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昭意微微蹙眉。
刚刚来不及思索,尘埃落定后,她忍不住回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干嘛停下来啊?”
“脱手了。”梁靖川轻描淡写地勾了下唇,“输给你了。”
上篮脱手,太过低级的错误,也是他根本不会犯的错误。所以话一出口,许昭意就意识到了——
他在让她。
球场上磕磕碰碰本就是寻常事,其实许昭意未必会被撞到,但他到底放心不下,一直拿捏着分寸,甚至无所谓结果。
他刚刚,是怕自己跃起后撞到她。
仅此而已。
许昭意心底微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脑海里全部思绪。
“行了,不用诓我,知道你放水了。”许昭意垂眸笑了笑,“本来也没想过赢你,是我不会安慰人,实在不知道怎么分散你的注意力。”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歪了下头,“我总觉得,用这种方式你的心情会放松一点。”
梁靖川稍稍怔住,眸色暗了暗,形容不出来的情绪笼罩了周身。
周遭突然沉寂下来,许昭意有些奇怪,“怎么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踏前一步,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
他下巴担在她的头顶,锁住了她的腰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许昭意被他吓了一跳,大脑瞬间宕机。她的后背绷得笔直,从头到脚都僵了,声音也卡在了喉管里。
“我很开心。”梁靖川低沉的嗓音压在她的耳侧,“真的很开心。”
心跳似乎漏停了一拍,许昭意没说话。她僵得厉害,浑身绷得像块大理石雕像。
在她反应过来,想要挣脱他之前,梁靖川已然松了手。
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眸底一片清明。
很短暂的一个拥抱,也很坦然。
体谅他今天心情不好,也许这个拥抱只是因为感激和情绪的波动,并没有多少意思。
许昭意觉得自己没必要想太多。
事实上她刚刚也没想到该一把推开他,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许昭意轻咳了声,下意识地挪开了视线,“既然心情好点了,那就快滚回去上课。”
“嗯?”梁靖川没跟上她陡然转变的思路。
“你看看时间,第一节 已经快码过去了,逃的还是灭绝师姐的课,回去指不定怎么挨怼呢。”许昭意眉心突突地跳,“抢救完你,我还想再抢救下自己。”
舍命陪君子是出于真心,现在后怕得牙疼也是真情实感。
在旷课方面,老师根本不可能给人开特权,不准备好合情合理的说辞,她真有可能收获检讨和罚跑。
“这么害怕?”梁靖川好笑地看着她。
“拜你所赐,我人生第一次逃课,紧张行不行?”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
“那你刚刚还非要留下?”梁靖川漆黑的眼眸深了深。
“没办法,你同桌心软。”许昭意微叹了口气,“我分比你低,居然还有耐心出来陪你浪,我能有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实在太令人感动了。”
她蹲在地上,抬手擦了下没有泪水的眼角,“意意心可真大。”
梁靖川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心底某个角落温柔塌陷,无端地软了下来。
“许昭意。”
他忽然唤了声她的名字,俯身时凛冽地气息侵袭,瞬间包裹住她。
“嗯?”许昭意无声地抬眸,对上他视线的时候稍稍怔住。
梁靖川这次是真的想抱抱她。
可惜这动作始终不妥,他也没有了再抱她一次的机会。
他伸出的手却僵在半空中,转而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了下,“谢谢你。”
许昭意温和地垂下眼睑,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不客气。”
第29章 照影惊鸿
体育馆附近寂寥,视野里是穿透枝叶缝隙的光线, 在眼前落下斑驳错落的树影。
许昭意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 小声嘀咕道, “母猪会上树了。”
“什么?”梁靖川的嗓音低低的。
“我是说, 你居然会夸奖人。”许昭意忍不住笑道。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觉得心底像是有只小气球, 在无声无息地充气。她的小气球不仅会膨胀,还能带她上天!
梁靖川目光自然地望进她的眸底, “你很好。”
“你很有眼光。”许昭意唇角笑意加深。
徐来的风将她耳畔的发丝吹到眼前, 起身时她喊他一起回教室。没走出几步, 许昭意突然扭过头来, 眯了下眼睛。
“等等,你还是先别回去了。”
“嗯?”梁靖川抬眸。
“咱俩一块回去,我睡过头的理由听起来就不可信了啊。”许昭意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比我旷课时间长, 我看上去就没那么可恨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梁靖川觉得好笑。
“怎么的,我都陪你旷课了, 还没个不约罚站检讨的权利了?”许昭意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你成绩比我好, 让我一节课天经地义。”
她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还翘了翘唇角, 骄傲得像只小孔雀。
“你不是说成绩的事儿翻篇了吗?”
“那只能说明我大度, 客气两下你还真顺杆爬啊,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睨他, “你能不能有点自觉?”
梁靖川挑了下眉,“我只对老弱病残一向有自觉,比如弱智。”
许昭意冷笑了声,“我对老弱病残也挺有自觉啊,比如脑残。”
去他妈的小气球,她心底膨胀的小气球被他无情地戳死了。
“那我去哪儿?”梁靖川拿她没辙,嗓音里有些无可奈何。
许昭意往教学楼的方向跑,不是很想搭理他,“你自己看着办,别回来太早。”
-
到教室时,许昭意刚好赶上这节课的尾巴。
她打着睡过头的幌子进了教室,可能有“好学生”这张护身符,老师居然也没为难她。
刚一落座,许昭意就发现脚边有东西。一份不小的包裹堆在脚边,贴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没找到你,你生日再见。
——你最帅的小沈
就这熟悉的字迹,许昭意用不着猜也知道是谁。
沈嘉彦,她发小。
许昭意偷偷摸出手机确认了下,果不其然,列表躺着七通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信息。
[老大,你居然学会逃课了?我跟老吕比赛完就得回去了,登机前能留一个小时。时间紧迫,快出来接驾。]
[我辛辛苦苦翻墙送礼,面没见着,连电话你都不接,你可真够可以的。]
再往下全是对方的骚话,满屏的琼瑶言情画风,看得许昭意浑身不舒服。
[许昭意,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弟吗?]
[许昭意,你接电话啊!你有本事留号码,怎么没本事接电话啊!]
许昭意无语地将消息拖到最后:
[算了,礼物在你桌洞里,你生日我来找你。]
跟沈嘉彦的认识经历不算愉快。他家里有钱有势,又是独苗苗,典型被惯坏了的祖宗,平时特喜欢仗势欺人。
小学一年级,在某次学校课间发牛奶时,沈嘉彦把欺负人的念头打到了许昭意身上——
然后他被许昭意按着,往死里揍了一顿。
结果这人不但没琢磨怎么报复,反而天天跟她屁股后面叫“老大”,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自此以后,学校里的画风都变得格外鬼畜:
一堆小弟跟在沈嘉彦后面喊“老大”,沈嘉彦追着许昭意喊“老大”。
许昭意就当这人有病,保不准还是斯德哥尔摩资深患者。
说起来许昭意人缘还行,以前在临城也是有不少朋友的,沈嘉彦算是关系最铁的,所以突然到访也不奇怪。
她只好奇他送了什么。
好不容易下课铃响,“灭绝师姐”终于结束拖堂,许昭意在桌洞里回消息。
“欸,川哥人呢?”宋野扭过头来,好奇地问道,“也睡过头了?”
“我哪儿知道。”许昭意面不红心不跳,弯身捞起包裹。
她正低着头,钟婷从后门溜进来玩,扬声道,“你跟大佬翘课打篮球了?”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前排齐刷刷地回头。
徐洋:“我操,你会逃课?”
宋野:“我操,你会打球?”
赵观良:“我操,你跟梁老板逃课打篮球?”
这下全班都知道了。
许昭意手微抖,差点砸了手机,她皱着眉抬头,“你从哪儿听说的?”
“你俩好歹是关注焦点啊,哦不对,主要是大佬阶段考一战成名,”钟婷拖了个凳子坐下,“像这种有颜值、有家世、有成绩的男神,有点风吹草动就上表白墙。”
听着虽然不爽,不过阶段考后,梁靖川确实收割了一波少女心。
他这人平时脾气还行,跟传说里的很不一样。
本来绝大多数同学就没想站在他的对立面,篮球赛就有点改观,成绩出来后彻底倒戈了。
“老师应该不逛表白墙吧?”许昭意听得头疼。
“姐,你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钟婷神秘兮兮地凑过去,“我问问你,你就没想过改变下你俩的关系吗?比如说——”
“不做同桌,做父子?”许昭意冷不丁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钟婷满头雾水地啊了声。
“那我真的努力过,”许昭意单手支颐,歪了下头,“但我每次提议当他爸爸,都被他无情拒绝了。”
“……”
“所以说,同桌就是同桌,做不了父子。”
钟婷彻底默了,她就不该跟许昭意聊这种深奥的话题。
当上帝给你开了扇窗,他就必然会给你关个门。看看她表姐,这就是块木头,是九级爱情残废,典型智商太高导致情商下降的代表。
钟婷想到这儿,用一种老母亲的慈爱眼神看着许昭意,“路漫漫其修远兮,大佬命真苦。”
许昭意无语地看了会儿她抽风,指指门口,“有病去治,没事快滚。”
“有事有事,我本来想跟你吐槽一下的,”钟婷抱紧了她的桌面,“我有一个朋友,她——”
“无中生友?”许昭意低下头来拆包裹,“那我建议你换个新开头,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太扯了。”
“行吧,就是我自己。”钟婷放弃抵抗,大方地承认了,“我中午看到个特帅的小哥哥,被他那张脸杀到了。”
许昭意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堆出个假笑,“这话你说了108遍了,上次你偷拍梁靖川也是这句,连台词都不改吗?”
“可是他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了,妥妥的撕漫美少年。”钟婷激动地捂了捂心口,“就是不太科学,我居然没听说过他,表白墙都发了一上午了,也没人认领。”
许昭意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眼表白墙的标题:
【五分钟,我要他全部资料。】
“人在对面你不撩,现在要人海底捞。”许昭意啧了声,“你也是人才。”
“长得太好看了嘛,我一激动就给忘了,没缓过神就没影了。”钟婷痛苦地捂了捂脸,“我有悔。”
“无所谓,反正你‘海王’人设不倒,喜欢的小哥哥能凑齐七大洲四大洋,遇到下一个就忘了。”许昭意嗤她。
“那不能一样,这次我一见钟情了我。”钟婷后悔得牙疼,“我居然就这么把人放过了。”
许昭意被她聒得耳朵疼,无奈地朝她招招手,“行行行,我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钟婷兴奋了两秒,狐疑地看着她,“你压根没谈过恋爱,能有什么办法?”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吗?”许昭意瞪了她一眼。
“快说快说。”钟婷搬着小板凳挪了挪。
许昭意也没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其实很简单,以后你每次想他的时候,就做一道物理题。”
“嗯?”钟婷其实没怎么听懂,所以自己发散了下思维,“你是想说,我应该先走上学习巅峰,然后吸引他的注意力,才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没你脑补得那么多。你没看网上有人说吗,按你目前的做题水平分析——”
许昭意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想笑。
“题做着做着,你可能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他了。”
“……”
钟婷感觉自己的智商被狠狠侮辱了。
她无声地咬了下牙,勉强扯起温柔的笑,“没关系,未来总会有个人在等着我。”
“谁会等你,阎王爷吗?”许昭意头也不抬地反问道。
“你怎么没给人打死呢!”钟婷拍桌而起,抄起课本就想揍她。
她忍了一下午了。
许昭意偏头躲了躲,终于拆掉了层层的包装,将礼盒里的jk制服和汉服分别抖开。
左手是刺绣细致的水手服,少女感十足。
右手是明制织金的高定,满绣的绛朱、玄朱间色裙,暗纹花印在其间,灼灼其华。
钟婷停下手中的动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谁送你的,明华堂这套有价无市啊,不是绝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