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是往高处去了,若是不想同她分开,那自己也被奔着往上走!
自家男人是没指望了,做个知县也就到头了,可他还有儿子啊,像姜桃说的,若是她儿子能走通科举的路子,她这当娘的不也得跟到京城去?!
绣坊的绣娘都那么敢想,她干啥一口咬死自家儿子不行?
这么想着,黄氏抬脚就往家走,途中经过老篾匠家,她又多买了一捆竹板子。
…………
这边厢萧珏刚在自己马车里换好装扮,外头官道上的百姓却都已经散开了。
这明显不是来瞻仰天颜,而只是来给姜桃他们送行的!
王德胜发现不对劲了,忙自己掌嘴道:“是奴才又说错话了!”
萧珏面色没变,反而有些好奇道:“没想到舅母离开这县城能让这么些百姓来送行,我记得暗卫查过舅母只是个普通的秀才家的女儿吧?倒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王德胜心说可不是让人意想不到嘛!
刚走在前头的那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依稀瞧着就是县官夫人,泪眼婆娑的拉着姜桃的手不肯撒开。
要不是他们早就把姜家人的背景查的一清二楚,不知情的还以为姜桃是那县官夫人的亲妹子呢!
也不知道这姜桃到底有什么魔力,沈时恩对她就不用说了,细心温柔得仿佛变了个人,还在家里包揽了大小活计——王德胜虽然在宫里,但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反正生平没见过对妻子这么好的丈夫。
萧世南对姜桃也是亲近的很,张口闭口就是“我嫂子”怎么怎么的,话语里的推崇让人想忽视都难。
再加上现在这么些来给她送行的人……
王德胜小心打量着萧珏的脸色,见他没有不高兴,又默默加上了一条——加上去年他主子来这小县城那一遭,他主子和姜桃的相处也不过两三日,看着对她也是很有好感的,风头被抢了也没有气恼。
这份收服人心的能耐委实让人不敢小觑!
王德胜打定主意,往后对着姜家人得陪着一百二十个小心,再不敢冒犯了。
而姜桃这边,他们的马车虽然没有萧珏的华美,但还是十分宽敞的,四个人坐在车里依旧很是宽裕。
马车平缓地驶动,并不颠簸。
小姜霖新鲜了一会儿就揉着眼睛说困,姜桃让他靠着引枕横躺,没多会儿小家伙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姜桃哄睡了他,再看一眼旁边坐卧不定、像屁股低下长了刺一样的萧世南,轻声道:“想去就去,在这儿闹腾什么呢?”
萧世南还没和萧珏亲近够呢,闻言就撩了车帘笑道:“那我先去找小珏,不打扰二哥和嫂子独处。”
姜桃笑着啐他一口,看着他脚步轻快地跳下了马车。
沈时恩看着他这活宝样子也弯了弯唇,但随即那笑容就浅淡下来,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姜桃发现他神色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沈时恩沉吟半晌,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几日多关注小南一些,他家里出了一些事。”
昨夜两人私房话只说到沈时恩自己的背景,后头两人商量好回京,就被雪团儿闹出的动静打断了,萧世南的事沈时恩还没来得及交代。
此时沈时恩便把英国公府的事情具体和姜桃说了。
听说英国公府月前在萧珏登基的时候,给萧世南的弟弟请封了世子,姜桃脸上也没了笑,气愤道:“小珏登基不就意味着你和小南可以回去了?英国公府何至于此?”
沈时恩道:“小南的弟弟我小时候见过,是比他聪慧知礼一些,深得我姨丈和姨母的喜欢。”
萧世南的亲弟弟,其实从血缘关系上和沈时恩也是亲近的。但萧世南是跟在他屁股后头长大的,又陪着他在外头吃了这些年的苦,亲疏自然有别。所以萧珏私下里偷偷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沈时恩心里也替萧世南鸣不平。
可那到底是英国公府的家事,英国公又对他有恩,责难的话是不好说的。
“偏心偏成这样的,我只见过我奶奶一个。”姜桃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
姜家老太太偏心姜杨,姜柏都把姜杨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姜桃是穿归来的,又不是原身,倒也没在乎过这个。
可这种事放到萧世南身上,她就觉得无比心疼。
而且老太太偏心姜杨还是能理解的,姜杨是她带大的先不提,不论从孝心、人品还是才学,姜杨都比姜柏那心术不正、自私自利的,好百倍不止,更别说姜家指望着姜杨科举入仕,改换门庭。
可英国公府为什么这样呢?
萧世南虽然不说有什么大才干,但为人耿直,心地善良,十二岁的年纪就为了家族的荣光甘心假死,远走他乡当苦役。
姜桃从来没听过萧世南抱怨,他总是快乐开朗的,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着身边所有人。
她初初和沈时恩成亲的时候,就想着要把萧世南当自己弟弟一般对待,那时候是因为责任,因为沈时恩对她好,她推己及人,可后头相处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萧世南的性子,打心底就把他看成和姜杨他们一样的。
这样的好孩子,在受尽苦难,守得云开的时候,他的父母却要把本来属于他的位置让给他弟弟。
“那小珏怎么说?请封的折子他批了?”
沈时恩说还没有,又轻轻叹息道:“新帝登基正是封赏旧臣的时候,英国公府这请封的折子压不了太久。他放下朝堂政务,如此匆忙地来寻我们,也有这事的缘故。”
姜桃想到这两天萧世南因为回京而欢欣雀跃的样子,心就揪得越紧了。
她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也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心疼。
两人沉默地坐了良久,车帘忽然被人从外头掀起,萧世南把手里的食盒放到车辕上,而后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乐呵呵解释道:“因为出城太晚了,所以小珏说咱们就不好停下来用饭了,让人去买了吃食来,咱们先随便吃点。”
说着话他进了马车,发现里头气氛不大对劲,再看到姜桃发红的眼睛,立刻止住了笑,轻声问沈时恩发生什么事了?
沈时恩抿了抿唇不知道从何说起,姜桃就弯唇笑道:“没事,就是走的太匆忙,我心里难受。”
萧世南理解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们让嫂子一夕之间离开故乡,确实是为难你了。”随后他又对姜桃眨了眨眼,笑着说:“可是京城也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到时候我都给嫂子寻来。而且到了京城,嫂子也不用再为咱们的生计奔忙,你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地玩就成!不拘你是想听戏,还是想看杂耍,想游山玩水的……到时候可能二哥会忙一些,可我闲得很,只要嫂子能说的出来,我都带你去玩!”
姜桃听出来他这是把自己但孩子哄,但还是配合地笑道:“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要是无聊,第一个就找你!到时候可不许嫌我烦,躲开我!”
萧世南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肯定不会!
说话的工夫小姜霖也醒了,闻着饭菜香味喊饿。
姜桃在马车的桌上布菜,萧世南又撩了帘子下车,说萧珏那处只他一个,冷冷清清地用饭总是不好,他去陪他一起。
等他又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姜桃唇边的笑褪下,又是忍不住一叹,转而对沈时恩道:“他家里的事他早晚要知道的。”
沈时恩微微颔首,“路上先不提,起码这段时日让他高高兴兴的,回京之前我会亲自和他聊聊。”
姜桃跟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一行人走了两天到了府城,改走水路。
萧珏包下了一条画舫,几人总算是可以待在一处了。
画舫稳健并不摇晃,比之前姜桃他们搭乘的小船不知道宽敞了多少倍,行走在上头和在陆地上并没有多少差别。
姜桃之前还担心小姜霖没有出过远门会不习惯,如今看他上了船之后比在马车里还精神,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画舫顺水而行,不像之前的小船需要沿途停靠,王德胜说过个两三日就能到达省城。
前头几天大家在马车上都没有娱乐活动,难得画舫宽敞,大家都找起自己的乐子来。
萧珏和沈时恩下棋,萧世南让人找来鱼竿坐在甲板上钓鱼,小姜霖都没坐过船,也没看过水里的活鱼,也搬着小马扎,揣着根迷你的鱼竿学着萧世南的样子垂钓,雪团儿被拘了好几天也很乖,卧在甲板上把尾巴尖儿荡在水里,闲适地眯着眼睡觉。
姜桃还担心小姜霖来着,怕他掉水里,也怕他真钓到了鱼,那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拉得住水里的活鱼。
王德胜见了就同她道:“夫人莫要担心,小公子的钓竿下头没系鱼饵,奴才也不会不错眼地盯着,肯定不让小公子出事。”
姜桃这才放心地从晒人地甲板上离开,进了船舱去看沈时恩他们舅甥俩下棋。
她上辈子琴棋书画都学过一些,虽不算精通,但也算入门。
她从来不知道沈时恩还会下棋,看他棋路大开大合,和善于精密布局的萧珏居然不分伯仲,看向沈时恩的目光中都不觉带出了惊讶——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就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里,画舫终于抵达了省城。
省城的码头依旧那么繁华,小贩们热情地向路人推销着自己卖的小玩意儿。
萧珏依旧没让暗卫出现在人前,只带着王德胜和那个瘦削沉默的中年人,随着姜桃他们一起挤在熙攘的人群中。
姜桃那看啥都想要的特质很快就被眼尖的小贩发现了,加上小姜霖被沈时恩抱着,他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热闹繁华的景象,眼睛亮的吓人,看到什么都好奇。
姜桃上回自己来都买了好些东西,看小姜霖那激动好奇的样子自然更不会吝啬银钱。
萧珏刚开始还有被那种阵仗吓到,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其实是个武艺高手,还特地问他要不要先带他离开。
萧珏看姜桃他们都对沿路买买买乐在其中的,就摇了摇头说不要。
不要的后果就是姜桃也把他当孩子哄,看到吃的给萧世南和小姜霖买的时候,也会给他买一份。
萧珏是不敢随便吃外面的东西的,但不等王德胜拿银针来验,萧世南自己就主动地先尝过一口,再把尝过没问题的递给他。
两人打小一个饭碗里吃饭,萧珏也不会嫌弃他,也像普通少年一样拿着吃食边吃边走。
等他们离开码头的时候,王德胜和那个中年人手里都提满了东西,而其他人除了沈时恩抱着小姜霖腾不开手之外,也都是拿着满满当当的各种小玩意儿和零嘴吃食。
其后一行人边说边笑来到了书生巷,也是凑巧,隔壁贺家夫妻住着的院子门大开着,他们路过的时候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老妇人的怒喝,说:“贺夫人别不知好歹,我们太太是宁北候嫡女,状元夫人!请您去家里做客,那是给您脸面!”
第140章
姜桃和柳氏有几分交情,听着那老妇人的口吻觉得不对劲,她不觉就放慢了脚步。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见一个穿着墨蓝色锦缎褙子的老妇人气冲冲地带着人出了来。
姜桃怔忡了一下,认出那妇人是从前在继母身边伺候的徐嬷嬷。
听着她方才的话,这徐嬷嬷如今应该是在姜萱身边伺候,现下被姜萱使唤着来请柳氏去做客的。
只让人想不明白,明明是来请人的,怎么说话那般不留情面,对着柳氏呼呼喝喝的,看着怎么都不像来交好的。
徐嬷嬷带着人出了贺家,迎面遇上了姜桃他们,她眼尾把他们几人的穿着打扮一打量,以为他们是来寻柳氏的,瞪了他们一眼,趾高气昂地扬了扬下巴,转头对着门内啐道:“穷酸人家就是穷酸人家,上不得台面!”
他们一行人不过是路过,没来由地挨了一顿眼刀子。
连姜桃这最好性儿的都变了脸色,沈时恩他们就别说了。
萧世南张嘴就要骂回去,被萧珏轻轻一拉,他到了唇边的话就没说出来。
徐嬷嬷她们也没在贺家门口多留,立刻拔腿就走了。
后脚柳氏白着脸、红着眼睛从门里走了出来,看到是姜桃他们,她歉然地对她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们要到七月才过来的,怎么半个月就来了?真是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平白无故地受气。”
说着话柳氏就迎他们进屋,说姜杨和贺志清去和同窗聚会了,要过会儿才会回来。
进了贺家,姜桃轻声问她:“方才那嬷嬷,是应夫人派来的?”
柳氏抿了抿唇,一副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姜桃想着不然回头再私下里问问,然而萧珏忽然开口问:“应夫人?应弈然的夫人?”
听他主动问起来,姜桃心道呐,不是我要主动上眼药的,是姜萱自己作死撞上来的!
她点头道:“就是那位,之前贺公子仰慕那位应大人,特地和贺夫人上门拜访,那应夫人不好相与,让柳姐姐下不来台。这次还让人来上门说这些,真是……一言难尽。”
柳氏被起了个话头,呼出一口气抹着眼泪道:“阿桃不必替我描补,我自觉没什么丢脸的。我家虽然身份低微,但也是正经读书人。上回我们去他家拜访,我前脚走,后脚那应夫人就让人把我送去的特产从墙根扔了出来。现下见我家志清在院试中考了第二名,那应夫人让我们再去他家做客。我私心里是不愿意的,但顾着对方的面子我也没摆冷脸,只好声好气地说等我家志清回来商量一番。没想到那嬷嬷见我没有一口应承,就、就……”
说着她哽咽起来,她是好人家的姑娘,现在又是秀才娘子,被高门大户的下人那般呵斥,让她着实气得不轻。
姜桃见不得人哭,尤其是柳氏性子软乎,每天都乐呵呵的,现下她在人前就哭起来,可见是真的委屈上了。
她拿了帕子给柳氏抹眼泪,温声道:“不哭啊,他们家那般张狂,不来往也是好的,免得他朝惹了事还牵连到你头上。”
柳氏垂着眼自责道:“这几日你不在省城不知道,这次的学政是应大人的恩师,应大人是陪着他老师来省城的。所以应大人虽然没有参与阅卷,但说话也是举足轻重的……要是知道我没有一口应承会让那嬷嬷发那么大的火,我怎么也该应下的。就是没想到还那嬷嬷还正好遇到了你们,若是把你们也记恨上了,我真是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