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鸢暗道她的演技还是不到位。
两人沿着河岸缓缓向前走,厉鸢道:“没想到你对以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宁逐戴上面具,道:“我也以为你早就忘记。厉鸢,你也对以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厉鸢感觉被他抓住了把柄,又觉得对方说的话有点不对。
她当时是成人的灵魂,当然记得清楚。
但说下去又觉得会着了对方的道,于是转移话题道:
“你的修炼这么样了?”
宁逐停了下来:“我有预感,马上就要满级了。”
“满级好、满级好。”
如果宁逐满级,那么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这辈子也不算是白来。
宁逐道:“我一直记得我和你的承诺。达到满级,就回来见你。但我现在还未到满级就回来,所以我违约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去,厉鸢看着宁逐晶亮的眼,心下一软,道:
“那不算什么。你也知道那只是我的托辞……”
宁逐摇了摇头:
“我有些恼我自己这么沉不住气。但今天在缘牵节上看到你,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厉鸢,思念是不等人的。”
————
自从宁逐送厉鸢回来后,她就有些浑浑噩噩的。
连在大堂上和亲人喝酒都有些魂不守舍。
今天表妹来了,姨娘和姨夫不可能不来。
听说厉鸢的鸟让白露失了面子,错过了相看儿郎的机会,因此姨夫姨娘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
姨娘坐在柳盼扶的身侧,问:“小鸢,你刚才这么晚回来,是和谁出去了?”
厉鸢天还没黑就回来了,姨娘说这话实属夸张。
不过此时厉鸢在发呆,也就顾不上回答。
白露看了一眼厉鸢头上的小凤,先缩了一下,但看这么多人在旁边也就壮着胆子道:
“是表姐的朋友。”
“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姨夫白云城眉头一皱,语重心长地看向厉万钧:“万钧,不是我说你。你怎好让女儿独自和一个男子在外面这么长时间?”
柳盼扶道:“是我考虑不周……”
白露道:“怎么能怨姨娘呢?我看表姐和那个男人两情相悦,既然是佳偶天成,又何必遵循这些死礼?”
“露儿,那男子长得是何模样?”
“看不清楚,戴了一张面具。”
“胡闹!”厉万钧被明着暗着下了面子,越看厉鸢越生气:“厉鸢!你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男子和你有何关系?”
厉老爹的声音有如洪钟,把昏昏欲睡的小凤吓得炸毛。
厉鸢被吓得猛地回神,她下意识地说:“我和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盼扶眉头一皱:“鸢儿,你白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
厉鸢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她咬牙道:“他是我的朋友,但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白露意味深长地道:“原来那男子并没有对表姐倾心。”
白云城哼了一声,姨娘扯了扯白露的袖子,让她别说了。
白露委屈地撅起嘴,她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厉老爹的脸更挂不住,他知道自己女儿因为宁逐的事风评不好,如今难道一个男子也相不中她吗?
他狠狠地灌了一杯酒,压下心中的愤怒。
毕竟是自己闺女,他就算是再生气也得护着。
于是道:“厉鸢,你……”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前院传来敲门声。
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所有人都耳里。
小凤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扇扇翅膀抬起鸟头。
厉鸢感觉这里实在是窒息,于是主动道:“你们别动,我去开门!”
她提起裙子就跑,柳盼扶无奈地捂住额头:“如此跳脱,可有哪家男子能要啊。”
厉鸢没在意小凤的兴奋,她随意地一打开大门。
“……”
月光下,一白衣男子立于门口。
长眸微垂,犹如谪仙。
“衡哥?!”
第56章
厉鸢从来都没有想过, 会在自己家的大门前看到元衡。
毕竟她以为对方会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好好修炼, 怎么就突然跑过来了?!
“衡、衡哥?”
元衡垂下眸子看着她。长身玉立, 一袭白衣像是把所有的月光都披在身上。
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站在厉家的门口, 就几乎吸走了这条街上所有的视线。
厉鸢赶紧把他拉到门后, 小声地问:“衡哥,你怎么来了?”
元衡把落在肩头的小凤挥下,敛了眉目:
“今日是裂缝开启之日, 我本打算静心打坐修炼。却不知为何心中烦乱, 总也静不下心来, 所以来此寻你。”
厉鸢抖了抖唇,她今天白天被自己的老娘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下午又被宁逐弄得浑浑噩噩,此时早就把这个特殊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看着元衡, 她的大脑木然一片, 好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思考的能力仿佛也随着理智被一拳打飞了。
元衡看她面色有些僵硬, 以为是自己出现得不凑巧,微微敛了眉目:
“师妹,是不是我……”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厉老爹威严的声音:
“小鸢, 来人是谁?为何在门口踟蹰?”
小凤飞起来,兴奋地道:“是元……”
厉鸢立马抓住小凤的嘴,下意识地挡在元衡的面前。
元衡听见厉老爷子的声音,不知道想到什么, 看着厉鸢眸光像是被蒙上一层温柔的夜色:
“厉鸢,他就是你此世的父亲吗? ”
厉鸢点了一下头:“是,我爹叫厉万钧,我娘叫柳盼扶。”
元衡轻声道:“这一辈子我没有参与过你的生命,已经很是遗憾了。今夜我能来到此地,许是天意,我能否拜访二老?”
天意?
又是什么天意?
“厉鸢!你还在门口磨蹭什么?”
厉万钧在大堂内喊她,厉鸢焦头烂额,破罐子破摔地道:
“好吧,你进来吧。”
她叹口气,将元衡领进门内。
随着两人的靠近,一瞬间,喧闹的大厅内彻底一静。
元衡长身玉立,眉目沉静且冷冽,周身似有云烟氤氲,与这里繁华景象格格不入。
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空气,也像是瞬间来到寒凉至极的高山之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明明视线像是被封住了,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坐着的几个人还算是好的,他们有桌椅倚着,即使僵硬着身形也没有太过失态,倒是那些站在旁边的丫鬟家丁,早就软了腿肚子,一口一个“仙人”地叫着,昏昏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厉鸢拉着元衡,乖乖地站在几位长辈面前:
“爹、娘,姨娘、姨丈。这是我……我的……”
小凤被厉鸢捏在手心,含含糊糊地喊:“未……婚……”
“师兄。”
元衡施法让小凤闭紧嘴巴,替厉鸢回答。
厉鸢不由得一愣,接过了话头:“是,他是我师兄。”
元衡对厉老爹微微一拜:“伯父、伯母,晚辈元衡,是厉鸢的师兄。深夜前来打扰,是因为路过此地,想起师门交代嘱托厉鸢几句话,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小凤炸了毛,在厉鸢的手心里张不开嘴气得直蹬腿。
厉鸢不由得呆了,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元衡,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师兄说起瞎话来竟然比她还要顺口!
厉老爹这才回过神:
“既然是小鸢的师兄,还、还请上座。”
厉鸢叹了一口气,让元衡坐在两侧。对方看了她一眼,让她先坐,这才坐在她的旁边。
元衡就是元衡,即使来别人家做客,也能坐出讲课的姿态。
他身姿端正,长睫微垂,端坐在此处仿佛有梵音传来,屋内的人无一不停直了身板,肃了面目。
厉鸢暗道,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衡哥只是来拜访她的父母,那么她就不用这么担心。毕竟衡哥性格冷冽沉静,他不像是楚随之那么横行无忌,也不像是克里斯那么霸道偏执,应该不会说错什么话……吧?
想到这里,她猛灌一杯凉茶压压惊。
只是刚一拿起茶杯,元衡就微微抬起手盖在她的茶杯上,指尖一动她茶里的水就缓缓冒了热气。
厉鸢一愣,小声道:“谢谢师兄。”她见周围没人,以袖挡口:
“师兄,你别用法力了,万一他们真把你当神仙祭拜怎么办?”
元衡难得勾了一下嘴角。
小凤在厉鸢的手心里,不敢打扰两人的氛围,默默地流着泪。
厉鸢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濡湿,赶紧把小凤放开,看它鸟脸上的羽毛都湿了,哭笑不得。
“师兄,你把禁言咒解开吧。小凤不会乱说话的。”
小凤祈求地看向元衡。
元衡指尖一动,小凤瞬间被解开鸟喙,它站起来甩了甩鸟头,冲元衡哼了一声,跑到厉鸢的旁边求安慰。
厉鸢摸了摸它的头毛,小声道:“让你多嘴。”
元衡道:“莫要惯着它。”
两人正说话时,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白露一眨不眨地看向元衡,好半晌没有说话。
她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拽了她一把,她这才猛地吐出一口气,喃喃地道:
“仪表不凡、恍若谪仙。”
她母亲一愣,自家女儿如此反常,难不成是……
厉万钧看厉鸢和元衡低声说话,看起来很是亲近,于是力持严肃地咳了一声:
“小鸢,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的这个师兄?”
南境的弟子一共就那么几个,如果真有这么气质出众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厉鸢刚想说话,元衡道:“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平时在外游历,很少回武道院。伯父不知道也属正常。”
厉鸢:“……”
她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师兄还能把她以前的瞎话加以运用,还能说得这么面不改色。
师兄,你忘记了当年你对我的谆谆教导了吗?你忘了你曾经说过君子从不诳语吗?
你说过的话难道都被你喂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元衡似乎看出厉鸢面上的纠结,用心音对她道:
“我说了谎,回去会自行抄写一千遍门规。”
厉鸢用无语的小眼神看他。
元衡指尖一动,将茶推到她的手边:
“若是不让你为难,即便是一万遍也是抄得。”
厉鸢摸了摸耳朵,顿时不说话了。
柳盼扶借着灯光,眼睛都不眨地打量着元衡,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是挡也挡不住的乐呵。
柳盼扶的妹妹,也就是厉鸢的姨娘,看自己姐姐笑得见眉不见眼,不由得“啧”了一声。
这来人的底细还没弄明白呢,就用看女婿的眼光看上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柳盼扶可不管她妹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现在看元衡越看越满意。
看周身的气度,定然是经常上位者,看衣着布料,非富即贵。
能是南境的大师兄,武动必然也不俗,若是配上厉鸢……
想到这里,厉老娘顿时一阵激动,感觉自己的女儿这辈子嫁出有望,赶紧扯了扯一直装深沉的厉老爹的袖子:
“你别不吭声了,人家都过来了还不问上两句?”
厉老爹回过神,咳了一声问:
“元公子……你来此地是为了做什么任务?”
柳盼扶:“……”
她把厉老爹扒拉到一边,对元衡笑道:
“元公子,你家乡何处、年方几何、有无娶亲?”
厉鸢:“……”
厉鸢无奈地用手盖住侧脸,冲她老娘使眼色:“娘!您也太直白了吧?!”
直白虽然直白了点,但这却是屋内众人最想问出的问题。丫鬟家丁们都竖起了耳朵。
白露摸了摸头上的小花,连呼吸都屏住了。
元衡放下茶杯微微抬眼,一瞬间大堂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直了脊背。
元衡看向厉鸢的父母。
其实厉鸢和这一辈子的父母长得不是特别像,只是眉宇之间有一些相似。
所以厉万钧和他的师傅厉沧渺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元衡只看向厉万钧的眉宇,就难免不会想起自己的师傅,他声音和缓了一些:
“回夫人,我家住在临仙山。”
——其实是临仙阁。
小凤在心里默默地翻着白眼。
“刚满二十五岁。”
——已经三百二十五岁了。
小凤哼了一声。
“尚未娶亲。”
——但是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被对方抛弃了还眼巴巴地追了过来。
小凤啧啧了两声。
听元衡这么一说,柳盼扶的眼前一亮,她一拍巴掌:
“那正好,元公子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元衡抬眼:“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