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报菜名。”
许昭意觉得他在公然装逼,随口报了个菜名,“我要是想吃松鼠鳜鱼和响油鳝糊,也可以?”
梁靖川无言地睨了她一眼,将雨伞扔进置伞架,径直朝柜台走去。
许昭意紧随其后,看到他在备菜单上勾选材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试图打消他的念头。
“你要是觉得为难你胖虎了,咱们就换个地方嘛,我觉得没必要饿着肚子轰炸厨房。”
可惜梁靖川很有她当年在轰趴馆下厨房的风范——
一腔孤勇,不炸厨房不回头。
许昭意对这人的执拗和盲目乐观无言以对,虽然他挽袖子的样子的确赏心悦目,但是她不乐意以身试毒。
北欧的装修风格有种冷淡的感觉,订了个三小时的房间,配备完整的厨房、客厅和休息室。二楼的房间刚刚换过新鲜的玫瑰花束,店员拉开了窗帘,推着小推车进来送食材。
许昭意百无聊赖地陷在沙发里,一边感慨一边折纸玩。
“你说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留下来舍命陪君子?有没有被你同桌感动到?”
“你的舍命陪君子,就是偷偷给自己订了份外卖?”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嗓音轻嘲。
“怎么说话呢梁同学,你同桌还是很仗义的,”许昭意轻咳了声,心虚地缩了缩手,转而反驳道,“我怕你被自己毒死,订的外卖都是两份好吗!”
说着,她将第一个折纸朝他的方向推了推,“来,这是送你的。”
“什么玩意儿?”梁靖川的视线在折纸上停留了几秒。
“玫瑰星指南针啊,”许昭意下巴担在手臂上,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很有必要随身带一个,免得你自信得找不到北。”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扯了下唇角,没反唇相讥,似乎懒得搭理她。
隔了大半个小时,许昭意出去取了趟外卖,回来时厨房里的香气飘了出来。
许昭意看了会儿他娴熟的动作和还算正常的厨房,好奇地凑过去,“我靠,你该不会真能做浙菜吧?”
成菜后的鱼肉鲜嫩,形如松鼠。
她手里的外卖突然不香了。
许昭意其实吃不大惯北方菜,不过住在钟婷家已经挺麻烦人了,她不可能在饮食上挑,更不可能整天去菜馆。
许昭意忍不住抄起筷子,手背上突然被敲了下,她一脸问号地抬眸,“干嘛?”
“还没做完。”梁靖川果断地端走她面前那碟鱼,“你还是一边待着吧。”
许昭意不情不愿地轻哼了声,虽然挺想放狠话,但是衡量过后还是把外卖随手撂一边了。
“行吧,劳动人民最光荣,你说了算。”
以前在临城,许昭意跟朋友去轰趴馆,也尝试过自己动手。结果别人叫尝试做菜,她叫尝试下毒。
沈嘉彦对着她的黑暗料理笑到脸疼,劝她练个手再出来丢人现眼,要做个十全十美的小仙女。
许昭意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有缺点的战士终究是战士,宝贵的苍蝇也终究不过是苍蝇。”
临了不忘锤他一顿泄愤,让他滚。
现在她只想把沈嘉彦那货call过来,激动地告诉他,“我日啊老沈,原来这世上真有这种bking,我同桌十项全能啊!”
嗯,然后再锤他一顿,缓缓自己微酸的心情。
许昭意坐在旁边,叠那种简单的翅膀飞行筒,边折纸边胡思乱想。
梁靖川分了分神,捡起落在脚边的折纸,微微蹙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乙真人的飞猪啊,你没看过《哪吒》吗?”许昭意凑到他身边,朝另一侧瞄准,随手一丢,“你看,它是可以飞起来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殷切的期待,翅膀飞行筒脱手后就掉在了地上。没飞起来,但它完美地表演了什么叫做“坠机”。
“其实,我这只飞猪,可能有点沉。”许昭意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挽尊。
“真蠢。”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毫不留神地取笑她。
“说谁呢?”许昭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梁靖川你会不会说话!”
她恶作心起,偷偷揩了把残留的面粉,就往他身上招呼。
偏巧梁靖川在此时低头,许昭意猝不及防,来不及收手。
啪的一声——
梁靖川的脸侧多出来道白色的印。
原本会落在他肩膀上的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下巴上。许昭意的手劲并不大,只是和着面粉扇过去的效果实在“卓越”。
周遭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许昭意缩回了手,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刚刚会低头。”
“……”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额角狠狠抽了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脸上还挂着那个白色掌印,很滑稽。
“真对不起,真的。”许昭意边笑边往后退了退,嗓音里笑意清晰,“我这就给你找毛巾。”
“用不着。”梁靖川微眯了下眼睛,嗓音里还透着点不爽。
许昭意难得看到他的狼狈样儿,明知道这时候该严肃点道歉,还是忍不住朝着作死的方向策马奔腾。
在她笑弯了腰的同时,梁靖川沉默着撂下手上的东西。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压下所有的情绪,他将袖子一点一点点撩上去,似笑非笑。
“来,你过来。”
第32章 肌肤之亲
梁靖川微微眯了眯眼,低沉的嗓音里透着点不快, 微抿的薄唇唇线渐渐被拉平, 脸色看上去很差。
能不差么?
他刚挨了她一巴掌。
许昭意看他懒懒散散的样子, 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压下跳到喉咙口的心跳,警觉地按了下身后。
“梁靖川。”
她突然扬高了声唤他的名字,颇有点气势不够声音凑的意思。
梁靖川似笑非笑地抬眼,喉结上下滚动, 语气还是淡淡的,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操,这态度仿佛是让她交待遗言啊!
许昭意虽然心里九曲十八弯, 但过完脑子她还是觉得做人要看清形势,积极向组织靠拢。
“梁同学,你这样就没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往后挪了几步, 笑得很勉强, “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吧?”
梁靖川没搭腔,同样不动声色地揩了把面粉,半垂着视线朝她走过来, 意态轻慢。
一步。
两步。
三步。
社交安全距离在逐渐缩短,他在踏入她的领域。许昭意心底警钟大作,撂下毛巾就从厨房夺门而出。
梁靖川抬手, 精准无误地截住了朝自己脸砸过来的东西。
他动作比她快, 只是手刚搭上她的肩膀, 她反扣着他的手肘卸力,一探一扯间,寸劲震得他虎口疼。
许昭意下手真挺狠。
他还没见过哪个女的动手是这作派。
梁靖川意外地挑挑眉,卸掉了那份冲力,在她回肘时,左手裹住了她,单手将她按在沙发背沿。
“你跑什么?”
他的眸色沉降下来,拇指擦过脸颊上的面粉,劲瘦有力的手腕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他整个人看上去欲气又危险。
“废话,”许昭意气笑了,只想骂人,“你追我还不允许跑吗?”
怎么,难道她该停下鼓个掌,顺便夸他好棒棒吗?
“你撒手,我手腕好疼啊。”自始至终都挣不开他,许昭意自暴自弃地瞪了他一眼。
梁靖川手上的力道并不重,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话松掉手劲。
下一秒,许昭意反手去掠他的喉咙。
梁靖川利落翻腕,侧身闪避时牢牢卡住了她的后颈,轻而易举地将人拎回,从她身后将人按了回去。
“……梁靖川你要脸吗梁靖川?”许昭意快无语了,“你居然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动手。”
这种丧失掌控权的感觉让人很不爽。
“你拿东西往我脸上抡的时候,看着一点都不弱小。”梁靖川挑了下眉,摊开满是面粉的掌心,“而且这才叫不要脸。”
“我靠,你放开我,”许昭意啊地惊叫了声,“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他的手一倾,她的脸侧同样被抹了下。面粉散入空气里,呛得她连咳了几声,闭着眼睛后退时,边挣扎边骂他。
“小气死你算了梁靖川!欸——”
脚下忽然绊到东西,许昭意猝不及防,慌乱间抓了把梁靖川的衣服,还是不可抑制地往后仰去。
她摔进了沙发里。
他整个人都摔在了她身上。
清冽干净的气息瞬间压下来,覆盖了她全身。不同于往日冷杉的沉郁感,他身上的味道轻轻渺渺,无端地让人心安。
“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许昭意被沙发上的东西硌到了,蹙着眉去摸自己的后背。
梁靖川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了,他伸手撑了下她肩侧,尽量不压到她,“摔到哪儿了?”
许昭意摸到遥控器,还疼得直抽气。
“您好,这是您点的果饮和——”店员敲了敲门,话说了一半怔在了原地。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抬眸。
刚刚摔那一下是狠的,许昭意疼得有些发懵,根本没意识到画面有多微妙。
而店员只觉得,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了不得的东西:孤男寡女在沙发上,女生的发丝还有些凌乱,男生的脸上挂着没擦干净的巴掌印,还有之前不敢深思的尖叫声和“你别动手动脚”。
不是她想象力过剩,实在是画面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哦,这糟糕的姿势。
太他妈刺激了!
许昭意张了张唇,觉得很有必要给自己的清白正正名。
结果话还没出口,店员连着说了两次“不好意思”和“你们继续”,连忙转身退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门。
“……”
两个人无声无息地对视。
场面一度让人很窒息。
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近到呼吸扫在彼此的面颊上。异样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肌骨皆在战栗。
许昭意无端地感到心虚。
很奇怪,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她只是不小心拽了他一把而已。
然后许昭意忽然想到,这根本不是她该关注的重点,她该关注的是他俩现在的姿势——
非常、非常的不妥当!
“砰。”
坠地的一声闷响,梁靖川直接被许昭意从沙发上踹了下去。
刚被她拽着摔了跤,现在又被她一脚踹下去,梁靖川栽在地上的时候,还有些懵,太阳穴直跳。
“操。”
旁边就是矮茶几,他额头还好,就是撑了下地面缓冲的手臂,直接起了一小块淤青。
许昭意看着他,心说这人是不是牟着劲儿想还手。然后又想到,她同桌应该不打女的,好吃亏也好憋屈。
“疼吗?”许昭意忽然就笑了。
好欠揍,而且她真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但这场景太滑稽了,她实在没忍住。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下颌线条紧绷,表情很不爽,就是意外的没生气。
许昭意沉痛地叹了口气,抬手作发誓状,“我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我罪孽深重,为表歉意我以后自动离您两米以上,先去药店买喷雾你看成吗?”
她刚起身,手腕被牢牢扣住。
梁靖川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
许昭意跌坐回地毯,被他手上的劲牵引着向他倾斜。她撑了下地面,才遏制住前倾的惯性。
“你做什么?”许昭意抬眸。
微红的眼尾工笔画勾就似的,弯出说不尽的风流缱绻。
梁靖川的眸底暗色沉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包裹了周身。他的视线下撤,起身时淡声道,“先吃饭吧,不然凉了。”
许昭意轻轻地哦了声,从地毯上爬起来。
夹下一小块鱼肉尝了尝,外酥里嫩,酸甜适口,她对美食并不吝啬夸奖,“你做菜还挺好吃。”
他做的浙菜意外的好。
许昭意对校霸的印象其实有些死板——校霸嘛,不算抽烟喝酒烫头,那肯定也是学习成绩不好,打架装酷耍帅,仗势欺人一流。
但他不是。
梁靖川自律性很高,近乎在各个领域天赋异禀,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除去操场那次,就没在她面前抽过烟。他平时的言行举止,一看就是那种家风严明的家庭里教出来的。
如果不算那手难以辨认的字迹,她同桌完美到十项全能。当然,最主要还是他做菜这么好吃。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也可以做给你吃。”
许昭意夹菜的手微抖,筷子差点掉下去,她一时失语。
“你是不是脸红了?”梁靖川很低地笑了声,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许昭意安静地偏过脸,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半晌,答非所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
“从前,有两个人在吃饭,其中一个人嘀嘀叭叭没完,然后他被打了。”许昭意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巧克力棒,挥舞刀剑似的指向他,“说,能好好吃个饭了吗梁靖川?”
“你在内涵我?”梁靖川挑挑眉。
“是威胁。”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我告诉你,你别逼我在心情最好的时候抽你。”
“你打得过我吗?”梁靖川自下而上打量了她一眼,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