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萧银瓶便心中不平,“大家都是妹妹,怎么大哥如此偏心萧妙磬,还亲手给她种花。”
她和萧妙磬共同的姐姐,萧家的长女萧令致,都没这待遇。
更莫提萧令致的生母还是甘夫人的亲妹妹。
正喃喃自语,就见朝熹殿那里,“甄夫人”出来了。
萧银瓶掠了“甄夫人”一眼,猛然觉得对方的身影有哪里不对劲儿。
等要再看时,对方正好被花木所遮挡,看不到了。
萧银瓶哪想到,她看见的“甄夫人”其实是萧妙磬。
萧妙磬和甄夫人互换了衣装。
因甄夫人从来都戴着面纱,看守朝熹殿的侍卫们自然不知道,走出殿宇的人换了。
伪装成甄夫人的萧妙磬,被甄夫人的心腹侍婢领走,悄悄出了宫,去到宫外一处宅子里。
宅子是甄夫人数年前私下盘的,处于幽深的巷道里,甚是隐蔽。前院是荒败残破的模样,看着像是无人居住的废宅,后头却巧妙的藏了个二进小院。
萧妙磬不知阿娘还有这么一座宅子,亦不知甄夫人当初为何置办宅院。不得不说,这院子如今派上大用,简直是藏人的不二选择。
萧妙磬暂时住在这里,甄夫人则代替萧妙磬,在朝熹殿软禁。
如今国乱岁凶,四处兵荒马乱。即便是越地都城建业,也不是万全太平的。是以萧妙磬在安置好后,明智的选择老实待在宅院里,尽量不出门乱晃。
同时她也不想闲着,便利用在宅院中的时间,做些事情。
跟过来服侍萧妙磬的侍婢,早被挥退,去了一进院。若是这侍婢此刻在二进院里,就会看见令人吃惊的一幕。
——萧妙磬拔.出髻中簪子,反手一掷,迅如苍狗,将院中一棵樟树的叶子射下来一片。
萧妙磬正在拿簪子练习投掷暗器。
这技艺是长兄萧钰手把手教她的,萧钰因坐在轮椅上,不能和旁的男子般舞刀弄剑,便开辟自己的方式,练了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之术。
萧妙磬自从向萧钰学了暗器,便一直勤加练习,想要追上哥哥。
只是……
她望向被她射下的樟树叶,有些失望。
本是瞄准了一片枯黄死叶的,结果射偏了,射下一片绿叶。
距离大哥,她还差得远呢。
又练习了会儿,香汗淋漓,手都发麻了。萧妙磬停下来,回到房中,开始看书。
她在离宫之前,拿上了好几本医书,正好来宅院看。
大哥之所以腿不能行,是因年少时的一场“事故”。
那场事故还和她有关。
打从那日大哥废了腿,只能坐在轮椅上起,甘夫人更恨她了。而她暗暗发誓要豁出一切努力,为哥哥找到复原的办法。
无数的医书被搜罗到萧妙磬这里,她一本本的看,不放弃一丝治疗的可能性。
其间她也找过无数的医者。
一岁岁,一年年下来,她都快要成为医者了。
……
建业宫中,甘夫人命人准备萧妙磬入洛阳宫的事宜。
嫁衣、头面、陪嫁、仪仗,一桩桩,一件件……
甄夫人始终待在朝熹殿,朝熹殿的侍婢们都是忠于萧妙磬的,消息捂得很好,没有人发觉偷天换日。
而甄夫人的侍婢也在她的住处,冒充她。是以在所有人看来,便是这母女二人皆闭门不出。
宫中紧锣密鼓的筹备了几天,倒是女眷们时不时聚在一起,议论甄夫人和萧妙磬。
萧绎的三个妾室围成一圈玩牌九,萧银瓶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喝着茶,听她们七嘴八舌。
“甄素这次,怎么这般安静?几天都闷在屋里,活像是认命了似的。”
“不认命还能如何?正室夫人当家做主,甄素母女是胳膊拧不过大腿,闹了也是白闹。且说不定甄素还想让萧妙磬做贵妃呢,那可是贵妃啊!”
“话不能这么讲,厉太师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替天子纳的人,我看是会纳到他自己府上。萧妙磬怎么说也是花容月貌,若给那半截入土之人当玩物,实在是辱没。”
“你心疼她作甚?多心疼你的银瓶吧。”
冷不丁被点到名字,萧银瓶又多听了几句。
原本只是随意听听,却在听到有妾室说,“我还是觉得甄素母女这次安静过头了”时,萧银瓶脑中猛地炸响一道霹雳,想到了什么。
怪不得!
怪不得那天她在朝熹殿外的茶花林远远看见甄夫人时,觉得甄夫人有些不对劲儿!
是走路的姿势!
那打扮成甄夫人的人,走路姿势却是萧妙磬的。
萧银瓶当即放下茶杯,跑向甘夫人的同心殿。
她要告诉母亲,萧妙磬早在被软禁的当天,就遁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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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萧家的矛盾
甘夫人听到萧银瓶所述时,心下大惊。
这几天萧妙磬和甄夫人皆闭门不出的景象,甘夫人心里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她没将那丁点儿怀疑放在心上。不想,甄夫人和萧妙磬反应挺快,愣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玩了手李代桃僵。
甘夫人当即带着人,去往朝熹殿。
不多时,朝熹殿大门被推开。
殿中甄夫人循声望来,当看见甘夫人面色黑沉的踏入时,甄夫人眼中微浮起一丝惊慌。但也只是一丝就归于平静,她已经为萧妙磬拖了几日时间,迟早会被发现的。
“你们母女好大的胆子!”甘夫人脸色极差,眼中似有火簇般的利刃飞出,直往甄夫人脸上刺。
甄夫人淡淡道:“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被送走,成为厉太师掣肘夫君的工具。”
甘夫人愠怒看着对方,“你把萧妙磬藏到哪儿去了?”
甄夫人一脸素淡,“自然是个不那么容易被找到的地方。”
甄夫人越是与世无争,看在甘夫人眼里,便越觉得心下有一片片毒火在灼烧。
“跪下!”甘夫人嗤道。
甄夫人平静望着甘夫人,“女君,我虽是妾室,却担了‘次妻’的名分,夫君特许我不必向您行跪礼。”她声音幽沉几分:“别再惹夫君生气了,他那么爱您,您也不愿看到他因为您而为难吧。”
甘夫人听了这话身子微颤,心中狠狠的一震,旋即,一股不能遏制的灼痛之感从深心处蹿上来,仿佛要将她灼烧得遍体鳞伤。
如果视线能化作刀刃的话,那么从甘夫人眼中射出的利刃,定能在甄夫人身上射下无数洞穿。
她不会忘记那天,她激动的去迎接征战扬州凯旋的萧绎。
却见萧绎身后领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身白衣似雪,轻纱覆面。
她怀着震惊,怀着侥幸的心情问萧绎,这个女人是谁。
她听见萧绎说:“她叫甄素,我在鄱阳时纳了她,如今她已有身孕。对不起,孟蕤。”
这句话,甘夫人记了许多年。
那是她一腔衷情被背叛的开始。
她恨透了这个介入她和夫君之间的女人!
恨这个女人不争不抢,却始终拴着夫君的心。更恨这个女人总是在她发怒时,云淡风轻的告诉她:
——别再惹夫君生气了,他那么爱您。
甘夫人眼中涌出泪花,几乎是歇斯底里:“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杀了你!”
面纱遮住甄夫人的脸,也遮住了她愧疚的表情,“我知道。”说罢却敛了愧疚,眼底染上怒意,“只是,您尽可冲着我来,不该拿我女儿撒气!”
“你女儿……就是因为你女儿,害得我儿这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
“女君妄断!长公子废了双腿,我也深表痛心。只是当时的情形如何,您心知肚明,怎能说是我女儿害的?”
甘夫人浑身颤抖的厉害,眼角被泪水催成刺眼的猩红。
周遭侍婢们早就跪了一地,皆低头屏息,艰难承受殿中一触即发的压抑。两位夫人总是这般,新仇旧恨,剑拔弩张。长公子和亭主夹在她们中间,亦都不好过。
“是,没错,我就是在拿你女儿撒气!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她!”甘夫人爆发了,原就是贞烈之人,在积累了无数怨气后,便是意气用事也在所不惜。
“我知道以夫君的势力,就是抗旨不尊也没什么。但我就是想把你女儿打发走,去到洛阳再也别回来!”
“我被你夺走了夫君,我儿被你女儿夺走了双腿,为何不让你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不管萧妙磬躲在哪里,掘地三尺,我也要将人给找出来!”
甄夫人摇头喟叹:“夫君不会允许您一意孤行。”
回答甄夫人的,是甘夫人崩溃的低鸣。
“传令下去,全建业搜查亭主的下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同一时间。
庐陵南部,越军大营上空。
一只纯白的海东青,从遥远的空中飞来,向着越军大营的方向靠近。
海东青的腿上,绑着从建业而来的密信。那是越候萧绎在宫中的亲信,所写的密信。
海东青一声长鸣,飞至越军大营上空,渐次而落。
放哨的士卒很快发觉海东青,认出这是长公子驯养的传信之鸟,能日行八百里,专门用来传递十万火急之事。
片刻后,接到士卒通报的萧绎,走出主帐。海东青一圈圈盘旋而下,萧绎支起手臂,让海东青落于他臂上。
他带着海东青回到主帐中,随即取下了海东青腿上的密信。海东青立在萧绎肩头休息,萧绎打开密信。
须臾,萧绎愤怒的吼声自主帐中传出——
“糊涂!!”
萧绎看过密信,转瞬间怒如雷霆,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
拍桌声响亮,浑厚内力震得桌子摇动。海东青顿时受惊的连连啼叫,从萧绎肩上飞起,惊惶似的逃窜。
几片羽毛散落地上,萧绎的胸口不住剧烈起伏,脸色黑沉极了。
“孟蕤做得什么糊涂事!竟要将添音送到洛阳,给厉太师拿捏!”
添音,是萧妙磬的小字。
海东青在惊慌飞了片刻后,渐渐稳定些许。
萧绎将密信折叠起来,他抬眼,看着海东青慢慢飞低下来,飞到一挂帘子之后,落在了一只修长的手上。
“父亲息怒。”
手的主人有着极为好听的声音,温润如早春的泉水,清越如山涧的漱石。
海东青顺着这只手,往上跳了几步,跳跃至他的肩头歇息。
那只手放下,骨节修长的指头动了动,露出掌心原本握着的一块美玉。
他抚摸着美玉,向萧绎说道:“我这就回去处理。”
萧绎放缓了气息道:“但愿还来得及。”
“要是来不及,添音已被送走,我把她追回来就是了。”他说到这里,口吻中流露出一丝请求,“还请父亲不要记恨母亲。”
萧绎不知想到什么,面沉如水,终是说道:“你去吧,路上留心。”
“好,儿子知道了。”那只手停止了抚摸美玉的动作,“攻打庐陵的战事,已是胜券在握。不过为免庐陵太守反扑,我拟一策,临行前会交待给吴将军。父亲尽管放心征战,儿子先回建业,候您佳音。”
萧绎答了声好,话音落下,帘子那头响起轮椅滚动在地的声音,渐渐的远去,夹杂着海东青轻轻的啼鸣声。
……
萧妙磬逃离建业宫的事,很快,建业百姓都知道了。
甘夫人下了命令,要全城大搜。
建业太守姜叙不得不带着城中将士,满城找寻萧妙磬的踪迹。
这种紧张戒严的气氛,萧妙磬也敏锐的感觉到了。
每每,她在宅院里练习暗器时,都能听到外面的街道上,有行军搜查的声音。
而每当这些声音靠近她,她便停下练习,改为拾起医书,仔细学习研读。
宅院四周的街巷,都已经被将士们搜查过了。很多时候,一墙之隔,外面是将士们交流询问的声音,里面是专心研读医书的萧妙磬。
这种时候,伺候萧妙磬的侍婢总是高度紧张。而萧妙磬纵然也紧张,却仍能够沉得住气,将医书里的内容看进心底。
这座宅院足够隐秘,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要是这里都会沦陷,那她就是躲到别处也无济于事,不如好好藏在这里。
萧妙磬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一日又一日,满城的风雨。
将士们几乎将建业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萧妙磬。
百姓们对此,不由议论纷纷。茶余饭后,街巷的话题围绕亭主逃婚一事,众说纷纭。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甘夫人和甄夫人的恩怨上去。
百姓们都知道,甄夫人是萧绎攻下鄱阳郡时,从鄱阳郡带回来的。
甄夫人既为妾室,原不该用“夫人”的称谓,但萧绎宠她,执意给了她“次妻”的地位。
从此建业宫便有两位夫人。
这两位夫人势同水火,偏生甘夫人所出的长公子和甄夫人所出的亭主情谊甚好。其余的妾室和公子小姐,又都站在甘夫人这边。可想而知,萧家人的矛盾有多大。
百姓们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说到了甄夫人的容颜上。
谁也没见过甄夫人究竟长什么样。
这些流言,多多少少传到萧妙磬的耳朵里,她不做理会。
只是,某日,就在萧妙磬以为她又要在宅院中多待一天时,外面忽然乱了。
从外面传进来的喧哗声尤其大,隐隐约约还听到有附近的百姓说“杀人”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