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三个美人,是三种气质。
萧妙磬美好无瑕、剔透绰约;进殿的萧令致则是清隽孤傲的冷美人。
萧令致一进来,目光就全放在萧钰身上。
“大哥。”她快步过来,径自跪在了轮椅前。
其实,若非萧钰偏宠萧妙磬,实则是该与萧令致最亲近的。
因着萧令致的生母是甘夫人的庶妹,宫人称之为“小甘氏”。
当年萧绎娶甘夫人后,夫妻恩爱,花前月下,很快甘夫人就生下了萧钰。
只是甘夫人命不好,产后身体亏损,医女们都说她很难再怀第二个。
身为名流世家之女,从小就被教导着,要帮夫君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她无法再做到的事情,便只能由别人做。是以即便心中不愿,甘夫人还是为萧绎纳了三房妾室。
这之中,率先进门的就是她的庶妹,小甘氏。
小甘氏生下了萧令致。
对甘夫人而言,只要夫君心里只有她一个,她可以容忍这些妾室。妻和妾,到底是不一样的。她们只是为夫君繁衍子嗣而已。
唯有甄素的出现,是唯一的变数。
甄素是夺走她夫君心的人,一个插足者。
“大哥。”
萧令致的神色显露出一丝小心翼翼,这样的神色,放在一个冷美人脸上,既矛盾又有种奇异的适合。
她小心握住萧钰的手,“庐陵战事艰苦,你这段时日还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萧钰摸摸萧令致头顶,“我回来时,庐陵已大半被我们攻陷。将士们势如破竹,父亲不日就能得胜归来。”
“那就好……”
萧令致还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大哥这些天赶路辛苦,早些休息为好。”
萧妙磬也劝:“长姐说的是,大哥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见两个妹妹都要他休息,萧钰便笑着应了。
萧令致立即站起来,要为萧钰推轮椅。萧钰却笑着道:“几步路,不妨事,外头还有述宁。”
他自己转着轮椅,向朝熹殿门口而去。
萧令致抬起的手落了空,眸底似也跟着现出丝空落的情绪。这丝情绪如一痕水波,很快就散了。
轮椅的声音远去,内殿只剩姐妹两个。
萧令致冷着脸打量了番萧妙磬,冷冷问:“伤得如何?”
“只是一点儿擦伤,没什么要紧的。”
萧令致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
“你安分养伤。”冷冷丢下一句,萧令致转身就走。
望着萧令致的背影,萧妙磬心中无奈。
长姐对大哥的态度,和对她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她早也习惯了。
到底长姐还肯关心她。
……
萧令致走后没多久,萧妙磬就去探望甄夫人。
甄夫人运气比萧妙磬好些,全身没有受伤。
母女两个遭此一劫,有许多话要说。
彼此说了一会儿,甄夫人问起萧妙磬:“添音,你实话与我说,你是不是向谁学了功夫?”
萧妙磬不意外阿娘会这么问,她带着阿娘朝宫外逃时,她踢倒两个侍卫的画面,阿娘不会不怀疑。
萧妙磬轻轻靠进甄夫人怀里,说道:“是。”
她又说:“我只是想,以后是不是能跟随父亲和大哥去战场,我想帮到他们。”
甄夫人心里一酸,又一软,抚着萧妙磬叹道:“傻孩子……”
甄夫人不知道的是,不仅是她,萧钰也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今日建业宫发生的事,萧钰自然要弄得清楚明白。他在回自己住处后,就叫来了今日参与追逐萧妙磬的侍卫和侍婢,要他们讲述整个过程。
自然的,萧妙磬击退侍卫的细节,引起了萧钰的注意。
萧妙磬的暗器之术是他教的,她能用的好,他亦感欣慰。
只是,他从未教过她武功。
不过只是稍稍一想,萧钰就释然了。
萧妙磬和吴将军家那对兄妹感情甚好,时常厮混,多半是那对兄妹指点了她几招。
也好,会几招防身的,总是好的。
挥退这些人后,萧钰来到桌案前,执笔研墨。
他要向天子上表,婉拒贵妃的封赏。
以公文格式,将表写于正式布帛之上,唤了人立刻出发去洛阳递送。
做完这些,这段时日积攒的疲惫开始滚滚涌来。加之与甘夫人之间的矛盾,身心俱疲,萧钰只得休息了会儿。
身为越候嫡长子,不论是在外征战与运筹,还是封地的管理和建业宫中的事务,他都要处理。
夙兴夜寐是常态,即便休息,也只是短暂的小憩。
醒来后,萧钰开始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事务。
姜叙捧着一摞文书,找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萧钰略带疲惫的样子。
姜叙是个老好人,往常见萧钰劳累,他都要劝说萧钰,身体重要云云。
但这次,姜叙的脸色不是太好,如坠了把铅块似的,很是沉闷还有点无措。
“怎么了?”萧钰自昏黄烛火中抬起头来,望向姜叙。
姜叙苦着脸,“就是……这宫里的人又开始嘴碎了。”
萧钰目光微变,“你都听见些什么?”
“唉,臣一路过来,路过梅园时,听见有人嚼舌根子,说亭主……说亭主不是主公亲生的……”
萧钰眼底瞬间涌起冰寒。
又是这样的流言。
他离开建业不过两个月,就又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0 11:02:03~2020-03-21 08: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一起泛舟
类似的流言,这些年里时有出现。就像是原本空旷的原野里,火星子时不时炸那么一两枚,虽不至于燎原,却惹眼的很。
甄夫人是萧绎攻打鄱阳凯旋时带回来的,彼时,她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而萧绎则是四个月前领兵奔赴鄱阳。
时间上没有什么问题,但偏偏,甄夫人前头有个夫君,那会儿刚死没多久。
于是便有侍婢觉得,说不定甄夫人是带着遗腹子嫁给萧绎的。
这些年里,每每闻及流言,萧绎和萧钰都会立刻将之压下去,并严惩嚼舌根的人。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萧钰示意姜叙将文书放在桌案上,又让姜叙推着自己出去。
敢胡言乱语之人,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晚,建业宫里的几个侍婢,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她们被萧钰连夜发配到会稽的马场,一辈子都要在那里做苦力。
因着这次是姜叙偶然听到侍婢们谈话,谈话的内容并未传开。是以,建业宫中的大小主子们均不知又有人议论萧妙磬的身世。
萧妙磬同样不知晓。
她在次日,来到萧钰的明玉殿。
“大哥,我来看你了。”
清澈的嗓音,如竹林里的暖风,穿过殿中一挂藕色珠帘,落入萧钰耳中。
萧钰唤了萧妙磬进来,抬头就见自个儿妹妹光彩照人,姗姗而来,用一只雪嫩的小手撩开珠帘。
“我来问问大哥昨天休息的好不好。”
萧钰浅笑,请萧妙磬坐下,着侍者上了她最喜欢的茶点。
两人吃着茶点,话了会儿家常,萧妙磬便要萧钰给她讲讲征战庐陵的事。
萧钰自是挑着讲给了她。
聊了会儿,见殿外晴光大好,正是他们越地百姓出游的好日子。
萧钰提议:“不若为兄带你去秣陵湖泛舟?”
萧妙磬反问:“哥哥不忙吗?”
“没事,我刚回建业,也想走走,放松一下。”
要出去玩,萧妙磬自然喜悦,笑着应下:“好。”
……
时值春夏之际,正是茶花盛开的季节。
秣陵湖畔栽了不少山茶花,风一吹,波动的花瓣与湖面粼粼波光交相辉映,宛如漫天漫地皆成沥沥锦绣。
远处的覆舟山连绵起伏,湖水映着苍翠的山影。
一只宽敞的蓬船自水中缓缓行过,萧妙磬和萧钰坐在船上,湖风舒爽,景色宜人。兄妹俩只带了两个下人来,在这湖中零零散散的船只中,并不惹眼。
只是,排场虽不惹眼,兄妹两个却是惹眼的很。
确切的说,因着萧妙磬一直坐在篷子里,所以惹眼的人便是坐在船头弹琴的萧钰。
难得韶光艳好,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萧钰焚香净手,悠然抚琴,这段日子积攒的疲惫和心事皆随着琴声慢慢的舒缓开来。
他弹琴的时候,萧妙磬正听着琴声,一边看医书。看了会儿便转眸看哥哥,然后就看见周遭有不少船只都在不知不觉中靠过来。船上的人皆目不转睛望着萧钰,尤以女子居多,且各个都眼睛冒光似的。
这样的场面,萧妙磬见怪不怪。每每她和哥哥微服出来玩,总会被这建业的男女分外关注。
世人皆言,越侯之子萧钰,貌若琼枝玉树,气度如玉浩然。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
就连萧妙磬从小瞧着自家哥哥,都不得不承认,哥哥真是块惊才绝艳的美玉,还总也看不厌。
清眉斜飞,鼻梁挺直。
墨眸如画,温朗风流。
秋水畔的玉树,玉树上的琼花。
只可惜,良玉有瑕……
不觉想到这里,目光也不觉落在了萧钰的腿上。萧妙磬心里不由闷闷的,一时也不管周遭女子们时不时漾起的莺声,她专心看起医书来。
不知这是她看的第多少本医书了,每本医书里都会记载不同的草药和毒.药,她不想漏过任何一本。
就这么仔细看着,看得极其投入,忘却周遭一切……
忽然手里的书被人抽走,萧妙磬一惊,转头看向抽走她书的萧钰。
萧钰在她没察觉的时候,来到了她身边坐下。萧妙磬短暂的愣了愣,方才收回眼角残留的怔忡。
“大哥……”
“眼睛都要贴到纸上了,也不当心些。”萧钰莫可奈何浅笑。
他这么一说,萧妙磬还真察觉到眼睛有些酸。她揉了揉眼角,余光里看见周遭那些船只还没有散,依旧有女子们伸着脖子往她哥哥脸上看。
萧钰没有理会那些视线,他自一个小小的包裹中,取出一本书。书名是叫作《南海趣闻》,萧钰说道:“原本带了本书来,想着也许你闲暇了,会有兴趣看看。见你一直在看医书,就没拿给你。”
“南海趣闻?”萧妙磬双手接过书,“是讲南海郡的趣事吗?”
“嗯。”
“挺新的一本书,大哥从哪里搜罗的?”
“此次攻打庐陵郡时,顺便在当地买的。”
萧妙磬露出微微的意外,旋即笑意变深:“谢谢哥哥。”
她翻看起《南海趣闻》,这次她照着萧钰的忠告,不让眼睛贴书卷那么近。
书里有不少有意思的插画,看得出来,这是萧钰专门为她买的。萧妙磬既觉得开心,又心疼萧钰腿脚不便还要抽身为她买书……
正想到这里,就听见旁边一只小船上,有女子窃窃私语:
“那位公子的腿,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们看他下半身一直贴在地上,进船篷也没有站起来,不对劲儿啊。”
“嘘,小点儿声,别教人听去了。”
“啊……失言。”
她们相继压低了声音,似是怕惹出是非,便划着船远离。
但她们的话,到底是被兄妹俩听见了。萧妙磬心里一酸,望着萧钰淡然自若毫不受影响的姿态,心里却是更酸涩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那几个女子,她们摇橹的声音渐行渐远,却仿佛一声接一声的撕扯萧妙磬的耳。
背后议论人非,算什么?
《南海趣闻》算是看不下去了,萧妙磬合上书。
萧钰却是递了个水袋给她,“音音,喝点水。”
“大哥……”萧妙磬推了下水袋,“我不渴,大哥你喝吧。”
萧钰莫可奈何,“音音这是生气了。”
萧妙磬红唇微嘟,“大哥这话说的,像是你惹我了一样。”
萧钰轻笑,他将水袋收回,拍着萧妙磬的手,以安抚的口吻道:“不必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她做不到。
那些女子虽然走远了,可她们的话语还像是不散的阴魂般,始终纠缠萧妙磬的心。
她和大哥只是出来泛舟,大哥都会被人指点。那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有多少人用着惊艳而惋惜、甚至如同看异类的眼光看大哥?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大哥又遭受了多少闲话?
都是因为她,如果大哥不是为了救她,就不会……
想到当年,一股充满腥气的不甘填充了萧妙磬的心。
那群奇怪的人,他们在雀翎上涂抹毒.药,以雀翎杀人。
那些人全都身着黄衣,来无影、去无踪。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袭击落单的她和萧令致?
更关键的是,他们所涂抹的那种毒.药,为什么就无人识得,无人可解呢?
“大哥,要是我们能知道当初那群黄衣人是谁,就能想方设法找到他们,为你解毒了。”萧妙磬定定道,说罢又神色一黯。
可他们是谁呢?
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世间都未曾有关于他们的消息流传呢?
时间在泛舟里悄然流逝,天将黄昏,湖畔的垂柳枝干柔软,垂下亭亭玉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