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堂课是国木田老师的数学课。
我想我的确是失忆了没错,国木田老师说的话里我连一个标点符号都听不懂——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没失忆,数学这种鬼东西谁能听得懂啊——因为太过无聊了,我只能撑着脸颊在教科书开始涂鸦,玩起了填涂空格的无聊游戏。
国木田老师好几次撞见我在堂而皇之地摸鱼,他大概顾及我初来乍到的转校生身份,折断了好几支粉笔才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就在我双眼放空、无所事事地涂鸦教科书的时候,一个小纸团从侧边轻飘飘地丢了过来。我看也没看,用尺子将其劈成了两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小纸团锲而不舍、不屈不挠地朝我这边飞来。到了最后一个,我却抬手劈了个空,侧脸一看,发现那个小纸团正好落在了国木田老师的手里。
国木田老师忍无可忍地按住自己的眼镜,叫出了小纸团主人的名字:“斋藤泷也!”
“是,老师。”起身作答的正是之前那个朝我打招呼的黑发男生,他摆出了一副不慌不乱的态度,甚至还趁起身的片刻时间看了我好几眼。
他似乎很有人气的样子,在站起来的同时周围响起了女孩子们窃窃私语和不怀恶意的轻笑声。
“cot20°cos10°+√3sin10°tan70°-2cos40°等于多少?”
斋藤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用不确定的口吻回答道:“……3,大概。”
“猜错了,”国木田用折断的粉笔精准无比地击中他的额头,冷酷无情地说,“誊抄三十遍反省一下,课堂可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地方。不要小看了数学。”
于是女孩子们的笑声更大了,连男生们都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斋藤大大咧咧地任他们嘲笑起哄,没有丝毫羞愧或难堪。他又特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见我依旧没什么反应,只好有点失落地坐了回去。
下课之后,这个名叫斋藤泷也的少年果不其然又来找了我。
他装作漫不经心地从我课桌旁边走过,然后又不经意间碰掉了摆放在桌面边缘的钢笔。我猜想他接下来大概会顺理成章地替我捡起来,态度谦和又有礼貌地向我道歉,并借此作为搭话的契机——只不过,遗憾的是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在钢笔掉下去的一瞬间,我就反射性地伸出手接住了它。
斋藤有些意外,露出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搭话的表情。
我慢条斯理地将钢笔收进文具盒里,抬起脸,善解人意地对他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找我有事么?”
“……森同学的反应速度很快,动作也很灵活,”他先是称赞了我一句,接下来才直入正题,“其实我听说森同学是因为身体方面的缘故,一直拖到现在才来上学……所以在想你会不会有不能适应的地方,如果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来找我吧,不用客气。毕竟这是我作为班长的职责。”
原来如此,看来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啊。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远远地站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小弟们,在心中暗暗地想着,难怪这么有人气。在已经分化的学校阶级格局中,他大概就是类似于站在顶端一类的人物吧
……等等,这么一想的话,这会不会是他用来招揽人心、巩固地位的手段呢?
一旦接受对方的好意的话,这不就意味着我屈从于他、心甘情愿地比他矮一头了么。
啊,这可不行,这是一个相当不妙的开局。我一边在心中暗暗想着学校这种充满斗争的地方果然不能放松大意,一边礼貌地回答道:“万分感谢,不过不必了。”
斋藤像是没有料想到我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回过神来。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斋藤朝我一笑,继续说,“那森同学有什么兴趣爱好么?虽然现在已经过了社团迎新期,但不过我知道目前还有一些社团留有空闲,如果森同学能去的话,他们一定会很乐意的。”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爱好。”
“……那,森同学有没有兴趣来当我们篮球部的经理呢?”斋藤试图发出邀请,热情地说,“实际上我们篮球部还有经理职位空缺,刚才我看森同学的反应神经这么出色,所以在想你会不会对体育活动之类的有兴趣。”
这家伙,果然是想把我当小弟吧。我面无表情,在心中下了定论。
“没有。”我简短地回答说。
斋藤:“……”
不是我的错觉,眼前的这个少年在得到我的三次拒绝后,一直充满着阳光和热情的脸上终于闪现出了瞬间的冷淡,但是很快被他完美无缺地掩饰了过去。
随后,他抓了抓柔顺的黑色头发,一边轻快地说着“那就没办法了”,一边状似无意地提及道:“话说,之前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有听见森同学关于[个性]方面的情况呢……”
“森同学的[个性]是什么呢?”斋藤问,“我有点好奇,能告诉我么?”
我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个性]的话……我没有这种东西。”
话音刚刚落下,由于下课而变得喧闹的教室又重新变得寂静了起来。几个正在交谈中的团体听到了我和斋藤的对话,于是微妙地停止了声音。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密密麻麻的、炽热的视线,只不过这一次有所不同,就算我望了回去,也没有一个人会稍显局促地避开,反而更加堂而皇之地直视着我,像是在观赏着什么不可多得的漂亮珍宝一样。
更明显的,是斋藤泷也身上气息的转变。
他在一瞬间变得轻松了起来,低下头,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在人群中十分出挑的帅气的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微笑——“什么啊,这不就简单多了么”,他的目光中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打破这种微妙氛围的,是一道轻轻的敲门声。
一个男人正站在门口。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泛着暗红色的头发,脸上的胡茬都还没有刮干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经过彻夜宿醉结果第二天还要赶地铁上班的社畜感,而且还是那种在小公司无所事事混日子过活的社畜。
面对齐刷刷的目光,他视若无睹,表情淡定地开口说:“现在要开始上课了,呃……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我是新来的国文老师,”他补充道,“织田作之助。”
作者有话要说: 哇,琴妹要因为没有个性而被霸凌了,好可怜哦【棒读
可恶我本来以为能写到琴妹是怎么泡织田作和小渡我的(?),结果只露了个脸呜呜呜呜
总而言之织田作是我的!!其他的你们自己分!!!
啊啊啊啊bug了,国木田和哒宰年纪一样呜呜呜呜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他年长,是因为脸吗(国木田:???)
然而我舍不得放过这个绝妙的吐槽役(国木田:??),所以就当他年长吧(捂脸)
私设个性跟异能力是一种东西,叫法不同。世界观…………我也不知道什么世界观,我瞎几把综的(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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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织田作之助。
他是一个在我看来有些许奇怪的男人。
存放在资料室的档案内记载着他从十四岁起就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在此之前是一名职业杀手,本来以为加入黑手党之后会有一番作为,但不知道为什么,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就不再杀人了。
因为不杀人,在非合法犯罪组织内部毫无用武之地, 又因为其能力实在过于特别,首领没有丝毫要放他离开的意思, 因此织田作之助只能在这个组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碌碌无为地过活下去, 职位也越来越低, 如今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基层人员。
而现在,这位前职业杀手·现黑手党基层人员的织田作之助正在苦口婆心地劝我不要挑食, 宛如一个担心女儿青春期吃不饱饭导致营养不良长不高的老父亲。
我慢条斯理地将便当盒里的蔬菜全都挑进织田作之助的便当盒里, 头也不抬地说:“遗憾的是我并不是草食动物, 我只吃肉。话说, 你那份黏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
“咖喱饭,”织田作之助将自己的那份午餐朝我这边凑近了一点, 开口问,“要试一下么?”
我好奇地用筷子蘸了少许酱料, 送到自己嘴里,紧接着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唇,面露警惕地说:“好辣, 像氰.化物一样,真是可怕。”
织田作之助看了一眼自己的咖喱饭,尝了一口, 表情淡定地说:“是么?还好吧,没那么糟糕,至少比氰.化物好一些。”
午休时间,我和织田作之助两个人正坐在学校里某处极为偏僻的花坛上。
我本打算今天中午用学校小卖部的面包将就一下,没想到被织田作之助撞了个正着,对方为了避免我吃不上饭这种事情发生,特地准备了我那一份便当,打算给我送过来——据说为了准备这种东西,他还去请教了一番熟识的餐厅老板关于营养搭配的问题。
这是什么尽职尽责、大爱无疆的老父亲。
“那么,织田作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这是森先生的要求么?”我往嘴里塞了一口天妇罗,问道。
“是织田,不是织田作。”织田作之助纠正我说。随即,他一脸老实地解释道:“的确是首领的意思,用老师的身份在学校行动比较方便护卫。顺便还能利用职务之便有效地铲除小姐的追求者,以防小姐年满十八岁就订下亲事导致名下财产转移到其他地方。”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后面那个才是目的吧。为了钱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那家伙。”
织田作试图替某个霸占我所有财产的人渣进行辩解:“护卫也是很重要的目的,毕竟现在校园里的[个性]欺凌是受到关注的社会问题,首领在担心这个吧。大概。”
一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了今天上午那些人非常奇怪的反应,于是随口问道:“[个性]这种东西,很重要么?”
“这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织田作的脸上浮现出了思忖的神情,他想了半天才继续回答我说:“有[个性]的人会看起来比较寻常和普通,没有的人会比较奇怪……这样吧。”
我一针见血地说:“这不就是很重要的意思么。
“是么?”织田作想了想,一脸淡定,“我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先天性的超常能力,这种东西的官方定义就是[个性],不过也有人简单地称之为异能力。我曾经做过身体检测,得出的报告是[无个性],什么能力都没有,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森鸥外知道后还捂着额头遗憾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停地说“可惜了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或者可惜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能力,估计会被对方毫不留情地呼来唤去,无法像现在一般悠悠闲闲。
我用古井无波的目光看向织田作,询问道:“那织田助先生的能力是什么呢,可以告诉我么?”
“是织田,不是织田助。”织田作再一次纠正了我。他脸上的神色未变,没有丝毫想要遮掩的意思,口吻平静地回答我说:“[天.衣无缝],能预知大概五秒以内的事情,这就是我的能力。”
听他这么说,我终于少见地感到了一丝兴趣,从嘴里发出了一道简单的声音:“诶……”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动不动的目光就像是在观察着只有在特定时间和地点才会从洞穴里钻出来的珍稀动物。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织田作根本无法对我的视线进行闪躲,只能面不改色地同我对视起来。他的目光相比我来就显得平静多了,就像是从狭窄的窗户望见的大海一隅一般平静。
忽然间,他的瞳孔反射性地剧烈收缩。在他的眼睛里,我看见我自己动作熟练、利落、迅速地拔出了枪,连一眨眼的时间都不到,我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面前的织田作。
我朝他开了一枪,脸上没什么表情。照理说在这么近的距离范围里,这颗子弹一定会出其不意地射穿他的心脏,然而事实上这颗飞射出去的子弹只从对方的肩膀擦过——在我按下扳机之前,织田作的身形便瞬间一歪,他翻身朝旁边躲去。
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咖喱饭便当盒也被打翻在地,地面上一片狼藉。
不过我依旧没有停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在花坛的边沿,用枪口捕捉着织田作之助的身影。瞄准对方的胸口和头颅而特地射出去的子弹没有一颗是击中了的,全都被织田作躲过去了,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开枪、用什么角度射击一样。
我在射出最后一颗子弹的时候用了一点小伎俩,那颗子弹击中了织田作身后的地面,借着力道又反弹回来,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向他的后背刺去.
然而,连这样一颗堪称阴险的子弹也没什么用。
最后,我看了看自己手上已经射空的弹匣,又看了看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用全神贯注的神情注视着我的织田作,随后用恍然的语气说:“这就是[天.衣无缝]么?我大概明白了。你似乎没有骗我,织田作助先生,真是太好了。”
“是织田作之助,不是织田作助。”织田作像是确定了我不会再有所动作,所以身体的气息和肌肉全都松懈了下来。
他站起来,表情随意又淡定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脾气好到根本没有想要生气的迹象,只是开口说:“我没有撒谎。不过普通人会有这种方法检测谎言么?”
“普通人不会,”我含蓄地回答说,“但我会。欺骗女人的男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织田作点了点头,没想反驳我,目光倒显得有点诚恳:“这样啊……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