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娘与豆腐郎——青云上
时间:2020-06-05 09:47:35

  沤肥的事情,梅香要帮忙,叶氏死活不肯。最后往田里挑的时候,梅香再也不肯让叶氏一个人干,挑起担子一担一担地往田里送肥料,她比叶氏跑的还快。
  梅香的伤已经两个多月了,她感觉自己渐渐地好了,除了不去打桩,别的事情,她不能再让阿娘一个人劳累了。
  春上种稻子的时候,因为叶氏头一次独自挑大梁,韩敬杰帮着施了肥。这回,韩敬杰已经帮着整了田地,叶氏不好意思再让他帮着施肥了。
  娘儿两个一起施了肥料,然后就是下麦种和油菜种。等到崔氏过生辰的时候,还没忙完。
  但崔氏过生辰是大事,叶氏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先给婆母过生辰。
  崔氏今年五十五了,逢五逢十总要大办酒席。崔氏有三个儿子,往常过散生的时候,三个儿子轮着摆酒席,一年一家给她做寿。今年逢五整数,就在韩敬义家里摆。
  因韩敬平才去,崔氏虽然是老母亲,卑不压尊,但她也不好大操大办,只让儿女们都带了家人一起聚一聚。
  酒席是在韩敬义家里摆,但叶氏也不能什么都不管。好在前几日她送了十斤肉过去,这回就不必再买肉了。叶氏又把黄家送来的干果送去了一部分,等酒席那天,她再过去帮忙。
  到了崔氏过生辰这一天,正好是背集。叶氏吃过早饭之后,把几个孩子收拾妥当了,就一起往大房去了。
  到了之后发现,二房韩敬奇一家子已经来过了。
  叶氏带着孩子们给崔氏问好,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崔氏虽然平日喜欢挑剔媳妇,今儿是她的生辰,她也笑眯眯的。
  叶氏忙把自己给婆母的衣裳和新鞋奉上,“阿娘,我们也没甚好东西孝敬您。梅香如今手艺比我还好了,我让她给您做了一身新衣裳和一双棉鞋,这里还有一百文钱,当日都说好了的,请您老都收下,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崔氏笑眯眯地接过了东西,董氏在旁边赔笑,她倒是想去接着呢,怕崔氏事后找她算账。
  叶氏给了钱和东西,就带着孩子们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子,韩敬平的妹子韩氏和韩敬义的大女儿秋香都回来了。
  韩氏带着孟姑爷和两个孩子,她自己挺着大肚子,看样子有七八个月了。
  叶氏眯了眯眼睛,梅香下聘那一日,姑太太说身子沉来不了,今儿倒是又能来了。
  秋香手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男娃,还不会说话呢。
  姑侄两个在青石河边遇到的,就一起来了。
  叶氏虽然不高兴,也带着笑容和大家一起迎接家里的姑太太和大姑奶奶。
  崔氏见了女儿,立刻把她拉倒一边问她的身子。秋香问过崔氏的好,崔氏敷衍了两声,就让她自去和董氏说话。
  各找各的娘,各自说的热闹的很。梅香带着妹妹和莲香一起说话,明朗带着弟弟跟着明辉兄弟一起,韩敬义兄弟陪着孟姑爷和秋香的男人刘遇喜说话。
  大伙儿说了一会子话之后,董氏见时辰不早了,就带着春香往厨房去了,叶氏和周氏也跟着去帮忙。
  秋香抱着孩子过来和两个堂妹说话,“梅香,前儿你的好日子我倒没赶上,听说聘礼怪厚的,以后你再不用发愁了。”
  秋香这说的是漂亮话,她是出了门子的姑奶奶,逢年过节回家,有意思的去二叔三叔家里坐坐,没意思也就算了。堂姐妹之间出嫁后走动的极少,故而梅香的好日子她并没来,这也说的过去。
  但韩氏没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和韩敬平是亲兄妹,她是梅香的亲姑妈,侄女下聘的日子,她说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叶氏也能理解。本以为今天仍旧是孟姑爷带着孩子们过来,没成想韩氏自己也来了了。
  叶氏心里叹了口气,也好,等以后咱们这一辈人都死了,孩子们之间也不用往来了。
  崔氏今儿最高兴,她最疼爱的小女儿回来了。她又得了这么多孝敬,心里畅快死了。
  不管众人心里都如何想得,表面上都高高兴兴地帮着置办了两桌酒席,男一桌女一桌,帮崔氏过了五十五岁生辰。
  婆母的生辰过了,叶氏又去了一桩心事,等过年的时候,再把给婆母的孝敬粮和旁的份例都给她,对外也有了交代。
  又过了一些日子,梅香家的麦子和油菜都种下了。梅香感觉自己的胳膊彻底好了,这一回榨油,她也打了一槽,过了两三天,胳膊一点都不疼,她才确认自己是真的全好了。
  梅香心里特别高兴,“阿娘,天越来越冷了,西院的柴火不多了,过几天咱们得到后山上去砍柴活了。”
  叶氏点头,“明天下午就去吧,以后逢集下午砍柴火。背集上午我去菜地干活,你看着家里,下午咱们再一起弄菜。”
  梅香应了,“阿娘,山里除了砍柴,还能不能打到别的东西?”
  叶氏笑了,“这一片的山,往里去都不晓得尽头在哪里,听说往里走倒是能遇到一些东西。但咱们这边的人,都是进山砍柴火,走的都不远。”
  说完,叶氏警惕地看了梅香一眼,“我可跟你说,不许私自跑到山上去。你不晓得,山里头有狼呢。壮汉们都怕,别说你了。就算你力气大能斗的过狼,但若被那牲口咬一口,身上要烂一大块。有的熬不过去就死了,就算能熬过去,身上碗口大个疤,你一个姑娘家家的,那还要不要活了?”
  梅香讪讪地笑了,“我不会一个人进山的,阿娘放心吧。”
  叶氏想了想,又说道,“如今山里头怕是没什么可捡的,等到了春上,里头的野菜多的很呢,还有野果子。”
  梅香点头应了,过了一会子,她又对叶氏说道,“阿娘,下个月就是您的生辰了,我给您做一身里衣吧。”
  叶氏沉默了半晌,低声对梅香说道,“我还有呢,暂时不用,明年再给我做吧。你要是有心,给我做双棉鞋吧,就用你婆家送来的细麻布做鞋面。”
  梅香心里叹了口气,点头应了,“我给您也絮点棉花,明朗和明盛的棉袄棉裤,我前几日都放了一截。妹妹的棉裤去年做的大,今年还能穿呢。”
  叶氏忽而笑了,“别光顾着家里,茂林头先拿来的夹袄,让你给他加一截子,你都做了没?”
  梅香脸红了,“阿娘放心吧,都做好了,我预备明儿就给他的。”
  第二天上午,梅香果真把那件夹袄给了黄茂林。
  黄茂林见梅香一直没戴他买的花,知道这是还没出孝,他也不再给梅香买花。今儿见梅香给他接了棉袄,忽然想起黄炎夏给的冬衣钱。
  他忙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叶氏,“婶子,我阿爹说了,以后我的衣衫就要劳烦梅香给我做了。但这料子钱和棉花什么的都是我们家出,这是这个冬天和过年的料子钱,我都给您,买什么样的我也不懂。”
  叶氏接过了钱,“你阿爹有心了,你去年的棉袄呢?回头拿给我们,我让梅香给你改改,然后再给你做一件新的留着过年穿。”
  下午,娘儿两个补了一觉之后,起来挑着空担子,带着柴刀,就往后山去了。
  家里有作坊,特别费柴火。去年冬天,她和韩敬平砍了一个多月的柴火,整整三大垛,柴火棚里都要装不下了。今年只有她和梅香,怕是要忙活的更久。
  叶氏带着梅香往山里走,走了一截后,她就停下了,再往里头去的话人烟稀少,她怕不安全。
  这山里的柴火随便大家砍,叶氏和梅香各分一头忙活。天还没黑,娘儿两个各自挑了一担柴火回去了。
  第二天上午,黄茂林如约又来了,叶氏已经出去干活去了,梅香正在家里忙碌一些琐碎的事情。
  黄茂林进来后,见整个院子静悄悄的,西厢房里,明朗正在看秦先生给他的手抄,明盛在写字。梅香一个人在东院水井边洗东西,兰香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黄茂林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楼凳子上,悄悄摸到了梅香身后,用双手捂着了她的眼睛。
  梅香笑了,“你来了。”
  黄茂林放下手,“你咋晓得是我呢?”说完,他蹲在梅香旁边。
  梅香一边洗手里的东西,一边跟他说话,“你进门我就听见了。”
  黄茂林咳嗽了一声,看来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自己近来的静悄悄的,说不定西厢房兄弟两个也看见了,辛亏他刚才没有什么出阁的举动。
  梅香又问他,“你家的麦子和油菜都种下了?”
  黄茂林点头,“都种下了,我家的田大部分都赁出去了,倒不是太忙碌。”
  梅香忽然低声问他,“茂林哥,你家里有多少田啊?”
  黄茂林眯着眼睛笑了,“这么快就打听我的家私了?”
  梅香斜看了他一眼,“你们家下这么厚的聘礼,我怕回头万一哪里不称手,岂不是要埋怨我。”
  黄茂林捏了捏她的脸蛋,“你别担心,我家有三十多亩地呢,保证以后让你每日都吃得饱饱的。”
  梅香呸了他一口,“我家又没饿着我。”
  黄茂林见她脸红的小模样,心里痒痒的。刚好,梅香起身,要去水井里打一桶水。
  黄茂林也起身了,忽然,他冲上前拉住梅香的双手,紧紧捏着。
  梅香吓了一跳,要挣脱,没挣开,再见他也是满脸通红,梅香顿时扭捏了起来,“你快些放手,别让明朗看见了。”
  黄茂林看了一眼正院,院墙正好挡住了,明朗一点也看不见这里。他忽然胆子炸开了一样,双手一带,把梅香带进怀里,然后紧紧搂着她。
  “梅香,我,我可想你了。”
  梅香顿时惊得心里噗通直跳,感受到那两条有力的胳膊,她顿时觉得手脚有些发软。
  镇定了片刻之后,梅香软着声音嗔他,“茂林哥,你快些放开我。”
  黄茂林何曾听到过梅香这样娇软的声音,顿时心砰砰跳的更快了,再闻着她脖颈间的香味,他越发舍不得放手,搂的更紧了。
  黄茂林整个人也懵懵懂懂的,只是凭着本能做了这样冲动的行为。过了一会子后,他怕叶氏回来看见,万般不舍地松开了手。
  梅香整个人从头到脖子都红的厉害,见他松开了手,也不去看他,直接往水井边去打水。
  黄茂林抢过水桶,“我来吧。”
  等过了一会子,二人之间少了一些尴尬,就开始正常交流。
  梅香问黄茂林,“茂林哥,你进过山吗?”
  黄茂林看了她一眼,“你想进山?”
  梅香点头,“我听说,往里走,能找到许多名贵的木材呢。”
  黄茂林搓了搓手,“是不假,但里头听说有狼呢,婶子怕是不会让你去的。”
  平安镇这一带,因为有一片山,且山的北面都看不到头,故而普通的树木不值钱,只有那些稍微名贵一点的,才能卖的上价格。
  像黄炎斌这样的木匠,需要什么木料,都是自己进山砍,庄户人家打家具,普通的木料也使得。
  梅香看了黄茂林一眼,“我阿娘说,以后赶集回来,下午去山上砍柴。你们家不也要砍柴?我想着,不如以后背集的上午去,就咱们两个去,让我阿娘忙活菜园里的事情。你砍的柴火你挑回去,你只用跟我做伴就行。只是,我阿娘肯定不会答应我。要是你去说,说不定能成呢,我阿娘觉得你有成算。”
  黄茂林一听说可以和梅香单独相处,顿时蠢蠢欲动了起来,又搓了搓手,“那,那我等会子和婶子说说?”
  两人说定了,等叶氏回来之后,黄茂林就开始游说她。
  叶氏死活不答应,让两个孩子去山里,她可不放心。一来山里危险,二来,虽然定了亲,毕竟还没成亲呢,怕人说闲话。
  梅香在一边说道,“阿娘,您去了山里,我还不放心呢,总是要看着您。”
  叶氏顿时哑然。
  黄茂林趁机添一把火,“这样,婶子,让我先带着梅香去几次,要是您觉得哪里不妥当,回头再让她给您一起去也行。说真的,你们两个一起进山,我还不放心呢。正好我们家也要砍柴呢,天天煮豆浆,费柴火的很。”
  叶氏无奈,只得点头应了,“那你们不许走太远。”
  梅香直点头,“阿娘放心吧,定然不会走太远的。”
  但梅香哪里是那样听话的人,第二回 ,她就往里头跑了好远,黄茂林随着她一起往里去。
  梅香兴头头地去,结果失望而归。那名贵树木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而且,她也不认识什么好木料,黄茂林认识的也不多。
  去了四五次,啥都没找着,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砍柴。
  梅香不死心,继续往里越走越深。她遇到过野兔、野鸡,但她不是猎人,也猎不到。且阿娘教她,山神的东西都是有数的,若非大灾之年,不能随意取用。
  狼嚎声她也听到过,但并没遇到过。
  往山里去,路越来越难走,有时候还能遇到一些没有主的孤坟。有黄茂林陪着,梅香也不害怕。
  黄茂林刚开始有些担忧,后来也放开了胆子,拉着梅香的手,在山里面摸索。每次回去的都很晚,叶氏以为小儿女贪玩,也并不追究。
  就这样,直等到下第一场大雪,梅香终于在一个山谷里找到并排生长的几颗黄杨木。这是黄茂林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名贵木材之一,他确定,这就是黄杨木。
  梅香高兴地围着树木打转,“茂林哥,你说,这几棵树能卖多少钱?咱们把它带回去,托你大伯卖了,咱们两个五五分成。”
  黄茂林也笑了,“我也不晓得能卖多少钱,不管卖多少钱,我不要,都给你吧。”
  梅香摇头,“那哪儿能呢,你跟着我往这里来,担着风险呢。”
  黄茂林看了看四周,“梅香,这里太僻静了,咱们先砍一棵回去,路上做好记号,过两天再来吧。”
  梅香点头,两个人带了锯子来的,很快齐根放倒一棵树,一起拖了回去。
  韩家岗也没几个人认得这树,都以为梅香拖回家烧火的。
  等叶氏知道了,她先狠狠地惩罚了梅香一顿,让她站在廊下,一遍又一遍地说我错了,而且让弟弟妹妹们围观。
  黄茂林摸了摸鼻子,“婶子,都是我的错,是我带着梅香去的。不过,这树是真的,还有好几棵呢,我都做了记号,去了就能找到。”
  叶氏想了想,“这样,咱们也不懂木材,你回去和你阿爹商量商量,若是你们家愿意,明儿咱们两家一起去,把树砍回来,卖给镇上的木器行,得了银钱咱们两家分。我可说好了,下回你们再敢往里头去,成亲之前,你就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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