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咱们身份是正位,他们身为晏家妻室子弟,该有的也会有的,也不会比当年晏家宗妇差。”
侧妃原是没有诰封的,地位处于正妃与侍妾之间,但晏家情况不同,早前商议时,靖王就给退让了的林夫人争取了命妇身份——总不至于真让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躲在阴暗角落里?
如今两人位置又调换了,自然原该属于她的那份尊重也要给沈夫人。
想想这事情转折,她又不由道:“如此也好,大家各自为安,此后就关门过日子。”
晏衡是不担心他们兄弟跟他斗的,前世就已经是手下败将,这一世自不可能让他们翻了天。
只是他这一世求的是父母安在,一生顺畅,如果这层身份能让他们心里平衡,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再说了,眼下这会儿赶尽杀绝也不现实。
“母亲是怎么怀疑英枝的?”他忽然又想到这层。
别的都没什么问题,唯独有件事他不能理解。她明显是在登车时就疑心上了英枝,原因又是什么呢?
“不是你提醒我的?”林夫人扭头望着他。
“我?”晏衡凝眉。
“是啊!”林夫人说着,起身打开妆奁匣子,从中摸出来一张纸条:“昨日我们回京路上,你不是就在我披风里头塞了这张纸?”
晏衡站起来,目光在纸条停留片刻,抬头道:“这不是我放的。”
“不是?”林夫人诧异起来。
晏衡摇头。他这几日小心翼翼不去触动他们几个,也不曾多嘴一言半语,就是为了看看她前世究竟遭遇了什么变故!
倘若他只是以保住她性命为目的,那岂非避开那一夜就行了?
再不济,也可设个计策让靖王听到晏驰是什么心态回的京城,他怎么会去写纸条提醒她呢?
“这么一说也对,你也写不出来这么好看的字。可若不是你,又会是谁呢?”林夫人疑惑地说。
晏衡顿了下。低头看纸。能预见她危险,且一手字还写的看得过去的,除了他,大概就……只能是昨夜里跑到城门外来的李南风了吧?
该不会是她?
“对了,昨夜李姑娘帮了咱们大忙,也不知回去落苛责不曾?”林夫人正说到这里。
晏衡清了下嗓子,把纸条折揣起来:“母亲跟李南风很熟了么?”
“怎么会?”林夫人道,“李夫人还按着上回你俩打架的事没提呢,我就是想跟她熟,不也没机会?”
“那她为何会来帮你?”
“你怎知她是来帮我的?”林夫人讶异,“无缘无故她为何特意帮我?她难道不是正好路过?”
晏衡望着她,对这番话倒也服气。
李南风确实没理由帮她,可前世里程家是间接借了沈夫人或者说王府的光起来的,程家没起来,程淑也没办法接近她,然后挖她的墙角!
当年延平侯府的入赘郎君与人程家姑奶奶偷腥的事可是让李南风散播得人尽皆知,这婆娘治奸夫淫妇的那股子狠劲,可是也很舍得了本的!
因为这层,她儿子女儿也撇下她不亲近了,这离前世才几天?她能忘得了这奇耻大辱才怪!
他闷声想了下,坦然了:“无妨。既然提醒咱们的,就算是个祸害总归也属良心发现。”
“你怎么说话的?”林夫人不满他这措辞。“跟李家那事儿还没完呢,往后你就是正经靖王世子,行事说话放稳重点。”
虽说昨夜多亏了他,那样的机智沉稳完全配得上这个身份,可在她眼里,他还真就是个孩子。
“回头我去李家拜访拜访,看有没有机会谢谢李姑娘。不管怎么说,这次也要多谢她。”
林夫人最后道。
晏衡拿着她的纨扇把玩,未置可否。
第047章 宝贝疙瘩
李存睿得到靖王能赴约的确切消息,即与他分了道。
不过昨夜晏家这事值得追究,谨慎起见,他打发安先生先去查探,而后再伴着李夫人入宫谒见。
当今皇帝生父生母皆已过世,祖母太皇太后年近耄耋,倒还耳聪目明,皇帝将之接进宫里奉养。
此外就只有个照顾太子多年的荣嫔。
荣嫔不是太子的生母,原本只是负责太子起居的侍女。
太子的生母没人见过,包括身为高家女婿的李存睿,都只知道皇帝年少冒犯了官家而后在外浪荡,到起兵时身边就多了个奶娃。
太子幼时由皇帝同在军中的弟弟弟媳带着,十岁时他身边乳母过世,高家便送了荣嫔前来侍奉,一晃也是六七年过去,皇帝感念她的劳苦,也就赐了她嫔位。
李夫人去往后宫,李存睿则往乾清宫来。
太子高昀有温厚笑容,在殿门下抬袖行礼:“太师来了。”
李存睿见到他也不由自主面露温和神色,还礼道:“殿下也在。”
皇帝坐在御案后,眉头微蹙,正在垂头批阅着什么。
等太监搬了座给李存睿,便说道:“昨夜出了点事,虽然事发在晏家,但你们家也该留个心眼儿。”
说罢他递了本折子过来,“这是昨夜里太监作的笔录,你先看看。”
李存睿拿在手里,才看了两眼眉心便跳起来。等到看完,那神色再不复先前轻松。
也忽然能理解靖王早上何以会那副神情了:“前周皇室多数都已在案,下落不明的只有郑王杨悌一府的部分人。杨悌虽非皇室直属,但却曾手掌兵权,他还是有些实力的。”
郑王府设在洛阳,当年义军打到洛阳时王府已人去楼空,攻占燕京之后,自然不可能等到所有余党全部清除再行立国,如今既有余孽生祸,自然该腾出手来防患乃至出击。
“人押在天牢里,朕已经着祟瑛负责严审,洛阳那边也已经去了密旨,要求增加暗哨关卡。你近来也忙,身子也不如崇瑛硬朗,只要当心些,别步晏家后尘就行了。”
皇帝说完推了杯茶给他。
自己端起杯子,忽然又眼神古怪地睃了他一眼:“对了,你家那宝贝疙瘩呢?”
李存睿抬眼,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端坐的太子,警惕道:“皇上是说蓝姐儿?”
“瞅什么瞅?朕今儿不跟你说儿女亲事!”皇帝眼神示意太子出去。
太子饶是再端方,听到儿女亲事四字也忍不住两脸胀红。当下如蒙大赦,匆匆告退了。
没了旁人,君臣之间就放松多了。
李存睿有些不好意思,咳嗽道:“您问她做什么?”
李太师这辈子也就两个儿女。李挚是他看着长到懂事才离开的,女儿却不同,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她已经一岁了。
那日她扶着凳子在庭院里学走路,张着小肉爪儿来摸他的乱胡茬儿,在那之前他想象过无数次她的模样,都没有那一刻来得真实温熨贴。
那个小小人儿,像世间最温暖最美好的精灵,那小手伸到他脸上那瞬间,他整个人立时哭成一塌糊涂。
从此他的心变得更柔软,那个小小人儿总让他相信一定会有乱世终结迎来盛世的一天,即便不在身边,他也竭力地宠她。
而这丫头也格外亲他,这些年虽然只能偶尔才能见上一面,一面也不过三五十日,但她回回见到他都会腻着他不肯松手。
每每他离家之前,她又总是抱着他的大腿哭着不能收场,害他回回眼眶也没有干爽过。
由于他把自己家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再加文采一渲染,自此每个人都知道他李存睿有个绝世的宝贝千金。
皇帝“有幸”见过两回后,也没耐住动了心思,开始三不五时跟他刺探两家结亲的事儿。
李存睿都还没曾好好跟女儿相处,哪里舍得?少不得回回寻理由跟他周旋,可不方才听他一问起李南风,就警惕起来。
“你知道昨夜里崇瑛媳妇儿是凭谁的面子进宫的么?”皇帝眉头挑挑,斜眼啜着茶睨他。
李存睿顿了下:“恕臣愚昧。”实在是猜不到。
皇帝哼哼,慢吞吞把茶啜完了,才撑肘在案上,冲他道:“你们家蓝姐儿,昨夜里在城门外,刚好撞见崇瑛媳妇儿遇害。”
李存睿:“……”
……
出乾清宫时太监告知李夫人还在寿康宫,李存睿也顾不上等她了,抹着汗就乘轿回府来!
他可算是知道夫人如何连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也不见几个笑容了,合着是闺女昨夜又闯了大祸!
不光是闯了大祸,且还直接让夫人给撞见了!
李存睿太了解妻子了,他简直想象不到接下来女儿要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李存睿心惊胆战的当口,李南风已经被锁在房间里。
事实证明计划永远不如变化快。
昨夜出府她原本只打算当回说客劝说林夫人回府力争,谁知道竟遇上了这样的凶险,拖延了预计归府的时间。
到府已经四更了,刚好碰上前院里在备轿,是李存睿父子正准备上朝。
她溜着墙根进到后院,本没觉得李夫人那边像有察觉,但谁知道她推开门闪身进了内,李夫人就啪地把火折子给擦着了!
后续不用再多说,要不是还赶着要上朝,李南风觉得李夫人能把她皮给一层层剥下来当灯罩!
即便如此,临行之前也没见得让她好过,不光是门被锁了,她也已经饿了两顿,昨夜至今她粒米未尽,但还需要把《金刚经》及《女训》《女诫》各抄五十遍!
再怎么样都好,她眼下才十一岁,还只是个能随时被李夫人捏死的主儿,除了认命别无它法。
好在纵然不能出门,消息倒还是有人传送,就比如,林夫人被诰封为靖王妃,晏衡被封世子的消息。
虽然林夫人成为王妃这是个好结果,但还是让人有些意外,沈夫人若是凶手,就该连侧妃之位都没了,可若不是她干的,又为何从正妃成了侧妃?
第048章 这姑太太
但话说回来,晏衡也能直接被封世子还是让她感到意外。
按照昨夜的事态,林夫人是被晏衡救了,按理说前世也该是如此,晏衡把林夫人救下了,整件事有惊无险。
但前世事后怎么也没透出半点风声来?
而昨夜里晏衡既然有那样的机智与身手,为何还需要跟晏弘晏驰斗成那样?
关键是,那家伙如何能有这么厉害?
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一时之间又捕捉不出来。
“姑娘呢?”
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接着门开了,李挚走了进来。
李夫人下了严令,只要梧桐送饭送茶,其余紧得连只蚊子也飞不进来。
李南风看看门外左右,守门的人后脑勺冲着这边,从背影看都很紧张,猜出来他是使了手段,便道:“你不是上朝吗?怎么就回来了?”
“还上朝呢!说说昨晚怎么回事儿是正经!”
李挚黑着一张脸,肖似李存睿的一双眼正突突地往外撂刀子。
李南风盘腿坐好,重新提起笔:“我就不信你没问谭峻。”
李挚把笔抽出来:“我要听你说!”
李南风看在他也被卷进来的份上,只好一五一十全跟他说了。“你先别冲我来劲,咱俩一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要是你,就先把这事儿跟父亲说了,或许还有条生路。”
“你以为父亲不知道?”
李挚睨她,说完坐下来,把带来的纸包打开,从中撕开条烤鸡腿慢吞吞吃起来。
李南风忍不住皱眉:“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你拿着鸡在我这被禁食的人跟前吃,这心肠是不是也忒毒了点儿?”
李挚换了个姿势,冷笑道:“母亲八成已经知道前因后果,我给了你手令,连累了我,回头我也逃不掉,我若不趁着还有口气,先把你给气死,回头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得,李南风痞不过他。
李挚吃了两口,面上又露出两分惊奇:“那晏衡竟然这么能耐,一人救下了他母亲?林夫人是靖王下令送出府的?可看靖王那模样也不像是个白眼狼,昨夜晏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世子!姑娘!老爷回来了!”
兄妹俩一顿,都嗖地坐了起来。
……
李存睿回到府里,当下先把谭峻传到了书房。
谭峻哪里敢瞒着?一五一十全说出来了,李存睿坐在椅上听完,那眼神是越听越灰暗。
昨日夫人说女儿如何乖张,他还只当是她夸大其辞,眼下谭峻可是字字句句毫无漏洞,再加上皇帝先前所言,他还能当成她是被冤枉?
可她才十一岁啊,她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会胁迫护卫半夜出府去插手人家权贵家事呢?
他撑额摸摸脑门,开始觉得有点头疼。但他还是觉得应该问问李南风本人,迅速起身又到了她院中。
李挚刚走,李南风在写字。
李存睿在桌子这边坐下来,望着这个从小被他视如明珠但又没多少时间陪伴的闺女:“丫头,你老实告诉爹,你昨晚都干了些啥?”
李南风看了眼窗外:“母亲一定都跟您说了吧?”
李存睿听到这里,心里顿时跟咽了两斤酸菜一样地酸楚起来。
这么说来皇帝和谭峻说的绝无虚言了,他这个当朝太师的宝贝女儿,父母两系皆是世族出身的千金大小姐,她当真半夜出城去插手人家王府家事了,而且还是那么要命的家事!
李夫人在娘家克己复礼,早练就一套她自己的生存准则,平日就严肃衿持,如今又贵为太师夫人以及皇亲,自当更加严格,这么一来闺女还能有好活吗?
“丫头啊……”
“父亲,我出门却没有提前告知您和母亲,让您和母亲担心了,这是我的错,您就责罚我吧。”
李存睿原本是要训她几句,不想她先认了错,顿时倒不知怎么往下开口了。
李南风又道:“不过女儿出门也做足了准备,带足了人手,而且也没有离城门多远,我也不是没头没脑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