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和这个“奇特”的朋友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 她的父亲对她宣布了一件事情。
“书意, 我替你找了个好人家。”被酒气缠绕的男人笑得睁不开眼睛。
书意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什么?”
“你看,你今年也不小了, 一直住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吧?爹特意找了隔壁村子的媒婆, 让她帮你物色了个不错的人。对方家里已经答应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来迎娶你。你觉得亲事定在哪一天好呢?爹都听你的……”
“我不想嫁人!”书意忍无可忍地大声打断他。
男人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死丫头胡说什么, 你不嫁人难道还想赖在家里不走?”
“那你最起码也该提前告诉我吧?你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要把我嫁给一个陌生人?!”
“那不然呢?你还想挑挑拣拣?”男人狞笑一声, 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因为你那个晦气娘, 现在我们爷俩在村里的名声有多差。你以为就凭你, 还能找到什么乘龙快婿吗?有人肯要你就谢天谢地了, 你还想……”
“名声差难道不都是你自作自受吗?关我娘什么事!”书意愤怒地大喊。
“你说什么?!反了天了, 你居然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果然和你那个□□娘一个德行,看老子今天不打烂你的嘴!”
男人骂骂咧咧,抄起手边的扫帚便要扑上来。书意吓了一跳,来不及呼救,转身便冲出房间。
屋外夜色深重,万籁俱寂,她头也不抬,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跑去。
“你给我站住!小兔崽子!”
男人拔腿便要追,一直藏在窗沿下的白稚见状,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便向男人的膝盖打去——
“啊!”
石头狠狠打中男人的膝盖,男人痛呼一声便摔倒在地。
“让你犯贱。”白稚啐了一口,走到草垛边摇了摇还在睡觉的季月。
“季月,我跟上去看看书意,你要不要一起?”
“……唔。”季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他懒懒散散地站起来,白稚自然地踮起脚,帮季月拿掉他头发上的杂草。两人没有耽误,很快便追了上去。
书意一个人在山路上头也不回地奔跑着,一直跑到了山洞里。
虽然是深夜,但罗刹的精神却很好。那双赤金的竖瞳在黑暗湿冷的山洞里熠熠发光,有种热烈到快要融化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白稚总觉得罗刹的双瞳比平时还要灼热强烈。
“呜呜呜呜呜……”
书意哭着扑到罗刹的面前,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罗刹疑惑地看着她,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眼神里询问的意味却很明显。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书意泣不成声,白皙的脸上满是泪水,“难道我在他的心里就只是一个累赘、一个赚钱的工具吗?”
罗刹低缓地问:“他是、谁?”
“……是我爹。”书意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讲给罗刹听,“他、他要把我、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嫁?”
“就是……和那个人一起生活,给他生孩子……”
即使此时自己非常伤心,书意依旧温柔耐心地对罗刹解释道。
“一起生活、生孩子……”罗刹慢慢重复这几个字,金眸中流淌着浓烈的光芒。
“你不愿意和陌生人……一起生活、生孩子……吗?”
半晌,他费力地吐出一个个人类的音节。
平日他很少说话,就算说了也只是简短的几个字。像这种比较长的句子,对他来说稍微有点困难。不过好在书意这几天也在教他人类的语言,所以他现在也勉强可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书意立刻仰起脸,泪水将她的双眸冲刷得如宝石般晶亮:“当然不愿意!”
“那你想和什么人……一起生活、生孩子呢?”
“什么人……”书意的脸上浮现出片刻的迷惘,但很快便被一种悲伤而又柔软的温柔所取代。
“至少也得是喜欢的人……吧?”
也许是她此时的样子过于柔弱动人,身上也隐约传来阵阵诱人的清香。
罗刹忽然觉得身体渐渐燥热起来,甚至有一种想要吃掉少女的冲动。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灼热的双眸紧紧盯着书意。
“喜欢的人……是什么?”
“哎?”书意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为难地笑了一下,“这个很难解释啊。总之我现在暂时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有一天遇到的话,我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的。”
“如果有一天的话……”想到自己可能再也不会遇到喜欢的人,书意的双眸顿时黯淡下来。
罗刹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依旧紧紧盯着她。他的眼睛太过炙热,仿佛在无声地燃烧。
像是充满了食欲,又或是其他难耐的欲望。
然而书意并没有留意到,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我已经受够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书意忽然擦去脸上的泪水,一把握住罗刹粗砺的双爪。
“我们一起逃走吧?离开这里,去我爹找不到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少女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期待,令人不忍拒绝。
“开始全新的生活?”罗刹的双瞳在黑暗中隐隐闪烁。
“没错。”书意点点头,轻声说,“我不想嫁给陌生人,也不想继续和爹生活在一起了。我想去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吧?”
少女柔软的双手包裹住罗刹冰冷的指节,美好的触感令罗刹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为什么、是和我?”罗刹低沉缓慢的声音透着莫名的嘶哑。
似是没有料到罗刹会问出这个问题,书意眨了眨眼睛,忽然破涕为笑。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更何况,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好……作为你的好朋友,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呢?”
她跪坐在高大的罗刹面前,微微仰起的脸在微微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极其温柔。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少女的身上慢慢散发出诱人的清香,少女的眼中渐渐流转出甜涩的光华。
在罗刹的眼里,少女的全身上下似乎都美味极了。一瞬间,他的大脑轰然炸裂,耳边只剩下激烈而聒噪的擂鼓声——
他难以抑制地低吼一声,猛地扑到了书意的身上。
***
“啊——!”一声痛苦而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惊起洞外无数鸟雀。
白稚呆呆地看着这一变故,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立刻抬腿向里冲去,然而诡异的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进入山洞,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洞口横亘开来。
“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是可以的!”白稚连忙望向季月,“季月,你快来试试!”
季月面无表情,依言来到洞口,利爪凌厉地挥出一击——仍然无效。
他们的任何攻击都像打进了一个透明的黑洞,没有任何反馈。
“……草!”听着里面绝望的哭声,白稚快要被气炸了。
山洞里,原本和谐相处的一人一罗刹,转眼间已经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安静的罗刹忽然发狂,将书意狠狠扑倒在地,甚至还强硬地“侵犯”了她。猝不及防的书意被这只高大强壮的野兽死死按在地上无处可逃,只能不断哭喊着求他饶过自己。
然而罗刹已经被欲望所支配,他睁着发红而又狰狞的竖瞳,一遍又一遍,依靠着自己的本能强_暴了书意。
少女声声泣血,犹如夜莺死前的哀鸣。
而白稚和季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一支利箭忽然从白稚的耳边穿过——
“原来躲在这里了啊。”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白稚身后蓦地响起。
这个声音……是他!
不等白稚转过头,洞里的罗刹倏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怒嚎。他停下了动作,凶狠地瞪向白稚的方向。
“看来一支箭还不够。不过没关系……这一次一定正中心脏。”
身后的男人缓声低语间,又是一支凌厉的箭射了过来——
“呃啊——!”
罗刹哀嚎一声,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他慢慢低下头颅,浓烈的金瞳死死盯着身_下的少女。
“一起……生活……”
这只狰狞的怪物,扯动着苍白的唇,发出破碎而模糊的音节。
书意紧紧抱住自己染血的身体,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剧烈地颤抖着。
没有人听到怪物说了什么。
他的身体晃了晃,眸光渐渐灰暗下来。下一瞬,这只野兽便像一座崩塌的小山,重重地倒了下去。
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和她想象得不一样……看着洞里那个呆呆坐起来的少女,白稚的心里突然堵得慌。
“真是一只罪孽深重的畜生。”
手持弓箭的男人低叹一声,慢慢向白稚和季月二人的方向一步步走近,“你说是吧……”
“——小姑娘?”
“!!!”
白稚立刻扭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没有错,这个杀死罗刹的男人,的确是云阴天师。更确切地说,是年轻的云阴天师。
然而此时,他的目光,正静静地投在白稚和季月的身上。
白稚很确定,他看的不是山洞里的书意,也不是死去的罗刹。
这个男人,的确是在与洞口处的他们二人对视。
“看了这么多天的故事,感觉怎么样?”
年轻的云阴微微一笑,与多年后的他相比,少了一丝悲悯,更多了一分高傲与意气风发。
“很精彩吧?”
“——我的幻境。”
第79章
他的……幻境?
白稚下意识看向季月, 却只见他的眸色深暗,眼底没有一丝光亮,仿佛黑暗中无声翻涌的阴影。
也就是说……云阴才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白稚的心底瞬间怒火暴起,她一咬牙便要冲上去,然而却被季月一把握住。
“阿稚,你伤不到他的。”季月的声音冷冽低缓,与平日相比出奇的冷静。
白稚依言停下来,担忧地看着他的侧脸。
季月的侧脸在星月黯淡的夜色里更显清隽,白玉似的肌肤透着无机质的冰冷。
太冷静了, 冷静地让白稚莫名感到一阵心惊。
白稚情愿他阴恻恻地叫嚣着“杀了你”,也不想看到他这幅样子。
仿佛……他的躯体还在这里,心却已不在人间。
白稚讨厌这种明明季月就在她身边,却又仿佛距离季月很遥远的感觉。她只能紧紧回握住季月的手, 感受来自他手心的温度。
“季月, 终于又见面了。”
云阴温和一笑,眼眸中含着水一样的怜悯。
“没想到这次是在你父母的面前相见呢。可惜, 他们看不到你长大后的样子了。”
白稚的瞳孔猛地一缩。
果然……书意就是季月的娘!那么季月就是在这之后……
白稚心情复杂地望向山洞里的少女,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哭泣。
书意怔怔地看着死在她面前的罗刹,慢慢伸出手。
似是难以置信般, 她骤然扭头, 望向洞外的男子——
“抱歉,在下来迟一步。”
年轻的云阴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他撇下白稚和季月, 独自走进洞内, 脱下自己的外衣, 将其递给了书意。
书意颤抖着接过外衣:“谢……谢谢。”
白稚意识到,此时的书意似乎是看不到他们的。与之前遇到的幻境不同,之前白稚都能参与进去,正因如此,所以才会分不清现实与幻象。
但自从罗刹扑向书意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便成为了真真正正的旁观者。
没有人看见他们,他们也无法插手。
白稚的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只罗刹,是从我手下逃脱的。我一直在找它,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云阴愧疚地叹息,脸上悲悯自责的神色让人无法不相信他的话。
但白稚却很清楚,他在说谎。
云阴的前半句话应该是真的,毕竟这只罗刹刚被书意发现的时候身上的确遍布刀伤,一看就不是常人所为。
但他的后半句,就是不折不扣的谎言了。
想必罗刹逃到这里不久,就被云阴发现了。然而后来书意的出现燃起了他的兴趣,因此他决定暗中观察,看看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就是说,白稚和季月自从跌下那个洞后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云阴的记忆罢了。
一切都是云阴一手造成的。
书意的痛苦也是,季月的出生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