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娘与豆腐郎——青云上
时间:2020-06-05 09:47:35

  叶氏心里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小女儿终于要出阁了,嫁的人家又好,她终于对当家的有了交代。
  难过的是女儿即将要离开她,两个儿媳妇要操心家事,平日里都是兰香陪着她。这个女儿性子温柔,一向又体贴,忽然间要离开,叶氏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掏空了一块。
  她强打着精神,和亲朋们说话。梅香知道叶氏的心思,故而一直陪着她。
  等常家接亲的队伍来了之后,叶氏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明朗兄弟二人守在大门口,旁边还有方孝俊和慧哥儿等人助阵,常大郎被一行人为难的焦头烂额,最后只得塞了个大红包进来,求慧哥儿给开门。
  慧哥儿年纪小,辈分也小,笑嘻嘻收了红包,看向两位舅舅。
  明盛冲她眨了眨眼,慧哥儿立刻把门打开了。
  等兰香拜别亲人的时候,叶氏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梅香也有些动容,但她顾不得难过,赶紧去安慰叶氏。
  常家的接亲队伍吹吹打打把兰香接走了,叶氏没有太多时间悲伤,又忙着去招呼各路亲朋。
  三日回门的时候,梅香又去了,黄茂林因为太忙,吃晌午饭的时候才过去。
  兰香梳起了妇人妆,头上只插了一支金钗,身上穿的全新的红衣裙,脸上白里透红,气色看起来倒是不错。
  叶氏和梅香母女两个把兰香拉进房里问了一堆的私房话,直问的兰香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告饶。
  叶氏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这有什么害羞的,你既已嫁人,夫妻人伦之道关乎子嗣,自然要认真对待。”
  叶氏是个寡妇,也不好跟女儿说太多。梅香不一样,她拉着妹妹的手,传授了一堆自己的经验。
  兰香红着脸埋怨她,“姐姐真是的,平日里看着倒好,怎地说起不正经的话来却这么多。”
  梅香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哪里不正经了,你听了我的话,保管妹夫对你言听计从。”
  叶氏在一边笑着点头,“听你姐姐的没错,你看他们夫妻多好,谁不羡慕呢。”
  兰香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姐姐不要再说了。”
  梅香怕说多了妹妹害羞,也就打住了话题,开始问她婆家的一些事情。
  吃过了回门宴,姐妹两个各自携夫归家。
  妹妹初初嫁人,自然不好总是回来,且常家有婆母呢。梅香不一样,她上无婆婆管束,自己当家作主,又生了两子一女,在家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怕叶氏心里难过,天天往回跑,只等叶氏慢慢适应了小女儿出嫁了的事情,梅香这才减少回娘家的次数。
  叶氏感叹大女儿的贴心,自己掏私房钱,给梅香打了两样首饰,当然,儿媳妇们也有。
  秋收的时候,黄茂林比春天还要忙碌。他的人脉越来越广,粮店的客户越来越多,这一季秋收,他囤了更多的粮食,再也不是县里最小的粮商了。
  等秋收过完,黄茂林和明朗分了比春天更多的银子。
  明朗得了银子就交给了叶氏,韩家仍旧是叶氏当家,具体的小事情是两个儿媳妇在操持。好在叶氏一向宽容,儿媳妇们怎么做,她从不去计较太多。
  黄茂林得了银子回去就交给了梅香,梅香数银子数得眉开眼笑。
  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梅香自然是高兴的。可还没等她高兴两天,纪大人那个吸血鬼又开始动心眼子。
  从过完年到现在,纪大人家里已经办了四场酒席,这回,他老母生了场大病,为了庆贺老太太死里逃生,他又要办酒席了。
  县城里的人给纪大人取了个绰号,叫纪长手,纪大人两只手真是又长又利,谁家但凡多挣了些银子,他那狗鼻子马上就能闻到了。
  秋季税收过后,衙门里一干人自然都得了些好处,纪长手自然忍不住要出手了。
  除了衙门里的人,如黄茂林这些借着秋生发了笔小财的人,一个都没跑掉。
  以前黄茂林假装小商人在偏院里吃饭,后来纪家下人认识他,把他带到了主院,那意思就是你送的礼得再厚一些。
  黄茂林背地里跟梅香痛骂这纪长手,“真真不要脸,捞这么多银子,也不怕噎着他!”
  庆贺完纪老太太死里逃生,县衙里又发生了件大事情。
  因荣定县这几年人口赋税滋生,从小县城变成了中等县城,按照规矩,县衙里多了一名主簿。
  新任主簿大人姓汪,是上头直接派下来的。汪主簿来历成谜,连纪长手都没打听出来。
  这汪主簿虽然官小,排在县丞和县尉后头,但他气势却足得很,且排场也大。刚上任的时候,带了一堆的随从。贴身的那两个保镖,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
  汪主簿年纪不大,也就二十郎当岁的样子,人长得非常俊俏,举止优雅又带着些懒散,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但说的话经常能噎死人。
  衙门里议论事情,按照常理来说,县令大人说的话自然是算数的。可汪主簿觉得纪长手说的不对,立刻就能反驳回去,且说的头头是道,引经论典随手拈来,对朝廷的法度也是如数家珍。
  纪长手气了个半死,张县尉和韩县丞虽然偶尔也会有意见,但谁也不像汪主簿这样,硬邦邦的顶回去。
  纪长手看汪主簿这样子不像是贫寒子弟出身,难道是哪个豪门子弟跑这来玩的?纪长手一时有些吃不准,也不敢用强。
  双方这样僵持了一阵子,纪长手又要办酒席了,亲自下了帖子请汪主簿。
  汪主簿欣然前往,纪长手大喜,若真是京城哪家的豪门子弟,把他笼络好了,说不得以后还能得一份助力。
  汪主簿消息灵通,知道这纪长手貌似清廉为官,实则贪的很,他也备了一份厚礼。
  纪长手就更高兴了,以为汪主簿要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汪主簿吃酒划拳的本事一流,什么投壶射箭更是不在话下。明朗等人心中都有数,这人怕是来头不小。
  高高兴兴吃了一天酒席,纪长手正高兴着呢,没过几天,忽然上头就来了贬官的命令。
  这消息对于纪长手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他稍微一想就明白,定是那汪主簿干的,旁人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他气冲冲跑去找汪主簿,他正翘着二郎腿喝着上等雀舌茶,“纪大人来找我有何指示?”
  纪长手指着他的鼻子骂,“姓汪的,我好心请你吃酒,你却背地里坑我,到底有何居心!”
  汪主簿翻了个白眼,“纪大人好没良心,要不是我及时拉你一把,你这一条道走到黑,到最后就不是贬官,怕是要永不录用了。”
  纪长手气的直哼哼,“你平日里顶撞我也就罢了,我一直忍让你,衙门里有什么好处也从没少了你的,如何就这样跟我过不去!”
  汪主簿放下二郎腿,起身绕着纪长手看了一圈,“啧啧啧,纪大人,您到这荣定县不到三年,办了快二十场酒席了,捞的银子也够了吧。我要是你,趁早赶紧溜。你放心,好在你还算懂事儿,没有骚扰平民百姓,你这事儿我给你掩盖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换个地方可要老实一些。”
  纪长手恨恨的看着他,“不知汪大人家住何方?”
  汪主簿身边的随从面部表情地回答他,“纪大人,我们公子是哪家的,和纪大人又没关系!”
  纪长手含恨而归,过几天灰溜溜的走了。
  众人原以为这汪主簿说不定一步登天做了新县令,谁知他拍拍屁股也走了。
  明朗和张县尉都一头雾水,这来去如风一样的汪主簿到底什么来头?
  最后,还是李先生告诉了韩家女眷,“姓汪的这年轻人,怕是京城平阳公家的子弟。”
  韩家女眷都好奇,“这种豪门子弟,如何会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个小小主簿?”
  李先生笑着解答,“平阳公家有个规矩,凡家中子弟,必须要到偏远州县从微末小官做起,若没做出成绩,就得一直趴着不许升官。这回汪主簿拿下纪长手这个表里不一的蠹虫,想来是完成了任务,又回京去了。”
  叶氏等人都连连称奇,“怪不得架子这么大,整日和县令大人顶嘴,原来是有来头的。”
  汪主簿像一阵风一样,在荣定县刮了一阵小旋风,立刻又走了,还把纪长手给挤兑走了。
  汪主簿这种豪门子弟离众人太远,也没人去关注他,走了就走了吧。
  家不可一日无主,县令之位缺了一个多月之后,在冬天刚刚来临的时候,新县令胡大人上任,新主簿冯大人后脚也上任了。
  众人被纪长手弄怕了,胡大人一上任,先往他家送礼,哪知胡大人一一退了回来。过了一些日子后众人才确信,这胡大人是个规矩的,该拿的拿,不该拿的从不伸手。新主簿来历普通,办差事兢兢业业,与同僚们和睦相处。
  荣定县县衙里,终于不再乌烟瘴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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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光阴转动如参商
  日月窗间过马, 一眨眼,四年光阴过去了。
  十四岁的慧哥儿即将要参加科举考试,本来, 前两年他就想去试一试, 但明盛一直压着他。
  按照明盛的说法,一年过县试,再一年过府试,再熬两年过院试, 熬得人心头发焦。
  况且, 年纪小必定阅历差,去考试就算勉强过了, 怕是名次也不太好。
  最重要的一点明盛没说出来,兄长一直做着县丞,若是外甥的县试名次吊着尾巴, 说不得外头就有闲言碎语, 说这县试不干净。读书人民声最要紧的,要是沾上了这些闲言碎语,一辈子都被人诟病。
  索性不如多读两年, 人更沉稳一些,历练也多,做的文章也更扎实,去考试不说名次好一些, 就算考不上, 心里也能受得住。
  多少少年英才,早早成名, 后来一蹶不振,不外乎还是年纪太小, 习惯了风头无两,乍然受挫,要么知耻而后勇,要么从此泯灭于众人矣。
  今年,县里面又有县试,明盛觉得外甥被自己打磨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场一试。
  梅香已经三十一岁了,她比前两年略微胖了一点点。但她这胖并不是肥腻的那种,而是匀称有度,平添了几分中年妇人的风韵。
  这几年的安然生活,让梅香的气韵也越发从容平和。她整日脸上带着笑,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让她为难的事情。
  也确实如此,外面的事情有黄茂林操心,家里有一群下人,她只需动动嘴皮子就好。慧哥儿和青莲整日出去读书,泰和也不在像小时候那般调皮。去年,黄茂林也把他送到学堂去了,梅香的日子越发清静安然。
  这几年间,黄茂林却一直忙碌着。
  县城里的产业他一直紧紧抓在自己手里,粮店在全城的份额越来越大,到了去年,他和明朗一人一年分了有上千两银子。
  家里有钱,黄茂林就喜欢置办家业。前两年,他自己单独看上了个田庄,把家里的银子几乎掏空了,吃下了约三百亩地。
  家里有了近五百亩地,总算有了可以传承给孩子们的基业。
  至于水玉坊那边,仍旧占着全城最大的份额。黄茂林已经不大管水玉坊具体的事情,他只偶尔去看一看,小事情都交给了小柱打理。
  是的,现在小柱是水玉坊的大掌柜。
  前两年大福的合同期限满了,黄茂林看得出他想单干,也没留他,给了些盘缠打发他回家去了。
  但黄炎夏年纪大了,管不了太多琐碎的事情,黄茂林亲自去请了小柱过来。
  当时,小柱在家里开了个小小的作坊,带着妻儿过着热乎的小日子。师傅来访,他喜从天降。
  小柱先抱着黄茂林痛哭了一场,又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黄茂林。
  黄茂林把他家里看了看,直截了当的问小柱,“我在县城开了个作坊,如今缺个大掌柜,你愿不愿意去给我帮忙?”
  小柱也不太了解黄茂林这几年的情况,但师傅诚心相邀,他也不能直接拒绝。
  黄茂林也不瞒他,把自己的情况略微说了说,“你自己想好,若是愿意过着热乎的小日子,我也不能强求你。去我那边,定然比现在忙碌,好处就是能多挣些银子,不用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卖豆腐。”
  黄茂林吃了顿饭就走了,过了几日,小柱自己找上了门,“师傅,我愿意跟着您干。”
  小柱是个忠厚之人,黄茂林把他交给黄炎夏,没多长时间,小柱凭着自己的本事和黄茂林的信任,成了水玉坊的大掌柜。
  黄茂林心里清楚,过几年孩子们都大了,先后都要参加科举,自己不能再整日与这些事情打交道,必须要尽快把他们全部交到合伙人手里。
  一旦黄茂林撒手不管,他必须要提高合伙人的分成。
  今年,眼见着慧哥儿要参加科举,黄茂林觉得时候到了。
  正月的一个晚上,黄茂林把泰和打发走,和梅香坐在灯下说话,“如今家里也有了五百亩地,各处产业一年也能进不少银子。这些年,不管是豆腐坊、油坊还是老家的产业,我一样都没丢。但抓的这样多,一来干的不精细,二来像是个卖杂货的。我准备只留下粮店和豆腐坊,其余的全部交出去,以后每年只得些分成,你看可行?”
  梅香点点头,“是该都交出去了,我眼见着你整日忙碌,又帮不上什么忙。如今家里不说富贵,日子也还过得去。你把粮店留下,这个每年来钱最多。其余几样东西,都交给他们打理,咱们一年少分些钱就是了。”
  黄茂林捏了捏梅香的脸,“这一年可少不少银子呢,交出去你舍得?”
  梅香拍下他的手,“多少钱也不如你的身子骨重要,你年少的时候整日挑着担子卖豆腐,风里来雨里去,吃了那么多苦,这些年又一直忙忙碌碌,也挣下了不少家业,也该歇一歇了。有这些东西传给他们兄弟,可着整个荣定县,也不算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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