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级高的京官,而且是文官,又姓卫的,几条线索一串联,沈时恩快就猜到了卫家的来历。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看她道:“往常竟不知道我夫人这般聪慧,不过去了一次,就已经知道这般多的消息了。可惜夫人不是男子,不然她朝前途真是不容小觑。”
姜桃知道他这是又给他吹彩虹屁呢。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小聪明是有一些的,雄才伟略那绝对沾不上。不过得到这种夸奖,还是让她十分受用。
两人也不说话了,你看我,我看你的,一起笑了起来。
姜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轻咳了起来。
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这还有人呢!你们有私房话留着两人独处的时候说不成吗?!
往常只知道小姜霖嘴甜起来不要命,没想到他这姐夫说起好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姜杨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他旁边的萧世南也是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他们表兄弟打小就一起浑玩,认识了十几年了,就没见到他这样嘴甜地哄过谁。
难道说他过去这些年都没真正了解过他哥?
要不是在场的人有些多,萧世南都想问问他哥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
…………
卫家这边,卫夫人也终于知道了姜桃的回应。
打发了妈妈和丫鬟下去,卫夫人忍不住松了口气,对着旁边的卫大人道:“那绣娘说明日就过来。做一身像样的衣裙,我也就能去拜访苏大家了。希望此行能顺顺利利的,让苏大家收下咱们茹儿为徒,在她身边教养着,咱们茹儿往后的婚事也能顺顺当当的。”
从前的卫家一门两文臣,自然是不用发愁儿女的前程。而如今卫老太爷几年前就退下了首辅的位置,卫大人数月前也以照顾病重父亲为由,辞官归乡,一家子成了白身,操心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来。
卫夫人育有一子一女,儿子跟着父亲读书,倒是不用担心什么。只女儿让她有些为难。卫茹眼下十三岁,自小就得了全家的宠爱。从前还在京城的时候,卫夫人有心想把女儿多留几年再出嫁,就也没急着给她定亲。而如今女儿的婚事却让卫夫人犯难了。
别看这县城地方不大,人心算计却也不少。
秦家是最早找上卫家的,后头又有其他乡绅富贾,还有一些曾经和老太爷打过交道、有牵扯的人家……他们所求无非两件事,一是让卫大人收学生,再就是想打卫茹的主意,想同他们结亲家。
卫夫人在京城都没挑中满意的女婿,在这县城里那更是不可能了!
只是卫大人收学生的事还好说,就算一个不收,人家也只会道读书人清高,连对学生的要求都格外严格。可世人对女子就严苛的多,拒亲拒得多了,外头肯定要说卫茹眼睛生在头顶上,目中无人的。未婚女子得了那样的名声,终归是很不好。
幸运的是这日县官夫人黄氏又上门了,黄氏和卫夫人没什么共同话题,索性就把自己知道的新奇见闻同卫夫人分享。
她说日前守城的士兵在夜间放行了一大队车马京城,路引上写的是京城楚家。
楚家的生意遍布天下,县城里的芙蓉绣庄也是他家的买卖。楚鹤荣每年都来这里查账,士兵倒也认得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一来就是这样多的人,而且士兵还看到楚鹤荣对着马车恭恭敬敬地说话,口中尊称对方为‘苏师傅’。
黄氏也不知道其中渊源,只是感叹道:“竟不知道是什么厉害的人物,让楚家的小少爷都那般恭敬。”
可卫夫人在京城待了许多年,黄氏不知道,她却一下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楚老太太的至交好友,当世刺绣名家苏如是!
这位苏大家祖上十几代都是做刺绣的,打前朝起就专门为皇室供奉绣品,盛名已有百年。只是后头苏家遭逢大难,阖家都亡故了,只剩她一人掌握祖传刺绣秘技。
天下女子但凡对女红刺绣之事上心一些的,便没有不知道她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苏大家的技艺连当今太后和已故的沈皇后都赞不绝口,若是能得她的赞赏,就等于间接得到了宫中贵人的认可。
且卫夫人还知道,这位苏大家曾经入过宁北侯府教养侯府嫡女。后头那嫡女也不幸没了,苏大家这些年就一直在楚家待着,只在每年太后寿辰的时候奉上绣品,其他时候都是不见客,也不拿针线的。
难得苏大家出现在这县城,卫夫人就想着能把卫茹送到苏大家身边,即便只是当个记名的弟子,也是好的——一来是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挡了那些上门说亲的,只说卫茹如今在学艺就成。二来则是也给卫茹添上好名声,方便日后寻摸真正的好亲事。
只是卫夫人也不确定苏大家是准备在此地长住,还是只是短暂逗留,就想着先上门拜访一回探探口风,这才急急地送走了黄氏,又让人去寻姜桃,让她早些过来为自己置衣。
卫常谦正在一旁看书,听了这话就合上书,叹息道:“是我委屈了你,让你连一身体面的衣裙都要临时置办。”
卫夫人起身给他添茶,“做了半辈子的夫妻,怎么还和我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一身衣裙罢了,是咱们回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准备,所以一时间才有些捉襟见肘,哪里就是委屈了?”
卫常谦心中熨帖,拍了拍卫夫人的手背。
卫夫人不想见他为这种琐碎小事烦心,便岔开话题道:“这些天你也见了不少学子,就没有一个你看的上眼的?”
卫常谦无奈道:“这些学子要么就是本身并没有天赋的,要么就是如秦子玉那般,有几分天赋,品性却很是一般的,都不堪大用。”
卫夫人抿唇笑道:“就不是你眼光太高了?反正你收学生也只是让京城那边知道你真正赋闲在家,再无心朝堂纷争了,不若就先挑选一个。”
卫常谦说不可,“教书育人这种事,岂可儿戏?虽是为了让京城的人放心,我才决定收学生。但若是真的行了拜师礼,学生便是半子,我也会像教养咱们的孩儿那般教养他,给他谋划前程的。而且既是为了做出无心朝堂纷争的样子,我就也不想收那些家中有人做官、或是有其他背景的学生,省的让有心人瞧了以为我回到这小城里都不忘钻营,拉拢关系,培植人脉。”
知道这是自家夫君作为读书人的坚持,卫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家中无人做官,又没有其他背景的,那就是只有寒门子弟了。可惜寒门子弟怕是连你要收学生这件事都不知道,那些得了消息的人家也只会想办法捂着,咱们也不能张贴布告,上赶着去告诉他们……”
这道理卫常谦也不是不知道,但也只能叹道:“若是真的有师徒之缘,如何都会遇上的。”
第51章
午饭的时候,姜桃终于来到了自己位于茶壶巷的新家。
因为巷口窄小,而乡间的牛车又做的格外宽大些,进去了就掉不过来头了,所以他们便把牛车停在巷口,一趟趟地往里搬东西。
没多会儿就引来了巷子里其他邻居的围观。
毕竟老举人之前倒地中风的样子他们可都瞧见了,而且后头宅子卖出去了,那家人就也没有再对曾经的老邻居隐瞒,给老举人发了丧。
邻居们也不管老举人是啥时候没的,反正他们是看着老举人倒下去的,便只当他是在这里没的。
这人前脚刚没了,后脚就敢搬进来住,这家人得多大的胆子啊!
而且茶壶巷的房子在县城都算贵的了,姜桃他们的行李一看就知道是乡间村里来的。农村的一下子能拿出大几十两买房,也算是一桩新鲜事啊!
因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抓着瓜子一面闲聊一面嗑的。
姜桃也不管他们,跟着沈时恩他们搬了一趟。
后头沈时恩看她额头出了汗就不让她动了,让她和小姜霖一样坐在巷口看东西。
小姜霖对对一切都很新奇,脑袋像拨浪鼓似的一会儿看这,一会儿看那。
姜桃看他的胖脸蛋都被晒红了,就让他先进新家去。
她这边刚站定,立刻就被几个妇人围了起来。
这个问她:“看你面生,从前应该不是住在这附近的?”
那个道:“你们那宅子可是刚死了人的,你家不会是被那家人骗了吧?”
她们虽然聒噪了些,但也没有恶意,所以姜桃就一一回答了。
听说她是明知道这家出事了,还买下那宅子的。几个妇人又凑在旁边咬耳朵。
其中一个扎着头巾的圆脸妇人说:“知道死了人还买,这个小娘子莫不是个傻子吧?看着多漂亮啊,太可惜了。”
旁边高瘦一些的年轻妇人就道:“不是吧,买宅子这种大事也不是她一个小娘子能决定的。应该是因为穷吧。毕竟是下头村里来的,这宅子肯定是卖的很便宜,所以他家才敢接手的。”
“那这得问清楚,千万让他们家别往外说宅子的价,别连带着我们这一片都卖不出价钱。”
只是她们说小话的功夫实在不高明,姜桃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等那几个妇人再围过来的时候,她就笑道:“几位姐姐放心,我们这宅子买的是便宜,但也就比市价低了十两。我夫君听说老举人一家往后度日艰难,所以并没有压太狠的价。我初初进城,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地方对外说。”
这几个妇人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七八了,首先听到她这一声‘姐姐’就都笑了起来。后头等姜桃说完,她们又笑着问:“那你家大人呢?怎么只看到你们几个半大孩子?”
姜桃抿唇笑道:“我夫君的家不在此处,我家中的长辈也在乡下。所以我和我夫君就是这家的大人了。”
她们就更纳罕了,追问道:“你家大人也真是放心,竟让你们自立门户?”
“就是。你看着也没比我家闺女大多少,她虽然马上也要成婚了。但若是让她成婚后和女婿两个单独过,那我肯定得忧心地整夜睡不着。”
众人正说着话,沈时恩过来了。
他额头染了一层薄汗,发丝也有一些乱,但是依旧面不红、气不喘的,仿佛这搬着重物的来回十几趟,只是在饭后散步一般。
姜桃见了他也就不闲聊了,拿了帕子给他擦汗。
沈时恩没接帕子,只微微俯下身子让她擦,而后同她道:“我看小南和阿杨两个都累的不成了,就让他们在屋里歇着了。你要是嫌外头晒,就也去屋里待着。”
“我才站了这么一会儿热什么?倒是你,让我歇了不算,还让小南和阿杨都歇了,只你自己一个人搬,累坏了可怎么办?”
沈时恩还是笑,“一点小东西而已,不算什么。那你在这儿再站一会儿,再有两趟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完话他就用布条将两个大衣箱扎在一起,单手提了,另一只手又拿了一堆零碎东西。
他一走,妇人们就更激动地围上来了。
不过她们到底不是乡间荤素不忌的妇人,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夸沈时恩长得好,说他们一起相衬极了。又问沈时恩是做什么活计的,那力气看着不像普通人。还有打听他有没有未成家的兄弟的,总之话题一下子就转到沈时恩身上了。
姜桃并不觉得沈时恩的苦役身份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便大大方方地道:“我家夫君是白山采石场的苦役。他倒是有个弟弟,和我差不多大。”
白山那边的苦役都是发配而来,虽然说不是犯过什么重罪的,但是身份上肯定是普通人都不如的。众人不约而同都流露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倒也没再问他弟弟的事。
后头沈时恩搬完了,便带着姜桃一道回家。
看着姜桃方才一直在和人说话,沈时恩就问她们都聊什么了。
姜桃便抿了抿唇笑道:“一开始是关心咱们是不是被老举人家骗了,以为咱们不知道这家出过事就买了房子。后头又问咱家怎么没大人。等你出去了,她们就只关心你了。”
“关心我什么?”
姜桃好笑地斜了他一眼,“还能关心你什么?看你样貌好,力气大,还打听你有没有兄弟呢。”她也没提那些人知道他身份后就惋惜的事,只装作苦恼地扶额道:“唉,这样我压力好大,总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多出一堆情敌。”
沈时恩朗声笑了起来,仿佛听了什么绝顶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够了才开口道:“问你认真的,怎么又说起玩笑话来。没想到这搬到城里,倒让你越发活泼了。”
姜桃也觉得自己进城之后,想到往后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心境越发开阔了,不过她方才说的也不是绝对的玩笑啊。旁人还觉得她苦役的身份差劲呢,她却觉得正正好。也多亏了他是个苦役,不然光凭他的样貌和武艺,想嫁他的姑娘能从县城一直排到槐树村。哪里轮得着她呢?
唉,这叫啥,这就叫天赐良缘,一个萝卜一个坑。
姜桃笑着进了新家,小姜霖领着雪团儿在天井里疯跑,萧世南和姜杨两个瘫坐在正屋待客的桌旁,累得连话都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我饿了。”姜杨见了她就道。
姜桃脸上的笑顿时卡壳,然后她试探着问:“那我去做饭?”
姜杨直接没理她,径自翻了个白眼后又把眼睛闭上了。他可没忘了年头上他姐姐在家里炒的那个黑鸡蛋。
“上回是发挥失常,我觉得我真实水平没那么差的。”姜桃讪讪地笑着解释,说完又去看沈时恩,“真的!”
沈时恩立刻认同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还不够,又补充道:“其实上回的也不是很难吃。”
“你们都累了,先歇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姜桃说着就豪情万丈地进灶房去了,是时候为她的厨艺正名了!
茶壶巷的整个新宅还没有姜家三房那几间屋子大,角落里的灶房就更小了,只有一个灶台和一张长桌、一个水缸,再不放下其他家具了。
他们搬出来的时候老太太唯恐姜杨在外头吃苦,所以塞了一大袋米,小一小袋白面,并几颗新鲜水灵的大白菜,还给了一篮子鸡蛋,如今都摆在长桌上。
姜桃想着那就炒个白菜炒鸡蛋吧。
嗯……这个搭配似乎有些奇怪?不过匆忙吃一顿,也不用太讲究。
姜桃舀了水缸的水洗了白菜,然后大刀阔斧地切了两颗,又想起上回自己热了油才忘了打鸡蛋,又提前打了五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