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恢复了斗志,穿好靴子,带上冠冕,信心满满地走出宗庙。啊,她又是人群中最闪亮的那个崽。
赵昭从宗庙内出来,洛邑冬日里夹杂着冰雪的寒风扑了她一脸,瞬间就让赵昭冷得瑟瑟发抖,怂成一团。
对赵昭最忠心耿耿的庄内侍立即迎上来,给她披上鹤氅,手里塞了暖炉。
赵昭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在鹤氅里,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小跑着钻进马车里。
回到温暖舒适的车厢,厚实的帘子放下隔绝了外面的冷气,暖手炉抱在怀里,热茶在小火炉里煮着,赵昭舒服地歪躺着,身下是厚实绵软的垫子,好不惬意。
庄内侍跟着进来,清隽雅致的面容带着微微笑意:“陛下等会儿要去哪里?”
赵昭想了想,抱着手炉吸吸鼻子,斗志满满地说道:“小庄,送寡人去甘露殿。”
甘露殿是大楚历代皇帝的御书房,赵昭虽然很想回寝殿躺着,但是壮志未酬,她又怎么能被香香软软的龙床所勾引。
古有先贤头悬梁,锥刺股,赵昭觉得她要学习这种大无畏的自虐精神,要努力做一个高尚的昏君,一个有道德的昏君,一个纯粹的昏君,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昏君,一个有益于百姓的昏君。
赵昭作为昏君界的萌新,决定好好鞭策自己,新的一年就从去甘露殿做一份琼林宴昏君任务攻略开始。
甘露殿内,宫人提前烧了地龙,宫殿里面很暖和。
赵昭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常服,黑色云纹靴子也换成了力图舒适不求好看的棉鞋。
赵昭快步走到书案前,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一堆奏折,觉得有些头疼。
朝会每隔五日才会休沐一天,而今日却非休沐日,赵昭在游玩了一整天后,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堆奏折没批,而明日早朝时就会有大臣等着寡人的批示。
赵昭看着叠得有一座小山大小的奏折,倒吸一口冷气,她觉得需要一个代批奏折的帮手。
俗话说得好,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赵昭终于了悟了,自己这两个月里没能获得昏君值,肯定是因为敌人势力太强大,她这边却是孤军奋战。就算在朝堂上的几番表演都堪称是影帝级别,可是自己势单力薄,破坏能力不强,乃至于明珠蒙尘,朝臣们就忽略了她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渴望,一点昏君值的面子都不给她。
赵昭想到要是自己培养几个帮手,在朝堂上为自己摇旗呐喊,朝臣们就不会忽视她的意见,她昏君的真面目也能大多数人所知晓。
赵昭越想越兴奋,她终于领悟到了真正的昏君秘笈第一招,昏君绝不是缩小自己存在感、糊弄一下稀泥就能轻松得到的头衔,她这朝堂里的二五仔太多了,把朝堂的舞台让给他们,岂不是天下人只看得到自己这些朝堂里兢兢业业的贤臣良将。
万一百姓们爱贤臣及寡人,那些史官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又给寡人的事迹来个春秋笔法,寡人岂不是就要被带着一起飞?说不定过了一千年,寡人都还要被拎出来当个别人家帝王公开处刑一番。
赵昭一想到这个画面,就打了个哆嗦,不行,绝对不行。
赵昭的目光逐渐坚定,定下了一个小目标:把朝堂C位夺回来。
赵昭决定前期先让朝臣们注意到她,在昏君的边缘线反复来回试探,这样朝臣们也不至于纷纷撞柱进谏,但是又会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观察她的昏君企图。后期等到赵昭掌握了朝堂大权,再视情况放个大招,让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看看她做的一些列事情都是多么的昏庸无道。
赵昭满意地微微颔首,勾唇一笑,她有种直觉,她的这个昏君计划一定能成功。
赵昭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这堆奏折,瞬间就从美好的幻境中醒来,她还是一个要勤勤恳恳批奏折的新手村帝王。
赵昭沉默了半晌,决定先克服一下困难,她抽了一本中间的奏折开始看起来。
拗口的锦绣文章,溢美之词堆砌的无病□□。
这本白白浪费了好几张宣纸的奏折究竟想讲些什么,赵昭已经不想看了,她心累地往椅子后面一躺,这些不懂事儿的,奏折没事写这么厚干嘛?真叫寡人头秃。
赵昭决定了,现在,为了完成刚才制定的这个昏君小目标,就从找人代批奏折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昭:这次,寡人一定能成功!
快要过新年啦~等待着放假,等待着旅行,等待着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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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传枢密使
赵昭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谨慎地环顾四周,究竟该找谁代批奏折呢?
赵昭觉得这个人选需要慎重考虑,首先排除掉现在朝堂上的那些大臣,那些人可是先帝在临终前能够放心托孤的忠臣良将啊。
赵昭一想到刚刚疯狂给她提供明君值的逆臣们,就觉得心口一堵,作西子捧心状,提起茶壶吨吨吨地灌了好几口,这才缓过劲儿来。
赵昭知道要是让这群二五仔知道了她的目标是当个昏君,恐怕还没等策反,他们就要联合起来撞柱死谏,顺便架空她,让她当个只能被动获取明君值的傀儡帝王。
赵昭刚刚登基,御座根基未稳,之前出宫祭天还能遭遇刺杀,被迫走上一条昏君道路。目前她能够接触到的人,除了朝臣就是宫人和内侍了。
赵昭沉思片刻,忽然间勾唇一笑,她熟读《史记》,历任帝王能够做到在史书上留名的昏君,难道他们是靠一己之力吗?
奸臣、妖妃、权宦,此三者是想当好一个昏君必不可少的装备。
穿戴此装备之后,不仅可以增加朝臣失望值,百姓仇恨度,还可以削弱己方已有的威望,能够造成的昏君效果直线飙升,堪称神装。
赵昭想了想,奸妃不考虑,奸臣也得慢慢培养,这一届臣子都是先帝留下来的肱股之臣,只能等日后再挖掘人才,培养心腹。不过,奸宦这个好办,赵昭决定立刻就安排上。
赵昭火热的目光聚焦在了一旁安静磨墨的庄内侍身上,心里想着要怎么开口。
庄内侍察觉到目光,抬头,看见自己效忠的陛下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好好批奏折,迟疑了一下,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庄内侍看陛下久久不回话,只是一直凝视着自己,低垂眉眼,处变不惊地继续磨墨。
赵昭此时正在纠结,庄内侍虽然对她忠心耿耿,可是看长相就不是那种昳丽美艳的奸宦标配。
赵昭仔细端详庄内侍,气质清隽,就像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少年郎,看着就是个好人。
倒是赵昭自己,桃花眼潋滟多情,瞪人都会被当成勾引,若非她就是大楚天子,怕是整个大楚都找不出来比她还适合担起妖妃称号的人了。不过九珠冠冕代表了绝对权力,往日赵昭无需瞪人,只需隔着冠冕垂下的珠帘轻飘飘看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俯首。
赵昭内心担忧,万一庄内侍想效仿司马公青史留名,她却要庄内侍当奸宦,那岂不是逼良为娼,即使庄内侍这一生权势滔天,可在在史册上留下的就是万古骂名,庄内侍会同意吗?
虽然宫娥内侍一身荣辱兴衰都只能寄予帝王,可赵昭实在不愿意在这种事上强迫庄内侍,万一她培养出一个二五仔之王,天天阳奉阴违,与朝堂的那些忠臣良将勾结在一起,明里暗里给寡人的昏君事业使绊子可怎么办?
赵昭想了想,还是想平日里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可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今日的奏折注定是要赵昭一人批复了。
赵昭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觉得自己脑壳痛,干巴巴地说道:“庄内侍,去找把秤,称一称一共有多重。”
庄内侍行礼告退,宽大的袖子遮住面容,领命而去。
赵昭目送他远去,心里十分怀疑是不是刚刚自己看错了,她怎么看见庄内侍用袖子挡脸,笑了一下呢?
小庄,你变了。
心口被插了几刀的赵昭默默忧伤着,老老实实地翻开了第一本奏折,满篇彩虹屁,不知所言。
呵,吹捧寡人是万世明君,以为寡人会开心吗?
赵昭不为所动,把这个人的名字记在小本本上,像这种一点气节都没有的臣子,等着边关去岭南吧。
第二本奏折,满篇排比句,夸赞寡人是天下第一大孝女,为先帝守孝感天动地。顺便隐晦的提了提寡人什么时候开始选妃?
赵昭黑脸,寡人正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纪,此人竟敢撺掇寡人早恋,影响寡人搞昏君事业。
赵昭觉得他这个思想很危险,是要被扔到刑部大牢里好好反省的那种。赵昭看了看,此人是礼部右侍郎张强。
赵昭把这个人的名字也记在小本本上,之后让大理寺好好查查,看看他有没有做些贪赃枉法的事情。
第三本、第四本……第一百零八本。
赵昭累得瘫在了椅背上,一双桃花眼失神空虚,仿佛没有了灵魂的布娃娃。
竟然一百零八本都是废话彩虹屁奏折,她竟然浪费时间在这种地方。
赵昭起身,看到旁边搬过来的大秤,指挥庄内侍把这些奏折一起称了称——两百斤。
赵昭:“……”
赵昭很想干脆把笔一摔,不管不顾玩乐去,这样也符合昏君的本质。
可赵昭想到以前没完成荀太傅布置的功课,他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她身后监督她补完功课,简直不寒而栗。
赵昭想她现在都登基为帝了,被知道不批奏折,荀太傅应该不会冲到宫里亲自监督她批复……吧。
赵昭一想起来就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她认怂了。
赵昭并不想赌荀太傅会不会冲到宫里当个背后灵时时刻刻念叨寡人批复奏折这个可能,她可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琼林宴上放大招的人。
赵昭只能熬夜挑灯批奏折,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都是为了以后的昏君事业,现在做点小小的牺牲也是应该的。
等到书案上所有的奏折都已经批复完毕,赵昭饿得肚子咕咕响,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可是,赵昭还没!有!用!晚!膳!
赵昭沉默了半晌,幽幽叹气。恐怕还没等她组建一批代批奏折的奸臣小团体,她就先得被这两百斤给解决了。这群臣子真的是为她好?恐怕他们才是狼子野心,巴不得她批阅奏章过劳死吧?
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抗!必须反抗!这些不省心的臣子究竟还想压榨寡人多少剩余价值?
赵昭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挥手道:“庄内侍,去把枢密使给寡人找来。从速!小圆,快去御膳房把寡人晚膳拿来,寡人快饿死了。”
圆脸小宫女身负重任,诺诺应道:“小圆遵旨。”
说罢,江小圆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传膳。
庄内侍行礼后也快步告退。
枢密使张骥大晚上地被赵昭传旨入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跑得气喘吁吁,给赵昭行礼时,整个人还在大喘气。
张骥一路上回想了最近的大事,不知道何事能让陛下深夜召他进宫,想了想朝中最近风平浪静,唯一的一点涟漪就是今日早朝时候两相夺权。
张骥想到,莫非是陛下想召他商议皇城司提点的人选?
见到赵昭的时候,张骥偷觑一眼她的神情,心下一惊,陛下这是雷霆震怒啊。
赵昭之前又要先帝守孝,又被刺客伤到,整个人瘦了一圈,之前脸上还有的婴儿肥也褪去了。她刚刚在甘露殿里换上的常服是黑色的,衬得面色凝重的赵昭越发威严肃穆。
赵昭见到人也不多说废话,开门见山道:“张卿,寡人要动用禁卫军。”
张骥吓了一跳,问道:“陛下因何故要动用兵戈?”
赵昭把那堆她整理出来的一百零八份废话奏折放在张骥面前,语气柔和,还带着点微笑:“张卿,你且先看看这些。”
张骥翻了几本最上面的奏折,全是歌功颂德的请安折子,他抬头问道:“陛下,这些奏折表达了臣子们对陛下的尊敬之情,敢问有何错处?”
赵昭脸色骤然一变,冷笑一声:“一百零八份这样的尊敬之情,寡人可担不起。你可知寡人看了多久,又浪费了多久时间?寡人的时从宗庙祭拜回来后,连晚膳都还未用。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
张骥被陛下一番呵斥,诚惶诚恐地跪伏顿首:“臣……”
赵昭甩了甩其中一份彩虹屁奏折,往地上一扔,轻蔑道:“这些奏折除了消磨寡人做正事的精力,又有何用?依寡人看,这些人都是狼子野心。”
那些不省心的大臣竟然写了一百零八份浪费生命的彩虹屁给她看,以为寡人会感动吗?强行拖延她下班的时间,简直可耻!
她的时间可是要用来完成伟大的昏君事业的,这些不知所谓的奏折浪费了她做任务攻略的时间,在给寡人的伟大昏君事业拖后腿,必须惩罚!
而且,在赵昭看来,这些人能给自己上这种充满了彩虹屁的奏折,一定心中非常仰慕寡人,搞不好之前背刺寡人的就是他们。
赵昭想到这里,语气越发地森冷,阴恻恻地一笑:“张卿,寡人交给你一件重任,去把写请安折子的这一百零八个逆臣送到大理寺。让他们把其他人写的一百零七份请安折子都念一遍。然后,再把这些人好生送回家去。”
赵昭决定要通过这次的无理取闹降低她在这群朝臣心中的光辉伟岸形象,让他们知道拍寡人龙屁是没有任何用的,敢歌颂寡人是明君的统统都给寡人安排上大理寺一夜游。
张骥抹了抹额头冷汗,陛下真是难为他啊,他正想求求情,就看见一个圆脸小宫女进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饭盒。
江小圆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放在旁边的案几上,把盒盖掀起来,食物的香味飘遍了甘露殿:“陛下,晚膳来了,您快吃吧,千万保重龙体啊。”
赵昭闻到食物的香味,一下子就更饿了,看到自己这份迟来的晚膳,赵昭没耐心地就要让张骥退下。
赵昭本来还想吩咐张骥不准给那些大臣吃饭,只准喝水。可赵昭想想,第一次干昏君的活,还是稍稍收敛点吧,涸泽而渔不是一个好主意。
赵昭勉为其难地吩咐道:“张卿,若有人半夜肚饿,可令其用膳。”
张骥诺诺应道:“臣遵旨。”
张骥抹着额头冷汗,心想:难道陛下刚刚还打算不让这些朝臣吃喝?但是,看着自己还没来得及告退就忍不住开吃的陛下,张骥这上谏言的心就一下子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