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瑶神色戚戚:“小白,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石莲谷吗?”
“这个问题上次不是就讨论过了吗?”
白稚略微有些不耐烦,她仰起脸看了眼星月稀疏的夜空:“快点,入夜后罗刹会越来越多的。”
现在罗刹的威胁仍然存在,只是他们一直待在城里才没有遇到而已。
一旦离开城郊,藏在山林中的罗刹就会如同饿狼般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必须尽快度过危险地带才行。
不过他们现在有香蚀草……就算遇到罗刹也不用慌张吧。
白稚觉得自己担心这几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她不想季月忘了她。
“那你打算继续留在邑州吗?”姜霰雪突然出声。
“……是啊。”白稚回过神,视线自然地扫过他,“雇主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当然不能离开。”
姜霰雪目光淡淡:“不准杀人。”
“知道啦。”白稚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絮絮叨叨的,像个不讨人喜欢的老父亲。
她转身便要走出马厩,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去而复返,一脸神秘地将苏木瑶拉到一边。
“苏……姐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苏木瑶的脸上旋即绽放期待:“小白,你改主意啦?”
“不是。”白稚摇摇头,“我是想问你,我身上的血迹……是你帮我洗干净的吗?”
虽然这里的女性只有苏木瑶一个,于情于理都该是她,但是为了放心,白稚还是决定确认一下。
“不是啊。”苏木瑶答道。
白稚:“………”
她的表情瞬间便僵住了。
“那……”
“是季月帮你洗的哦。”苏木瑶不好意思地说,“他不让我碰你,我一想反正你们都这样那样过了,清洗一下血迹应该没什么吧?”
白稚:“………”
这样那样是哪样啊!不要说得好像他们已经本垒打了一样啊!
白稚一想起自己那干净到离谱的指甲缝,一股几乎爆表的羞耻感瞬间充斥全身。
虽然她的确有猜过这个可能性……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季月干的啊!
白稚全身的温度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升,为了缓解羞耻和尴尬,也为了制止自己疯狂乱想的大脑,她只得生硬地转移话题。
“那、那那件事呢……”
苏木瑶:“什么?”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和季月住在这间客栈的?”白稚平复好心情,慢慢说道,“我不记得我有和你说过。”
也不可能是殷念容说的,殷念容并不知道她和季月住在这里。
难道苏木瑶这一方也在跟踪他们?
“啊,这得多亏了姜兄呢。”苏木瑶佩服地说。
白稚一愣:“多亏他?”
“对啊,姜兄一看到你们也在那个巷子里,立即就要送你们回我们住的客栈。但是他又担心你的东西落在别处会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便一家家客栈找过去,最后才找到这里的。”
苏木瑶笑了笑:“小白,你看。姜兄并不是真的想杀你,他只是……他只是害怕意外发生罢了。”
白稚闻言,不自觉地望向站在不远处的姜霰雪。
姜霰雪正在无声地注视着她,白稚的视线刚移过来,他便将脸别过去了。
是她误会姜霰雪了?
白稚一时不知是该对姜霰雪道歉,还是该对他道谢。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姜霰雪提剑向她走来的画面,略微纠结了几秒后,终于还是作罢。
算了,就当是扯平了。
白稚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苏木瑶道了一声“一路小心”,便转身离开。
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道深邃的目光。
***
深夜,繁华的邑州仍旧歌舞升平,在深重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喧闹。
白稚听到楼下传来马蹄声响,心道苏木瑶他们磨磨蹭蹭,终于启程了。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手中的棋子,季月顿时皱起眉毛:“阿稚,你走错了。”
白稚低头看了眼棋盘。
“没有啊。”
“还说没有,你这颗棋子落在这里必死无疑,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季月不满地戳戳白稚的额头。
白稚:“………”
对不起,是她愚笨了,她还真没出来。
原本只是闲着无聊教季月下棋,没想到短短几局后,季月就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甚至可以做到吊打她这个“老手”。
看来季月不但在美貌上碾压她,连智商也是。
白稚顿感挫败,干脆赌气似的将棋盘推到一边:“不玩了,睡觉。”
季月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她:“可是我已经睡过了。”
白稚:“那你自己和自己玩吧,我要睡了。”
季月立即说:“我和你一起睡。”
白稚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一想到苏木瑶说过的话,突然又扭捏起来了。
“你、你还是下棋吧,别管我……”
她不自在地低下头,不让季月注意到她此时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下棋。”季月蹙眉道。
白稚:“那你刚才还一个劲地缠着我陪你下棋?”
季月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让你陪我而已。”
白稚:“………”
太黏人了!太黏人了!简直要粘在她身上了!
白稚无奈地教育季月:“季月,你不能总是围着我一个人呀。我总会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你要离开我?”季月闻言顿时危险地眯起眼睛。
白稚:“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
“啊啊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出什么事了?”白稚与季月对视一眼,立刻跑到窗边向外看——
漆黑的夜色中,正在进行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
不知何处出现的罗刹,如同成群的猛兽,正从街道的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他们出现得太过突然,街上的百姓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全都呆愣在原地。直到第一只罗刹扑向离它最近的一名男子,男子发出痛苦的叫声,人群这才炸了开来。
“是罗刹……是罗刹啊!”
“罗刹进城了!官兵快来救人哪!”
“啊啊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啊——!”
百姓如同炸了锅的蚂蚁,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然而罗刹的数量众多,这些手无缚鸡的百姓根本无处可逃,很快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宽阔拥挤的街道上顿时鲜血四溅。
糟了,城里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罗刹?
白稚立刻想到之前在暗道里的经历,一种强烈的不适感瞬间涌上心头,她随即叮嘱季月:“你待在这里别出去,我下去看看。”
季月:“不行,我和你一起。”
“听话,你别下去。”白稚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季月。
她现在无法判断这些罗刹是否也被下了药,此时贸然让季月和她下去,一旦再次出现上次的情况,季月就不止是杀几只罗刹就能恢复正常的了。
而且季月下手不知轻重,伤到下面的百姓也是极有可能的。这里不比深山,绝不能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白稚打定主意,凑巧客栈里也传来罗刹的吼声,她旋即郑重地握住季月的手:“季月,客栈里的这几只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季月不太高兴地停顿了一秒:“好吧。”
白稚欣慰地上前一步,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利落地爬上窗台。
“我很快就回来,你看好楼下的那几只,别让他们杀人哦。”
季月不情愿地撇了撇嘴,算是答应了。
白稚随即跳下窗台,轻盈地落到街道中央。此时街上的人群还在混乱地逃窜着,他们尖叫着、哭喊着,甚至没人注意到从楼上跳下来的白稚。
这么多人……对这些罗刹来说,无疑是一顿豪华的自助餐吧?
她混在人群中逆向前行,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只正在撕咬人手的罗刹。
轻一点,再轻一点,不能让他发现。
白稚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一边屏住呼吸。然而——
“……唔?”罗刹的耳朵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
金色竖瞳与白稚的双眸倏地对上。
……还是被发现了么?
白稚瞳孔一缩,没有一丝迟疑,瞬间便高高跃起,如闪电般闪到罗刹的背后!
“吼——!!!”
罗刹顿时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巨大的兽爪猛地向后伸去,想要抓住白稚。然而白稚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做出反应的同时,白稚的双臂便已紧紧地钳住罗刹的脑袋。
几乎是没有丝毫停顿,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她便将罗刹的脑袋拧了下来。
吼叫戛然而止,下一秒,罗刹的身体轰然倒下。
“噫……呀啊啊啊——!”
躺在罗刹身下的那名男子看到这惊悚的一幕,顿时失声尖叫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声仍然很虚弱——他已经被这只罗刹开膛破肚了。
白稚将罗刹的脑袋扔到一边,弯腰向男子伸出一只手。
“别怕,我拉你起来。”
男子惊恐地看着她,又低头费力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鲜血淋漓,内脏混在染血的衣物中,显得脏污不堪。
“我、我活不了了……”他痛苦地涕泗横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求你……杀了我吧……”
白稚忍不住皱眉:“我是来救你,不是来杀你的。”
“可是我已经活不了了啊!”
男子绝望地大吼一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求求你,我不想就这么等死……给我个痛快吧,我受不了了……你现在杀了我,就是在救我……”
他悲怆而痛苦地望着白稚,眼中满是哀求。
“……我明白了。”
白稚终于还是于心不忍。
她从旁边一具官兵的尸体身上取下一把刀,然后重新回到男子的面前。
“求你……”男子眼巴巴地盯着她,腹部和断臂处血流不止。
“……走好。”
白稚将刀尖对准男子的心窝,轻声说完这两个字后,便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鲜血涌出,男子的表情停留在了哀求的那一瞬。
白稚长叹一口气,慢慢拔出长刀。
她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正要去追其他罗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果然又在骗我。”
白稚身形一顿,而后一点点转过身,望向来人。
黑衣的青年仿佛融进了深重的夜色里,唯有那双清泠的眼眸,正直直地注视着她。
——她又一次没有察觉他的气息。
第69章
骤冷的晚风中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一点点刺激着白稚的神经。
她回忆着季月身上冷冽而柔和的气息, 暴动的嗜血欲慢慢平息了下来。
还好,还好白天的时候饱餐了一顿。
白稚缓缓握紧手中的长刀, 声音平静:“你不是走了吗?”
姜霰雪双眸紧盯着她:“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她什么?不放心她会杀人吗?
白稚心头涌起莫名的愤怒,甚至有种被戏耍与背叛的感觉。
她相信了姜霰雪, 但姜霰雪没有相信她。
“那你看了多久?”白稚扫了一眼脚边的尸体, 躯体破碎的男子双目圆睁,表情定格在了哀求的一瞬间, 让人不忍多看。
“应该看到全程了吧?”
姜霰雪神色不变:“是, 我看到了你杀他的全程。”
白稚无力地叹息一声。
看样子, 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是怎样救人的,只看到了她是怎样杀掉这个男子的。估计他也没有听到她和这个男子的对话吧, 毕竟他不是罗刹, 听觉不如她和季月敏锐。
“如果我说,你误会了。”白稚向旁边移动一步, 露出尸体的全貌,“是这个人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才求我杀掉他……你会信吗?”
姜霰雪淡淡地看了那具尸体一眼, 目光重新落到白稚的脸上:“你觉得我会信吗?”
白稚摇了摇头:“不会。”
“……是么?”
姜霰雪垂下眼睫,声音夹杂在风中, 听起来有些缥缈,“那我也问你。”
“什么?”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季月……”姜霰雪的神色隐在黑暗中, 叫人看不真切, “你觉得他会信你吗?”
“当然。”
白稚回答得毫不犹豫, “我说什么他都会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