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手上使了巧劲儿,单手将她从地上拎起来。就这熟悉又自然的举动,真把她气笑了。
敢情他把她当成小鸡仔儿啊!
许昭意挣扎了下,愣是卸不掉力道,根本挣脱不开。
“你大爷的。”她咬了下后槽牙,弯腰抄了下身侧的溪水,朝他的方向甩过去。
梁靖川侧了侧身。
他反应虽快但躲闪不及,校服外套的下摆淋了大片水迹,颜色跟着深了几度,好像还溅了几个泥点子。
“哇哦。”
挺作死的,但她彻底痛快了。
“许昭意。”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嗓音低沉而平静。
他看着特温和,近乎微笑,保不齐就是被她气的。
“洒偏了。”许昭意低了低声音,无辜地往上举了举小手,“本来目标是你的脸。”
这下梁靖川真给气笑了。
他前脚一走,许昭意就觉得身后灼灼的视线,正紧追着自己。钟婷围观了整场,全程安静得像雕像,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我怎么觉得,大佬对你的容忍度简直离谱的高啊?”钟婷神色复杂,“你们俩有奸情。”
她看许昭意就跟看烈士似的。
“你梦里的奸情,眼睛没用就趁早捐了吧。”许昭意歪过头。
“你在死亡边缘载歌载舞了,都能安然无恙,还想咋地?”钟婷一拍大腿,指了指烧烤架,“这如果都不能算特殊对待,我就把肉生吞了。”
许昭意压根没往心上放。
她怀疑钟婷只是想找借口,好搁浅减肥计划,名正言顺地吃肉。
不远处的草地上,同样有人在困惑。
宋野一边扒拉着手机上的帖子,一边看得出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老年痴呆提前了?没病过来搭把手。”赵观良不爽地框了下他的脖子,“你还挺清闲。”
“不是,我好像发现了件大事,你看那边,”宋野撞了下赵观良的胳膊,“你说他们俩在干嘛呢?本来我看帖子,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越看越觉得——”
他表情很纠结,“他们可能真的有什么。”
“这话可不敢乱说,小心被川哥听到了,一秒送你无痛投胎。”徐洋啧了声,伸手给烤肉翻了个面。
“这又不是我开的话题,我只是话题的搬运工。川哥来了我也敢大声地告诉他,我——”
忽然有股凉意。
宋野机械地转头,看到刚回来的梁靖川,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我这就去把开话题的打死,瞎造什么谣是不是?”他干笑着打了个哈哈。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倒没搭理他。宋野却感觉从头到脚被雷劈了一遍,紧张地吞咽了下。
“梁老板太血腥,还是跟我混吧。”赵观良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有哥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士可杀不可辱。”宋野抖开他的手,骨气铮铮。
说完,他像急着找救星似的,朝许昭意招招手,“许妹,快过来吃烧烤啊。”
周遭几个人嗤之以鼻。
松软的草地散落着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缀成一片,空气中带着潮意。烧烤架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附近几个班被吸引,聚在凉亭周围的草坪上烤肉。
参观完烈士陵园,有段自由活动时间。回去后还有篇作文,许昭意抱着小本子在展示厅瞎转,简单记录了几名烈士的生平。
路过某个展厅的时候,许昭意顿住脚步。
这里的3D特效逼真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她刚刚参观就想知道,角落里的布景到底是真是假。
出于好奇,她伸出脚尖轻轻探了探。
“你在做什么?”
头顶冷不丁地传来声音,许昭意身形一歪,就要往下栽。她轻呼了声,慌乱间胡乱抓了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得,这下不光知道布景是真的了,她一只脚还被卡住了。
在这种滑稽又尴尬的翻车现场,许昭意大脑转的飞快。只是她还没想出“如何为自己挽个尊、正正名”,忽然听到对面一声笑。
“你那学霸是假的吧,上赶着为医疗事业做贡献?”梁靖川垂眸看着她,轻嘲。
“你那校霸也是自封的吧,老欺负我这种单纯小姑娘?”许昭意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
梁靖川抬了抬视线,湛黑的眸子沉降着难以言说的意味。
“你这么跟人说话,不害怕吗?”
“嗯?”许昭意闻言,还蛮认真地思考了下,“难道你一生气就会烧山放火?”
梁靖川微顿,似乎被她的脑回路镇住了,“不会。”
“杀-人抛-尸?”
“没有。”
“贩-卖人口?”
“不是。”
连续三个回合后,许昭意无所谓地摊了下手,“那你期待我怕什么啊?”
梁靖川看她的眼神特无可奈何,他笑着朝她伸出手,“来。”
可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梁靖川待久了,许昭意就懒得玩客气矜持那一套了。
她扫了眼,抓住他的手臂。
梁靖川稍一用力,把她拽了上来,虚扶了下她的后背。
可能是距离过近,以至于她抬眸时难以忽略眼前这张脸。展厅的冷光从他身后垂落,勾勒着他深邃的眉眼,硬挺的鼻梁,还有紧抿的薄唇。
他的目光很静。
见鬼。
许昭意突然觉得心跳似乎漏停了一拍,她从来都受不住这样的对眸。
好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暧昧只持续了短短几秒,外面集合哨吹响。
许昭意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不想被瞧出端倪,“走了,集合了。”
-
踏青的愉快被老徐一句“晚自习下课前收作文”彻底终结了。
傍暮时分,落日熔金。
班里同学抱怨完,陆陆续续去吃饭了,许昭意写了一半,坐在座位上奋笔疾书。
“你怎么没去吃饭啊?”钟婷从后门溜进来。
“没胃口。”许昭意言简意赅。
“给你带的,过会儿饿了吃。”钟婷把一盒寿司放在她桌面上,看她在写作业,就特有眼力劲儿地没打扰,“那我先走了。”
许昭意嗯了声,摆摆手。
“不对,我不是来给你送饭了,正事差点忘了。”钟婷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我还有个非常扯的消息要跟你说。”
“知道扯就不要再说了。”许昭意头都没抬,不太关心。
“不行,你一定得听。”钟婷很执着。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能有多扯,扯到我爱豆明天跟我官宣吗?”
“扯过头了姐妹儿。”钟婷翻了翻手机相册,递了过去。
许昭意低了低眸。
还没看清楚内容,钟婷突然捂住屏幕,一把夺回。
“等下,你要不要先做几个深呼吸?”钟婷表情格外严肃。
许昭意对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十分无语,“你有毛病?”
她快被钟婷烦得没边了,就差写张“爱咋咋地,有事说事,没事快滚”的纸条拍钟婷脸上了。
“我是为你好,我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钟婷欲言又止,再次将手机推给她。
许昭意无语地拿过来。结果刚低头看了眼,她稍稍怔住。
手机屏幕上是最近考试的成绩单,钟婷拍得有些模糊,但成绩她看得清清楚楚:
许昭意,1022。
阶段考试没分科,试题难度不小,但她的成绩十分卓越,硬是拖开后一名二十多分。可惜即便如此,上面依旧有个更逆天的。
“别吓唬我,你还好吧?”钟婷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所以我才说,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在哪儿拍来的?”许昭意心情复杂地深吸口气,有点怀疑人生。
“我刚在教务处偷拍的,”钟婷看着僵到快要石化的许昭意,以为她接受不了打击,“欸,你这样我要后悔了,早知道先不告诉你了。”
许昭意没搭腔,默默地低头看了眼,最上方的一行成绩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梁靖川,1023,年级第一。
第26章 艳若桃李
一分之差,许昭意屈居第二。
从某种角度而言, 她的学生生涯很传奇, 至少从小到大,她就没跌出过第一的位置, 各种奖项尽数被她收入囊中,向来难逢敌手。
欠抽又装逼地说一句,时间长了,她其实觉得很无聊,她还是挺期待有个强劲的对手当做目标的。
好了,可能是她的想法开了光, 现在对手真的出现了, 还以一种最打脸、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闪亮登场了。
许昭意有点怀疑人生。
钟婷观察着她的脸色, 弱弱地问了句, “我还以为校霸成绩都不怎么样呢, 你知道你同桌学习成绩那么好吗?”
“不知道。”许昭意心底有些燥,“我要是知道,我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同桌骗你了?”钟婷看她脸色微变,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也不是,是我自己会错了意。”许昭意微微抿了下唇,懊恼至极。
梁靖川以前怎么说来着?
他没骗她,他很认真地纠正她, 说自己的每一科都还行。
她又是怎么回答来着?
哦, 她不仅不以为意, 还以各种方式教育他,让他停止装逼。
天呐,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一旁的钟婷并不能感同身受。毕竟她想想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再看看许昭意的年纪第二,怎么看她都觉得学渣跟学霸有壁。
这根本不算考砸好吗?年级第二也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啊!换成她家长要烧香拜佛放鞭炮的啊!
但她看得出来许昭意很郁闷,所以她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其实也没啥,不就是考了一次第二吗?”钟婷小心翼翼地开导,“没什么大不了的,下次咱们就超过他,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可我跟他打赌了,赌了一个月早餐。”许昭意很是丧气。
“没事,谁还个失手的时候啊?”钟婷继续安慰她,“你别着急,一个月的早餐钱我出,你要是不高兴我帮你跑腿都行。”
“我还每天絮絮叨叨地劝他学习,话多得都能出本《劝学》了。”许昭意脸色难看地咬了下唇。
“也没事,”钟婷一拍大腿,“劝同学学习不叫多此一举,那是乐于助人啊。”
“我还在他面前装了个逼,给他补了一天课,又划重点又讲题。”许昭意声音越来越弱,细若蚊蝇。
“……这个就有点,呃。”钟婷唇角微微抽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还跟他放狠话,”许昭意几乎想哭,“说了他好几次做人要有点B数。”
“……”
钟婷彻底服气了。
她无言以对地看了许昭意半晌,抱了抱拳,挤出来一句,“看不出来,你俩的同桌生活还挺丰富。”
许昭意心情糟透了。
其实第一名换成谁她都能坦然接受、奋勇直追,下次考试把他拉下马。
除了梁靖川。
联系下过往,这已经不是憋屈的问题了,这是面子和尊严的问题,都可以载入她“人生最难堪时刻”榜首,名垂千古了。
她并非输不起,只是不想输给他而已。不然她从前的行为算什么?
多此一举,班门弄斧,愚不可及。
反正太他妈丢人现眼了!
“我真傻,真的,”许昭意抬起她茫然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他摸底考试成绩差,我不知道他水平其实很高。”
钟婷用手指头戳一戳许昭意的肩膀,“你别这样,我害怕。”
“算了,你不用管我了,”许昭意闭了下眼睛,还算平静地掀开课本,“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行,我想静静。”
钟婷本想劝两句,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吃晚饭,放学我再来找你。”
“嗯。”许昭意心不在焉地摆摆手,低头继续写字。
暮色沉降,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折进教室里,一寸寸下移,暖烘烘的温度缓缓降下来。
钟婷的脚步声远了。
许昭意写字的手微微一顿,视线慢慢地挪向身侧的空位,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有些恍神。
她伸手轻拍了下脸颊。
有感觉,不是梦。
许昭意捂住脸颊,郁闷地晃了晃小脑袋。
-
预备铃响到最后一遍,许昭意面前落下道阴影,修长的手停在她桌面上,微弯的指骨轻扣了两下。
“我进去。”
许昭意抬眸看了眼。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微润的碎发有些凌乱。他额角的水珠没擦干净,顺着轮廓分明的侧脸划到下颌线,透着点倦怠感。
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又是掐着点回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往日里的细节被不断放大,在许昭意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卡点进教室,不肯记笔记,懒得做作业,从不加班加点,摸底考的卷子也是随便涂了两笔。
就这样,他居然是年纪第一。
妈的,好气。
许昭意轻扯了下唇,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往前拖了下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