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宠姬——未降
时间:2020-06-06 09:38:58

  楚禾想了想,释然一笑。
  随即,赫绍煊将她抱上马背,自己也与她共骑一乘,缓缓带着大军走入青泽城之中,接受万民敬仰的眼神。
  他们大胜不过半日,负责追击敌军的谢照衡和周焱便率领着完好无损的队伍归来,随行还收缴了许多战利品呈给赫绍煊。
  周焱抱拳道:
  “王上,赵郁等人极为狡猾,早在援军到来之前就已经挟天子向南逃窜,末将率兵一路追赶也未能找到他们的身影。”
  谢照衡也立在原地长叹一声道:
  “赵郁倘若挟天子返回玉京,恐怕会立即宣告我们为叛军,号召天下诸侯剑指北境。王上不可不做打算…”
  孟泣云闻言从将领当中站了出来,扬起脸不屑一顾道:
  “试问那些草包诸侯哪个敢来与我孟家军对阵?先问问我手中这把挽月弓再说罢!”
  见她出列,赫子兰也在旁边附和道:
  “如今我们的战力是从前的四倍有余,惧怕他作甚?有本事让他们在战场上招呼!”
  孟忌从前在巨鹿原与赫子兰曾经一起剿灭过叛军,很是相熟,如今便也毫不客气地开口训斥道:
  “你们两个小孩懂什么,这难道只是打得过打不过的问题么?快回来,别闹了。”
  谢照衡幽幽开口:
  “孟忌将军说到了点子上。王上,您眼下要考虑的,并不是王军还有多少战力的问题。”
  说罢,他便点到为止,噤声不语。
  楚禾抬头看了一眼谢照衡,心下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眼下帐中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无论赫绍煊是准备兵玉京,还是谋夺帝位,都是顺理成章且名正言顺的事。
  只是这个消息倘若告诉众人,恐怕会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赫绍煊似乎也有这样的顾虑,他抬头看了谢照衡一眼,而后又转向楚禾,在她的眼中找到了赞同的神色之后,他便站起身来,走到众将面前,朝他们分别一躬身。
  楚禾不动声色地绕到了内间去,从箱中取出一只木匣,捧在手上等着赫绍煊亲自开口。
  众人见状连忙向他回礼,唯独赫禹皱着眉头道:
  “兄长这是做什么,你此次助我北尧驱逐蛮族,明明是我亏欠了你…”
  赫绍煊走回原位,淡淡道:
  “你我兄弟本是一家,北境倘若失陷,必然唇亡齿寒。今日我要说的事,与此前的战役无关。我向诸位行礼,除了为答谢各位相助之恩,还有一事,希望诸位…为我效劳。”
  众将闻言,似乎也感觉到了逐渐有些肃穆的气氛,于是便更仔细地聆听着他的话。
  只听赫绍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我登上东尧王之位不过两年有余,自问从未做过任何有亏天子的事。如今天子趁我东尧军与蛮族血战之际下此毒手,可见其忌惮之心。眼下各位为了襄助东尧而违逆天子,恐怕日后洗脱不了叛军的名声,这并非我所期望的事。故而今日向众位说明一件大事…先帝在世时,曾经写下一封遗诏,命我母亲先惠文皇后以假死之名带回玉阙阁珍藏。”
  说着,楚禾便将遗诏小心翼翼地从木匣之中取出,递送到赫绍煊面前。
  众人一见遗诏,脸上纷纷露出惊异肃穆的表情。
  赫绍煊见楚泰宁和孟忌刚要下跪,连忙命人扶住他们:
  “诸位将军重甲在身,不必行此大礼…父皇九泉之下,当知你心。”
  楚泰宁闻言,忽然想起先帝,不禁老泪纵横,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楚泰宁曾经历过赵家血洗朝堂的那个时代,多少已经猜到了里面的内容,却还是稳住了阵脚,开口道:
  “敢问王上,这遗诏之内,写了什么内容?”
  赫绍煊不语,双手将那遗诏递送到楚泰宁面前。
  楚泰宁惶恐地接过遗诏,颤抖着手轻轻打开,入目的字眼立刻便牢牢抓住了他的眼球,使其神经绷紧。
  读罢一边,楚泰宁口中也不由地喃喃自语:
  “立吾儿皇长子赫绍煊为继任天子,无论何时,见此诏书如见孤本人。除赵氏奸佞之后,望天下诸侯拥立新帝即位…”
  他反复地看着那诏书上的字迹,口中喃喃道:
  “这是先帝的字迹…是先帝的字迹…先帝果然没有选错人!”
  众人闻言,连忙拥上前去看那诏书,脸上皆露出喜悦之色。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之后,像是商量好一般纷纷朝着赫绍煊方向半跪于地,口中高呼道:
  “吾等愿意拥立新主,入主玉京!”
  赫绍煊连忙走上前去将楚泰宁率先扶起来,而后示意众将平身。
  “能得此贤臣良将辅佐,亦是吾幸。”
  谢照衡站在一旁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朝赫绍煊开口道:
  “王上如今便可将此诏书明示天下,如此一来,即便玉京抢先一步宣布东尧军为叛军,也可借力打力,力挫天子锐气。”
  孟忌亦拱手道:
  “王上不如先将此事告知我军将士,眼下他们虽然沉浸于胜利之中,但仍然军心不稳。倘若以此事相告,恐怕更会鼓舞军心。”
  赫绍煊一听便觉此事有理,当即便命赫子兰下去传递消息了。
  不及傍晚,东尧军和盟军上下便已经知晓了先帝遗诏之事,场面霎时间陷入一片狂喜之中,将士们亦纷纷在军营之中高呼“新帝万岁!”
  讽刺的是,就在赫绍煊为正统继任天子之事还未传遍天下之时,玉京果然颁布天子诏令,判定北尧军、东尧军、孟楚两家皆为叛军,号召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
  天下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又听得赫绍煊已经在北尧揭竿而起,手持先帝遗诏率剑指京师,誓要夺回帝位。
  除了北尧军的十万兵马要留在北境镇守之外,剩下的大军都将会南下向天子王畿进发。
  临行之前,赫绍煊前往校场点兵,而楚禾则在大帐之中收拾东西,却没想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见到此人,楚禾不由地有些紧绷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迟疑片刻却还是叫出了她的尊号:
  “玉衡贤士来了,快请坐。”
  玉衡贤士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目光柔和地望着楚禾,在她指的地方缓缓落座。
  “我听闻大军即将南下,于是便打算来探望一番。”
  楚禾替她倒了一盏热茶送到她面前:
  “玉衡贤士…若是来找王上,可稍等片刻,他很快便会回来。”
  玉衡摇了摇头道:
  “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来找你的。待大军离开之后,我便会与常师兄回到玉阙山去了。谢师兄他去玉京还有些事要处理,所以会随军南下。”
  楚禾轻声开口道:
  “玉衡贤士不愿意回到玉京么?”
  玉衡沉默了片刻,丹凤眼中升起一丝哀寂,似乎踏出红尘之人回首而望的孤寂。
  “一座城,倘若没有了那个人,再回去恐怕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远离喧嚣已久,也早就习惯了山中的生活,就不回去了。”
  楚禾心中稍稍有些难过,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抿着唇不语。
  玉衡转而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抽身出来,轻声道:
  “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想与你聊一聊。我曾听闻,十多年前有一位国师曾经预言,说你天赦入命,生来就是天命皇后,是么?”
  楚禾没想到她会提及此事,有些局促地开口道:
  “的确如此。”
  玉衡淡淡笑了:
  “星命之说非我所学,我不敢妄议。只是这则预言,我看并不是空穴来风。眼下,若盟军顺利通过关隘兵临玉京,拥立新帝即位,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帝后。”
  听闻她的话,楚禾脸上却波澜不惊:
  “帝后于我而言,与王后并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朝中若能铲除奸佞,还天下人一个太平之世,那便再好不过了。”
  玉衡看了她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楚禾自然知道她所说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于是便忍不住开口道:
  “其实,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把你放在心里。我曾经与他去青都外微服私访过,那时他的化名是唐尤生,我还觉得很奇怪。后来我才得知,原来他的母亲…姓唐。”
  玉衡听着她的话,脸上没有了方才勉力维持的神情,有些动容:
  “天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不愿意陪在孩子身边的…只是煊儿他…生来就是皇子。在这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事与愿违。可是肩上承担的责任不一样,又如何能够独善其身呢?”
  楚禾沉默不语,仔细思索着她说的话,似是理解又似是不理解。
  而后,她忽然听见门口忽然有一阵脚步声远去的声音,连忙走过去掀开帘布一看,只看见赫绍煊远去的背影。
  楚禾连忙开口呼唤他,却被玉衡拦了下来:
  “好孩子,这回让我亲自跟他说…”
  说着,玉衡便亲自追了出去,在不远处拦下了赫绍煊。
  楚禾没有走过去,而是远远地看着赫绍煊。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赫绍煊这幅模样。他低着头,双拳握紧,不肯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母亲,即便那是他日思夜想多年的人。
  楚禾心中一阵钝痛,却清楚这件事只能由他们两人一起解开心结,旁人是无法插手的。
  不远处,玉衡面对赫绍煊轻声开口道:
  “煊儿…无论如何,我当初都不该把你丢下。我自知对你的亏欠无从弥补,也从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看一看你长得多高了,是不是过得好,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赫绍煊仍然低垂着头,而他那双狭长的凤眸之中,却已经有些泛红。
  玉衡望着他,眸中流露出一抹悲戚:
  “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小,每天温习过书本之后,就会抱着桂花油走到我身边来,给我梳头。我原本以为,我可以一直陪你长大的,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直到我与你父皇变法失败之后,一切都变了。
  赵家把控了太多的权力,当时已经是淑妃的赵慈诞下元祯,我意识到等你长大之后,无论你是否想要这个皇位,都一定会受到她的排挤甚至谋害。而我不过一介白衣,你的外祖家也不过是东尧一个落魄贵族,我几乎无力护你。孩子,我很想陪在你身边,但是我不行。我陪在你身边,只会让赵慈一日比一日的忌惮你。我只有远走高飞,离得你越远,你就越是安全…”
  赫绍煊忽然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眸中看不出悲喜。
  “即便我很希望你能陪着我长大,但我最希望的,还是你能活在这世上。”
  玉衡脸上缓缓舒展开一个笑容,她眼中饱含着热泪,稍稍哽咽着开口:
  “日后,倘若你想要见我,便可来玉阙山小住一段时日。”
  赫绍煊没有答话,只是从怀中摸索了一阵,忽然掏出一把小小的木梳送到她面前。
  玉衡一双眼睛落在那熟悉的木梳上,颤抖着手将木梳接过,仿佛看见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跑到她面前,唤着“娘亲,娘亲…”
  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将赫绍煊那高大的身影揽入怀中,痛哭了起来。
  远处的楚禾看着这样的画面也忍不住落泪。
  她转眼望见谢照衡也立在原地,正静静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母子两人。
  两人目光相接,彼此无言之间,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
  次日,联军在赫绍煊的率领之下向玉京的方向进发。
  他们在北尧境内畅通无阻,本以为来到天子王畿之后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阻挠。
  谁知这一路走下去,除了原本就打算投诚的地方军之外,其他的都纷纷畏惧于联军战力。联军走过的绝大多数城池皆是不战而降,
  早已经乱作一团的皇宫之中,众将群臣正在激烈地商讨着对策,而赫元祯却一个人高高在上,目光呆滞,形容萎靡。
  大战已经过去数月,而他却仍然没有想得通,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丞相赵沛见状,立刻便命群臣噤声,忙走上前去躬身道:
  “陛下,叛军已经连过数十座城池关卡,皆是不战而胜。眼下,最多不出五日,就要杀到玉京了…”
  赫元祯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
  “玉京还有多少兵马?”
  “不足两万禁军…”
  赫元祯长叹一声道:
  “足够了。哪位将领愿意率军守城?”
  群臣闻言,皆面面相觑,只有赵沛上前禀道:
  “陛下,这区区两万禁军,如何与三十余万两军相匹敌?依臣等来看,还是主张议和的好…”
  赫元祯猛然睁开双眼,怒道:
  “当初劝谏我率兵在北境伏击东尧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如此卑微议和?眼下叛军都要攻至玉京了,你们以为是割让几座城池就能了事的吗?他要的是孤的帝位!是帝位!”
  群臣闻言,皆缄默不语,又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经过赵家多年的“清洗”,如今站在朝堂之上的众臣都是一众腐朽顽固的世族子弟,平日只会以各自世族的利益为重,已经毫无家国大义可言。
  只是赫元祯的话提醒了他们,赫绍煊兵临玉京,并不是冲着割让封地来的,而是为了颠覆朝局来的。
  倘若他进京,立刻便会对这些世族痛下杀手。
  因为他的母亲先惠文皇后,就是死在赵沛和赵郁两兄弟手下。
  赵沛忽然一咬牙拱手道:
  “既然陛下愿意一战,那臣等自当效劳。如今各家亲兵,举凡不在外驻守的,皆可并入禁军,守卫玉京城!”
  于是,就这样以各族亲兵临时拼凑起来的王城禁军,硬生生被世族推到最前面去镇守王城。
  只是这样的禁军,面对长途跋涉而来的联军,也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这场被世族们给予厚望的玉京保卫战,持续了不过短短两日,便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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