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得封旗主,哪怕如今的旗主已经不像早年间那般势大, 但各府得了好处的爷们总该摆席热闹几天吧。可如今裕亲王还病着, 不知道什么见好,若是就这么一病不起了也有可能, 就这裉节上谁都不愿意触康熙霉头,所以各府谁都不敢这事儿来出风头。
但到底是换了主子, 下边的奴才要来拜码头,总不能全往外推了。再说了, 哪怕是王爷贝勒爷, 府里也不嫌银子多, 各旗捧着东西上门,谁还能真不要啊。
为此各家便想别的法子, 听说三爷一个月连收了两个庶福晋,拿这个当由头收了不少礼儿。三福晋一边收礼收得手软, 一边又气得腮帮子疼。
四爷那边连给府里大阿哥摆谢师宴这样的名头都想到了。胤祺还专门去打听了到底是什么回事, 六岁的孩子谢的哪门子师。最后打听回来, 居然是为了贺弘晖那小子学了小半年, 总算能把一套拳给打下了办的酒。
“老四这也够胡闹的啊,咱哥几个当年在上书房哪个不是天不亮起身, 上午读书下午骑射,一套拳至于这么显摆吗?”胤祺冲着他塔喇氏直嘬牙花子,最近老四几乎见不着人,窝在府里叫都叫不出来,胤祺其实没明白为的什么, 但哥哥都躲了,当弟弟的自然就跟着呗。
“那是,你也不瞧瞧四哥府里那几个孩子,不是我说啊,这几年一个一个都留不住,没见四哥都逼得只差没吃斋念佛了。”他塔喇氏倒是觉得这事就该办,“弘晖是府里大阿哥,一直病病歪歪的没断过药,四嫂一说起就犯愁。如今弘晖都能跟着师傅练武打拳了,还不该庆贺庆贺啊。”
他塔喇氏这一说,倒是也没错。哥几个孩子没立住的不是没有,像老四那么背的还是少见。这要是连弘晖都留不住,往后真要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老爷子恐怕都还多想想,没孩子争个屁啊。
“诶,那咱们要不要也找由头办个席面什么的。”胤祺是个实在人,说不张扬就真不张扬,好几天了除了正白旗几个副都统到府里来了一趟,其余的连五爷的面都没见着。
“行啊,正好我这儿缺几套头面,爷您赶紧想想找个由头。”他塔喇氏答应的干脆,但转背就把刚学会说话的儿子给抱走了,省的胤祺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只留五爷一个人死劲琢磨,到底还有什么说头。
比起老五那边,还是胤祐更机灵,既然府里不好热闹,那就趁着法喀做寿,干脆带着玉玳回了趟娘家。“额娘,今儿怎么来这么多人啊,也不是整寿啊。这都谁啊,我以前也没见过。”
一上午还没到开席的时候,玉玳就被王氏陪着见了不少正蓝旗下的官员夫人,还有一些没有官身但世代都是正蓝旗里的人家也来了,这样的人家根深蒂固,哪怕没有诰命也得给三分情面,这会儿能躲到后边来趁着换衣裳的当口歇一歇都不容易。
“说你傻吧你还真不聪明,今儿这些人奔着谁来的,你心里没数啊。”女儿是昨儿回来的,王氏已经没了昨儿搂着闺女心肝肉儿的模样,今儿一早见玉玳和胤祐时辰不早还没起,就已经嫌弃上了。尤其不好嫌弃人贝勒姑爷,就只好背地里唠叨自己闺女。
“有数是有数,可这人也忒多了些。刚刚那几个夫人过来,我都没瞧清楚什么模样谁家的就又走了。”当了好些年的贝勒福晋,玉玳自觉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南巡的时候也不是没替胤祐见过那些官员夫人们,但今儿这场面还是有些把人给震着了。
“怕什么,有你阿玛在后边给撑着呢。”法喀这么些年在正蓝旗也不是白待的,尤其女儿许给七贝勒之后,家里上下就早就有了底,知道正蓝旗就是万岁爷给儿子的准备,到今儿只不过是按部就班而已。
“待会儿到了前边有不认识的都有你两个嫂子在,你别担心。”王氏怕女儿紧张,换好了衣裳准备往前边宴席去的路上,都还在跟自己闺女宽心。都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这会儿王氏可体会其中真谛。甭管女儿嫁得多好,自己照样有操不完的心。
“额娘,我不担心,就只这头面太沉,累得慌。”除了年节里进宫,今儿算是玉玳打扮得最隆重的时候了。如今胤祐毕竟成了正蓝旗旗主,自己总不能太随性了。
“你这孩子,怎么半点苦都吃不得。”再说了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着的恩宠,就她还挑三拣四的不大乐意。王氏作势在玉玳手臂拍了两下,玉玳才再不敢多说。
到了前边入了席,玉玳才知道为什么自家额娘要把嫂子全叫上,坐在自己身边助阵。实在是人太多了,当年没嫁人的时候不是没跟着王氏后边应酬见客过,尤其还没许人家那会儿,各府的茶会诗会也都见得多了。但可比起今儿,还真不是一回事。
整个席面从头到尾,就一直有这家夫人那家太太过来磕头请安。你说不让吧,人家今儿一为贺寿,二就是奔着胤祐来的,往重了说这就是来认主的,还能不让人认不成?
玉玳这边忙着认人,胤祐那边忙着喝酒,哪怕有几个小舅子帮衬,也喝得差不多了。两人隔得不远,偶尔扭头正好对上的时候,都能察觉出对方眼角眉梢无奈的笑。这份无奈实在太诱人,哪怕苦点累点也值。
只可惜再是好日子,也有人不长眼,宴席散了之后刚说好生歇会儿吧,管家就着急忙慌过来了。前边几个老少爷们都喝大了,管家只好来找王氏和玉玳,说是今儿送的礼里边,还有几个人。都是正蓝旗里边佐领留下的,说是送给主子爷的。
这几个佐领都是世代根深蒂固在正蓝旗的世家,办事都颇有些随性,不是没听说过七贝勒府上福晋专宠,但也就是不信这个邪,不信真有爷们能守着一个人过日子。都觉着只要把人送上门了,自然就会收下了。
玉玳没想到还能有人敢当着自己面干这种事,自己虽不是郭络罗那种非要把人打死的性子,可也由不得别人踩到自己头上来。这事若是发生在刚出宫建府那会儿,说不得自己心里没什么底儿,还怕胤祐心里藏着花花肠子。如今嘛,就由不得他七贝勒要不要了。
“人呢。”玉玳板着脸的模样还挺凶,王氏怕女儿犯浑,赶紧在一旁拉着玉玳衣袖,又挥手让管家先下去。只不过玉玳不好糊弄,愣是不放人,“赶紧说人在哪儿呢。”
“回姑奶奶的话,都在门房那边。”说明了是送给七贝勒的人,也不好让她们再进都统府啊,可不就只能先在门房那边安置了。
“都是哪些人家送的有数吧。”玉玳中午也喝了不少,但好在还没醉,此时眼里虽有些迷蒙但还算清醒。
“有数,有数。”各家都是递了帖子过来的,怎么可能没数呢。
“那就好,有劳管家多跑几趟,把这些人都送回去。”玉玳知道今天哪怕没收下这些人,经过这一遭怕是也不可能再许好人家。但这事怨不得自己,情爱这回事就是这般自私,容不下再多的人。“就说是我说的,这些人贝勒府不要。”
“舒舒!”王氏没想到自家女儿能这么横,连姑爷那边都没知会一声就把人这么处置了。“不能这样,万一……”万一姑爷不高兴怎么办。
玉玳知道自己额娘心里想的,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抚着拍了拍王氏的手,也没管已经惊呆了的几个嫂子,继续对管家说:“路过前院的时候跟贝勒爷把这事说一声。”
既然姑奶奶非要这么办,管家也只能听命行事。本以为这事到了贝勒爷那儿得不着好,可没想刚把这事囫囵说了说,七贝勒愣是差点就从椅子上呲溜下去了。
胤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管了正蓝旗,就有奴才给自己挖这么大一坑,“赶紧的,听你家姑奶奶的,把人和那几家送的东西都扔回去。”胤祐被这么一吓酒倒是醒了大半,“别愣着了,快去啊。”
得,姑奶奶这般霸道原来是有人惯着,那就谁都管不着了。都统府的管家拉了马车来,一家一家的往回送姑娘,至于奴才们心里怎么想,那就不是胤祐要管的事儿了。
两人回了府之后,胤祐跟在玉玳屁股后边解释,这事绝对不是自己起了心思,下边的人才跟着迎合,只差没指天对地的发誓,才算是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几个皇子贝勒爷春风得意,很是让京城跟着热闹了半个夏天。但这股热乎劲,在刚进入七月随着裕亲王福全薨逝,便都戛然而止了。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天还没亮,马云祥进了院子站在廊下来回来去犹豫了挺久才敲门。现在二阿哥正是最闹人的时候,主子爷和福晋晚上总要起来一两回去瞧瞧二阿哥,这会儿正是好不容易睡得安稳,马云祥有点不落忍把人叫起来。
“什么事儿,这么早干嘛呢。”敲门声没吵醒里间的人,来开门的是守夜的荔枝。晚上二阿哥那边闹得凶,荔枝干脆一晚上就没睡什么,这会儿也不过靠在外间榻上闭目养神,外边有点动静就听见了。
“赶紧进去报个信,裕亲王薨了,宫里来了消息让主子爷赶紧往王府去。”这事不小,先帝爷留下的儿子不多,这么些年一直深受皇恩的老王爷,裕亲王算得上是头一份,要是去晚了叫人抓着小辫子可不成。
胤祐被荔枝叫醒的时候还以为又是老二那臭小子闹腾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太惯着孩子,小小的孩子话都不会说,就学会看人下菜碟。白天在正屋这边都好好的,只要一到晚上阿玛额娘没在跟前,就容易作妖。奶嬷嬷和丫鬟换了几茬都哄不好,非要自己跟玉玳过去才行。
“主子,不是阿哥。”荔枝扶住迷瞪着眼就要下床去哄儿子的胤祐,“是裕亲王,薨了。”荔枝稳稳扶住了胤祐,才没叫人一屁股又坐回床边,“宫里传了消息来,让您赶紧往王府去呢。”
胤祐扶住了床沿狠狠喘了几口气儿才回过神来,回头把还蒙头大睡的玉玳也叫醒。“赶紧的收拾起来,府里该换的东西都换了,该置办的都赶紧差人去置办。”裕亲王不比别人,这回肯定是要跟着守几天孝的。府里该摘的红,都赶紧摘了吧。
裕亲王病了不是一天两天,之前不还听说好些了,怎么这一眨眼人就去了呢。这话两人坐在马车里嘀咕一下也没多说,这世上最无常的便是生死一事,谁都说不准。
裕亲王府不远,没多久就到了。两人一下马车自然有王府的奴才领着进门,胤祐到前边的时候三爷四爷和老九两人先到,这会儿不是说话的时候,看见胤祐就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保泰先迎上来拱拱手,算是见了礼。
这时候没什么好说的,来了的便等着还没到的兄弟们过来罢了。只不过老八上门的时候,几个兄弟看着他颓了不止一点半点的样子,还是都暗自叹了口气。
裕亲王看重胤禩,从没瞒着过谁,也不知道这爷俩怎么瞧对眼了,这几年裕亲王没少在康熙跟前说胤禩的好话。尤其裕亲王又是个老实人,说好话也是直来直去的不避讳谁,反倒让康熙挺安心。
胤禩因着出身,并没有得封旗主,但老爷子也没亏着他,现在胤禩管着内务府,里边油水有多足,那可海了去了。听说这差事也是裕亲王张嘴替胤禩讨来的,如今裕亲王走了,老八怎么可能不难受。
只不过亲王世子保泰跟胤禩一直不怎么亲近,这会儿瞧着八爷也不冷不热的,面子上过得去就得了。胤禩心里正是难受的时候,保泰什么态度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这几年自己空有一身抱负却总是不顺,先是老九老十离了自己,后又没赶上几个哥哥捞着旗主的位子。虽说现在内务府的活儿不得罪人又有油水,可比起领着旗务的几个哥哥,自己倒活像个办差的奴才了。
再加上自己府里迟迟没个孩子,自己就是想走动走动,多拉拢些门人势力,都比别人气势上矮半截。府里没后,现在蹦跶得再高有什么用,临了临了还是虚的,再是当奴才的这事瞧得清楚着呢。
几个兄弟心思各异,但也不妨碍老老实实在一起给裕亲王守灵。最后到的是直郡王和许久没露面的太子,太子关在毓庆宫这么久,脸色的郁色遮都遮不住。
直郡王难得没跟自己弟弟争什么,甚至在太子上了香行了礼,事儿都办妥了要走的时候,还把人拉住多问了几句。敢大喇喇把太子拉住不让走的,恐怕也就直郡王了。胤礽看着自己大哥,倒是把胤褆问的都老老实实回了。
下边的弟弟除了老三其他的都差着年岁,再是从小争到大,那也有一份情谊。太子临走时难得的抬手拍了拍直郡王肩膀,像是要说什么,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等到人走了之后,众人才从匆匆过来报信的奴才嘴里得知,一直被关在宗人府的索额图,今儿早上也死了。
一天之内,死了一个王爷和一个索相,叫人心里都有些没法说出口的滋味。这死的可不止两个人,往大了说,两人都是伴着圣上开疆辟土,平定江山的人物。不管最后什么结局,到底一代风姿绰约过的人和岁月,也就这么落幕了。
今日份碎碎念:索额图和裕亲王历史上肯定不是同一天再见的,这是我的私设。
旗主和皇子贝勒们其实没什么必然联系,这也是我的私设。所以大家看个热闹,高兴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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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桃子啊,你去前边瞧瞧, 罗衍那边事儿完了没, 完了就赶紧让王爷回来,今儿绣坊人来量尺寸做夏衣, 他怎么又不见人了,还把弘曙和弘倬也带着跑了, 这爷仨是不打算着家了还是怎么着。”
要不说夫妻做得久了,就没当初那些柔情蜜意了呢, 这会儿玉玳只想赶紧把人给找回来做衣裳。年前康熙下了旨意, 开春之后便随驾南巡, 好不容易回来了气儿还没喘匀,又说要巡幸塞外, 月底就要出发。现在才开始做衣裳已然是挺赶的,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福晋, 您别着急, 王爷去书房之前就说了, 等您量完了就回来。”做衣裳这事, 玉玳一个人光挑花色,随便折腾就是大半个下午的, 胤祐哪等得了那么久啊,用他的话说,简直比自己等这个郡王还难熬。
当初领了正蓝旗旗务之后,还没等几个贝勒过够瘾头,裕亲王就去世了, 老王爷这一去世不要紧,倒把老爷子的心气儿也带走了不少。当时康熙还亲自去祭奠了裕亲王,葬礼前后一切都是极尽哀荣办的,没想到事儿都办完之后康熙就病了,再等这事翻过篇,几个贝勒爷进爵的事儿也彻底耽误了。
不过好在几个兄弟一起被耽误,谁也别嫌弃谁。各旗里的佐领奴才们也没谁多嘴,都是皇上的亲儿子,往后谁知道有多大造化,如今是贝勒怕什么,又不是要当一辈子贝勒。
可这么一等,就愣是到了去年年底,康熙打算第六次南巡的时候,看着一个个都想跟着出门的儿子们,才想起来下边那些孩子都长大了,这些当哥哥的也该挪挪位子了。就这么着,进爵的圣旨在腊月里下来,七贝勒府才换了门楣,成了淳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