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南读了几年小学，多的知识不会，认字还是没有问题，看着那录取通知书几个大字，感觉手上抱着什么易碎的宝贝似的。
“不行不行……我得拿去我们儿子和闺女看……”顾成南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张纸，去把顾家和和顾婷婷都给喊到了自己房间里。
陆子娟看得直乐，都不能把那张录取通知书放下了再去喊两个孩子进门吗？
顾家和面无表情，都不等自己爹妈开口说话，直接道：“爸，我知道了，我妈考上了大学，我妈非常厉害，我妈非常牛。我一定会像她学习，我一定会努力，争取以后考上大学……嗯，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这类似的话，顾家和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要不是他知道是自己老妈考上了大学，都以为是自己老汉考上大学了，瞧那兴奋劲儿。
顾成南狠狠敲了一下自己儿子的头：“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顾婷婷看着自己哥哥，认真点头，自己哥哥就是喜欢插嘴。
但顾成南还是很不好意思，就是一张黑脸掩饰了他真正的情绪，因为他确实就是想说刚才儿子说的那些话，哪里知道，被儿子给说了出来，自己还有面子吗？
没面子也得有面子。
顾成南咳嗽一声：“来看，这就是你们妈妈的录取通知书，看，这张纸多好看。”
顾婷婷：“哇，好漂亮的一张纸。”
顾家和：“就一张破纸。”
顾成南又打了自己儿子一下：“怎么说话的？”
顾成南拿着这张录取通知书，教自己两个孩子这些字怎么念，都是什么意思。
顾家和没啥兴趣得，觉得他爸爸简直疯魔了。
顾婷婷规规矩矩的念着，爸爸念一个，她跟着念一个，把顾成南的一颗心都弄得软软的。
陆子娟站在一边当电灯泡，她瞧着瞧着，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老公为啥更喜欢顾婷婷了，还真不是喜欢女儿，要是把顾婷婷换做一个小子，也是这样的性格，她保证，自己老公还是会喜欢小的那个。
顾婷婷这样真的太乖了，别说顾成南了，她这个当妈的都心里软软的。
顾家和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他看看自己老爸，又看看自己老妈，在心里盘算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人啊，爸爸废话好多啊好多啊好多啊！
……………………
同样的一个夜晚，陈明英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她推推顾绍季：“这都要过年了，成北怎么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啊？”
顾绍季算了算离过年的时间：“离过年还早。”
“不早了。”
“还早。”
“不早。”
“行吧行吧，要过年了。”
“你说成北不会没有考上吧？”陈明英担心得不得了。
这些日子，看着顾成北那十分有自信的样子，他们也被糊弄过去了，真以为是录取通知书还没有寄来。
但他们可是听到一些话，说要是再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自己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了。
“听天由命吧。这次考不上，就下次吧……不是说还可以参加高考？”
“下次下次……”陈明英有些生气了。
“再等等。你别着急。”
“我就是着急。”
“着急也没有用。”
“我就是急。”
顾绍季叹一口气：“那行吧，你慢慢急。”
……………………
林蓉蓉和顾成北也没有睡着，顾成北就那样的看着窗子，窗子外面是幽兰的天空，还能看到些许星子。
屋子里很安静，于是能够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林蓉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紧张呢！”
眼看着陆子娟和顾清月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隔壁村的那些人也收到了好消息，他自己还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再自信，也开始有点担忧了，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考上，是不是还有很多聪明的学生把自己压下去了。
顾成北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我要是没有考上大学怎么办？”
“凉拌。”
“我和你说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啊。考上大学有考上大学的生活方式，没有考上大学有没有考上大学的生活方式，就这样呗，有什么大不了。”
“不会觉得我没用啊？”
“有用的人又不是就非得考上大学才行。条条大路通罗马，高考不是唯一的道路。”
林蓉蓉这话说得，似乎高考并没有那么重要一样。
“那你不会嘲笑我？我之前……之前还那么……”
“哎。有一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我也只能认了。”
顾成北把她狠狠的抱起来：“我真的觉得自己考得很好，全都做了，而且正确率肯定很高，就连那语文政治，我也发挥得很好，考试一完，我立即就觉得自己稳了。”
“我们再等等，别着急。你这样的人才，大学肯定都抢着要。”
顾成北没有出声，在这等待的日子里，他也很心慌，也有些害怕起来。
原本的自信，也因为没有消息逐渐消散，只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也不想去想，如果自己真的没有考上大学会如何。真那样，他不知道别人有多失望，他自己一定对自己无比失望。
……
终于，一直没有来青山村的那个投递员，再次来到了青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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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这一次投递员有经验了, 见到很多人涌向自己, 立马就高声喊道：“只有顾成北一个人的录取通知书, 只有顾成北的录取通知书……”
这些投递员送录取通知书，也知道一些, 那就是能考上大学的人少得很，大多数人都没有考上。
那些没有考上的人, 一个个的表情特别绝望，让人看着都不忍心。
只有顾成北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张张期待的脸, 还没有靠近投递员，希望就直接裂开了，麻木而痛苦的转过身，慢慢走了。
投递员叹了一口气, 最近这些日子, 常常都能看到这一幕，除了叹气, 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了。
他把自行车依旧放到瓦厂那边，那边有人专门照看东西，让对方看一会儿没有别的问题。
投递员遇到村里的人，就问他们队长在哪里, 他先去通知队长一件事。
投递员很快就见到了杨海军, 把别人要带的口信给他：“让你下午去镇上开会。”
“是为啥事？”杨海军想了想，都不觉得这段时间有啥事需要去开会。
杨海军最近日子很舒坦，靠着送人的那两套资料书, 把二儿子送到镇上工作去了，大儿子现在顶了二儿子的活儿，小儿子又考上了大学，虽然是专科，但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学生，现在他觉得日子可好了。
“好像是因为你们村考出大学生的事。”
杨海军猜测着，难道是因为自己村里考出去的大学生更多？他们这些队长，也会互相交流，其余村子考上大学的人很少，甚至还有一个都没有的。
投递员想了想：“我听说……只是听说啊，全县第一名就是在你们村里，但寄信地址是学校的，我不太清楚，好像姓王，是个女娃……”
他们投递员，私底下也会交流这些。
杨海军一瞪眼，全县第一名？姓王，难道是王瑛瑛？喊自己去开会，难道就是为了这事？
为了多得些情况，杨海军亲自带投递员去顾家。
“顾成北也考上大学了啊，那小子确实聪明……”
投递员点点头：“我听说这所大学可好了，最好的那种学校……”
杨海军想了想，觉得那顾家可不得了，四个人参加高考，考上了三个人。其实当时徐晓兰和陆子娟根本不符合参加高考的条件，他也把她们算成是农村的知识分子了，这样才参加了高考，毕竟检查并不严格。
现在要是有人来调查这些的话，人家都考上了大学，还不算知识分子？杨海军也不怕别人去说，同时也觉得自己会看人。
要是真那么死板，又得少几个大学生了。
杨海军直接去敲顾家的门。
那投递员看了看这门，觉得熟悉：“我好像之前也送了两份录取通知书到这家来。”
“对，就是这家。现在考上三个大学生了。”
“不得了不得了，这是知识分子家庭啊。”
杨海军笑笑，没有回答。
林蓉蓉和顾成北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是投递员来了，顾成北矜持的不肯去开门，觉得太急切不好，他就是知道自己能考上大学，一点不急。
林蓉蓉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都无语，摇摇头，还是自己去开门了。
怎么就有这样的人，明明急得不行，偏偏装作毫不关心的样子。
林蓉蓉刚踏出房间，就看到自己婆婆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把门打开了。
林蓉蓉：……
自己婆婆身体可真好。
“是我家成北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陈明英满脸急切。
“对，是顾成北的录取通知书。”
“快给我给我……”
投递员沉默了一瞬：“还是把他喊出来，取录取通知书，得签名或者按手印。”
“楞个麻烦啊……”陈明英一歪头，“顾成北，给我滚出来。”
林蓉蓉觉得好笑极了，顾成北不想出去，现在还是不得不出去。
顾成北瞪了林蓉蓉一眼，似乎毫不在意的样子，慢悠悠的走出去，从投递员手里拿过属于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其实就是一封信而已。
那投递员见顾成北的反应，有些奇怪，随即有了然：“不愧是考上这么好大学的人，楞个镇定，换成别人，早高兴得疯了。”
顾成北咳嗽一声：“因为我知道我一定能考上。”
投递员：“果然知识在胸的人就是不一样。”
顾成北淡定的一笑。
林蓉蓉越看越好笑，妈呀，她看到现场版的装逼了。
感谢了投递员和队长杨海军，顾成北才拿着信走进来，依然故作淡定，但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顾绍季坐在堂屋门口：“把录取通知书拿过来我看看。”
顾成北：……
他自己都还没有看呢，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信给拿了过去。
林蓉蓉也跑过去凑热闹，看到信封上写的寄信的学校，她直接倒吸一口气，这就是那种听到名字都觉得神圣的大学啊。
她看了看顾成北，她老公竟然能考上这样牛的学校，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好像又长帅了一点。
看来男人的帅，还是不能太表面，内涵同样重要。
顾绍季光看那信封，都看了好一会儿，想撕开，又怕破坏了什么，又把信递给顾成北：“你来撕开……”
顾成北自己撕开信，里面有两样东西，一张录取通知书，一张入学须知。
林蓉蓉也伸出脑袋去看，就算也是那种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纸，光是学校的名字，都金光灿灿的，这样的纸也无法拉低学校的逼格。
林蓉蓉点点头，学校牛逼就是牛逼，她才不肯承认自己是双重标准呢！
顾成北打开后，顾绍季就让他念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
顾绍季听着自己儿子念叨的内容，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不是那种特别的开心，而是像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了下来，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好，好，好……”顾绍季连说了三个好。
林蓉蓉瞧着自己公公，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三个“好”都特别有深意，换做她上辈子做理解的话，可能每一个“好”字，都得写出无数内容来才行。
……………………
下午的时候，顾家所有的人几乎都来到了顾家四房。
顾绍伯特别的高兴，他们顾家，终于也出了大学生了。
顾成北成为了顾家人的中心，他的那些堂嫂，现在几乎都机械的重复着一句话，对着他们的孩子说——要像你们幺爸学习，以后也考个好大学。
一群人，把堂屋挤得满满的。
顾成安也为这事专程从城里赶回来，其实他最先知道顾成北考上了大学，毕竟信是先送到的县城里，他给邮局那边打过招呼的，如果有顾成北的信，让对方和自己说一声。
顾成安看到顾成北考上了大学，还是那种特别好的大学，主动给大家科普这所大学多么厉害，让顾家的人听得倒吸一口气，看顾成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顾成安自己笑：“以后啊，我们顾家最有本事的人就是顾成北了，以后可别说我了，我会感到羞愧。”
顾成安原本是开玩笑，但这话说出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特别特别的奇怪。
其实已经有了两年的缓冲了，顾成北早就不是那个好吃懒做的顾成北了，名声也不一样了。
但大家听着，依旧怪怪的。
就是那种明明不如大家的人，一下子就跑到大家的前头去了，感觉很莫名。
以前要是说顾成北会成为最有出息的那个人，绝对没有人相信，但现在，那似乎就是一个事实了。
“不。”顾成北摇头否认，“我媳妇才是最有本事的那个人，她没有参加大学，都是因为学的东西太多了，完全不用去大学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