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忍不住感叹,“这官道修得好啊,以后咱们镇子好多人家怕是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梅香也点头,“阿娘,机会来了,就看谁能抓得住了。这个路子既然可行,咱们得尽快都拿下了。我听茂林哥说,有人想在这里建客栈呢。”
叶氏吃了一惊,“客栈?那得投入多少钱?哪里有那么多客人呢?”
梅香摇头,“我也不晓得,茂林哥也是听了一耳朵,具体是谁想干我们也不知道。若真有人建客栈,里头定然也会做吃食。阿娘,咱们可得抓牢了。客栈啊,这可是大主顾。”
叶氏思绪有些恍惚,若是当家的还在,定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梅香可真像当家的,这般机敏。
娘儿两个回家后,叶氏在家做饭,梅香去韩敬奇家里把兰香接了回来。
最近一些日子,因为天又要变冷了,叶氏早上走的时候见兰香还迷迷糊糊的,就把她放到了韩敬奇家里。
兰香渐渐熟悉了二伯家,也愿意和莲香姐姐和明尚哥哥玩。她已经习惯了阿娘和姐姐早上出门晌午回来,她在二伯家玩一阵子时间就过去了。
梅香到二房的时候,兰香正坐在小板凳上和明尚一起玩,见到姐姐后,立刻就冲了过来。
梅香抱起妹妹,和周氏等人打过招呼,又从口袋里掏出几块芝麻糖片,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一块。
别过二房人后,梅香带着妹妹回家了。
叶氏让梅香烧火,一边做饭一边和她商议事情,“过一阵子春香要出门子了,我看你大伯大娘还没开始给她置办嫁妆呢。”
梅香撇撇嘴,“我听莲香说,大娘准备了三四床被子,给春香姐姐做了几身衣裳,陪嫁两个箱子,多的没有了。”
叶氏愣住了,“春香的婆家可是下了二两银子的聘银的,还有那么多吃食呢。这些东西才值几个钱?”
梅香摇头,“阿娘,大伯大娘做主,咱们不好说什么。”
叶氏叹了口气,“春香这丫头也是可怜,还不如她姐姐秋香。”
梅香问叶氏,“阿娘,春香姐姐出嫁,咱们家送什么添妆?”
叶氏摇头,“到时候看你二伯娘,咱们跟着你二伯娘就是了。”
梅香忽然笑了,神神秘秘地对叶氏说道,“阿娘,不若咱们把添妆送厚一些,就等到春香姐姐出门那一天给。到时候大伯娘总不好再抠下来,东西都成了春香姐姐的。等到以后咱们两家再有事情,大伯娘总得回礼呀。”
叶氏顿时笑了,“你总是有这么多促狭的主意,给春香多些添妆我倒不是不舍得,她是个好孩子。只是,咱们这样干,你大娘背地里就要骂咱们了。多给添妆你大娘高兴啊,可都落到春香手上,她肯定不高兴了。”
梅香哈哈笑了,“阿娘,我管她高兴不高兴呢。咱们就算把家业全部送给大伯大娘,他们肯定也是不高兴的,还说我们送的迟了。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必看他们的脸色了。春香姐姐可怜,咱们这样帮她一把,也算积德行善。不然她带着那么少的嫁妆去了婆家,还不要被婆家人骂死。她好歹是我亲堂姐,到时候被婆家人欺负,我出去都觉得丢脸。”
叶氏把锅里的菜铲了起来,“唉,总归是你大伯大娘不重视这个二丫头。春香也是命苦,排行老二,又是个丫头。当时你大伯大娘盼儿子盼的眼睛都大了,没成想一连生两个丫头。也不怪他们那样宠着明全,谁家成亲七八年才得个儿子不惯着呢。”
梅香又撇撇嘴,“阿娘,儿子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儿子,丫头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丫头。”
叶氏立刻笑了,“是是是,要是都是你这样能干的丫头,给一百个我都不嫌多的。”
梅香立刻笑了,“我跟阿娘说正经的,阿娘倒打趣我。”
叶氏往锅里倒了两瓢水,“吃饭吧,下午还要去菜园干活呢,春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叶氏只炒了一个菜,饭锅里蒸了一大碗鸡蛋。今年家里没有咸肉,叶氏也没有总是买肉吃,且明朗兄弟两个白日在秦先生家里也能吃到肉。赶集回来又忙乱,叶氏只得蒸鸡蛋给两个女儿吃,再炒个菜,母女三个吃足够了。
吃了饭之后,母女三个一起睡了会子觉。才起来,就有人来换油。
叶氏怕下午有客人上门,就让梅香在家里守着,带着妹妹一起玩,她独自一个人到菜园里去了。
梅香在家里也没闲着,拿着针线筐坐在堂屋就忙活开了,她又要开始准备一家人冬天的衣裳鞋袜。
正在低头飞针走线的功夫,门楼里忽然有人喊,“三姐,三姐。”
梅香抬头一看,是韩文昌的孙女茴香。
梅香立刻起身迎接她,“妹妹来了,快进屋坐。”
茴香性子腼腆,跟着梅香一起进来了。梅香让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拿了两块炸锅巴给她吃。
茴香笑了,先把手伸了出来,只见她手上握着一个鸡蛋。
梅香诧异,“这是哪里来的鸡蛋?”
茴香笑了,“三姐,这是你家的鸡蛋。”
梅香更奇怪了,“我家里的鸡蛋怎么在妹妹手里?”
茴香看了她一眼,“三姐,你和三伯娘整日忙碌,家里有些事情可能就顾不过来。我刚来从你家门口路过,发现有几个小孩子在你家门口的草垛子里掏来掏去的,我就奇怪,过去一问,他们全跑了,有几个手里还拿着鸡蛋。我再一看,你们家的草垛子里有个鸡窝呢,在老里头。怕是三姐家的鸡跑到外头下蛋去了。我仔细摸了摸,有好几个蛋呢,我拿了一个来给三姐看看。三姐快去,把那几个鸡蛋捡回来。”
梅香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这些死鸡,真是要挨打了。整日吃的好喝的好,还跑到外头去下蛋。”
茴香捂嘴笑了,“这也不稀奇,谁家都有这样的母鸡。只是三姐和三伯娘太忙了,就没发现。”
梅香笑了,“得亏你提醒我,不然这一天丢两个蛋,多可惜。你带我去看看,我把那鸡窝填了。”
茴香起身带着梅香去了,就在大门口的稻草垛子的背面里。那个鸡窝隐蔽的很,不是近处用手摸,估计就都发现不了。
梅香把里头的四五个鸡蛋都摸了出来放到篮子里,又扯了好多稻草把那个鸡窝填满了。她力气大,又使了劲,鸡窝里塞的密密实实,那些小娃儿定然掏不开了。
茴香说过了事情,就要走,梅香硬把她拉进了屋,让她喝茶吃油炸锅巴。
茴香比莲香小了几个月,是韩文昌的第二个孙女。
茴香把梅香针线筐里的活计拿出来看了看,“三姐手真巧,这竹子绣得跟真的一样。”
梅香笑了,“我倒不想绣花,可明朗和明盛要上学,学里的同窗们衣裳上头都爱绣个什么松竹,没得法子,我也想办法学了。”
茴香又笑了,“三姐,我要是有你这么能干,我阿娘就不用担心我了。”
梅香忙摆手,“可千万别,你要是跟我这样得个母大虫的名头,你阿娘要愁死了。”
茴香也忍不住哈哈笑了,“三姐瞎说,谁说你是母大虫了,母大虫会绣花?我看黄家姐夫天天都来,就算三姐是母大虫,也是只招人稀罕的母大虫。”
梅香也忍不住哈哈笑了,“你莫急,再等两年,也会有人天天登你家的门。”
小姐妹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话,叶氏很快从菜园回来了,茴香和叶氏打过招呼后就走了。
叶氏见到那几个鸡蛋之后也笑了,“看来家里的鸡窝不够用了,等会子到柴火棚子里再搭两个鸡窝,省得这些母鸡下个蛋也要乱跑。”
又逢集市,叶氏上街后让梅香看着摊子,她先去冯家和汪家送了菜,然后又汇同黄茂林一起往王家饭馆去送菜和油。
王家按照说好了的规矩,先把那一桶油钱结了,剩下的菜钱,十天结一次。
从王家饭馆出来后,叶氏忍不住问黄茂林,“茂林,你阿爹如何看这事的?”
黄茂林高兴地对叶氏说道,“阿爹赞同的很,还说要是剩下的几家谈不妥,他亲自去谈,务必要拿下这几个大主顾。”
叶氏高兴地点头,“还是你们脑子活,我就晓得每日在这里白等着。”
黄茂林搓搓手,“婶子谦虚了,前儿和王老板谈的时候,您可比我老道多了。”
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各自回到了摊位上。才坐下,李氏又来了。
叶氏忙请李氏坐下了,与她说了送菜的事情。叶氏当日和王家谈的时候,敢夸下海口,心里就惦记着娘家的。
叶氏嘱咐李氏,“弟妹,以后你们每日来早些。王家每隔几天都会把要什么菜跟我说,我这里出一半,你那里也出一半,咱们两家一起送。等后头若是能再谈下几家,量就更大了。这会子还有好多卖菜的人家没反应过了,我和茂林趁早把事情先谈下来。”
李氏喜得直搓手,“这真是,我们又沾姐姐的光了。”
叶氏笑了,“大哥和厚福总是去给我干活,我也没什么回报的。如今有了这等好事,单我一家也吃不下,可不就得拉上你们一起做。”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叶氏和黄茂林一边干生意,一边和那几家谈。有谈拢的,有没谈拢的。有一家只要菜,有一家不要菜,但是要白面。
叶氏把送菜的生意自己揽了过来,送白面的就给了黄茂林。两家都得了好处,谁也不亏。
有了这几个大主顾,叶氏每个集往镇上挑的菜更多了,叶家那头也越发用心开始种菜。因王氏有孕,只有杜氏和李氏轮着过来。添了这个进项,叶家也能更宽裕一些。
叶氏这样扒拉娘家,叶厚则兄弟上门更勤了。梅香只管照看着油坊里的事情,寻常田地里的小事情,都不用她动手。除非到了真正的农忙季节,她才下田一起干活。
日子晃悠悠地就春香出门子那一日。
一大早,春香就被董氏拉起来了,洗漱、开脸、盘头。
开脸和盘头都是苏氏做的,苏氏是族长太太,且儿女成群,丈夫和儿子都好,她渐渐成了族里女孩子们出门子盘头的专用娘子。
叶氏头先和周氏一起,给春香添了一些尺头,旁的并没有。
董氏当时把叶氏添的尺头扒拉了看了看,撇了撇嘴,“挣那么多银钱,亲侄女出门子,就添这点妆。”
崔氏也骂了两声,“叶芳萍个死婆娘越发小气了。”
今儿春香正式出阁,族里各家都来了人。嫁女儿不兴放炮,虽然人多,却总感觉有些冷清。
叶氏摸了摸怀里的那对银耳环,对董氏鄙夷的眼光笑而不语。
族里人都看到了春香的嫁妆。
四床被子,两床薄的,两床厚的。
两只木箱子,都是最平常的木料做的。一只箱子里是一些尺头,都是普通的布料,另外一只箱子里是衣裳,上头是几套新衣裳,那底下都是春香的旧衣裳。
一个洗脸架、两只木盆、一对马桶、两把扫帚、一个针线筐,除了这些,别的再没有了。
春香的婆家当日下了二两银子的聘银,还有许多尺头、肉和其他吃食。
这些嫁妆,连聘礼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春香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任人摆弄。前些日子婆家人来商议婚事,听说了这些嫁妆之后,婆母狠狠剜了她一眼,春香当时吓得好悬没哭出来。
韩家这边在韩文富夫妇的操持下,各项事情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等时辰到了,接亲的人来了。
接亲娘子到了之后,叶氏当着众人的面,从怀里掏出那一对银耳环,塞到春香手里,“春香,今儿你出门子,三婶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是三婶从刘家买的一对纯银耳环,给你做添妆。”
春香顿时呆住了,三婶不是给过添妆了?怎么还有一对银耳环?
周氏也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簪子,“春香,二婶没有三婶手面大,这只簪子虽然掺了不少锡,也值六七钱银子,都给你带上。”
在外头的董氏听见了,顿时像闻见肉味的苍蝇一样,立刻冲了进来,“二弟妹,三弟妹,你们也太客气了。前儿不都是给了尺头做添妆的?春香她小孩子家家的,如何能看的好首饰,都给我吧,我替她管着。”
婆家的接亲娘子听见了,立刻笑着对董氏说道,“亲家母,春香可不小了。今儿她就要出门子了,以后也是大人了。不过是两件首饰,她如何能看不住呢。”
董氏把脸一拉,“她还没走出这家门,就是个孩子,就得听我的话。”
一向老实的春香顿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鼓足了勇气忽然大喊了一声,“阿娘!”
董氏吓了一跳,若不是今儿春香出门子,定然劈手就是一个嘴巴子了。
春香强行忍住了眼泪,对董氏说道,“阿娘,您放心吧,二婶和三婶给我的东西,我一定能看的好好的。家里事情这样多,阿娘整日忙乱,我都要出门子了,怎么还能让阿娘替我操心。”
董氏顿时呆住了,这个老实的想鹌鹑一样的女儿,居然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跟她犟嘴,还要带走银簪子和银耳环!
董氏立刻瞪圆了眼睛,就要发作春香。
苏氏听见了,立刻进来了,“敬义媳妇,你在这里作甚呢?外头正叫你呢!”
董氏忽然回过神来,眼神像刀子一样看向春香。
春香低下了头。
忽然,外头叫吉时到了。
叶氏立刻拿起周氏手里的簪子,和自己手里的银耳环一起,用红布包包好,塞到春香怀里,“好孩子,以后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你记住了,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旁人真不把你当回事,就算了吧,全当这辈子和她们少了些缘分。”
春香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多谢二婶三婶,我都记下了。”
周氏立刻笑道,“看看,都说春香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果然不假,还没走出家门呢,就开始恋家了。”
新娘子出嫁的时候哭一哭,这是规矩。旁人是做做样子,春香却是真的哭了。她不是因为舍不得家,而是因为难过。
但不管她高兴还是难过,吉时一到,婆家人就把春香接走了。
董氏恨得眼睛直滴血,那簪子和耳环,加起来值一两多银子,全让这死丫头带走了!以后梅香莲香和兰香出阁,董氏还得添一样的东西,至少价钱不能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