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青铜穗
时间:2020-06-08 09:03:54

  “事情到这里,已经充满了巧合,英枝固然是内贼,但她若无人接应,也绝对无法把安雎堂的人驱散干净。
  “再之后,雪狐出现在安睢堂窗下,而府里侍卫在原地发现了能导致行动失控的樟脑草。与此同时,英枝上了家母的马车,在马车里冲家母下了手。如此看起来,沈夫人以及我的两位哥哥,的确是有重大嫌疑。”
  沈夫人震惊,晏弘则紧抿双唇直视于他。
  皇帝看过来:“弘哥儿呢?”
  晏弘施礼道:“回皇上,丫鬟是林夫人的人,这么说起来,又更应该是他们故意商量好的来倒把一耙才是,莫说我们根本没见过婢女,便是见过,就凭彼此都来自川蜀,显然也不能证明我们收买了她。
  “再者,安雎堂的下人消失,有多人证明是应林夫人身边丫鬟的传唤而离开。我等便是早有买通英枝的条件,也没道理有把握昨夜就能一举成功。”
  皇帝道:“听起来都有点道理。”
  他垂目看着下方,又凝眉道:“既然各执一言,那就听听她怎么说。”
  晏弘就等这句话了,目光立即转向英枝:“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到底是谁指使你!”
  英枝颤唇望着他,忽然流下泪来:“大爷怎地对我如此凶狠?这一切难道不是大爷你指使我的吗?!”
  这话立刻像道惊雷一样炸响了整个大殿!
  沈夫人像被针刺了一样弹起来:“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夫人看这个就知道了!”
  英枝自怀里抽出两张纸。
  沈夫人一把接过来展开,看清之后脸色又变得煞白,身子一晃,又跌回了地上!
  晏衡将纸自她手里抽过来,看看也凝了眉头。
  这两张纸不是寻常纸,是如真包换银票,且还是整五百两的银票!
  他看向旁侧的晏弘,晏弘额上有了汗珠,而他那头的靖王则已经青筋暴突了。
  “是蜀中福瑞钱庄的银票!”林夫人看到了,随后又沉默下来,看向沈氏母子,只是那眼里的探究已多过怒意。
  晏衡把银票给了太监,太监转呈给皇帝,皇帝看完,瞅向英枝:“银票是晏弘给的?”
  英枝趴伏在地下,语不成声地说:“奴婢没有胡说!奴婢刚进王府的时候,家中哥哥忽然找上我,说是蜀中那边有人要在王府找个可靠的川蜀人办点事,给了三十两银子。
  “奴婢从未见过这么大笔钱,而且只让我留在林夫人身边当差,别的什么都没说,我便答应了。
  “前几日在沧州,沈夫人他们到来的当天夜里,又有人来寻我,让我撺掇林夫人与靖王起争执,我不敢,没答应。
  “但在前日夜里,那人又来了,还给了这张银票,问我想不想要?有这么多的银子,我不光可以置宅添地,还可以不必再为奴,自然心动。
  “那人说若我能按他说的做,不但这五百两是我的,还能给我更多。我,我打小饥一顿饱一顿,撑不住这诱惑,便听从了。”
  “原来是晏弘指使你的。”皇帝摸着下巴,漫声道。
  “奴婢该死!”
  “你这是血口喷人!”
  沈夫人怒冲上来,揪住她衣襟,睚眦欲裂道:“你说是驰哥儿还有两分靠谱,你说弘哥儿,他怎么可能!他怎么会!
  “你这是要逼死他,也是要逼死我!你知道栽赃给驰哥儿没用,因为驰哥儿是个将死的人,所以你冲着我弘哥儿来!你是要绝我的后!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说完她又转向林夫人:“这是你指使的吗?是你吗?!你只有一个儿子,我也只有这么两个,一个还拖着病体朝不保夕!
  “即便是驰哥儿做错了,你也何必如此赶尽杀绝!我没有害你,弘哥儿没有害你,我求求你,你放我们一马,成吗?!”
  看着歇斯底里的沈夫人,林夫人也懵然了。“不是你,也不是我!我没有指使她!
  “她想杀我,刚才是侍卫们全都亲眼看见的!难道我还有必要下这么大本钱来诬陷你们吗?!”
  沈夫人哭倒在地上。
  晏衡望着这一幕,眉头已经愈皱愈紧。
  晏弘上前将沈夫人扶起来,接而跪地:“臣万死也不敢谋害人命,求皇上明察!”
  “事到如今,大爷推脱得了干系吗?那银票是你亲手给我的,你还说事办了,我总归是你的人!如今你见我没成,便不肯认了吗?”英枝冷笑着瞅向他,人虽狼狈,分寸倒没见有乱。
  晏弘两颊胀红,一个素日大方豪气的青年,此刻竟窘到只剩下磕头的份了!
  “臣恳求皇上明断!晏弘虽则不才,却也自小奉晏家祖训不敢忘,知晓礼义廉耻!
  “倘若臣与此婢有过哪怕一次接触,甚至是哪怕说过一句话,有过丁点不轨之心,便让我行出这宫城便遭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好死!”
  他这毒誓发出来,晏衡更是郁闷了。
  前世晏弘作为摆在那里,倘若晏弘真无野心与害人之心,那前世他的作为又算什么?他处处针对他又为何故?
  但英枝这么一指证,导致成沈夫人眼下的崩溃,反倒显得怪异了。
  难道,沈氏母子真是被冤枉的?
  “你一个婢女,在朕跟前以‘我’自称倒挺利索。”皇帝漫声道。
  他凉凉睃了英枝半晌,忽然扬唇:“若不是打心眼里恨着朕坐了这个位置,看来你大约也没这么快露馅。”
  晏衡倏然抬头,靖王眼里也蓦然闪过一丝灼光。
  皇帝示意靖王:“搜搜她嘴里!”
 
 
第043章 吾皇英明
  晏衡皱了下眉头。
  这边厢靖王神色稍好,但也有疑色浮现。
  英枝瞬间变了脸色,被靖王捏住下颌,眼内顿时射出毒光。
  靖王微微扬眉,手下用力,先前指控晏弘时分毫没露怯态的英枝此刻脸色剧变,却极力地挣扎起来!
  但靖王与皇帝终是有默契,那手掌一翻一转,没费什么功夫便就熟练地从她舌底抠出颗绿豆大小的药丸!
  “……这是毒药!”
  林夫人看到药丸,即刻辨认了出来!她惊道:“你居然还藏了毒药?!”
  口藏毒药这种手段往往杀手刺客才具备,哪家的内宅丫鬟还会使这手?!
  这事绝对不简单了!
  皇帝自御案后起身,快步走到晏稀面前把药拈在指尖,而后冷眼睐着英枝:“原本朕还只是诈一诈你,这下倒有了真凭实据了!”
  英枝怒瞪了他一眼。
  靖王沉下脸,揪住她头发将她脸往后仰。
  晏衡凝眉望着,却道:“敢问皇上何以会想到诈她?”
  别说什么就凭英枝几个“我”字身份就暴露了,一般人面见天颜都会不知所措,如她这般穷凶极恶之人更不能以常理论之,皇帝责怪她,很正常,但他摸她来历的语气却几乎是肯定的,这显然不合常理。
  皇帝看向他:“你小子算是说到了节骨眼儿上。”说着又转向靖王:“朕先问你,你现在想到了什么?”
  靖王俯首:“洛阳。”
  晏衡再凝眉,洛阳?
  “没错,就是洛阳!”皇帝自怀里掏出封信递给靖王,“朕今早才接到的这封密信,就是洛阳来报前周郑王余党的新消息!”
  靖王接来展阅。
  听到这里,晏衡双眸也乍然亮起来。
  “朕可没那么神通广大,能一下就看破她来历。拿到这信时还寻思他们会想怎么着呢。
  “要知道一开始朕也认为是你们几个不消停,但方才听说晏驰也遭了暗算,才察觉了不对,然后想到这封密信。
  “那时候也没肯定,还得说是你们哥们配合得好,三言两语让朕把关键的几处矛盾抓住了,便有了当庭审审她的意思。
  “但她方才若不藏毒,而是改成突然撞柱什么的,朕八成最后也拿她无可奈何。”
  皇帝说道。
  沈夫人道:“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厮是前朝余孽?……那她如何还敢进宫?”
  “这就是重中之重了!”晏弘气息有些起伏:“她先是栽赃衡哥儿母亲谋害晏驰,接而又意图谋害她,伪造她自尽现场。
  “儿子要是猜得没错,昨夜里父亲若不发话送走衡哥儿母亲,被下手的便很可能是驰哥儿!
  “晏驰若死了,你想想你首先会怀疑凶手是谁?”
  沈夫人攥着手心看向林夫人,怔然无语。
  纵然她如今知道事有隐情,但凭心而论,倘若晏驰遭受性命之危,她首先怀疑的不是林氏又是谁呢?
  林夫人也心惊:“我们都没防着这个……”
  “你们当然不会防。因为你们之间的冲突是明摆着的,你们都提防着戒备着对方,敌人从旁看得清清楚楚。”
  皇帝捏着那毒药踱步,“不过她倒也没那么大本事,算准昨夜一定有机会能取你们其中一方性命。但晏驰的心思摆在那里,总不乏会有机会得手。
  “巧的是,昨夜你们俩不但是真把话说出口了,衡哥儿母亲也刚好有心窥听,这样若还不再推波助澜一把,都对不起她在王府潜伏这么久。”
  林沈二人面上均有些赧然。
  英枝恶狠狠地瞪过来,面目变得愈加狰狞,随后突然就往前方柱子撞去!
  一旁早已一派自如的晏衡眼中厉光暴射,此时人如脱弦之箭般抢在前方揪住她衣领,刹时就将她拖了回来!
  同时准备出手的靖王看到这一幕诧异地住了手,皇帝目光也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皇上英明!”晏衡抬起头道,“这刁婢的确就是怀着挑拨君臣关系来的!
  “刁婢里外行事,为的是挑拨王府内宅。但可惜她今夜杀人未遂,真相迟早披露,她自知落到我手上已无活路,于是她一路之上明明有的是机会吞毒也未这么做,就是为着留到宫中来栽赃皇上一把!”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摆手:“无须避讳,往下说。”
  晏衡颌首,再望着晏弘往下说:“你我两方看上去皆有冤屈,自然只会怀疑对方是凶手。可当查出来都不是的时候,她再往皇上面前一死,看上去便像是被灭了口!
  “在这宫中能灭口的,一般会想到谁呢?”
  晏弘看向皇帝,神色极之凝重。
  史上不乏新帝登基忌惮功臣的先例,倘若英枝一路未死,偏就死在了乾清宫,可不皇帝就成了最有嫌疑的那一个?
  那么之后不管靖王往不往下查,与皇帝之间都不会有信任可言了!……
  “现如今该知道朕为何会诈她了,”皇帝拢手道,“因为事关己身,朕也得勉力保住清白。”
  晏家一府皆躬了身子,又皆对着地下满眼喷火的英枝咬起牙来。
  “他们算得天衣无缝,听见母亲要寻短见便顺势而为,打算真让她‘寻短见’,昨夜里若得了手,留下的我必然会为母报仇。靖王府从此家无宁日。
  “这样一来,正值盛年,还能为国效力多年的父亲从此就得被家事缠身,更有无数破绽暴露出来为人所利用。
  “换言之,冲着大宁朝堂来的,冲着坑皇上来的,除去前周遗党,还能有谁呢?”
  晏衡说罢又再冲皇帝俯首:“吾皇英明!”
  “你们也不错。”皇帝道,“没有任何线索之下,也一语点出她老家在郫县,让朕瞬间就抓到了可疑处——一哎,细想想都知道,真要是沈家派的人,怎可能还傻到找个郫县的?”
  晏衡微笑。
  “还有你也是,”皇帝说完又冲着晏弘,“被诬蔑了还能心平气和地理论,也是个能担事的。”
  晏弘谢恩,面上也露出了畅快笑容。
 
 
第044章 还能过么?
  “所以不止是你们上了当,若不是因为你们把话都说明白了,朕多半也要上她的当。”皇帝负手看向他们,“现在至少该明白,有时候心里有话直接说出来,也算是避祸手段之一了?”
  晏家一府皆躬了身子,又皆对着地下满眼喷火的英枝咬起牙来。
  “他们算得天衣无缝,听见衡哥儿母亲要寻短见便顺势而为,打算真让她‘寻短见’,昨夜里若得了手,留下的衡哥儿必然会为母报仇。靖王府从此家无宁日。
  “这样一来,正值盛年,还能为国效力多年的父亲从此就得被家事缠身,更有无数破绽暴露出来为人所利用。
  “换言之,冲着大宁朝堂来的,冲着坑朕来的,除去前周遗党,还能有谁呢?”
  沈夫人羞愧不已,道:“是臣妾愚昧,请皇上降罪。”
  “知道就好。”皇帝摆手让带了英枝下去,而后道,“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崇瑛当年另娶,是朕乐见其成,不是他成心为之。
  “你们不知道男人征战时的艰苦,没有家人,妻儿都死了,孤家寡人地,都不知道该为谁而奋斗。他那几年打仗,是真的舍了命在打,抱着死在战场的心态在打。
  “也正因为不要命,常常挂彩,这才与衡哥儿母亲有了更多的接触。那种情况下,结合在一起不算对不住你们。
  “若没有衡哥儿与母亲成为他的牵挂,他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更别说你们如今还能见上他,还能享受他拼命为你们搏来的荣光。
  “他也许不够完美,但一个终年忙着杀敌的男人,他也不擅在内宅之间游刃有余,你也不能指望他能一下子变得多完美。
  “你与晏驰对他的怨恨,不是不能有,但是在大局面前,在既定的事实面前,也该有所考量。你可以骂他,怪他,甚至是苛责他,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
  “心思动到衡哥儿他们头上来,这算什么?这算是拎不清!
  “衡哥儿母亲能做到把自己碗里的还分一半给你们,你们却还嫌不够,想把她的碗都抢过来,岂有这样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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