知该说不该说,但觉得应该叫主子知道。香香长得和主子小时有七八分像。”
萧承烨楞了一下,他的记忆瞬间穿梭回了四年前。
四年前,萧承烨被算计中毒,晕倒在皇觉寺附近山头,恰被雪玉所救。雪玉性子活泼又善良,他与雪玉一见钟情,相知相许。然而等他处理完事情之后,再回去寻雪玉,雪玉却不见了。
萧承烨自认冷心冷肺,从没想过自己会对这样一个山中女子魂牵梦绕,然而悔之晚矣。
那天见到的小女孩香香,不知为何,给萧承烨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让他又忆起了雪玉。然而四年过去,雪玉估计早已嫁为人妇。
萧承烨本想找到香香,好好感谢她一番,但既然找不到,心想那就算了吧。
然而重涛竟然说,这小女娃和自己小时候有七八分像?
第3章 害怕
香香肚肚好饿,腿腿好酸,但是林爷爷给她拿了桂花糕、红豆糕,还有好多不认识的糕糕,然后又让两个仙女一样的姐姐给她锤腿腿。
香香吃着糕糕,腿腿也不酸了。
不一会儿,又有一群仙女儿一样的姐姐捧着东西过来,竟然还有布老虎!
这个布老虎好好看,就比娘亲做的差那么一点点!
香香玩着布老虎,好高兴!
几个侍女站在一边说着悄悄话:
“刚刚就是林总管亲自抱着她来的,看林总管的样子,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小郡主呢。”
“长得真可爱,你们觉不觉得,她和我们主子有几分相像?”
“哎,你这么说,好像是真的哎。”
玩了一会儿布老虎,香香又抓起一个小圆球,撒欢儿一般朝着花园子里跑去。
突然,香香拍着小皮球撞到了一个哥哥,哥哥将香香抱到一边,说:“嘘,不要在这边玩了,主子来了,全部避让。”
香香哦了一声,歪着脑袋问:“主子是什么?可以吃吗?好吃吗?”
哥哥说:“主子是太子啊,你这小家伙,谁把你放在这边玩的?去去去,不要在这里呆着了。”
香香一个晴天霹雳,瞪着眼睛,太、太子!太子妖怪来了!香香,香香要躲起来!
这个时候,两个侍女过来,和那小太监说了什么,小太监赶紧朝着香香赔罪。
香香也没注意,抱着小皮球就蹬蹬蹬往回跑。
这个时候,前方一行人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萧承烨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小奶娃一颠儿一颠儿往回跑的背影,胖乎乎的,小圆球似的。
刚刚林万英急匆匆过来找他,说是遇见了和他小时候长得一般无二的小奶娃,还暗示他是不是临幸过那位侍女。萧承烨却是清清楚楚,自己从未乱来过,哪里来的和他相像的小女娃?
萧承烨不想过来,但林万英从小护着他长大,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位长辈了,他不愿意让这温暖关怀变成冷酷的主仆之情,再加上林万英年岁已经大了,因着当年救护萧承烨而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还有多少年头了。因此这些年萧承烨对林万英便宽容一些,林万英大胆劝说了一次,萧承烨便过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香香捂住小嘴,瞪圆眼睛听着不远处的声响。
她慌忙抓着小皮球,一顿叮铃哐啷摔在地上,她立刻伸出小胖手捂着眼睛,撅着屁股趴在凉亭的幕帘下。
娘亲说了,不能被发现,不然就会被太子妖怪抓起来吃掉的!
香香要躲起来!
萧承烨进入凉亭之中,便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才三四岁的样子,撅着屁股趴在幕帘下,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两只摇摇晃晃的小抓髻,让萧承烨回忆起了什么。他溢满寒芒的眼眸微微闪了闪。
阿嚏!
香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猛地捂着嘴巴,滴溜溜的眼珠子警惕转了转。
她、她没被发现吧?香香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嗯,香香躲得好好的!
香香并不知道,萧承烨正目不转睛盯着香香露在幕帘外的小胖屁股瞧。
“殿下恕罪,我这就将她抱走。”
侍女心中害怕,却还是上前,想要将这位可爱的小奶娃抱走。这样可爱的小孩子,侍女生怕她在这里遭到什么不测。毕竟这可是冷血太子啊,想到太子的生平,侍女心中打了个寒颤。
萧承烨伸手制止了身边的侍女,而是亲自上前,问:“还不出来?”
香香的小身子缩了缩,坚决不出去,出去就要被大妖怪嗷呜一口吃掉的!
香香安安全全缩成一个小圆球,嘴里嘟嘟囔囔。
萧承烨靠近,便听见她在小声说:“香香躲好了,谁也看不见香香。”
萧承烨楞了一下,她是,香香?她怎么会在此处?
萧承烨还记得香香的声音,奶呼呼的,脆嫩得有如百灵,拉长着慢吞吞的调子,说一句话,每个字都仿佛砸在心口化开,让人忍不住爱怜。
萧承烨上前一步,听到声音的香香便如同有老虎在身后追一样,胖乎乎的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前爬,直到整个人都被幕帘遮住,只露出一双小小的红鞋子。
小鞋子真小,看着那般可爱,萧承烨也不知为何,像他这般冷硬的人,在这样的时刻,心竟然仿佛化成了一滩水一般。他冷硬的面容上闪过温柔神色,丝毫不怕脏,伸出手指,戳了戳香香的小脚丫。
香香传来一声闷闷的抽泣声,萧承烨楞了一下,叫道:“香香?”
香香害怕极了,她不要被太子妖怪吃掉,香香好怕怕,香香不是勇敢的好宝宝,香香好想哭哭……
香香咬着下嘴唇,眼眸中泪花闪闪。
啊!太子妖怪戳香香的脚丫子了!太子妖怪发现香香了!香香要被吃掉了!娘亲,爹爹……
香香啜泣起来。
下一刻,香香被太子妖怪抓住了,抱出来,香香小胖爪害怕地捂着眼睛,将自己弯成一个小圆球。
小胖球还在一抽一抽地啜泣:“太子妖怪、太子妖怪不要吃香香,香香不好吃……”
毫无顾忌的稚嫩童言,一下子让附近的二十几位服侍的下属,俱都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冷汗涔涔,连呼吸声都放轻放缓。一时之间,四周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听得到。
所有人都知道,暴虐太子萧承烨,怪物一般,出生时母亲即死,满天红霞如同他上位之路的鲜血。
听闻因生得太丑,出生时他便被扔到了行宫,被马奴将养至六岁,被行宫下人欺负之时,被皇上看到,将行宫数百人诛杀,听闻那一天行宫也是血流成河。而后萧承烨被带回了宫里,恢复三皇子的身份。再后来,他一路成为最受宠的皇子,诛杀大臣、弑兄杀弟、剿灭敌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这样欺下瞒上,终于成为易夏国最尊贵的太子,而他的脚下,却是尸骸累累。
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恶鬼一般,所有人都怕他,所有人都惧他,他虽俊美如玉,然而却冰冷阴鸷,说出他的名讳都能吓哭三岁小孩儿,以至于至今二十五岁的高龄,都没有人肯将女儿嫁给他。连着三次赐婚,未婚妻还没入门就被克死,直至今年,才娶了一位侧妃。
可惜,这么可爱的小奶娃,如此童言无忌得罪了太子殿下,依照殿下的嗜血暴虐,恐怕是没有以后了。才两三岁吧……
果不其然,萧承烨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本就犀利的目光冷冷盯着香香,说:“我不吃人。”
爹爹?
啜泣的香香听到熟悉的声音,边哭边想,爹爹,为什么有爹爹的声音?爹爹也被抓了吗?
香香从指头缝里漏出来一只湿漉漉的眼珠子,便恰好和萧承烨冷硬的视线对上了。
萧承烨放开香香,站起身,转身离去。
香香瞪大眼眸,蹬蹬蹬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准确无误抱住了萧承烨的大腿,喜道:“爹爹!”
这一声爹爹,声音虽然稚嫩,然而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下,却是十分响亮,让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爹爹?天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萧承烨却是冷冷说道:“我不是你爹爹。”
香香眨巴着湿漉漉的、亮晶晶的眼眸,仰起小下巴去看萧承烨,“爹爹,你就是爹爹!”
萧承烨低下头,让香香看清楚他的容貌,他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是你爹爹,我是太子妖怪。”
听到太子妖怪这几个字,香香便浑身一个哆嗦,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瘪起嘴,抽噎得更厉害了,“爹爹、爹爹也被太子妖怪抓起来了吗?爹爹不要怕、香香、香香会保护爹爹的。”
边说,边啜泣,香香边把萧承烨的大腿抱得更紧。
萧承烨蹲下身,本就有些凉薄的面上闪过狠意,一双丹凤眸子含着杀意盯着香香,厉声说道:“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爹爹,我是你口中的太子妖怪,我会吃小孩子的,你再纠缠我,小心我一口吞了你。”
香香似乎是被吓住了,不抽噎了,只是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
第4章 拒绝
萧承烨冷冷看了香香一眼,转身就走。
林万英迅速抱住想要追上去的香香。
香香很着急,伸着小胖爪,急急喊道:“爹爹、爹爹!”
林万英拍拍香香的背,哄道:“香香,你爹爹是太子殿下,你知道吗?”
香香懵懵懂懂:“爹爹、爹爹是太子妖怪?不,爹爹不是妖怪,爹爹是香香的爹爹,香香要爹爹。”
林万英:“对啊,你爹爹是太子殿下,不是妖怪。这样香香还要爹爹吗?”
香香点着小脑瓜:“要,要爹爹,香香喜欢爹爹。”
林万英见这小家伙虽然害怕太子的名声,但是对殿下却是无比亲热,这下心中便也宽慰了些。
殿下虽然被气走了,林万英却看得出,殿下只是因为香香的话而伤了心。从前无论谁在殿下面前这样说话,殿下从不怎么在意的。现在殿下这样的表现,反而说明了殿下重视香香。
而且林万英从小萧承烨,他看得出来,萧承烨虽然外表冷酷,内心却是一个极度缺爱的人。这些年来,眼见着太子殿下越来越位高权重,也越来越孤僻冷漠,林万英同时也看着他的路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