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酸。”王珞说了一个最常见的理由,很多国人不爱喝葡萄酒就是觉得葡萄酒太酸。王珞不爱喝酒,她什么酒都不碰,但红酒这种几乎是打上西式贵族烙印的玩意,她祖母怎么可能不让她学?王珞烦了透他们这种自以为是,一开始学品红酒时是十分抵触的,但是跟着老师学品酒学久了就发现,文化本身是没错的,错的只是方式。
郑玄问:“那加点蜂糖?”
郑玄的话让王珞忍不住嫣然一笑,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用雪碧兑红酒,这算跨越千年的思想碰撞吗?说来王珞更习惯用可乐兑雪碧,毕竟可乐颜色接近红酒,可以在婚宴时降低新娘、新娘敬酒难度。
郑玄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也对她低声笑问:“笑什么?”
王珞摇头:“我不吃蜂糖,会蛀牙。”
郑玄见她一口皓齿莹白如玉,他拇指指腹无意识的摩挲了下食指指节,也不再逼她喝酒,“不喜欢喝就不喝。”郑玄只是担心她被人骗了,见她对上品葡萄酒不屑一顾的样子,估计也没人能骗得了她。
王珞解释说:“我阿娘也不喝酒。”
郑玄微微颔首,又给王珞舀了一碗肉汤,“喝口汤暖暖身体。”
王珞乖乖的喝着肉汤,大夏此时依然是分食制,只是郑玄并没有坐在上座,而是跟王珞坐在一块,尝到自己觉得好吃的,就给王珞吃点,王珞一开始还肯尝点,但过一会她觉得饱了就不肯再吃了。郑玄对王珞食量有个大概了解后,也没强迫她再吃东西,只想着吃的东西少,可以次数多一点,不然每次吃这么少,身体怎么能好?
两人用完饭,各自由下人伺候漱口净面后,王珞见郑玄双目微合的坐在书案前,一手支着额头,王珞迟疑片刻,关切的问:“您头疼吗?”
郑玄睁开眼睛,见王珞担忧的望着自己,他安抚她说:“我没事。”他没说自己自离开益州后就没好好休息过,尤其是昨晚回京城后,先入宫拜见圣人,刚出宫又被镇国公喊去训斥了一顿,到现在都没合过眼。郑玄向来精力旺盛,也习惯了这种日夜奔波,要不是王珞这里布置太过舒服,郑玄也不会觉得累。
王珞想了想说:“您要不休息一会,我给你弹会琴?”郑玄出差两年多,就益州那个环境,也不知道他多少时候没好好休息过了,王珞看他这样就觉得累。
郑玄问:“你会弹琴?”
“我跟陈司籍学过一段时间。”王珞前世没学过古代乐器,但一理通百理融,她有音乐根基,学起古典乐器来也快。听听音乐,他应该能放松一会吧?
郑玄微微颔首,王珞让他躺在自己用来午睡的榻上,上面的铺盖是眉绿刚换的,都是王珞没用过的,她在香炉里滴了几滴檀香、橘子精油,暖暖的檀香味渐渐散开,王珞一手按弦、一手轻拨,轻柔舒缓的琴声袅袅响起,郑玄听着听着,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王珞听到郑玄均匀的呼吸生活后,手下也没停,她反复弹了小半时辰,等郑玄彻底睡熟,她才悄然起身,蹑足离开屋子,她并没有注意,她离开时郑玄睁眼望了她一眼,但很快又合上了。
陈敬和卫风守在门外,见王珞孤身出来,两人心中诧异:“姑娘。”指挥使呢?
王珞轻声说:“指挥使睡下了。”
睡下了?两人面面相觑,指挥使居然会在外人面前睡下?
王珞才不管两人的困惑,她很久没连续不停的弹这么久琴了,手指都弹疼了,她今天一路奔波也累了,回房简单洗漱了下,涂完面油,还不等按干就睡了,还是眉绿轻柔的替她擦走了脸上多余的面油。王珞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她醒来的时,已经快巳时时了。
眉绿听到床上的动静,她小声掀起床帘,就王珞已经睁眼了,她轻声问:“姑娘醒了?要起身吗?”
王珞坐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眉绿替王珞挽起床帐,先用陈茶让王珞漱口,再给她喝了一杯温水。
王珞喝完水,精神恢复了些,她发现屋里居然挂着厚厚的幔帐,难怪她还以为时间还早。眉绿见她盯着幔帐,解释说:“这是指挥使之前让人挂的,他说让你多睡一会。”
王珞问:“指挥使呢?”
眉绿说:“指挥使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听说郑玄已经离开,王珞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看着花罩外侍立的侍女,让眉绿把她们都打发离开,直到院中继续恢复以往的清静,王珞才安心去净房洗漱换上宽松的练功服去练功房锻炼。别院比家里大,王珞在修身院只能在浴室锻炼,在这里她有一个专门的练功房,地上都铺了地板,整间厢房完全打通,没有任何障碍,让她可以尽情的跳舞,王珞穿着特制的绣鞋,做舒展热身运动。
到了古代以后,王珞虽常年跳芭蕾,但大部分时候都以锻炼身体为主,做的都是基础动作,很少跳连贯的舞蹈。今天也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了跳舞的兴致,她嘴里哼着轻柔的舞曲,仿佛自己当年在家里练功房中跳舞一般,她手臂抬起、脚尖轻点,身体轻跃当空,犹如彩蝶轻盈起飞,双手、颈脖和腰肢在半空中形成完美的曲线,而后又如落花般轻柔落地。
落地的瞬间,王珞头微微仰起,短短一天之内,她居然好几次想起了现代生活,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人要朝前看。王珞双手虚报置于胸前,脚尖轻点,缓缓转圈,双手张开……当王珞转到第三圈时,她不经意的抬眸望向窗外时,却见郑玄站在窗外,因是背光,他身体隐在阴影中,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王珞身体不由自主的一僵,但脚下已经发力,她身体一晃,一下坐在了地上。
第94章 琐事(五)
王珞这一摔, 让原本站定不动的郑玄缓步走入房间。王珞下意识的想起身, 芭蕾跟时下的舞蹈区别很大,王珞很少在外人面前跳舞, 就是连阿娘、眉绿都没有见过她跳整段舞,这次被郑玄看到, 王珞只觉得满心不自在, 他不是已经离开吗?
郑玄这时已经走到王珞跟前, 他单膝跪下, 伸手握住王珞穿着足衣的右脚,“脚崴了?”掌下纤足绵软、底平指敛,即便隔着罗袜都能感觉到里面暖玉生香的肌肤,郑玄忍不住又握了一下。
王珞哪里想到郑玄居然会直接抓自己的脚, 她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的就想伸回右脚, 但没想郑玄已经松手了,她脚一用力,人顿时往后一仰, 差点又要摔倒。郑玄动作极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将她怀里轻轻一带, 王珞整个人就落到了他怀中,郑玄一面替王珞调整姿势, 一面叹气道:“怎么这么毛躁?”
王珞被他一系列操作惊呆了,一时都忘了有反应,他居然说自己毛躁?他一言不发的窥视自己不说, 还来抓自己脚,他以为自己古代常识不够就可以忽悠人吗?脚掌这么私密的地方,就算他们是未婚夫妻,他这么做都太逾越了。
郑玄抱着王珞出厢房,吩咐陈敬道:“去叫医女。”
陈敬应声退下,他低着头不敢看王珞,刚才姑娘在厢房跳舞时,郎君只看了一眼,就命他远远离开。
王珞发现院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眉绿和芳池都不见了踪迹,她心里一慌,等陈敬退下才挣扎着想要下地,“我没事,不要叫医女。”
她只是摔了一跤,又不是脚崴了,却不想被郑玄搂得更紧,他轻斥道:“别动。”王珞抿了抿嘴,身体僵硬,真不敢动了。郑玄将她抱回卧室的堂屋,把她放在软榻上,他手一松开,王珞便躲到了短榻了另一面,郑玄没有阻拦她,只觉她身体灵活的仿佛一尾小鱼,尾巴轻摆,就游到了另一端。
但她的腰肢比游鱼纤细多了,不盈一握,仿佛志怪传奇中的鲛人,郑玄见王珞抓了一只隐囊抱着,一脸戒备的望着自己,郑玄啼笑皆非,“你这是做什么?”他又不会对她如何,就算他想对她如何,她抱一只隐囊有用吗?
王珞当然知道抱枕不可能有用,也知道郑玄不可能对自己如何。郑玄看着不羁,但骨子里是标准的封建士大夫,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不可能在婚前对自己如何,可王珞还是抱紧了抱枕,她力持镇定的对郑玄说:“你出去!”
郑玄见她小手紧紧的攥着隐囊,羸弱细嫩的手腕自衣衫中颤巍巍的探出,柔嫩的仿佛轻轻一折就碎了,他心头一软,知道自己刚才举动吓坏了她,他想解释,但最后还是一声不吭的起身出门,门口侍立的医女对他行礼,郑玄说:“去看看姑娘的右脚。”
医女恭声应是后,同眉绿、芳池一起入内。王珞见熟悉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还站在屋外的郑玄,王珞眉头微蹙,她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眉绿忧心的上前问:“姑娘的脚崴了吗?”
王珞摇头,“没有。”她跳舞跳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轻易崴脚?她只是被郑玄吓到了,任谁遇到这情况都会吓到,这跟当初她们在教室里跳舞,被外人在窗外围观完全是两回事。
但眉绿还是不放心,她跪在王珞跟前,脱下了王珞的绣鞋罗袜,让医女查看。医女告罪一声后,握起王珞的脚轻轻一捏,只觉掌下肌肤软香温玉,玉足似新生的笋芽秀而翘,脚腕、脚踝纤秾合度,秀丽天成。
她忍不住抬头望了王珞一眼,见她双眸微垂,蝶翼般的睫毛一下下的扇着,好似能扇到人心坎里,她暗忖难怪指挥使将这未过门的夫人护成这样,这样的绝代佳人,她身为女子都怜惜,尚且是男人?
医女捏了一会道:“姑娘并无大碍,只要休息几天便好。”说着又从药箱里取出一匣子药膏,“这是宫中的温玉膏,最能滋养肌肤,可让姑娘用来抹脚。”
眉绿千恩万谢的收下,芳池知道王珞好洁,等眉绿送走医女,她就给王珞打水洗脚,“姑娘,您要用温玉膏吗?”
王珞没什么兴致的摇头,芳池要给王珞的脚抹面油,王珞也不让,芳池见她恹恹的,担心的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王珞想问她们刚才去哪里了,但随即一想,这有什么好问的?这是郑玄的别院,即使他记在了自己名下,在所有人的概念中这也是郑玄的别院,而郑玄是她未来的夫婿,她的天,他自然可以指使自己所有人……
王珞无精打采的样子,让芳池和送走医女后,走进来的眉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困惑的面面相觑,也不敢打扰姑娘,让王珞独自想着心事。
芳池和眉绿不出声,郑玄却不能任她发呆,他在屋外对王珞说:“出来用膳。”
王珞:“……”
郑玄又叫了一声:“阿石。”他很少唤王珞小字。
王珞抿了抿嘴,不怎么情愿的换了衣服出门。
郑玄见她樱唇微抿,小脸上满满的都是不情愿,心中暗暗叹息,小姑娘心思就是难猜,动不动就生气,他柔声道:“刚才都是我不好,唐突了你,以后不会了。”他刚才是太孟浪了,她是自己正妻,他不该如此对她,不怪她生气。
王珞哑然的望着他,唐突?其实他们两人是未婚夫妻,就算是在古代,婚前做些亲昵的行为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两人毕竟是陌生人,不说要让他慢慢追求自己,可他至少做到时下婚前守礼的标准吧?
这种主动权完全由别人掌控、没有任何隐私权的感觉,让王珞很糟心,可这点她又说不出口,她这想法不止郑玄无法了解,恐怕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没法了解。她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问:“您怎么回来了?”
郑玄见即使自己道歉,也没有让她展颜,想到陈敬说她性子好静,这两年除了偶尔探亲外,只跟阿姊出门,见人太少,难怪性子怯弱,平时倒是看不出来,他不由将声音放缓和了说:“我来送你回家。”
“回家?”王珞一怔,完全无法理解郑玄的所作所为,他天没亮跑去早朝,下朝后赶回来只为送自己回去?
郑玄好笑道:“我让人接你出来,自然也要送你回去。”她是自己妻子,又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侍妾,陈敬送她来陪自己,他肯定要送她回去。郑玄不希望王珞怕自己,他情愿她对自己发点小脾气,反正她爪子软,挠人也不疼。
王珞迟疑的说:“可是我跟你回去,大家不会都知道吗?”
听了王珞的话,郑玄又忍不住逗她了,“哦?大家知道什么?”王珞无声的望着他,眸光盈盈,她已经隐约摸到如何跟郑玄相处的方法了。郑玄笑叹一声,真是欠了她的,“放心,我有数,没人会知道的。”
郑玄天还没亮就去上朝,下朝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肚子早饿了,身边又有美人在侧,胃口大开,还不时哄着王珞多吃一点,王珞被他哄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别人来哄自己吃东西?
郑玄何等敏锐,眼见她眉尖一蹙,就立刻不再让她吃了,横竖中午还有点心。郑玄这两年虽不在王珞身边,但对她种种坏习惯了如指掌,大部分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郑玄不会管,但用饭是大事,不能任由她吃这么少。
王珞对郑玄已经无语了,好容易等他送自己回家,她头也不回往屋里走,再也不肯跟他多说一句话。郑玄无奈的摇头,脾气真大,也只有自己能包容了,但想到她刚才被吓坏的模样,还是脾气大点好。
郑玄对陈敬说:“去梨园找几个年纪大点的、性子温顺的舞娘陪姑娘练舞,让她们看着姑娘,别让她摔了。”就这她这样跳来跳去的,没人看着,也不知一天要摔几次。郑玄无所谓王珞学不学舞,她喜欢就好,不过一个消遣,看她跳舞还挺赏心悦目的。
陈敬恭声应是。
郑玄瞄了他一眼,又吩咐道:“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陈敬早有心理准备,二十板子不多,郎君对自己手下留情了,只是以后更要注意对夫人的分寸了。经过这一回,即使郑玄还没跟王珞成亲,陈敬也认定了王珞夫人的身份。
送了小佳人回去,郑玄心情极好,虽说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身边的侍从还是感觉到这两年前所未有的轻松,卫风又开始对陈敬挤眉弄眼,陈敬眼观鼻、鼻观心,这蠢货!是怕郎君心情太好,不罚他吗?
郑玄回到禁龙司后,就见堂屋坐着一名俊朗端严的玄衣男子,男子细看容貌跟郑玄有几分相似,一样的面如冠玉,只是此人五官不及郑玄那般精致,气韵也过分庄重,因此容貌相比郑玄要逊色不少。
郑玄随口问道:“大兄,你怎么来了?”
镇国公世子见郑玄神色轻松,不由微微挑眉,“心情很好?”他还以为这小子会生气一段时间,毕竟父亲刚责骂过他,甚至在朝堂上都不给他脸色,当众骂他酷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