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如同重生一般急急喘.息。
其中就属太医最为害怕,掌心后背皆出了层冷汗,如今瘫坐在地上,腰背弓着,汗湿的中衣紧紧的贴在后背上,冻的哆哆嗦嗦。
太医偷偷抬眼去看坐在床上的萧言,对方目光温柔深沉的落在君后脸上,头都没转只轻声朝她说,“治。”
这个语气轻飘飘的字,分量比“君后若有个三长两短,朕要尔等陪葬”还要重些。
清醒冷静的帝王,向来比暴怒的君主更让人觉得害怕。
太医从地上爬起来,掌心往身上狠狠擦了两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着去烧的法子开药方抓药。
看着掌心下的空白药单,太医提着笔迟迟落不下去,她神色为难,咬牙拧眉。
以这种情况,最好的法子肯定是重药祛重疾,可君后身体不如常人,药量过重他怕是受不了。
想了想,太医还是选择先用温缓的法子治,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死马当成活马医!
栖凤宫的条件不行,可阿离目前这个状况也不适合挪动。萧言让人将炭盆端来,被褥床单全都换成新的。
原本栖凤宫里用的炭劣质至极,烧出来没有温度不说,还浓烟缭绕呛人的很,伺候阿离的那个内侍故意当着他的面把炭点着,拿着蒲扇朝他轻轻煽风,边煽边问,“君后可觉得暖和些了?”
阿离自知以他这种情况根本不指望奢求什么,只是摆手让内侍把炭盆撤下去,以后栖凤宫里不用点炭了。
内侍欢欢喜喜的应了声,将这些东西都拿去换了银钱给自己添置了棉衣。而阿离,至今还盖着去年的被褥。
今天都过去了一半,那内侍也不知道在那儿厮混,至今没回栖凤宫。
如今萧言发话说要搬炭盆过来,那用的定然是最好的细炭。
萧言轻手轻脚的将阿离裹着被子抱起来,怀里人轻的厉害,只剩一把骨头。
床单被褥加上帐幔全都重新以君后的规格安排上,约摸小半个时辰,原本冷清萧条的像是垂暮老人的栖凤宫重回三年前的华丽辉煌,甚至比三年前还要好。
萧言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床上,怕他身子弱硌着骨头,萧言特意让人多加了几床被子,阿离刚躺上去,就陷入柔软的床里。
他难受的厉害,刚落在床上手指就攥紧萧言的衣袖,指关节绷的发白,眉头拧出深纹。
药已经熬好,由侍从晾了一会儿送过来。红木盘子上托着个精致的白玉小碗,里头盛放着黑色汤汁。
离的几步远,萧言都能闻到里头腥涩泛酸的苦味。那味道冲鼻的很,让人闻之作呕。
“陛下。”侍从垂首立在旁边,萧言伸手端过白玉小碗,摸摸碗壁温度,才捏着勺子舀了一小口往阿离嘴边送。
上几个世界,阿离身体都好的很,几乎没怎么生过病,所以萧言还不知道自家夫郎对于吃药竟抗拒耍赖的很。
说实话,就这玩意,她闻着都很抗拒。
可阿离病着,不吃药怎么行?
勺子抵在他嘴边,先用温水将那层干皮弄湿弄软了,才往里面喂药。
水覆在唇上他还算老实,可等闻到近在咫尺的药味,阿离就缩着头往床里偏,脸埋在肩膀上躲她的勺子,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
得亏人还糊涂着,他这个样子要是再软声喊她一句妻主,萧言能立马禽.兽给他看!
怎么可以这么软,这要是在床上……肯定哭的厉害。
萧言千方百计的哄着,阿离头埋在被褥里只露出半个脑袋,理都不理她。
萧言心说你这样可就别怪我流氓了。
她将药碗放在旁边,伸手去挖阿离的脸,捧着露在外面,一手端起碗自己喝了口药。
那味道……
她差点当场吐出来。
萧言脸色难看,忍着那股难尽的味道低头去吻阿离。她堵着他的唇,阿离偏躲不了,逼的眼尾殷红,手指攥着她的手腕往下扒拉。
只是阿离全身绵软无力,只能被萧言摁在枕头上“欺负”。
一口药喂个两三分钟,阿离眼角湿润,苦出了眼泪。等那碗药被喂完,那张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已经红的如同血丝软玉了。
他缩在被子里,连根发丝都不愿意露出来。
萧言占了便宜,心里餍足的很。可刚才那隔靴搔痒的接触,却让身体里那股本来冷寂下来的燥.热重新活跃起来,四处乱窜。
萧言端着温水漱口,余光瞥向床上陷在被褥里的人,眼里染了笑。
且让他捂着吧,能捂出汗更好。
太医一直守在殿外,君后只要不退烧,就不算度过凶险期。
早朝不必提了,萧言眼里只有阿离,没心情出去露脸。从早上守到下午,阿离身上温度滚烫,却始终不肯退烧。
萧言眉头拧的死紧,药都灌下去两碗了,之前还愿意攥着她衣袖的人现在只要感觉到她的靠近就往床里躲,都这样还没退烧。
太医跪在床边,声音颤的厉害,“如、如果晚上还不能退烧……”
君后怕是会撑不到明天早上。
能试的法子都试了,阿离还是那样,昏昏沉沉的睡着,没有丝毫意识,只是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萧言坐在床边,目光沉沉的看着床上隆起的被褥,闭上眼神深吸了口气,抬手示意众人出去。
太医手脚并用的哆嗦着爬起来往外走,她身后跟着众多被遣退的侍从。
宫殿的门被带上。
萧言抬起下巴伸手去解自己领口处的衣带,垂眸看阿离,心说这可是你逼我的。
正经的法子你不愿意用,那我只能给你试试不正经的疗法了。
萧言褪去朝服棉衣,攥着被褥扯开一个角。有风进来,床上的人打了个哆嗦,本能的往床里躲,他这样正好给萧言空出了位置。
她摸着那消瘦的腰搂过去,手指解开衣带,贴上那片突出的胸骨,肋骨根根分明。
这都让她有些于心不忍去欺负他。
萧言说着都是为了治病,瘦就瘦了点吧,谁家饿狗会嫌骨头上肉少呢?
比起上个世界萧言深觉自己幸福多了。
外头起了风,轻轻吹动紧闭的窗户。
殿内点着炭盆倒是不觉得冷。
她不知道碰到了哪儿,阿离猛的颤栗,哆嗦的更厉害了。本来高烧红热的脸上又爬上新的红晕,呼吸更为炙热,轻轻抽了口气。
他昏昏沉沉,本就浆糊似的脑袋更为沉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阿离轻轻闷哼,带着鼻音哭腔,含含糊糊的说,“别……”
萧言挑眉,了然至极,“我懂,别停对吧。”
“……”
……
从下午折腾到晚上,萧言扭头往外看了两次,一次窗外天色明亮,一次窗外天色昏黑。
侍从悄悄进来点灯,听到里面的动静羞的脸色通红,差点将火折子掉在地上。
点着灯便慌乱羞涩的跑了出去,到了外头吹了风,人才略微冷静下来。
陛下、陛下竟压着君后在做那事!
侍从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君后都病成那样了陛下怎么还不放过?
有人轻声询问他殿内情况,侍从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满心只有一个感受:
陛下她不是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言:瞎说什么,我这都是为了治病!
————
第62章
太医再次被传进殿的时候, 萧言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功成身退的感觉,示意太医过来给阿离重新把脉。
床上的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莫说头发丝了,连眼睫都湿漉漉的。
他像是累极了,睡的比先前还要沉些,但呼吸平稳, 紧闭的眉头舒展开来, 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已经褪去, 苍白的薄唇倒是显得颜色正常的许多。
不用把脉,太医打眼看过就知道这是退烧了。
发热病的人啊, 只要退烧那就没事了。
君后度过了危险期, 太医心神放松下来, 这才惊诧的看向坐在床边的萧言,声音惊喜到发.颤沙哑,“陛下是用何种方法退的烧?!”
刚才一下午可就两个人在殿内。
萧言瞟了太医一眼,心说这种法子不正经的法子怎么能往外说?
但凡有其他选择,萧言都希望采用更科学的方法治疗阿离,她这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么。
太医喋喋不休的说, “烧退了,人就好了,还是陛下见多识广有方法。”
她本来都以为君后没救了,刚才在外头坐着也不觉得冷,毕竟比起给君后陪葬, 冷算个什么?
可如今指腹下跳动的脉搏虽说还很虚弱,可比起之前简直就是蓬勃有力充满生机。她心里对陛下突然敬佩起来,偷瞥向萧言的目光都晶亮逼人。
萧言被她看的不自在,难得心虚的别开脸。跟太医的法子比起来,她刚才治疗的路子可就太野了。
其实阿离已经灌了两碗药,药劲上来的慢,萧言用运动帮他催了下。只要人出了汗,这烧就算退了。
太医又为阿离配制许多调养的药,萧言看的嘴角抽动,一把摁着太医写个没完的手。
感情这不是她夫郎,下药都这么狠的。
“是药三分毒,如果不是必要的就别写了吧,试着让人用药膳养养。”萧言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看药单看的头皮发麻。
太医是不知道给阿离喂药有多费嘴皮子。
这还是他昏睡的时候,这人待会儿要是清醒过来,鉴于之前原主作的死,阿离能让她碰一根手指头,萧言都用头走路!
太医只当陛下心疼君后,随后想想也对,君后身体底下差,得慢慢养着,不能急于一时。
她立马拱手行礼,彩虹屁不要钱的吹,“陛下英明。”
英不英明萧言不清楚,她只知道那药不是人喝的玩意。
对比起来,萧言强烈的觉得科技进步有多好,像现代的小药丸再苦,也苦不过一口一口往肚子里咽的药汁。
冬季本就比别的季节天色黑的要早,如今外头漆黑如墨,云层深厚阴沉,头顶没有丝毫光亮,看这情况夜里怕是又要下雪。
众人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萧言让人摆饭的时候下令说赏。凡是今日在的,都赏。
侍从们跪下谢恩,白天的担惊受怕,到了晚上全都成了欣喜高兴。
其中刚才进去点灯的那个侍从捧着银钱闹了个大红脸。他误会陛下了。
说来也不怪他,这种疗法谁见过啊。
除了侍从们,太医被赏的最多,尽管她真正想要的萧言不愿意给……
萧言饿了一整天,之前没感觉,现在阿离退了烧情况稳定下来,她才深觉饥肠辘辘,前胸贴着后背,早已饿的胃直抽抽。
若是阿离没有好转,萧言怕是能把自己活活饿死都不知道。到时候落得个跟原主一样的死法,能恶心坏了。
宫里的膳食的确不错,萧言光粥就喝了两碗。
床上的阿离现在不能食荤腥,萧言让人煨了小米粥等他醒来。
都到这时候,那个伺候阿离的内侍浪了一天可算回来了。
昨日天冷他饮了酒,同几个玩的不错的内侍通宵摸叶子牌,清晨开始补眠,到现在才醒。
他打着哈欠往主殿走,双手揣在袖筒里。冷风迎面朝领子里灌,他冻的缩着脖子,鼻尖埋在衣领中,眼睛眯起,心说君后怎么这么能熬。
内侍被派来伺候刘离,他一日不死,内侍便没办法被调任到别处。栖凤宫是冷宫,油水少的可怜,他在这处当差都快穷死了。
本就对君后不上心,在捞不到油水后,更是不拿正眼看他。这个宫里谁不知道,栖凤宫里的那位人畜可欺。
内侍最近花钱跟御前的宫使阿满大人牵上线,他跟自己说快了,那位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
他说的这么绝对,定然不会有假!
内侍想着来年开春能谋个好差事,心情不由好了许多,脚步轻松的往殿内走。
只是平时光线昏暗清冷萧瑟的栖凤宫,今日处处透着股不同。
内侍看着殿内那明亮的灯火,以及守在殿外的排排侍卫,整个人愣在院子里,惊的回不过神来。
当下第一反应便是,君后崩了?
否则栖凤宫哪里能有这种阵仗!
内侍脚步加快往里走,刚想掐自己一把假哭两声,就瞥见那抹暗红色的衣袍从内殿走出来。
萧言坐在软榻上,端过旁边的茶盏,茶盖轻刮杯口,抬眸看向傻傻站在殿内的内侍,声音清润的问他,“栖凤宫该你当差,今日你去了哪儿?”
寒意从脚底板迅速攀爬上来,一路顺着小腿肚子窜上尾椎骨直逼头皮。萧言语气并不严厉,却听的内侍浑身血液冰凉,膝盖颤抖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陛下!”内侍抖的厉害,牙齿都在打颤,手指指尖抠着地上光滑的砖头,竟不觉得凉!
内侍这才注意到殿内四角都点了炭盆,烤的整个栖凤宫里都暖融融的。鼻子动了动,没闻着丝毫熏人的烟味,可见用的是极好的炭。
陛下不是厌极了君后吗?
内侍大着胆子偷偷用余光去看萧言身旁,向来侯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宫使阿满今日竟然不在!
“问你话呢。”萧言不轻不重的将茶盏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可这动静落在内侍耳朵里,比惊天雷声还要吓人。
“奴、奴……”内侍牙齿打颤,“奴在忙其他的事情。”
“这栖凤宫里能有什么事情比君后还重要?”萧言觉得这一切的罪孽都是原主造成的。这个内侍以及宫使阿满不过是看她脸色行事。
萧言理智上告诉她不该迁怒。
但心里就是不痛快。
内侍擅离职守,阿满僭越贪婪,这些都是他们本来的过错,若是平时可能斥责两句也就过了,可如今阿离还在床上躺着。
平时不起眼的小过错现在成了他们亲手送上来的刀子。
萧言看着内侍,见他咬唇不肯说实话,便让人将阿满带来。
阿满在青石板上跪了整整一个时辰陛下都没想起他,到底是御前红人,哪里会真跪上一天,没多久就装晕被人抬了回去好生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