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 五月随口一念叨:“但是金这种金属, 好像是不适合用来锻刀的吧。我记得纯金的硬度似乎很低。”
“那当然, 纯金不能用来锻刀。我只是比喻而已——比喻!”铁原钢次郎认真地向五月强调着, 然而才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是锻刀重铸的缘故,所以这把日轮刀的同体长度变得稍短了一些, 也比我为您锻造的那把日轮刀短一大截, 不知道您用起来会不会觉得不称心呢……”
“没事。我会努力习惯这个长度的。”
五月把刀拿在手里, 掂量了一下重量, 又随意在空中挥动几下,这才收回到刀鞘中。
“然后,是这一把。”
铁原钢次郎把刀推到五月面前。
“这把刀,过去应该是属于柱的吧?”
他知道自己有些明知故问了。只要看到刻在刀上的“恶鬼灭杀”的字样,谁都能知道这把刀的主人是鬼杀队的柱。
不过,刀都已经锈成这样了,应该意味着,那位柱已经陨落了吧……
“嗯。”五月微微颔首,“是鸣柱的日轮刀——我父亲的刀。这把刀,您应该也已经修好了,对吗?”
“那当然!”铁原钢次郎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这把刀我修得不要太用心哦!保证和刚锻造出来的新刀没有区别!”
就算是没有铁原钢次郎信誓旦旦的保证,五月也会相信他确实好好修了这把刀的。
“给您平添了这么多工作,实在是麻烦您了。”
说着,她向铁原钢次郎道了一声谢。铁原钢次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于他来说,处理与刀有关的事情,只是他最普通的工作而已。
“对了,你不看一下那把刀吗?”铁原钢次郎忽然问,“呶,您父亲的那一把。”
五月沉吟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唔……暂时就不看了吧。”
“是吗……”
铁原钢次郎好像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关于这把刀。”他又补充地多说了几句,“刀上不是有‘恶鬼灭杀’的字样吗?因为我不确定您是否会使用这把刀,也不知道普通剑士是否可以持有刻下这种字样的日轮刀,所以就没有磨去这四个字。嗯……如果需要磨去的话,可以告诉我。”
“磨去吗……那还是不必了吧。”五月把日轮刀推到身后,“我并不准备用这把刀,所以还是任由‘恶鬼灭杀’留在上面吧。”
或许哪一天她当真成为了柱,能够正大光明地拥有将这四个沉重的字刻在刀上的资格了,到了那时,她一定会骄傲地拿出父亲的日轮刀。
眼下还是将这把刀用以承载着一切的想念吧。
不过,五月不想只一人看着父亲的刀——她认为还有一个人比她更需要看到它。
“你要出去吗?”
见她半蹲在地上穿着鞋子的背影,本不想说什么的义勇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五月抬起头。她把刀背在了身后,这动作让她的后脑勺差点磕在了刀柄上。
“嗯。”她眨了眨眼,“去桑岛先生家,把已经杀死了神鸣的事情告诉他。”
义勇起初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时没想明白桑岛慈悟郎和神鸣之间的关系。但很快他就想起来了,五月和他说过,桑岛慈悟郎曾是前鸣柱的培育师。
他又莫名地想到,五月总是什么都愿意同他说。她所给予自己的信任,似乎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他把自己的担忧压缩成了一句短短的问话。
他知道五月的手还没有好。在这种状态下还要去桑岛慈悟郎那里,大概不能算是什么好决定。义勇不希望她做出什么勉强的举动。
“没关系的!”五月冲他自信一笑,“没什么好担心的啦。”
义勇垂了垂眸:“说的也是……”
她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义勇想。
穿好鞋,重新检查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确认无误,五月向义勇粗略道了别,便去往了桑岛慈悟郎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还没完全大好的缘故,她耗费了比预料之中更久的时间,不过,总算是到了桑岛家。
她叩响了门。能听到老人家拖着脚步走来的声音。
“来了。”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一条小缝,露出桑岛慈悟郎花白的头发胡子。
“咦,是泷音啊。快进来快进来。”
他亲切地把五月迎进屋里,却听到五月说:“您把我的名字念错啦。”
“念错了?”桑岛慈悟郎困惑得连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不是泷音吗?”
“是泷尾。”她笑着,“泷尾五月。”
记忆中的影子与眼前的她重叠在了一起。桑岛慈悟郎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把年纪的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啊好啊……原来真的没认错!”
看着他老泪纵横,五月也想哭了。不过她努力地摒住了泪意,把已向恶鬼复仇的好消息告知了他,还不忘将父亲的日轮刀拿给他看。
唯一的遗物维系了两代的哀思,让桑岛慈悟郎又高兴又难过,就连流下的眼泪都比平时多了好多。五月倒是没有落泪,反而帮他擦起了泪。
“他一定很高兴。”絮絮叨叨的,桑岛慈悟郎说,“如果能亲自照看你长成大人,他一定更高兴吧。他啊,是个只念想着能让自己的家人幸福的男人。你以后就同他说的那样,轻轻松松地活下去吧。猎鬼人的余生是个不定数,在走完一生之前,千万别留下遗憾。”
别留下遗憾……吗?
五月抿紧了唇,微微一点头。
她没有在桑岛家停留太久,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她本想把父亲的刀留在桑岛慈悟郎身边当做念想的,但桑岛慈悟郎却拒绝了。
“这理应是你的东西。”
他说。
把日轮刀还到她手上的同时,桑岛慈悟郎还送给了她一袋番薯。
虽说番薯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五月还是开心不已。一回到家,五月就把来自老爷子的“礼物”拿给了义勇看。
“是桑岛爷爷给的!”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同义勇炫耀是的,“他给了我好多,说是很甜来着。您要不要尝一下?”
嘴上说的是“您要不要尝一下”,心里想的却是“我得赶紧尝一下”。
不过,瞄了一眼此刻的天色,五月却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哎呀,都已经这么晚了,您是不是已经吃完晚饭了?”
义勇点点头。他确实是已经吃过了。
这倒算是出乎五月意料的回答了,不过一点也没有让五月失望。她看起来反倒是更高兴了。
“那就煮成甜汤,好吗?”五月歪着脑袋,“甜汤也很好喝的哦。”
“嗯。”
怎样都好。他想。
“好的好的!”
五月欢快地一应声,蹦跶着进厨房去了。
看着她轻快的背影,义勇竟也被染上了几分欢欣。他很喜欢看到这样的五月。
印象中的甜汤是复杂而精致的甜点。五月觉得自己没办法做得这般精致。
当然了,手边的材料也没办法让她往“精致”这条路上走。
幸好她对此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执着,自动把甜汤降级为了简约版本。
反正只要好喝就行了嘛。她想。
把番薯削皮,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与糯米圆子和芸豆红豆一起丢进锅里煮,再敲进一大块冰糖。待到各自都变得熟透绵软,就可以捞出来了。
桑岛慈悟郎送给她的番薯格外耐煮,炖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是棱角分明的块状,没有变成一团糊烂融在汤里。
汤只被红豆和芸豆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而已,看起来倒是挺诱人的。
五月把碗摆在锅边,右手拿起汤勺,颤颤巍巍地把甜汤装进碗里。煤球总是好奇地凑过来闻,小脑袋一探一探,小耳朵一动一动,确实很可爱,但也确实很烦心。五月无数次地把煤球撇到一边,不让它打扰自己的工作。
“你不能吃这种东西。”她小声提醒着。
煤球大概是听懂了这句话,摇了摇尾巴便走了。路上遇到义勇,还冲他龇牙咧嘴了一番,不知道是在摆什么权威。
今夜天气正好,透过清澈的夜空,每一颗星都清楚可见,连上弦月都显得格外明亮。五月和义勇索性端着甜汤到了庭院里,一边享受着惬意的风,一边悠闲地喝甜汤。
平常并不怎么会主动夸奖她的义勇,今天倒是很难得的给予了五月的甜汤相当不错的评价,听得五月心情大好。
但这份明朗的心情好像只持续了一瞬而已。很快,混乱的思绪就占据了她的整个心间。
在如此绮丽的月下,她忍不住想了一些很放肆的事情——譬如像是该怎么把暗藏的心事说出口,之类的。
她的心不自觉地狂跳,连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分明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她努力调整呼吸,可怎么也平复不了心绪。
该说吗?还是什么都别说?
五月不敢抬头,只盯着碗里的糯米圆子,将它舀到勺子里,又重新丢进浅红色的汤中。
分明心中依旧是举棋不定,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驱使着她说:“……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说出口了——她居然说出口了。
五月比谁都不敢相信。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手中的勺子撞在碗的边缘,发出清脆响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只敢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义勇。
五月瞥见到义勇微微一颔首,应道:“嗯。”
……
……
……
就……没了?
不说别的其他事情了吗?
五月愣了愣。她抬起头,盯着义勇的脸看了好久,居然没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这就很奇怪了——没有任何情绪这一点,实在是奇怪得不行。
五月的心里顿时掠过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一时竟让她有些迷茫了。她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如同下定决心般,小声询问他:“那个……您知道‘月色真美’这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啊?”
义勇当然知道——这意思不是挺浅显的吗?
但被五月这么一说,他忽然就有些懵了。他想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不就是……月亮很好看的意思?”
“呃……”
什么羞涩和难以启齿一下全没了,五月气鼓了脸。
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嘛……‘月色真美’,这句话其实是一种含蓄地道出爱意的方式。”她莫名解释起来了,“要说起来,应该是出自夏目漱石的口。他将英文中的‘我爱你’这句话翻译成了‘今夜月色很美’。而且,‘月(tsuki)’和‘喜欢(suki)’的发音也很像,不是吗?所以,向某人说出‘月色真美’,就等同于向他表达了爱意。懂了吧?”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堆话,五月都快气虚了。她费劲地喘息着,直直看向义勇。可义勇依旧是平平淡淡的,眼眸中亦无波动。
他似乎是明白了,又似乎是不明白。除却沉默以外,他没有给出任何的回答。
可五月现在想要的,就只有他的回答而已。
她看着义勇,但他那冷静的面容,却让她的期待几乎快要沉下去了。积压在心口的浑浊情绪,不知是恼怒还是无奈。
她咬紧下唇,呼吸声急促不停。在她眸中映出的,是今夜的上弦月与眼前沉默的男人。
“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我明明……明明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
“我喜欢你啊,义勇。”
第102章 碎碗
向某人直白地表达出爱意, 对于五月来说, 是从未有过的陌生经历。
所以她也不知道, 在做出这件略显放肆的事情后, 将会得到的, 是怎样的反应。
她承认她害怕被拒绝,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被拒绝之后该怎么做——她肯定没有办法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被拒绝”这件事本身就是一根难以磨灭的尖刺,一定会久久地梗在她的心里,只要她还是义勇的继子, 就不可能轻易地消失。
如此一来, 她也肯定没脸再继续待在义勇的家里了。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立刻从义勇家离开。
但再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呢?五月忽然没有答案了。
不不不。
五月用力甩了甩头。
眼下这事还没有一个定数呢,她大可不必去思考这种最糟糕的情况。
……应该, 确实不必去思考这种可能性……吧?
五月惴惴不安。左手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了, 手指也在不自觉地抽搐着,紧张感仿佛变成了一根细长的软绳,一圈一圈缠绕着她的脖颈, 又倏地收紧,将她卡得喘不过气来。
分明今夜的天气实在太热了,让她一阵阵地出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如果不是因为迫切地想到得到回答, 或许五月连注视着义勇的勇气都不会有吧。
她见义勇端着碗, 低垂眼眸。他并未向五月投去目光, 只是盯着舀在勺子中的两颗糯米圆子而已。
这两颗糯米圆子其实一点也不圆, 倒像是个粗糙的椭圆形。义勇觉得这两颗糯米圆子大概是出自自己的手——刚才五月搓圆子的时候,他特地帮忙搓了几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