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他肩上靠了靠,有些心虚。
梁靖川低了低视线,扫了她一眼,无声地勾了下唇。他攥着她的手往上挪了寸,拇指贴着她腕骨的动脉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不算唐突,但又轻又痒,有些难捱。
细微的动作分走了她全部注意力,许昭意也没挣开他,不安的挪动了下。
他勾着她的手指交缠,目光还落在屏幕上。在无人的角落里,隐晦却温柔。
-
时间还很早,晚上是掐着点回去的。数学老师下午在群里发了题,许昭意刷完题后,离对答案还剩五分钟,她进群打卡,拍照上传。
数学老师老刘就是教研组组长,以前是江苏的,来一中时还给同学们带来了江苏的特产——江苏卷。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跟其他老师出各种变态题目,然后看着学生扎耳挠腮做不出来。
离开学不到仅剩半个月,老刘就开始在群里发题目,预热开学氛围。每晚连麦解疑,带领大家复习回顾知识点。二十班同学多次抗议无效,亲切地称他“催命三郎”。老刘很无所谓,甚至为自己的举动美其名曰:
现在不玩命,将来命玩你。
在老刘的强制实行中和家长全力支持下,二十班差不多也习惯了。就是老刘总拿梁靖川和许昭意做“能否接受作业量”的标准这点,很让人窒息。
果不其然,今天对完答案,老刘又雷打不动地问他题目难度,梁靖川还是挺无所谓。
“比较简单,没什么问题。”
数学老师深感欣慰,“那行,下次咱们出几道有难度的,开学后检查。”
连麦里哀嚎和抗议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不行啊老师,你清醒一点,是他都会不是我们都会啊!”
“老师您这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他是个例不是普遍现象,根本代表不了芸芸众生。”
“川哥,求您少说两句。就算要打击我们,也委婉一点。”
“很委婉了。”梁靖川淡淡道,漠然得像个无情的杀手,“都是学过的内容,除非脑子进水,不然一做就会。”
不知道谁起头开了个匿名,群里聊天内容瞬间大胆直白了不少,几乎都在说平时不敢说的话,作平时不敢作的死。
【太过分了,重金求一对没听过川哥嘲讽的耳朵。】
【来,川哥,跟我念一遍群名——数学答疑群。它存在的意义是你这种学神不理解的。】
【退群吧大佬,您不适合这里。咱们班管理员太怂了,一人血书禁言川哥。】
【两人血书】
【三人血书】
……
【百人血书,班长别怂。】
“安静点安静点,”老刘卷着书敲了敲自己的桌子,“选择题还有需要讲的吗?要不浪费点时间给大家顺一遍?”
“什么?”
许昭意网速不好,有点没听清,梁靖川以为她没听懂。
“讲吧。”梁靖川嗓音轻落落的。
【我靠,我没听错吧,学神主动要求讲题了?】
【呵,有些人太双标,过分。】
【哼,馋人家的颜值,下贱。】
【srds,不馋的应该是太监吧?】
“不是,我房间网速不好,换个地方就可以了。”许昭意解释了句,“题确实挺简单,量也不大,再加几道也完全可以。”
话音一落,群内弹出一条消息:[许昭意已被群主禁言10分钟]
【我操,班长欺负妹子。】
【川哥嘲讽开得那么狠,班长都不敢禁言,居然只禁言许妹,好过分啊!】
【徐洋:对不起了姐(抱拳)让我挨骂可以,加作业绝对不行。】
底下齐刷刷一排“人间真实”和几个屏的“哈哈哈”落井下石。
许昭意无可奈何地笑笑,也没当回事。
这两天家里的网不太稳定,她也忘了说,直接抱着电脑,就近去了父母的卧室。
素瓶里插着今晨换过的花束,重瓣翘角的香槟玫瑰,清香弥漫了整个房间。许昭意按了下遥控器,窗帘自动闭合,扫地机器人绕着她脚边转了圈,电流声静了下来,旋转着转了出去。她摞着桌面的各种文件码齐,堆在一边,无意间翻到一打文件。
她视线微顿,眼皮跳了跳。
这是一份财产整理明细。包括婚前协议和相关的财产所有权证明,从动产到不动产,罗列得详细又条理。
周围温度迅速降到冰点,许昭意面上的表情渐消,只觉得有些冷,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
第55章 过分偏纵
翻文件的手绷得僵硬, 许昭意大脑一片空白, 心脏和喉管像是被人攥紧了,几乎无法呼吸。
桌上的电脑还开着群通话,群聊氛围正热闹,老刘正在动员大家积极回答问题,“咱们从第一道开始吧,还用以前的课堂模式啊,找个同学起来讲讲,我给你们指正。有哪位同学主动一点?”
但许昭意全然听不进去。她反复确认过文件内容,扫到右下角标注着半月前的打印日期, 终于绷不住情绪, 按下电话朝卧室外走去。
振铃声无形消磨了等待的耐心和理智, 过去被忽略掉的细枝末节被放大,越来越清晰。她父母平时忙得分-身乏术,最近却忽然回国;上次半夜她撞见她母亲情绪不对;车库里起过争执;还有这些文件……即使她再迟钝, 再不愿意去联想揣测, 也该明白了:这些日子的陪伴和百依百顺,也许根本不是惊喜。
“喂, 昭昭。”
接通的瞬间, 对面聒噪的杂音先挤了进来。这两日她父母不着急走,基本都在跟国内的朋友出去聚,隐约还能听到别人的交谈声。
钟女士似乎换了个地方, 周围音量低了不少, 她温和的声音传来, “能听到吗?”
许昭意艰难地张了张唇,质问卡在了喉管里,一时之间竟然什么也没说出口。
“昭昭,怎么了?”钟女士又问了一遍。
在对面觉出异样前,许昭意率先开口,“没事,妈,我不小心按错了。”
钟女士和颜悦色地交代了几句,问她需不需要带什么东西。
许昭意像往常一样应声,直到挂断后的“嘟”声响起。她在原地站了会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近乎麻木地走回了房间。
卧室内十分静谧,只剩下老刘不满的声音。
“怎么一提问就不吭声了?再没人吱声,我可就点名了。”
正巧数学群内不知道谁偷偷摸摸玩游戏,现场翻了车。像是配合他一样,话音刚落,就传来熟悉的游戏开场声:
“全军出击。”
群内各种声音戛然而止。有人“我操”了下,手忙脚乱地静音。三秒后,通话里的同学都绷不住了,爆出一阵哄笑。
“谁干的!你看看自己的正确率,成绩不怎么样,回答问题也不主动,玩游戏倒是挺积极。你以为老师很乐意听你起来瞎编乱造吗?”老刘反应过来了,声色俱厉地开始了一通教育,“不珍惜机会,那就留给学习的同学——许昭意呢?许昭意同学讲。”
“我在。”许昭意垂着视线,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声音清晰又平静,“第一题根据茎叶图计算方差……”
数学群里除了许昭意,所有人都安静如鸡,班级群里倒是炸了锅,匿名闲聊刷得飞起:
【这是想气死老刘啊,预感今晚又加作业。】
【啧啧,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前面都把人许妹禁言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要让人救场。】
【我又不是故意的,但它侧面印证了当代学生对加作业的强烈抗议,和我不畏强权的气场。】
【什么气场?元素周期表51号元素的气场?】
【……】
【科普一下,51号元素锑,元素符号Sb,一看就是川哥在开嘲讽。】
许昭意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冷静下来的,明明心底乱得很,但她不想吵也不想闹。
群通话结束了,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关掉了卧室里的灯,许昭意垂着眼,周身拢在阴影里。她突然发觉:原来她根本不敢问,不敢拆穿现下的平静,即使是假象。
她慢慢掩住面颊,又慢慢垂下手来,茫然又恍惚。
这种状态很折磨人。
许昭意一个人根本待不住,也不想闲下来。她将文件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把所有东西物归原位,拿着手机下了楼。
阿姨刚端着精致的菜肴出来,诧异地叫住她,“该吃饭了,昭昭,要出去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许昭意头也不回。
-
晚星晴极,夜色黛蓝。
别墅区附近就有俱乐部,设施配备齐全,涉及到方方面面,诸如摩托、潜水、滑雪、现代搏击,各种项目应有尽有。她压抑的情绪全部转为力气,发泄在沙袋上。热身完,许昭意解掉了手上的绑带,上了擂台。
猝不及防的,身后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回旋身体,身体反应快过思维一步,侧踢向对方的颈部。
对面的人抬起手臂撞了下,她顺势砸向他的肩膀,力道压着他向下跪去。
梁靖川身体倾斜,抬起手臂格挡,左手锁住她的肩轴,抱持后几秒便拆散,他贴上上前,绊住她的右脚。许昭意以攻对攻,破招时看清他的脸,动作不自主的慢了半秒,也没去挡。
力敛三分,一拳击空。
袭来的拳头悬停在她面门前两寸,寸劲后发,破空时细微的风掠过她额前的碎发。
她撤力的同时,他同样留了手,点到为止。
周遭似乎沉寂了几秒,许昭意微屏住呼吸,“你怎么在这儿?”
梁靖川的手略松,冰凉的指骨贴上她的额头,轻碰了两下,答非所问,“下手挺狠。”
“我又没看到你。”许昭意笑笑摇摇头,“再说了,也不见得伤得到你。”她还是好奇,“不过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可能是种默契。”梁靖川要笑不笑地打量着她,语气稀松平常。
许昭意没搭腔,明显不信邪。
“我感觉你今晚状态不对,就稍微下了点功夫,”梁靖川微眯了下眼,承认得直截了当,“查了下你的定位。”
许昭意咝地倒吸了口气,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我怎么没瞧出来,您还有这种潜质?”
“过奖。”梁靖川微微挑了下眉。
“我这是反讽啊朋友,”许昭意没忍住,轻声嗤他,“您这是侵犯**权,真跟你上纲上线,那就是坐牢的潜质。”
梁靖川也不恼,清清净净地凝视着她,“心情不好?”
许昭意低低地嗯了声。
她没继续说,他也就不再问。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还没等到许昭意聊点什么打破僵局,梁靖川伸手,将她的发圈码了下来。
“你干嘛?”许昭意略微讶异地抬眸,意识到他要帮自己绑头发,哑然失笑,“你会吗?”
“会不会不是问题,问题是能不能看。”梁靖川懒懒散散地敲了下她的额头,眸色深邃,“别乱动。”
“哦。”许昭意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无声地翘了翘唇角。
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冰凉的手指去勾她的长发,大致理了理,拢着扎高。许昭意心底的燥意似乎散了点,任由他摆布,像只漂亮慵懒的波斯猫,安顺地被主人梳理皮毛,仿佛随时会伸出小爪子互动。
恍若伦勃朗式高反差的打光,周遭的一切都变成灰暗的画面,只掉下他们两个人,处在最明亮的中心处,温柔且美好,莫名让人觉出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此刻越安恬,她心底的落差就越大。
许昭意挪开了视线,轻声说道,“我怀疑,我爸妈要离婚了。”
梁靖川身形微顿。
“也可能已经离了吧,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许昭意倒是很平静,面上没多少情绪,“他们连材料都整理了。”
梁靖川微沉着眸,凝视着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一言不发也纹丝不动。
“别这样看着我,本来我挺难过的,但是现在其实也还好。”许昭意眨了下眼,伸手推了推他,“算了,不提这个。要不你下去坐会儿吧,我这场还没结束呢。”
她很平静,过分平静,甚至几句话就将糟糕的境况带过,态度潦草又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梁靖川看着她冷静得到反常,有点不太敢随便搭腔。
“快走,”许昭意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催促他,“你就算站在这儿,我也不跟你打。对手是你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你也不舍得下狠手,没意思。”
本来不太想她在这里逗留,毕竟擂台上磕磕撞撞十分寻常,但她情绪明显不好,他也没阻拦。
“小心点。”梁靖川眸色暗了暗。
“知道啦。”许昭意无奈地摆摆手,“好啰嗦啊,男朋友。”
担心的确多余,许昭意在擂台上几乎是压着人打。
陪练是个年轻小伙子,刚来这家俱乐部两天,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俱乐部以为女高中生是好奇才涉猎,就分给了他,让他带着玩的。他也真没当一回事儿,前面还跟许昭意讲了一堆有的没的,比划了个架势,想从零开始教。
结果她上来下了狠手。
陪练被一个漂亮的背摔撂在地上时,还懵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跟他预想得不太一样。
散打里的摔法无非投和绊,破坏平衡后佐以巧力。许昭意身手干净利落,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但比别人都狠,寸劲带来的疼痛和麻意,直顺着他皮肤传到骨头。
“小丫头专业的啊!”底下有人看得兴起,吹了声口哨。
陪练原本“陪玩”的打算,被她在擂台上压制得烟消云散,直蹬腿后从地上掀起,踢向她的下巴。
许昭意身体后屈,避开了这一击。双方左直拳接右钩拳,攻防过招后,她一个很简单的右手直拳,狠狠撞向对方的腹部。在他疼到弯身时,紧接着屈肘上抬,撞向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