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胤祐差点吓得从马上跌落下去。这么大的冶炼场哪是自己这样的皇子们能来的地方,这不是要命的事吗。胤祐看到这地方心里就对最近一直在传的事有了底儿,看来皇阿玛是真的要征噶尔丹。
“七爷放心,皇上口谕,从今儿起您就得和下官一起监督这里的工期,这往后隔三差五的您还得和下官多往这边跑跑。”罗察在胤祐身边虚扶了一把,可别人刚到就摔坏了,自己没法跟皇上交代。
话说到这份上,再想起在宫里的时候皇阿玛说的多听多看,那就是让自己别多嘴呗。行吧,来都来了也没法走,胤祐挠了挠脑袋,认命的跟在罗察身后进了冶炼场。
其实,胤祐是罗察自己求来的护身符,也是吉祥物。有了这位爷在这里,办事的时候有什么难处,消息就好往皇上那儿送。要是少了什么缺了什么也好张嘴,毕竟兵部有五爷,户部有四爷,都是兄弟怎么也比下边这些办差的有面子。
冶炼场里空气不好,刚进去罗察就接过帕子折了几折递给胤祐,胤祐本不想带,但人罗大人不肯,干脆伸手直接替他把布巾绑好捂住口鼻。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胤祐走路都快不会走了,坑坑洼洼的道路,还有一直埋头干活的苦力,他又怕摔着又怕撞着,就连坐在歇息的屋子里,都时不常的被外边的喧哗哄闹声惊上一惊。
到底是头一次,罗察也下午比平时还早上半个时辰就领着人往回走。胤祐出了冶炼场好远,才缓过神来把脸上的布巾扯下来。看着已经黑漆麻乌的布巾,胤祐早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这有差事还真比在上书房读书难得多。
回程又是一个多时辰,进了城罗察把人送到府门口才拱手告辞。胤祐下了马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好在门房的人看着主子回来,已经迎出门来了,赶紧上前把人搀住往府里去。“快,快去给福晋报信。”
好好的人出门,回来就成了这样,玉玳在院门口接着人的时候也慌了。“衙门里是不是好累啊。”胤祐进了门就不让奴才们扶着,就自己拖着没劲的腿往东院走。还是玉玳不许他犟,这才扶着他手臂替他分担些气力。
“没事,就是衙门里忙。”等回了屋里,瘫坐在椅子里的人看着替自己换衣服脱鞋袜的玉玳,这才提起劲回了她一句。“今儿这么好啊,伺候得这么周到。”
“是啊,七爷在外边忙,我在家里可心疼了。”看着他鞋子上的泥玉玳就知道他不可能只在衙门里待了一天,但这事他不说肯定有他的道理,玉玳也不多问。
听着玉玳一点都不含蓄的话,胤祐忍不住歪了歪嘴角,算是被她逗乐了。“不害臊,这话就在屋里跟爷说说,出门可不许胡说。”
“知道啦,都听爷的。”胤祐说话有气没力的,玉玳干脆摆摆手不让他再又撤了已经准备好的晚膳,还是让他歇息好了再说。
腿上的支架绑了一天,又在马上骑了这么久,拆下来的时候把皮肉都硌破了。玉玳让人打了水拿了药来,又把人扶到床上躺着,等她这边给他擦了手脸上好药,那边人都睡熟了。
第八章
这一觉胤祐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都分不清自己在哪儿,耳边总觉得还能听见冶炼场里的喧哗声。好在鼻尖耳旁都是玉玳的气息,这才叫人安下心来。“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睡到天亮呢。”玉玳靠躺在胤祐身边,轻轻的给他拍着背,“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有什么?”睡得太沉,这会儿整个身子都发软,胤祐不想起床伸手环住玉玳也不让她下床。玉玳身上的香跟别处的不一样,不管京城时兴什么,成亲两年她身上淡淡的果香一直没变过,胤祐习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趴在她身前闻一闻这香。
“什么都有,尤其还有您的纳喇格格专门送来的鸡汤。”胤祐回家倒头就睡,哪里知道他这边刚睡下,那边纳喇氏就端着鸡汤一脸担心的寻到东院来。
玉玳怕吵着刚睡下的人,让何嬷嬷在院门口就把人给拦下来。“何嬷嬷,这鸡汤是专门给爷备的,我知道爷今儿刚从衙门回来,我这天天在府里吃闲饭的也帮不上别的忙,现在正是晚膳的时候,做奴才的伺候爷和福晋用膳,是应当应分的。”
其实这般舔着脸上门,纳喇氏也是被逼无奈。以前在宫里前前后后就那么点地方,哪怕有时候惹着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气不了多久。可如今自从上回在宫里他不高兴抬腿就走,这都两个月了,愣是连人都没见上几面。
尤其到了贝勒府之后,这么久了主子爷连后院的门朝哪边开,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要是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往后贝勒府里就没自己这号人了。
“不用了,回去吧。”玉玳不紧不慢的过来,看着打扮得精致漂亮的纳喇氏,再想想狼狈得要命躺在床上打呼噜的胤祐,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现在如果真要给纳喇氏穿小鞋,就该把人放进去,这要是吵醒了那冤家,谁倒霉谁受着。
“福晋!”纳喇氏没想到玉玳会这般拦着自己,当即忍不住的喊了一声,喊完之后才惊觉自己僭越了,“回福晋的话,奴才也是忧心贝勒爷,伺候贝勒爷和福晋是奴才的本分。”
“你的本分就是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其余的用不着你操心。”玉玳懒得与她多说,“要么把汤留下自己回去,要么我让大嬷嬷送你回去,你想清楚了回话。”到底还怀着孩子,玉玳不愿跟她计较。
纳喇氏没想到福晋这么强硬,东院正屋里通明透亮,也许贝勒爷就坐在里边,哪怕福晋这般跋扈却也没想出来看一眼。纳喇氏心里委屈,眼里就忍不住泪眼朦胧,再看看这张自己进不去的门,才不甚甘心的把汤递给何嬷嬷,“奴才告退。”
“喏,鸡汤在桌上,你要不要喝。”玉玳学得似模似样,一点都没瞒着他,“我看了,鸡汤熬得不错。”
这话听得胤祐后脖颈子都发毛,这哪是鸡汤啊,明明就是毒药。“这大晚上的喝什么鸡汤,腻得慌,弄几个小菜来我吃点垫吧垫吧就行了。”
这道送命题答得好,玉玳忍不住笑了笑才掰开他的手下床去准备吃的。他说简单吃点,但一个府里养这么多人就是为了伺候他这个贝勒爷的,哪能真随便弄几个小菜把人糊弄了。
“今晚的鱼不错,没什么刺你放心吃。”说是没什么刺,玉玳还是坐在一旁拿筷子把少有的几根刺挑出来,再放到胤祐面前的小碟子里。桌上的菜不少,胤祐最钟情的还是手边的一小碟酸黄瓜。黄瓜是葡萄做的,最是开胃,胤祐这么晚了愣是又吃了两碗饭才放下筷子。
吃多了不敢马上睡下,胤祐干脆拉着玉玳在院子里兜圈散步。“今儿家里都好?”
“好,我今天把额娘给的那些东西理了一下,明天打算把几个铺面掌柜叫过来,问问铺子的情况,也好看看是继续做现在的买卖,还是咱们自己另起个别的。”新开府哪有什么轻松的时候,到现在了门房一天还得收不少贺礼,收上来的不管高低总得有个回应,不管是回礼还是回个话,都得玉玳过目。
胤祐边走边听也不插嘴,听着她絮叨府里外边的日常事情,白天被吓着的魂儿不知不觉就被安抚了许多,“你不问问我白天干嘛去了?”等到玉玳把话都说完了,这才插了句嘴。
“我不问,你刚去工部自己都没理顺,我问什么问。”玉玳心里多少有个底儿,家里额娘最近递信都少了许多,能让自己阿玛忙起来,又让专门管着兵刃锻造的工部把胤祐吓个够呛,再想想后世的历史书,只怕是康熙又要征噶尔丹了。
听了玉玳的话,胤祐也缓过神来,是啊,这才第一天,哪怕是有皇阿玛口谕,罗察也不免有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的想法。自己这样的皇子在外边人看来,是金贵得不得了的主儿,用些办法叫自己听话是最好,若是个有本事的能熬过这一关也不错,真要是那没用的被这事给吓退了,那就趁早回家让阿玛养着。
“嗯,等我把手头的事办好了,再慢慢跟你说。”想通了自然心情也明朗起来,两人绕着院子又走了两圈,这才心神舒畅的回屋睡觉。
“罗大人,今儿您打算怎么安排我。”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胤祐明显有点掩不住腿上的跛,但他也没法管这么多了。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想把支架再绑紧点,差点没被家里那母老虎给吃了,现在跛就跛吧,反正也没人敢当着面编排自己。
几个哥哥瞧着胤祐这模样,也至多是拍拍肩膀以示安慰。四爷刚去户部就被派出去视察水患,一趟下来脱了层皮。大贝勒和老五守在兵部,时不常的就得往兵营里钻,一天下来铁定灰头土脸。老三负责编文撰书,看上去最轻松但那个兄弟谁也不眼红那差事。
“那边不用天天去,今天不如就由下官带七爷熟悉熟悉咱们衙门口。”罗察看着比昨天要沉稳了些许,但也没添戾气埋怨的胤祐,心里多少放心一二,工部是个得踏实办事的地方,不说要人贝勒爷亲自干活,但若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还是趁早走人的好。
这一天虽说没出门,但为了搞清楚工部各处哪个门里负责什么,哪处的档案卷宗大概其是什么,就把胤祐累得够呛。中午饭是玉玳叫人送过来的,不光准备了胤祐那份,还把尚书侍郎和几个员外郎的都备上了。
这片土地上不管什么时候,一顿好吃的饭都能拉近不少情分。玉玳好吃,府里的厨子手艺就特别好,这中午送来的饭菜,一桌子大人没一个不说好的,尤其饭后的桂花蜂蜜凉粉,东西不金贵,但胜在新鲜。
一桌子人除了在蜀中待过黄员外郎,其他人都是头一次尝这东西,秋天干燥得很,一碗凉粉下肚爽气得不得了。这么过了几日,胤祐在工部的日子总算比刚进门要顺了许多,直到这一日,胤祐刚到衙门口就碰上罗察笑眯眯的朝着自己走来。
“七爷,这户部说好的银子,昨天就该到了,可今儿都没见着影儿。您看要不您陪下官跑一躺?”去户部要钱,那不就是从自己四哥手里掏银子。四贝勒出了名的冷面阎王,这罗察就是怕被甩冷脸子,才非要拉上自己。
“放心,今儿四哥跟我提了这事,再等两天,两天之后保证不少你的银子。”真要是准备征噶尔丹,那用银子的地方就多了去了。今早还没上朝的时候,四爷就凑到胤祐跟前提了这事,说是答应的银钱得等两天。自家四哥那性子胤祐是清楚的,他说两天那必定就差不了自己的。
“行了行了,罗大人听我一回?”胤祐拉着罗察往衙门里走,罗察再想说什么也被他给堵回去。罗察看着半点不着急的七贝勒,在他身后思来想去总算一咬牙一跺脚,同意再等两天。
这两天胤祐面上稳当,心里其实也发慌,就怕有个万一,这要是在罗察跟前跌了脸面,往后再想说得上话可就难了。好在四爷是个靠谱的,说是等两天,过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一上午,银子就入了工部的库房,喜得罗察直搓手,胤祐也随即叫人应了自家四哥的约。
第九章
“知道了,爷在外边你多看着点儿,别让他喝多了。”胤祐晚上要赴四爷的约,下午就让许晋忠回来说了这事。玉玳一听说是四爷就大方同意了,毕竟不出意外这可是下一任大老板,不说像以后的怡亲王那般深受圣宠,好歹也该亲近亲近关系。
“福晋放心,奴才准保寸步不离。”许晋忠怕死了玉玳,这福晋手伸得长管得宽,偏偏主子又吃这一套,府里上下就没有福晋伸不到手的地方。自己和马云祥老早就明白,在府里得罪主子爷事不大,得罪福晋那就擎等着死吧。
“福晋,伊尔根觉罗格格和纳喇格格求见。”这边话刚说完,桃子就急匆匆的进来回禀。桃子算是玉玳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玉玳看她脸上还带着点儿惊慌,就知道肯定又是后院闹幺蛾子了。
“奴才告退。”许晋忠一听这话立马乖乖缩头走人,后院的事儿可不是这时候该听的。许晋忠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后院两个格格往里走,他偷偷瞄了一眼,平日里木头人一般的伊尔根觉罗氏这会儿两眼都喷着火,倒是纳喇氏大着个肚子头抬得高高的,落后伊尔根觉罗氏半步,瞧着多了两分心虚。
“刚从宫里出来没多久吧,这是第二次了,是不是觉得出宫之后就没人管得了你们?”玉玳毕竟是后世来的,总觉得到底都是人,谁都是爹生娘养的,没必要非压着谁欺负着谁。可如今看来,有些人是不吃亏就不长教训,对她宽厚也不领情。
“福晋,奴才知道奴才扰着福晋了,请福晋恕罪。”玉玳话音没落,伊尔根觉罗氏就砰砰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可奴才实在是受不了了。”
“纳喇格格从刚搬到府里那天起,就一直说奴才的院子比她的好,上次换院子没成,她便百般刁难。奴才的院子在她后边,每日进出皆要从她院子路过,奴才早就告诉院里人,千万不要扰着他人,可即便奴才几乎足不出户,尽量约束下人,也还是满足不了她。”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奴才出门,还是丫鬟们去领膳食,例钱,只要被她碰见就一定要冷嘲热讽,说是奴才没福气,踏进她的院子败了她的气运。”伊尔根觉罗氏说得脸都涨得通红,玉玳都快听懵了,嫁给胤祐这么久,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今儿中午,奴才让人去厨房领膳,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被她们关在院子外边,奴才只以为是奴才的丫鬟在路上贪玩耽搁了,哪成想却是被人这般欺辱。”伊尔根觉罗氏一想到中午的时候,自己实在等不得了寻出去,这才勉强开了院门看到在外边哭得可怜兮兮的春雨。
可能是好不容易有了倾诉的口子,伊尔根觉罗氏语速又快又急,好几次纳喇氏想张嘴都没能插得上话。倒是玉玳,一直耐心的听完了她想说的,才让大嬷嬷把人给扶起来。
“嬷嬷,你陪伊尔根觉罗氏回去一趟,带几个人把东西收拾收拾,今儿就搬到梦兰院那边去。”梦兰院靠着后院的池塘,位置大小都比现在两人住的地方要好。
玉玳虽心里同情伊尔根觉罗氏,但自己这个当福晋的,还是没非要体贴贤惠安慰府中妾室的习惯。干脆多话也不说什么,直接把人搬出来便是。“纳喇氏,你既然这么喜欢后面那个院子,那你就搬过去,往后便一直住在那儿吧。”
听着伊尔根觉罗氏说的,玉玳问都不用问就明白了纳喇氏是作的什么妖。纳喇氏对五行八卦风水命理一事信到了骨子里,现在正好借着这由头这么闹,不就是想跟伊尔根觉罗氏分开,住更好的院子。
“福晋,您……”纳喇氏听了玉玳的话,气得眼睛都瞪圆了。自己可是还怀着贝勒爷的头一个孩子呢,要搬那也是自己往梦兰院搬,她伊尔根觉罗氏无宠无子,凭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