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衡望着床上,点点头。“下晌我再去大理寺看看进展。”
再观察了会儿,李南风就起身走出去。
晏衡腿长,脚步一跨就追上她:“怎么就走了?你还生我气么?”
李南风当然生气,但她目不斜视:“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那就是不气了?”
李南风鼻子里冷哼,提裙跨了门槛。
晏衡也不着急,等走到了东边小花园僻静庑廊处,忽然按着她肩膀让她坐在廊椅上。
然后自怀里掏出几张纸来,伸到她面前:“喏。”
“什么?”又想开口骂他的李南风顿了一下。
“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南风接过来,一看就怔了怔,这赫然是份庄子的地契,落的是她李南风的名字,而地契上的地址……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这是……”
“这是南郊那个庄子。”晏衡道。
李南风蓦地挺直了背脊,南郊那个庄子?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看,庄子地界跟你那会儿看好的有没有差?”
李南风道:“你这是给我的?”
“户主写着你的名字,不给你的给谁的?”晏衡说完凑近望着她:“你现在,还生我气吗?”
李南风简直难以置信,他居然因为她生气,就把那庄子给买下来了?
这庄子她惦记了两辈子,虽然不差它过日子吧,但总归心底那口气难平,这地契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作价两千两银子买下来的,她倒是想丢回去,关键银子它也不烫手啊!
她匀了匀气息,说道:“你哪来的钱?”
“这不前阵子给朝廷捉了逆贼,皇上赏的么。”
“王妃没问你要回去?”
“交了一半,留了一半,自己拿零花钱凑了点,刚好够。”
李南风复又看着这地契,对着太阳光又看了几眼,确定上头明晃晃“李南风”三个字真的不能再真。
有了这两千两的庄子,心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气,当然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她把地契收进袖里,说道:“这本该是我的,你赔给我也是应该的。”
晏衡微笑。随后挨着她坐在廊椅上,双手搭着后背栏杆,看着投在墙上的两个人的影子说道:“以后只要你想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弄来。”
李南风抚着袖囊:“少吹牛了。”
“怎么就是吹牛了?你还不相信我?”晏衡侧首。
李南风下巴抬抬:“也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将来万一食言,岂不打脸?”
晏衡扬唇收回目光:“不会的。从前我都做到了,以后自然更加会做到。”
李南风听着这话倒像是跟她许诺似的,心下顿时被撩拨得一漾一漾。
从前她和陆铭……总是这样拿陆铭来比较似乎有些不妥,他们一个是强塞过来的,一个是在她不经意间就靠近过来的,一个是不得已,一个是从心而来,怎么能比呢?
但终究离她最近的也只有这么两个男人,在陆铭那儿有多不堪回首,在晏衡这里就有多不想抽身,又或者说,有了晏衡这家伙,才使她有了回顾的勇气。
想到这儿她解下荷包,掏出来两张银票给他。
晏衡不解:“做什么?”
“你不是说买这庄子刚好够钱吗?想必是囊中空空了,给你二十两零花,免得你在外应酬还要吃人白食。”
李南风低头束好荷包,扎回腰间。幸好她因为好不容易能趟门,特意多带了点出来,不然这二十两就别想了。
说完她又正经道:“我可是看在你买庄子赔给我的这番诚意的份上才体恤,可不是因为别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晏衡看她半天,然后把这银票揣进怀里,嗯了一声,身子靠后头抵着廊柱,灿若春花地看起她来。
第455章 你是外人
晏弘作为靖王的长子,小时候父子俩也曾有一段温馨的时光,靖王一直觉得亏欠他。加之他又大气温厚,十分上进,靖王更是想要把他这场人生大事操持得尽善尽美。
当然王府绝不缺操持盛宴的能手,有初霁带着典史们张罗着,绝不会出错,但今日前来的贵客众多,招待这一块,可就少不他了。
陪着太子与兰郡王等一众宗亲勋贵坐了一阵,瞥见高贻袁缜姚凌他们几个自坐成一桌,并不见晏衡人影,四面打望了几下,召人来问了问,来人说世子引南风姑娘去了曦日堂,他便也起身往曦日堂来。
哪知道到了殿里却不见晏衡的人,连李南风也不见,难免就唤了王妃到侧殿来问。
靖王妃一下就猜到怎么回事,因着前番为了从长计议否认了晏衡与李南风的事,此时也不好明说,就着了身旁的紫苏去找。
紫苏问了阿蛮,没费什么工夫就到了东边小花园旁的兰圃,一看晏衡果然跟李南风在这儿说话,两人那样亲昵,也不敢出声,就还是回了曦日堂,暗暗跟王妃禀告了。
王妃虽说让晏衡去接南风是有她身为母亲的一点私心,知道李南风被李夫人禁足,俩人见个面不容易,但她也没想到今日他大哥大婚这样的场合,他居然躲了起来不去待客,简直也太不知轻重。便让紫苏再去传话。
靖王沉着脸:“不必了,他在哪儿?我自己去。”
他去靖王妃就更不放心了,万一他这爆脾气闹起来,岂不扫了晏弘的兴?
见他出了门,连忙打发了紫苏出去。
紫苏到底轻车熟路,绕了小道跟靖王比时间。
花圃这边,李南风还跟晏衡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说着林复,又说到林氏,想起程淑这么多年皆未曾疑心林氏,似乎她的诸多异常都有了解释,其中就包括前世她跟陆铭勾搭。
当时李家在她手上还是慢慢有了起色的,程淑那么做,估摸着就是林氏为了要找机会彻底把李家击垮,毕竟,哪个从云端跌下的千金小姐,能够在费尽周折力挽狂澜之后,又遭受到婚姻上的打击,还能挺得下去的呢?
但显然他们还是看错了她李南风,事情发生后,李夫人那无异于雪上加霜的出言打击,反而刺激她更加坚强起来,最终让他们美梦成空了。
想到这儿,她又问他:“你那天怎么出去的呢?”
“从你哥那边出去的。”晏衡撑着脑袋说,“你哥那院子近你三叔那边,我从他院子翻到了你三叔那儿,然后从他们那儿的门走了。”
说到这儿他又支起脖子:“你原先不是说你们家那几条狗拴在后院吗?它们怎么发现我的?”
李南风也不知道,她也不管家里的事,压根没听说呀。
“看来下回我得揣点骨头在身上了。”晏衡琢磨道。
“旺福又不吃外人给的骨头。”
“那它吃什么?”
“不管它喜欢吃什么,外人给的它就不吃。”
晏衡听着这个“外人”,只觉格外刺耳。
李南风原本是想说让他别去了,但看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又不好打消他的兴致。
“世子!”
紫苏抢路到了跟前,气喘吁吁道:“王爷在四处寻找世子前往待客,已经过来了,您快走吧!”
晏衡倏地跳起来,四处看了看,拖着李南风奔向廊子尽头,而后岔路去往前院。
李南风可跑不过他,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干嘛跑呀?咱俩又没干什么亏心事!”
晏衡只知道靖王纠结着世仇不许他娶她,眼下俩人之间也还没有到提及婚嫁那步,便无法跟她多解释,只说道:“今儿我有差事,不能被抓到。你先去找你表哥,回头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招了丫鬟来侍候着,而后快步走了。
李南风停下来,撑着膝盖匀气,顺手摘了颗果子对着他背影丢过去:“你这混蛋,我得了你这个庄子,可真是累死我了!”
说完抬起头,看到跟前丫鬟紧抿双唇震惊望着她的样子,她立时噤声,扯出来两个干笑来。
……
靖王府盛宴,半城四品以上的官户几乎全部到府赴宴,除了李家。
皇帝大约是记起来这一桩,知道李存睿闲着,晌午便把他传进宫下棋。
李存睿见还是常春在殿里管事,便扬唇道:“皇后最近还是那么忙呢?”
皇帝瞟他:“这是跟朕打听谁呢?”
李存睿笑而未语,铺开了棋局。
皇帝道:“凶手已经入牢半个月了,你对此案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由靖王在主办,李存睿身为太师,因为政务太多,也只是协助,情况虽明白,但并未参与。
听到这儿他就说道:“被周灵帝当眼中钉铲除的郑王府出事在前,而替周灵帝护江山到最后的魏王府灭亡在后,按说这两府不该有关系,但偏偏林氏死前又承认了这点,他们两拨人究竟是为什么走在一处的?
“杨姝曾说当年郑王府的人曾打算弑杀灵帝,而林氏潜伏在程家十四年,她入程家是在杨姝寻找到皇上之后,也就是说,杨姝跟郑王府那拨人分散之后,林氏才进入的程家。那么,按理说杨姝应该会认得林氏。”
皇帝执子沉吟了一会儿:“即便杨姝认得林氏,林氏也死了。何况于探听乱党内幕也没有什么用处。”
“臣如今倒是想知道,牢里两个凶手究竟是郑王府的人还是魏王府的人。”
皇帝抬眼。
“倘若林氏是被自己人灭口,那无话可说,若是被魏王府的人灭口,那他们内部应该还是存在着派系斗争。
“分明存在斗争,却又还是合作无间要来扯大宁的后腿,那定然则有个了不起的共同目标。那这个目标,说是冲着皇权而来,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双眼微眯:“他们有这个把握?”
“从他们两年前就已经把林复这样的人渗入朝堂来看,照他们的想法,慢慢蚕食,再假以时日,也不是没机会,当然他们也低估了皇上的英明,到眼下为止,他们并没有得着便宜,于是才按捺不住,不惜夜闯大理寺,再杀林复灭口。”
第456章 此处凶险
皇帝沉吟片刻,说道:“日前承恩侯审过姜图的哥哥姜颐,得到了些信息。
“姜图是给魏王府办事的,以姜图为魏王府潜入宁军行事来看,他不会是地位很低的人,闯大理寺的人,灭口姜颐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所以应是来救他的。
“但来救姜颐的人却要杀郑王府的林复,那么,他们应该是魏王府的人,是韩拓的手下。
“杀一方保一方,可见姜图在他们队伍中地位的确不低。”
李存睿点头:“韩拓的人擅战,这些人身手都极好,的确也应该是魏王府的人。”
皇帝微吸气,接着道:“赵苍擅战,姜图打仗也不错,就是成为魏王府手下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不过前些日子姚霑把林家给端掉之后,顺便也告诉了朕一点消息。
“林家是郑王府赵檎的部下,你也知道,一大家子人,不见得个个都顶得住严刑,当中就有人透漏,说姜颐在林家住的那段日子,每逢月初都会有人来找他,当时他们都猜那人便是姜图。”
李存睿闻言道:“若是姜图,那么姚霑当时便该埋伏在附近,等到姜图出现之时再一举擒之。姚霑既没有,那是否事出意外?”
“没错。”皇帝点头,“姚霑当时就没再惊动任何人,而是让林家恢复原状,暗中掌控。
“等到月初之日有人来的时候,发现来见姜颐的并不是姜图,而是来传讯的,据此人招供的信息,姜图似乎正遇到了一点麻烦,而他跟随韩拓,也似乎是有所图。”
李存睿想了下,凝眉道:“传言姜图行事洒脱,却姿容出众,又英雄难过美人关,莫非是为情所困?”
“可惜来传话的只是个小喽罗,提供不了更多信息。是夜,姚霑就把姜颐给绑了,林家给端了。
“姚霑此次提前去往芜州,是要审林家,但愿他能有所收获。朕算是看出来了,他们派出来的这些都是嘴硬的,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李存睿端着茶盅,沉吟道:“臣以为,还是应该再仔细查查郑王魏王两府后嗣有没有漏网之鱼。”
“皇上,承恩侯着人上报,说上回刺杀林复的两名刺客出事!”
皇帝正准备接话,小黄门突然快步进来。
李存睿闻言起身,皇帝也瞬时站了起来:“走!”
……
衙门里若无急务,往往晌午便下了衙,大理寺正卿就算近来忙着办案,靖王府这喜事也不能不去。
袁邺挂心着杨姝这案子,所得进展是郑王府与魏王府有着隐隐绰绰的连系,便令他也关注起牢中的姜颐来。
这两日从早到晚都守在衙门梳理线索,加上他不喜扎堆应酬,不想去太早,今儿便一直在衙门里没走人。
李存睿与皇帝到来时,袁邺正在牢门口等着,给皇帝行了礼他便道:“狱中两名钦犯先前被人投毒!”
“投毒?!”
“正是,”袁邺点头,“先前臣忙完公务,看天色不早正准备前往靖王府赴宴,衙役就来报送去牢中的馒头被钦犯吃过一口后说当中有毒。
“衙役先还不信,后来他们闹得激烈,便检验了一番,果然馒头里混着剧毒。
“臣即刻着人封锁了进出通道,又去伙房查过,果然蒸笼里才蒸出笼的馒头都含了砒霜,看模样,应该是混在面粉里的。”
皇帝看了眼天牢方向:“犯人眼下如何?”
“已经在施救,所幸他们自己警觉,没有大碍。”
皇帝凛目:“事出反常必有妖,今日靖王府盛宴,本就该提防他们是否有别的打算。
“这大理寺岂会容得敌人出入下毒?今儿这衙门里,必然已经混了外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