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摸着额头:“他要篡位,篡灵帝的位朕能理解,想杀的灵帝绝不单你我。但想取朕的江山代之……朕跟他又有什么仇?”
李存睿思索:“还有一点很可疑,裴寂隐藏在外,他居然知道裴寂下落。臣怀疑,这应该是郑王府那些被郑王信任的幕僚出了问题。
“但看起来裴寂还没有怀疑到具体某个人,他好像对身边的人颇为信任。”
皇帝凝眉:“这裴寂,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存睿望着他:“皇上此言何意?”
皇帝顿住,瞒他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好奇想翻这血案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当朕想杀他?”
李存睿扬唇:“就算是有想法,也是正常。毕竟他曾与韩拓在一起。”
皇帝看着殿外:“犯不着。他若是有那复辟篡位的想法,用不着这么做。再说,他家里是真有仇,只要不伤天害理,有报仇的念头也无可厚非。”
李存睿垂目,拱手道:“皇上仁德!”
而后他道:“皇上想知道他是什么人,臣只能说,他不算辱没他的父母家人。”
皇帝点点头,欲再说话,常春走进来:“皇后做了红烧肉,太子殿下来问皇上要不要去坤宁宫用膳。”
皇帝立刻看了眼李存睿,抖抖袍子站起来:“那这件事就交给爱卿了!去晚了肉冷了也不好吃。”
李存睿接着飞回来的证物:“……”
……
晏衡在东华门内等了片刻,就见李存睿回来了,连忙上前:“李叔。”
李存睿跟他招手,进了门,他道:“你自哪儿来?”
“早上去了趟大理寺,不敢让李叔久等,然后就直奔这里来了。”
李存睿抓起扇子扇了扇风:“难得啊,连办成两件大事,正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居然还记得我叮嘱你的事情。”
“必须记得!”晏衡道,“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既然我能帮得上忙,那当然要不遗余力。”
说完他又道:“姜图是我抓的,但裴寂真是蓝姐儿的首功,这个我可不敢冒领。”
李存睿摇着扇子睨他,然后丢给他一本册子:“既然这么想帮忙,给你三日时间,这册子上的人,挑出几个来回我。”
晏衡接在手上一看,是本花名册,再一翻,竟然是吏部剔出来的前朝臣子的名册。想想昨日到如今不过一整日的工夫,他居然就已经挑了出来,不由佩服。
当下便应下来:“那我三日后我再来回李叔的话。”起身一看李存睿茶杯空着,便又执壶给他沏了杯茶才走。
李存睿瞄了他一眼。
……
皇帝把活儿顺手推了给李存睿,到了坤宁宫,太子已经和皇后在桌旁唠着嗑了。
看到皇帝,两人都站了起来,皇帝眼里却只望着皇后:“现在用膳是不是太早了些?”一面说着,一面却又大摇大摆在桌旁坐下来。
皇后素知他不要脸,也懒得理他,深怕饭吃晚了耽误了太子用功,摆手让素馨去传膳,然后又唤来一盏薄荷清茶给了皇帝解暑。
太子问道:“听说阿檀昨夜里又有大收获?郑王府尚有后人在世,这是真的?”
“真的,又是蓝姐儿的功劳,朕正琢磨着怎么怎么赏她呢。如今人还由晏衡软禁着,到时还算安分。”
皇帝端着茶,闻到熟悉的薄荷味,顺道忆苦思甜:“想当年在山上,常见你母后她们掐这玩意儿——”
皇帝话说到这儿忽戛然而止,连端到嘴边的杯盏也停了下来。
“父皇怎么了?”
太子诧异。就连不太愿意跟他说话的皇后也看了过来。
皇帝把碗放下:“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何事?”
他这连自称都给改了的凝重模样,把皇后和太子也都弄得不敢掉以轻心。
皇帝望着他们:“我记得杨姝说她在客栈里放火那天夜里,是倚借了救下的一个少年才完成放火那件事的。”
皇帝浓眉之下目光熠熠:“杨姝说那少年十七八岁。那是十八年前,而存睿说裴寂所说的韩拓的年岁,十九年前是十五六岁。”
“正是!”太子也想起来,“儿臣也亲耳听到杨姝这么说过。”
皇后也郑重起来了:“你是在怀疑当时她救的人是韩拓?”
皇帝沉吟:“郑王赵檎的遗孤如今随着养父姓裴,叫裴寂。裴寂的下落原本除了赵檎指定的几个幕僚,余则无人知晓,也是这般谨慎才容他安安稳稳活到后来。这么看来,泄露裴寂身份的人就只能是这些人。
“而杨姝的父亲,刚刚好就曾是赵檎的幕僚。
“如今徐幽与梁翼两个幕僚皆还在与裴寂共进退,被杨姝所救的是个十几岁的身手厉害的少年,而韩拓同样身手了得,十九年前正当年少,他得悉裴寂的底细,那么他所知的消息为什么不能是从杨姝父亲那里得来的呢?”
第526章 你有空吗?
皇后沉思了一会儿:“客栈里的少年是韩拓这有可能,但杨姝的父亲很早就死了。
“十九年前裴寂也不大吧?但杨家在我小时候就已经在山下置了田产,可见杨家是在郑王府出事早几年就出来了的。
“虽然可以是郑王提早布局,但是韩拓万万不可能从一个死人嘴里知道真相。”
皇帝缓缓点头:“那看来就是裴寂自己的人里出现了叛徒。”
皇后凝眉:“如果这孩子自己的人叛变,那他就危险了。他投诚的事一定会很快传到韩拓耳里,而韩拓会很快来杀他。这么重要的人,是不会有任何人放心留下的。”
皇帝听完叹服:“还是梓童思虑周到。”
皇后瞥了眼他,太子背过身后咳嗽起来。
皇帝道:“太子别愣着了,你去找找蓝姐儿,让她去竹心庵提个醒。再让她问问,那韩拓后颈上是不是有道疤?还有韩拓怎么探听到它的下落的,都去问问清楚来回话。”
太子道:“是。”
转身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可算让他爹找到个机会支开他了,但是他也好想吃红烧肉啊!
……
晏衡被李存睿抓了壮丁,而连蹲了两晚上的李南风这两日则在家里休养精神。
晌午睡了一觉,下晌爬起来,听说李舒要回娘家,便让丫鬟们抬了躺椅在园子里竹荫下等她。
盛夏凉风,竹香日影。
虽然案子还在查,但裴寂身上的秘密揭开后,便令她心头包袱卸了下来。
李夫人前世对她的阻止,虽仍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裴寂的身份,但至少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她不知道裴寂最后答应入赘是不是步步为营,意图报仇,可如果他真成了她的丈夫,那么她必然也落不着一个好结局。
其实不管林氏姐弟的作为是不是出于裴寂指使,都抹不去裴寂确实有过报复的心思,就算没有林氏姐弟,也会有张氏姐弟赵氏姐弟。
可是她也已经不像最先时那么有底气地恨他,这世间大多的恶毒是事出无因,前世她眼里心里只有强弱与是非,这一生才过了三载而已,却已经有了大不同的体验。
这一放松,便又迷迷糊糊地瞌睡了过去。
感觉到有人拍她肩膀,她以为是李舒,转过头,却对上太子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立刻坐起来:“殿下!”
太子笑着提袍落座,李南风抹了把头发,一看他后头还排着队站着袁缜,两个人脸上的揶揄真是一个赛一个。
她说道:“你们怎么约上了?”
“还不是听说你又立了功,过来敲个竹杠?”
袁缜在亭子里石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拈起不知几时丫鬟已经送过来的茶点吃起来。
李南风看到他就想起高贻,想起高贻就想起明慧,还好高贻今儿没来,不然她心里那疙瘩又得起来了,也不知道究竟应不应该告诉他。
她自躺椅上站起来,在剩下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怎么这事你们都知道了?这么大肆张扬,不好吧?”
姜图已经被抓了,若韩拓知道裴寂也把他供了出来,只怕不好办。
“并未大肆张扬,不过是我们几个知道。朝中也就太师,靖王,还有我舅舅知道。我舅舅知道阿缜不可能不知道。
“不但没有大肆张扬,甚至皇上还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去提醒一下那个裴公子,恐怕他身边的人不是个个稳当,请他自己多当心点。还有,就是跟他打听下那韩拓后颈上有没有疤。”
李南风对杨姝的供辞并不很了解,问道:“难道皇上认识?”
太子摇头,才把因由细细说了。
李南风又忍不住一顿,没想到这韩拓竟有可能那么早就出现过?
“你有空吗?”太子问。
“必须有空!”她站起来,“那你们在这儿等我,我问我马上回来告诉你。”
太子道:“不急,我打算在这儿吃晚饭的。”
李南风已经迈开腿跑了。
袁缜漫声道:“腿不长,跑得倒快。”
……
李南风回房更衣,草草理了下妆容,便乘车往竹心庵去。
竹心庵已经闭门谢客,晏衡派来的侍卫都隐藏在尼庵周边,如此便没传出多大动静来。
但早前夜里短暂的厮杀还是会有风声,这免不了,也没有办法避免了。
靖王府有派人往庵里送米油菜蔬,来的人都是粗仆,不知事情底细,对出家人仍保持着敬意,会跟小尼姑们唠唠嗑,说着街头的事,裴寂呆在屋里听着,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竹心庵这边出事无人说,姜图被捉的事倒传得沸沸扬扬,听入耳里的满是对乱党的诅咒,打从姜图他们行事落败之后,这样的话语已经听到快两耳长茧。
李南风的提醒他几日他仔细琢磨过,林家确实有背叛的可能,但应该不止他们家。
既然已经选择倒戈,那么韩拓就已经成为了他的敌人,对韩拓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提防。可他对韩拓的了解,很显然还不够多。
不过……跟李存睿与靖王见过了那么一面,他心里又更多出来些许信心,早前只觉得李南风不同别的姑娘,如今见了她的父兄,才知道她能有这样的“不同”,并非偶然。
再有靖王,他一直都知道靖王负责着乱党一案,但他在见到自己时,却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意,多少也看出来几分胸襟。
当然他才见了一面而已,并不知他们究竟如不如他所想端正,这世间之险恶,只有更深,没有最深。
但事到如今,除去努力寻求一个相对安好的结果,已没有别的可能。
即便他身边有变了人心的,终究也还是忠于他的居多,他身上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他若不能举刀复仇,也需要为他们讨到一个说法。
“公子,李姑娘来了。”
余沁到了身边,用他缠了纱布的手指了指外面说。
裴寂抬头,果见李南风走了进来,额上薄汗在阳光下亮晶晶地。
他隔着窗户望着她,李南风在看到他之后也停下来。
“你在做什么?”
第527章 别样乐趣
看到卷着袖子两手霜白的他,她问道。
裴寂看着面前案板上的两个大面团:“显然,我在和面。”
李南风原还以为他此时该一派颓唐,不想他竟然还有心情下厨。
她走进来,说道:“这个点了你还没吃饭?”
“吃了。但是不妨碍我打发时间。”
李南风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说道:“其他人呢?”
“庵里的人在念经,其余人各有各忙吧。”
李南风望着他:“你们倒是沉得住气。”
“沉不住气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裴寂拿刀切着面团,又把面团切成细细的面条,“这么大热天,你怎么会来?”
“我来有事。”李南风道,“韩拓后颈上有没有一道伤疤?”
裴寂停住刀子,沉吟半刻:“后颈左侧处那道两寸来长的刀疤?”
李南风顿住:“果然有?!”
裴寂看了眼她,把切好的面条放入碗里。擦手道:“有。你见过他?”
“我没有见过他,但是有人见过。”李南风望着他,“你父亲的幕僚里,有个姓杨的,你知道吗?”
“杨姝的父亲。他是在王府出事之前就出了王府的,为的是不引起灵帝的疑心,使了借口逃了出去的。——怎样?”
“杨姝可能见过韩拓。”
“她?”裴寂侧首。
李南风道:“十八年前在徐州,杨姝救过一个人,年岁与韩拓相当,而且后颈处正有道两寸长的刀疤。而这个人,还帮她放火杀过当今皇后一家。”
裴寂凝眉:“十八年前他在徐州出现?”
“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他伤疤的特征与年龄,跟你说的却都对得上。”
“也不是不可能,冲他如今想篡位的心思看起来,他帮了杨姝一把,烧死了宁王的妻子,杨姝就很可能上位。杨姝上位,于他而言多少有些好处。当然前提得是韩拓知道杨姝的身份。”
裴寂说着把那碗面举了举:“吃碗面吗?我闲着也是闲着。”
李南风没理会,裴寂的说法有道理,杨姝放火杀皇后,前世皇后下落不明,她可不就得逞了?
当然,倘若真是韩拓干的,那前世她能当上皇太后,就未必没有韩拓在后面推波助澜。
至于韩拓怎么得知的杨姝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