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娘与豆腐郎——青云上
时间:2020-06-05 09:47:35

  三人说着一起进了堂屋,韩文富和大儿子、四儿子在,另外两个儿子一个在伺候牲口,一个在劈柴,三个媳妇都忙着家务和孩子们的琐碎事情。
  进门后,梅香屈膝行礼,“七爷爷、大伯、四叔。”
  明朗也抱拳行礼。
  老大韩敬堂笑了,“这两个孩子的礼倒是周全。”
  韩敬博笑道,“你们来了,我还说明朗你再不来我就去找你了。”
  梅香笑着回韩敬博,“四叔才回来,阿娘说四叔必定有体己话要与七爷爷七奶奶说,让我们且等一等呢。”
  韩文富笑着点头,“坐,都是自家人,以后想来就来,不用挑时候,也不用客气。”
  梅香带着弟弟坐在了旁边两个小凳子上。
  苏氏笑着问梅香,“梅香,你这伤好些了没?”
  梅香笑着回答,“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多亏了七爷爷费心安排,不然我家里就要乱套了。”
  韩文富摆摆手,“这也不光是你一家的事情,不用再提。敬博,你不是念叨明朗,带他去你屋里去。”
  等韩敬博带着明朗去了屋里后,梅香开始跟韩文富和苏氏拉家常,“七爷爷,七奶奶,近来天热我阿娘让我问您二位身体可好?”
  苏氏身子不大结实,这是族里人都晓得的事情。她幼年也读过几本书,比一般村妇强出许多,后来嫁给了韩家有名的好后生韩文富。夫妻二人一起过了几十年,从来没红过脸。
  苏氏笑了笑,“多谢你阿娘关心了,我们都好的很。倒是你阿娘,如今整日田里地里菜园里忙活个不停,隔一天还要去镇上,真是不容易,可别累坏了。”
  梅香沉默了一下,她何尝不心疼叶氏呢,以前她好的时候,能抗一半的责任,如今虽有那几家帮忙,叶氏还是比以前忙碌了许多,梅香只恨不得自己明儿就好了。
  苏氏询问,梅香不好不回答,“多谢七奶奶关心,我阿娘暂时还忙的过来,等过一阵子我好了,她就不用这样辛劳了。”
  苏氏看了看梅香吊起来的手臂,“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也要保重身体。等过几年你们大了,你阿娘就能轻松多了。”
  梅香与苏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韩文富在一边听着,偶尔插两句,韩敬堂中途就回房去了。
  等过了好久,一大家子洗洗涮涮都差不多了,老夫妻两个也该休息了,梅香很有眼色地去叫了明朗,姐弟两一起回去了。
  苏氏本来要给梅香一盏油灯,梅香拒绝了,“七奶奶,就几步路,今儿月亮这样大,不怕的。”
  苏氏知道梅香胆大,也没勉强,“以后明朗再过来就趁着白天,你四叔要在家过好几天呢。”
  梅香笑着答应了,“那以后就要多劳烦四叔了。”
  姐弟两个与苏氏告别后,一起往回家走去。乡下人家的孩子,只要不出村子,走夜路也正常,眨眼的功夫就能到了。
  路上,明朗一直显得很兴奋的样子,梅香也没多问,读书的事儿她也不大懂,姐弟两一起静悄悄往回走。
  沿着青石河岸,从西到东,走到青石河旁边的时候,路过韩敬宝家的两间破屋子。
  姐弟两意外地听到了韩敬宝家里传来了一阵女子的笑声,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家里准备洗洗睡了,哪个女子会半夜到韩敬宝家里?
  梅香想到韩敬宝上次欺负明朗的事情,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看了明朗一眼,明朗的眼睛也忽闪忽闪的,他似乎知道姐姐想干什么。
  梅香蹑手蹑脚地往旁边的小路上走去,明朗也猫着腰跟在后头。梅香本来想让弟弟回去,但明朗已经跟过来了,她也就没作声。
  姐弟两偷偷摸摸到了韩敬宝家窗户底下,韩敬宝家里只有两间屋子,东边屋子是他的卧房和厨房,西边屋子算是厅堂,其实也是个杂物间。
  乡下穷人家也没多少讲究,许多人家都是在卧房窗户底下搭一口灶。他一个老光棍,就更不讲究了,那厅堂里头乱糟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日常没事,谁都不去他家。
  梅香侧耳一听,屋里韩敬宝笑的放肆,“我的乖乖,你都多久没来了。”
  女声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今儿叫我来作甚?难道有好处给我?”梅香耳朵尖,一下子就听了出来,这是高寡妇的声音。
  韩敬宝哈哈笑了一声,“自然是有好处的,素了这么些日子,你难道不想我?”
  梅香听这话有些不着调,紧紧捂住了嘴,明朗虽然听不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更是呆住了。
  呆了一下之后,明朗觉得非礼勿听,要带姐姐走,忽然听得屋内的女声又说道,“啧啧啧,你这猪窝,亏你也能住的下去。”
  韩敬宝笑道,“我一个老光棍,收拾屋子作甚。难道收拾好了,你嫁给我不成?”
  高寡妇笑着呸了他一声,“老娘儿子都娶媳妇了,还嫁个屁的人,以后没事别叫我来了。我年纪大了,也到了断红断绿的时候。以后啊,我就安心收着儿子孙子过,你自己多保重吧。”
  韩敬宝惊道,“好姐姐,你不来,我可怎么办呢?我可要成孤鬼了。当年说让你嫁给我,你又不干。咱们这样偷偷摸摸的,我心里难道不难过,我也想和姐姐做正经夫妻呀。”
  高寡妇说是娶了儿媳妇了,其实也才三十多岁,那韩敬宝比她大了不少,却舔着脸叫她姐姐。说是什么这样显得他少壮,省得高寡妇嫌弃他。
  高寡妇哈哈笑了,“别说那些子没用的废话了,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大姑娘好骗。哼,如今族里那年轻貌美的小寡妇又不是没有,可惜你没本事罢了。”
  韩敬宝笑了,“在我心里,谁也比不得姐姐。我知道姐姐说的是谁,人家家大业大的,又有两个儿子,怎么可能再嫁。再说了,她家那个野丫头蛮牛似的,若惹毛了她,揍我一顿也白揍,都晓得我名声不好,谁能替我说话呢。”
  高寡妇又哼了一声,“都是寡妇,她倒跟立了贞节牌坊似的,我就不信她夜里不想男人。你也知道自己名声不好,既然名声不好,还要什么脸面。想办法把她弄到手,你若成了她继父,那野丫头难道还敢打你不成?”
  梅香在窗外听得怒火中烧,这一对挨千刀的!
  明朗起初还不明白,等说倒什么野丫头蛮牛,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梅香正想冲进去把这二人揍一顿,明朗拉住了她,指了指她吊起来的左手。
  梅香顿时叹气,她受伤了,不是韩敬宝的对手。但这一对恶人如此侮辱阿娘,梅香岂能忍下这口恶气。
  梅香眼珠子转了转,看见门鼻子上一把开着的锁,顿时计上心来。
  她悄悄走到门口,把门栓从外面栓上,用锁锁死了。然后,她又回到窗户底下。
  只见明朗脸色爆红,原来,屋内开始传来一阵鬼祟的声音,那韩敬宝意欲与高寡妇行事,高寡妇拿乔,他正在百般缠磨。
  梅香虽然听不懂,也知道这老光棍和寡妇在一起,肯定都是不要脸的很,忙拉着明朗悄悄地走了。
  走到了大路上之后,梅香对着明朗的耳朵悄声说道,“你回去把火石拿来,我在这里等你。”
  明朗点点头,快速往回跑。趁着他回去的功夫,梅香从旁边的麦草垛里扒了好几捆麦草,她虽然只有一只手能动,但气头上,扒几捆麦草不在话下。
  等她悄悄把几捆麦草铺在韩敬宝家门口和窗户底下后,明朗又回来了。
  屋里,高寡妇拿够了乔,半推半就从了韩敬宝。两个人多日不见,刚开始折腾,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见外头铺麦草的声音。
  梅香担心麦草烧的太快,引不来人,又把旁边一家晒的干树枝抱来了许多,放在麦草上面。
  明朗一到,她立刻用火石点起了火。先是门口那一堆,再是窗户底下那一堆。
  梅香摆柴火的时候手下有分寸,绝不会烧到屋子,但二人一时半会休想从屋里出来。
  火势一起,梅香拉起弟弟本来想往回跑,想了想之后,她先往反方向跑,等跑到韩敬宝左右邻居家门口时,捏着嗓子喊,“起火啦,起火啦!”
  跑了一截路,她再抄旁边的小路往家里去。
  旁边两家听到声音,立刻出来查看,梅香已经带着弟弟跑没影了。
  火势越来越大,头两家人出来后,立刻大喊起来,很快,韩家岗半个村子的人都被惊动了。
  梅香和明朗一路往回跑,还要避着出来看热闹的人,一路躲躲藏藏,好在是夜里,大伙儿急着往韩敬宝家里去,倒没人发现姐弟两个。
  等到了家,梅香一推门就进去了,叶氏正站在门楼里等,她连灯都没有提。
  见二人回来,叶氏反手把门插上了,二话不说,把两个孩子带进正房。
  明朗跑回来拿火石,叶氏问他有何用,明朗死活不说,并让她在家不要出门。叶氏如何放心,定要跟着去,明朗甩下一句话,回来后再跟阿娘细说,扭头就跑了。
  叶氏不放心明盛和兰香,只得耐心等候,等听到有人大喊起火了,叶氏大惊失色,难道这两个孩子放火去了?
  进了正房之后,叶氏先用鸡蛋糕把两个小的打发到东屋里玩去了,怕他们小孩子家家管不住嘴,然后厉声问道,“你们做什么去了?”
  这事儿是梅香挑的头,她马上回答道,“阿娘,韩敬宝和高寡妇正在一起合谋要坑害您,我在他家门口放了把火。阿娘放心吧,不会烧到屋子,也不会伤到人,就是他们的丑事要瞒不住了!”
  叶氏听得心惊肉跳,还是忍不住说梅香,“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放火!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要去听那些人的闲话,他们想谋算就能谋算的了吗?”
  明朗不想让姐姐一个人顶包,劝慰叶氏,“阿娘,不给他二人一些教训,回头定要来生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等小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就得用这种法子治他!再说了,我们为人子女,听见有人说阿娘的坏话,若能容忍,岂不如同猪狗。”
  叶氏听得心里一暖,眼泪就要掉下来了,那韩敬宝个无赖子,别说是寡妇了,就是人家有男人的媳妇们,也时常挨他调戏。叶氏从不搭理这个无赖,韩敬宝觉得她没趣,渐渐也不来说荤话,仍旧去纠缠高寡妇。
  叶氏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嘱咐他们,“这件事儿就烂到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
  梅香和明朗都点头,表示定然不会乱说。
  再说韩敬宝家门口,火刚起来的时候,他二人还在快活呢,等邻居过来喊,韩敬宝才发现是自己家门口起火了,屋里两个人以为要烧进来了,吓得大叫起来。
  邻居找了根木棍,开始灭火,韩敬宝和高寡妇才把衣裳穿好,门口就呼啦啦来了一堆人,正准备睡觉的韩文富也来了。
  众人协力把火灭了,再一看,韩敬宝家门被从外头锁上了,里头是一个老光棍和经年的老寡妇。
  哟嚯,这下子大伙儿从着急灭火的心态变成了看热闹。一个个暗搓搓地想,也不知是谁,这样促狭,用这法子喊了一堆人来捉奸,自己倒跑了。
  等两处的火都灭了之后,有人从窗户那里问韩敬宝要了大门的钥匙,把门打开了。
  人群里有个年轻人顿时气得直打颤,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高寡妇的儿子韩明宗。韩明宗十八岁了,已经取了亲,家里婆娘才怀上身子。
  韩明宗小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高寡妇一个人拉扯她长大。原来高寡妇和韩敬宝好,也是想从他这里抠两个,韩敬宝虽穷,但他偷鸡摸狗什么都干。每回二人相好,他多少都能给些东西或几个铜板。
  韩明宗隐隐绰绰知道一些,等他长大娶亲后,对高寡妇非常孝敬。他一直觉得就是因为自己,阿娘才被迫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占人便宜,和韩敬宝不清不楚。
  见到这一幕,韩明宗觉得羞愧、气氛,种种情绪上心头,他忽然大喊一声,冲上去逮住韩敬宝就是一顿揍。
  韩敬宝四十多了,且个头矮,韩明宗十八岁的大小伙子,长得壮实,又在气头上,韩敬宝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打的吱哇乱叫。
  韩敬宝一边喊疼一边冲高寡妇求救,“好姐姐,快让他停手!”
  高寡妇被儿子撞到这事儿,正羞得没脸见人,哪里还管韩敬宝死活。
  韩文富气得脸铁青,“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正打着,忽然一个胖妇人冲了进来,对着高寡妇就是两个嘴巴子,“你个不要脸的骚货,又来祸害我们老三。他还有侄子没娶媳妇呢,你们就闹出这丑事,若是耽误了孩子们的亲事,我剥了你的皮!你都多大年纪了,马上就要抱孙子了,还这样不知检点!”
  来人正是韩敬宝的嫂子,对于韩敬宝有点东西就被高寡妇搜罗走了的事情,他的嫂子们很不满意。你以后老了是侄子们给你养老送终,有东西却往别人家送!
  今儿可算逮住机会了,趁机痛骂高寡妇一顿。
  正打的热闹,韩文富大喊一声,“都给我停手!”
  高寡妇被打的跪倒地上哭了起来,韩明宗停了手,见到亲娘被人打,他想替高寡妇出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半晌后,闷闷地对高寡妇说道,“阿娘,回家吧。”
  高寡妇捂着脸先跑了,韩明宗在后头,一句话没说,也回家去了。
  韩文富摆摆手,“火已经灭了,都回去吧。”
  看热闹的族人一边窃笑一边各自往家去,韩文富看了缩成一团的韩敬宝一眼,哼了一声,甩袖子就走了。
  第二日,整个韩家岗谣言满天飞。韩敬宝被韩明宗打了一顿,伤得不轻,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他的兄弟们嫌他丢人,随意送两碗稀饭打发了他,任他死活。高寡妇平日最要强,说起嘴来是头一个厉害的,忽然被人扒了脸皮,羞得连门都不出了。
  叶氏只管闷头干自己的活,让几个孩子不要出去。又怕忽然把孩子管起来太打眼,仍旧打发明朗白天带着明盛去找韩敬博,让梅香在家带着妹妹。
  过了好几日,风言风语才渐渐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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