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感受到了,这温暖的温度。
那日在蔷薇园里也是。雨水并没有让季月感到任何不适,直到柔软温暖的少女拥抱了他。
她的温度传递给了他,让全身冰冷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不可思议。
温暖迅速传递全身,人偶的胸腔内有什么东西被缓慢激活。
他能够感觉到这种奇妙的悸动,仿佛春物苏醒,他看着怀中的少女,忽然产生了“听从指令”以外的想法。
那一刻,他作出唯一可能的判断——他坏掉了。
***
白稚对季月更加纵容了。
她允许季月做任何事,允许季月做任何尝试。反正这么大的古堡空着也是空着,可以任他随意折腾。
无所顾忌的季月开始不满足与白稚普通的交流,他甚至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触碰白稚。
用季月的话说是——他喜欢主人身上的温度。
白稚没有阻止他。
反正季月是人偶,被他摸摸抱抱也没什么。更何况这是季月想要亲近她的本能反应,她完全不会生气,只觉得喜悦。
完了,居然会因为人偶的触碰而高兴,她该不会是个隐藏的变态吧?
日子悄然而逝,就在窗外的纯白蔷薇渐渐凋落的一个阴雨天里,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青年路过人偶师的古堡。
心怀好意的白稚请他进来避雨。
青年脱下宽大的帽檐,露出一张冷淡而清俊的脸。他坐在陈旧的古董沙发上,看着站在白稚身旁的昳丽少年,平静地开口。
“阁下,请问您身边的这位是人偶吗?”
季月闻言,不屑地白了青年一眼。
他本能地厌恶这个陌生人——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厌恶。
白稚惊讶地捂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青年神色谦逊:“在下略懂一点魔法。”
“你是魔法师吗!”白稚惊呼一声,“那我们是同行呀!”
青年:不,并不是,我是正经挂牌的魔法师。
他看得出来这位人偶师小姐并没有什么才能,但出于礼貌与修养,他没有说出来。能够做出如此完美的人偶,必定是位惊才绝艳之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位小姐,想必是她的亲人或者朋友吧。
只是这只人偶,似乎有些过于像人类了。这对他的主人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阁下,恕我直言,您这只人偶很危险,不宜让他继续待在您的身边。”
“危险?哪里危险?”
“他的行动已经脱离了人偶的范畴,想必是出了问题。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以我的能力暂时看不出来,希望您能允许我带走他,让我的导师仔细检查。”
白稚听了有点紧张。倒不是怕季月会对她造成什么危险,而是怕季月真的出故障。现在刚好有个专业人士在,如果真的有问题也可以及时修理,省得以后坏掉了只能干着急。
“也行,那我们收拾收拾就出发吧。”白稚干脆地点点头,说着便要起身。
“我们?”青年微微讶异,“您也要去吗?”
“那当然,总不能让季月独自出门吧?”白稚爱惜地侧脸看向身旁的人偶少年,“那样我不放心。”
“话是这么说,但他毕竟只是人偶,您只要将发条归位,就可以用车运走了。”青年认真地说,“这样省时省力,还不用麻烦您亲自出门。”
白稚不由皱眉:“那怎么可以……”
“我不去。”季月忽然打断他们的对话。
“除了她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季月瞥了白稚一眼,旋即阴恻恻地望向黑袍青年,“现在你可以滚了,不然我就打死你。”
黑袍青年:“?”
他疑惑地询问白稚:“这种话是你教他的吗?”
白稚结结巴巴:“呃、啊……对啊,这里毕竟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对人还是要强硬一点的嘛。”
……这似乎已经超过了强硬的范畴。青年想。
“那……”
“算了算了,就听他的吧!”白稚眼看着季月越来越愤怒,立即改变主意,拒绝了魔法师的提议。
真是不可思议,她居然在人偶的脸上看到了生气的表情。
——好可爱。
白稚一边回绝青年,一边偷瞄季月的脸色。那副心虚的样子完全不像个主人,倒像是惹恋人生气的无辜少女。
魔法师突然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
原本他想要带走人偶,也只是怕人偶过于像人,将来会爬到主人的头上。现在看来,这位主人并不在乎人偶爬到哪儿,那他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既然阁下心意已决,我就不再多劝。雨已经停了,我也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望向窗外一碧如洗的青空。
如果再继续叨扰,只怕这只凶恶的人偶真的会把他撵出去。
“哎?这么快吗?不留下吃顿饭再走?”白稚客套地挽留道。
魔法师的答案当然是不。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偌大的古堡又只剩下白稚与季月两个“人类”。
白稚颇有些遗憾,毕竟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人类了。
不过现在有季月陪她,所以她的遗憾并没有持续太久。
——虽然季月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
夜幕降临。
用完晚餐的白稚像往常一样坐在露台上看她最爱的烂俗爱情小说,季月轻轻走到她的身后。
“季月,让开一点,你挡到光啦。”白稚头也不抬地说。
季月对她的指令无动于衷,相反还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
“你干嘛呀?”白稚无奈地扭过头来。
“你以后不许再放陌生人进来。”
出乎白稚的意料,季月居然会说出这种以下犯上的话。她还注意到,他没有喊她主人……
“为什么?”白稚下意识反问。
季月自然地蹙眉:“因为我讨厌别人靠近你。”
白稚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仲夏夜的空气湿润而静谧,绚烂的蝴蝶轻轻落在露台的石柱上,无声地扑簌着翅膀。
这个……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少年的独占欲?
可季月是人偶啊。
她好像有点开心,又有点苦恼。她轻咬下唇,试探性地侧头看向季月。
“为什么要讨厌别人靠近我呢?或许他们并没有恶意。”
“因为你是我的主人,有我陪着你就够了。”季月认真的、轻声地答道。
有那么一瞬间,白稚几乎要看到他眼里泛起点点的星光。
人偶的眼睛不会有光,所以一定是月光映照的缘故。
“……是吗?”白稚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是的,其他人都是无意义的存在。”季月微微俯身,一只手轻轻抬起白稚的下巴。
他漆黑如夜的双眸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她。
“只有我是为你而生的。”
“所以,主人——”
“只看着我就好。”
停在石柱上的蝴蝶又飞走了,无数星星散落在他们的周围。这一次白稚确信,她的确在季月的眼眸里看到了细碎的星光,朦胧而动人,仿佛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而她便是被蛊惑的人。
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轻搂住季月的脖颈。在人偶少年专注而幽邃的目光中,她微阖双眼,献上自己柔软芬芳的唇。
季月的睫毛轻颤,睁大了眼睛。
奇妙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他的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获取更多。
微凉的夜风拂过露台,将蔷薇的香气送到他们身边。白稚一边与自己的人偶亲吻,一边在心里罪恶地感慨。
连人偶都不放过……她果然是变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垃圾橙瓜又掉链子,下午摸鱼码的字都没了……气死我
明天回归正文。虽然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一想到还有个最重要的剧情没有写,只能撸起袖子继续干(x
第90章
“这个哨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苏木瑶惊奇道。
白稚接过哨子仔细看了看。
做工精细的银哨细长而轻巧, 拿在手里像一只小小的装饰品。白稚大概翻看了下,便重新放回到唐映的手里。
“和司枢的那只哨子一模一样。”她笃定地说。
“哦对!司枢也有一只这样的哨子!”苏木瑶恍然大悟。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苏慈一脸困惑。
苏木瑶连忙将有关司枢与哨子的经过简略地对苏慈说了一遍。
“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苏慈喃喃说道。
“也就是说,司枢和邑州那群突袭的罗刹是一伙的?”唐映紧锁眉头。
“废话。”季月不客气地冷笑一声。
唐映神色顿时有些不快,然而季月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也不好因此而发怒, 更何况现在不是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的时候。
姜霰雪闻言,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看向白稚。
苏木瑶一行人不知道这背后的黑幕, 他和殷念容却是知道的。原本他是不会相信一国天师居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但这件事是由白稚亲口说出, 再加上还有师父的作证与补充, 令他不得不相信。
仔细想想也对, 想要抓获并控制那么大的罗刹并在他们身上做手脚,如此大的手笔,除了能力深不可测的云阴天师,其他人很难做到。
其实在昨夜所有人都离开后, 他又折返到师父的房间, 与他详细说明了邑州发生的种种——尤其是云阴试图让罗刹与人类女子结合这件事。
云岫当时神情倦怠, 并不是很震惊。他的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 影影绰绰的昏暗光线下,他轻啜一口烟斗,眼睫低垂, 悠悠开口。
“霰雪,你愤怒吗?”
姜霰雪:“是的, 师父。”
“可是对方是一国天师,还有通天之术, 能够预知一切,你不会感到无力吗?”
“会。”姜霰雪平静地直视云岫, “但即便如此,我也要阻止他。”
“仅仅只是阻止他?”云岫眼眸微转,“他那样对待白稚,难道你不想杀了他吗?”
姜霰雪微顿了顿:“他应该交给百姓去制裁。”
云岫闻言,摇了摇头,露出既欣慰又有些遗憾的表情。
“霰雪,你太理智了。”
姜霰雪静静抬眸,不明白云岫的言下之意。
“虽然我不想多嘴,但我想,如果是那个叫做季月的少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云阴吧?”
姜霰雪的瞳孔猛地一缩。
“有的时候太过理智和公正,会将你与他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那个小姑娘,但她却有点怕你。这想必与你的态度脱不了干系吧?”
“她是罗刹,我不可能对她做什么的。”
“霰雪,不要压抑你的情感。知道她是罗刹,却依然在意她、关心她,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云岫深深地看着他,“如果你永远不去争取,一直克制自己,束缚自己,那么到头来,你只会越来越痛苦。”
姜霰雪沉默了半晌。
“……已经迟了,师父。”
或许他曾经有过机会,但那已如镜花水月,再也不会有了。
“我看出来了。”云岫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次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人有的时候还是要放纵一下的。”
“可那是您的师弟。”
“那又怎样?”云岫凉薄地笑笑,“早就十八年前,我就没有师弟了。”
被欲望吞噬的废物不配做他的师弟,更不配将师父授予他们的幻术用在歪门邪道上。
他本不是什么大义凛然之人,虽然教出了霰雪这般正义的孩子,但那是霰雪自己生性高洁,与他懒散随性的教育无关。
即使云阴将这天下都变成修罗场,他也懒得过问。只是云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师父教给他们的幻术控制罗刹,做出此等龌龊肮脏之事。
云阴这么做,是玷污了他们逝去的师父。
如此,他便不得不死了。
***
讨论完银哨的作用后,白稚便和苏木瑶他们分头行动。
苏木瑶一行人如今已经知晓银哨不止一只,找出量产银哨的幕后人,也就找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稚本想直接告诉他们,但她刚一透露出这种意思,就被苏木瑶坚定反驳了。
“不可能。天师时刻心系天下苍生,而且他看着我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我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苏木瑶如是说。
白稚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看看吧。”
“看什么?”
白稚微微一笑:“看心系苍生的云阴天师,究竟想要什么。”
按照计划好的,魏离去准备香蚀草的毒药,唐映负责辅助他加快制毒进度。姜霰雪和殷念容去重新加固谷里的迷幻阵,苏木瑶则和苏慈一起看着庭院外的那只青鸟,以防其有所动作。
苏木瑶虽然不知道白稚这是要做什么,但见姜霰雪这一次居然没有质疑,她便也只好全部照做。
空旷的石莲谷里一片祥和清净,直到临近正午的时候,石莲谷上方忽然传来清脆悠长的鸟啼声。
苏木瑶第一反应便要去查看那只正在打盹的青鸟,这时云阴与云岫不急不缓地从莲花池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要紧张,那是青鸟的叫声。”云阴笑了笑,白衣黑发,姿容俊雅,看起来颇为超绝脱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