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哼了一声,轻声说道,“请人吃饭也就罢了,要是请人家逛窑子,看我不打你。”
黄茂林赶紧作揖陪笑,小声回答,“掌柜的放心,我可不敢去。那些姐儿们听说都如狼似虎,我身子骨弱,还得留着精气神儿伺候掌柜的呢!”
梅香呸了他一口,正好,楼下开始唱新戏了,梅香也不再和黄茂林打趣,专心致志听起戏来。
戏中说的是一个小妇人,官人进京赶考,她在家带着孩子孝顺公婆,等官人金榜题名回乡省亲,却带回来个美妾。这小妇人贤惠得紧,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热。
梅香听到这里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混账王八蛋负心汉,要是我,一刀剁了他!这女人真是讨厌,也贤惠的太过了!”
黄茂林赶紧按下她的手,“莫要激动,再听听后面!”
再往下听,那官人后来做官犯了事,被夺了官位,小妾卷了家中财物跟人跑了。这官人这才知道原配的好,自此一心一意对待发妻,后来再发达了之后,也不肯纳妾。
梅香仍旧不满意,“若不是这一场祸事,这人还糊涂着呢!”
黄茂林笑了,“你刚才说那些人听戏听的哭,你这会子也是一样了!”
梅香有些不好意思,“这写戏的人坏的很,非把人写得这么命苦,听的人跟着生气!”
黄茂林哈哈笑了,“不写成这样,谁还来听呢!凡进戏园子听戏的人,都想听一些曲折的或是有趣的,那些拜寿和升官发财的大团圆戏,听的也没意思。”
曲终人散后,黄茂林带着梅香一起吃点心喝茶,又在包间里玩了一会儿,然后回家去了。
过了几日,叶氏忽然让人来叫梅香即刻过去。
梅香抱着泰和一起去的,“阿娘,什么事这样着急?”
叶氏打发走了下人,连两个儿媳妇都没留,又让丫头把泰和带出去玩,悄悄对梅香说道,“这几日县城里有人编排茂林,说他在外头养了小娘,我知道茂林的人品,就是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梅香吃惊,“什么人编排的这种闲话?再没有的事情!”
叶氏安抚女儿,“我们自然是相信茂林的,有人到你弟弟跟前儿递话,说是看见茂林带着个小娘子去戏园子里听戏,两个人亲热的很。”
梅香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阿娘,什么小娘子,那是我!”
叶氏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我就说,这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原来是真的。”
梅香笑了,“不过是去听个戏,也被人看见了。”
叶氏这才放心,“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只是那种地方乌烟瘴气的,还是少去一些。你若想听戏,请了人到家里来唱也可以。”
梅香赶忙认错,“阿娘别生气,我就是好奇,去看了看。也没什么新鲜的,唱的戏不是让人跟着哭就是让人跟着生气,还不如请到家里来听一听升官发财的好戏。”
叶氏年轻的时候,刚和韩敬平订了亲,二人也时常偷偷相会,虽未做什么有违规矩的事情,但她内心里不是那种死板的教条之人。女儿女婿去听个戏,也不是什么大事情,遂不再提此事。
梅香回去后和黄茂林开玩笑,“黄掌柜,听说你前儿带着个小娘子去戏园子里听戏去了?人家都想知道,你把小娘子偷偷藏到哪里去了?都有人跑到我弟弟那里告状去了。”
黄茂林乐了,“我可真冤枉死了,要是有小娘子也就罢了,白担个虚名,韩掌柜可要赔我个小娘子!”
韩家和黄家都没有动静,那些好事者渐渐也就歇了心思,县城里每天都不缺新鲜事儿,过个三五日,梅香去戏园子的事儿就被人抛到脑后了。
过了重阳节没多久,老家忽然传来消息,黄家要续族谱,请各家男丁一起商议事情。
续族谱是百年一遇的大事,十辈一续,等这十个辈分用完了,再接着续。
此次续族谱,黄老族长交给了黄知事主持。黄知事通知了各家男丁,一起到他家里议事。
黄炎夏这一支至少得去两个人,黄家父子商议之后,由黄茂林回去。
黄茂林安顿好了家里的事情,自己雇辆车回去了,带走了贵仁和王聚财。
这修族谱说难也难,因为它关系到后面宗族近百年的人丁发展,说容易也容易,就是定十个辈分,然后把现在的族谱修一修。谁家新增的男丁,加上去,谁家里没有后代了,族谱上记录一下。
最难的是怕有人搬走了,那就要跑好远去问了。这是黄知事操心的事情,黄茂林不管那么多。
他回到平安镇之后,直接住到了黄茂源家里,兄弟俩跟着黄炎斌父子一起回了大黄湾。
修族谱除了族人在一起商议,大伙还得出钱修祖坟。
黄茂林如今是族里的大户,自然不能小气,掏了十两银子,其余的事情他一概不掺合,只负责点头同意。只有一样,他让黄知事把梅香的身份提一提。
黄知事同意了,这也是常理。谁家媳妇若是出身好,族谱上也会提一提。
如梅香这样的,兄弟做过官,族谱上会写的一清二楚,谁谁家的媳妇,娘家是哪里的,家里父兄做过何官职,这也是给族谱上贴金,黄知事自然愿意了,更别说黄茂林还大手面给了十两银子。
黄茂林只在平安镇住了一夜,在黄知事家吃了顿饭,第二天就回来了。
梅香奇怪,“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住个十天八天呢!”
黄茂林笑,“若是等他修完,半个月也不够的,我岂能一直耗在那里。我回去就是出银子的,修族谱的事我又不懂,我看三爷爷找了一堆的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咬,还不知要磨蹭到什么时候。反正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意见,不如早些回来。等他修好了,会给我们各加送一本。过年回去之后,我们再给他送些礼,也就够了。”
梅香点头,“可惜你们老黄家没个出息人,这族谱修的也没甚意思。”
黄茂林也惋惜,“可不就是,要是再等个十年八年,我们慧哥儿中了秀才或是举人,写到族谱上去,那才光彩呢!”
梅香笑话他,“别吹牛了,秀才举人是那么好中的。”
忙过了修族谱的事,日子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
等入了冬,呼啦啦下了两场雪,天气越发冷了。
梅香整日不想出门,在家里烤火,弄东西吃,带着泰和玩,偶尔做一做针线。
原来一家人穿的衣裳都要靠梅香一针一线的做,现在家里好几个丫头呢,梅香时常把一些针线活丢给她们做。
细月稳重,铃铛活泼,如月介于二者之间。因如月要每日跟着青莲去韩家读书,家里的事情大多是细月带着铃铛在操持。
自从搬到县城以后,梅香给家里立了许多规矩,比如每日买东西都要记账,不能再跟以前一样稀里糊涂的。
梅香也不是撒手不管,她时常自己去菜市看一看,问问价格,买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回来。
王家父子买东西并不敢报假账,大奶奶精明着呢。
这几日下大雪太冷,梅香让王铁锁买了一头羊回来,炖羊肉锅子,烤羊肉,梅香整日在家弄吃的,勾的黄茂林都不想出去干活。
这一日一大早,黄茂林把两个孩子送去学堂,去豆腐坊和油坊逛了一圈,把事情交代好了之后,扭头就回来了。
一回来就发现,梅香正带着两个丫头弄好吃的,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话,“整个院子都香喷喷的,又在弄什么好东西?”
黄茂林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发现香味儿是从东厢房鹿顶小间里传出来的,他推门进去一看,发现梅香弄了一炉子炭火,正在烤肉吃。
黄茂林搬了个凳子坐到一边,先烤烤火,“才吃了早饭,又吃这个,可别上火!”
梅香笑话他,“你要怕上火,你别吃,我们多吃些!”
黄茂林进来之后,两个丫头就退到一边去了,他低声凑到梅香耳边说,“我不怕上火,有你在呢!”
梅香拿眼睛斜看他,“呸!”
两个丫头知道大爷大奶奶好,但凡他们凑在一起说话,丫头们赶紧躲到一边去。
黄茂林哈哈笑了,“外头下着雪,咱们躲在屋里烤肉吃,这日子真美,我也不想出去了!”
梅香弄了个铁盘子放在炉子上,把那羊肉切成薄薄的块,往铁盘子上倒了些油,把肉放在上面烤,等肉烤熟了,往上面撒些自己做的料子,吃起来美味的很。
“你不出去,我们娘几个吃什么?”
说话间,盘子里的肉烤好了,梅香把肉夹到旁边的小碗里,“你吃吃看,大冬天儿的,吃点热乎的暖和。等吃了晌午饭,你把昨儿剩的那条羊腿送到豆腐坊去给阿爹阿娘吃,还有另外一块羊肉,送去给明辉哥。”
黄茂林吃了一块烤肉,“我听说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们喜欢烤鹿肉吃,也不知这鹿肉是什么味儿,有机会我也尝一尝。”
梅香又给他加两块肉,“有羊肉吃就可以了,还想吃鹿肉!那鹿肉多难得,听说是富贵人家的老爷们弄了去补身子的。”
黄茂林挤挤眼,“我不用补。”
丫头们听不懂,梅香听懂了,“黄掌柜吃羊肉就可以了,多补些肉膘,冬天耐寒。”
黄茂林夹了块儿羊肉喂进梅香嘴里,“泰和去哪里了?”
梅香吃了羊肉,“不用管他,在跨院里玩雪呢,他穿的厚,等玩够了就回来了。趁他没回来,咱们多吃两口!”
说曹操曹操到,泰和砰的一声把门撞开了,看见阿爹阿娘在吃东西,立刻冲了过来就去抓盘子。
梅香眼疾手快拦住了他,“真是个小土匪,那铁盘子烧的烫的很,可不能用手去抓,阿娘碗里有,来,张嘴!”
泰和乖巧的张开了嘴,梅香捡了一块烤的流油的羊肉,也没有加料子,吹了两口,感觉不烫了才塞进儿子嘴里,“这么大的小娃,到底能不能吃烤肉呢?”
黄茂林笑得眯起了眼,“旁人家的我不敢说,泰和自然能吃的,他长得比人家快,连牙都比人家长得好,不给他加盐,稍微少吃两块,等会就多喝些热水也就是了。”
外头的雪下一阵停一阵,北风一阵比一阵紧,屋里面暖意融融,炭火忽明忽暗,炉子上的烤肉滋啦啦的冒着油,香气四溢,一家子边吃边说话,好一副雪天围炉行乐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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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刮地皮茂林送礼
到年底的时候, 黄茂林按照惯例对今年的收成进行盘账。
从下半年开始,家里的两处产业在县城里都稳步运营,虽说不上日进斗金, 也算小有积蓄。
但今年买了新宅子, 且黄茂林又一向惯着妻儿,什么都要拣好的买给他们,故而家里抛费也不小。
这一进一出,最后也没剩下太多银子。
梅香坐在一边看黄茂林盘帐, 最后扫了一眼剩下的钱, “黄掌柜辛苦了一年,我们娘儿几个跟着享福, 就是家里没落下几个银子。”
黄茂林把账本一抛,“今年往县城里折腾,又是买宅子又是搬家, 又添置了这么多人, 能落下这一二百银子算不错的了。等过一阵子咱们回去过年,如意坊和迎宾楼那边也该有些结余。”
梅香给黄茂林倒了杯热茶,“这一年可把你忙坏了, 等过年的时候你好生歇歇。”
黄茂林往后一躺,就着梅香的手喝了口热茶,“无妨,我也只是动动嘴。年底生意正好, 再撑一阵子, 多赚些银子好过年。今年过年抛费可不小呢,各处生意伙伴要送礼, 各路亲朋那里也不能简薄了。”
梅香点头,“可不就是, 这挣的多了,花的更多。”
黄茂林抓着梅香的手摸一摸,“明年会更好一些。”
梅香笑了,“那敢情好呢,我就等着在家里享福就是了。”
两口子原以为年下就没什么事了,哪知到了腊月中旬,家里忽然收到了一份请帖。
这请帖来的奇怪,竟然是县太爷家里送来的。
说起这县太爷,在去年秋收之后就已经上任了。新任县太爷姓纪,年过三十,带着一家子来上任。
到荣定县这一年多,运气倒是好,一路风调雨顺,两季税收都丰厚得很,县里也无大事,倒是显得他能干了。
这头一年里,纪大人整日满面和煦,礼贤下士,关心百姓疾苦,很是做足了样子。
等到今年入了秋,他家里忽然事情变多了起来。今儿老母亲过寿,明儿家里孩子过生,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操办酒席。
刚开始的时候,纪大人之请县衙里一干人,如张县尉和明朗这些人,自然次次都跑不掉。县太爷下帖子请你,你不光人要去,还得送厚礼。
刚开始有人想纪大人为官清廉,故而每次去都是稍微带了些礼,等事情过后发现,纪大人仍旧每日面含微笑,但那些送薄礼的人,隔三差五就要穿回小鞋。
这样办了三五回之后,众人回过味来,这纪大人头先怕是装模作样,等树好了牌坊,有了个好名声之后,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众人无奈,只得陪着他做戏。
除了家里办酒席,衙门里各色份例好处,按照以往的惯例,县太爷自然是拿大头,其余人按官职大小分一分。如今纪大人开了先河,他一个人拿走了一大半!
底下三班六房的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如张县尉这样的,就有些看不上这县太爷。
张县尉干了二十多年,送走了六七任县太爷,头一回遇到这样贪吃的,贪吃也就罢了,还虚伪。
张县尉背地里忍不住抱怨,“真是立了牌坊又做妓子!”
明朗劝慰他,“张大人不必动怒,过个一二年他就走了,好在他只是动一动衙门里的份例,并未盘剥百姓。”
张县尉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定,等着瞧吧,早晚他还是会动手的。难怪人家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做正印官就是好处多,官大一级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