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王妃对晏衡的重要,这个时候自己若能帮他稳一稳后方该有多好!
沈侧妃虽然是个有经验的人,能分担一二,也靠得住,但她性子就是软糯了些,真遇上危急时刻,也不知她是否有这份魄力?
但她一个姑娘家,自己父亲还在外头忙着呢,她还能跑过去帮忙不成?
她攥手踱着步,知道定然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一定是人为的了。
可如果韩拓是冲着李存睿和靖王妃来,那他又怎么分心去找裴寂?
难道他还能在找裴寂的同时对李存睿和靖王府同时下手?
伺机下手应该是会的,但不见得是主要目的。
韩拓再能耐,他能操作的人手也有限,何况李存睿是带了许多扈从出去的。
吏部那边肯定还有别的人在,以及,李存睿去到那儿,大约也是呆在公事房调派人手抢修屋顶,而不会站在外头淋雨。
这么一想,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要得手也难。
韩拓是那样狡猾的人,她能想到的,他必然能考虑到。那他主要目的又是什么呢?
只能是裴寂了。
韩拓不会有那么多人手同时下手,他的目标一定有偏重!
裴寂已经投诚,且也已经交代出他来,那么他对韩拓而言就没有用处了,他迟早要冲他下手。
而竹心庵外面埋伏着那么多侍卫,他想得手并且抽身而退并不容易,所以他需要制造点事端引开晏衡和朝廷的注意力,吏部衙门被损毁,涉及诸多档案,李存睿和官员们不会不去。
而晏衡既然从裴寂这里得到了韩拓一些信息,也不可能不防着韩拓。
即便晏衡知道这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又如何呢?跟李存睿和靖王妃比起来,裴寂显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所以晏衡他们一定会舍裴寂而先顾李存睿和靖王妃这边,因为他输不起一个“万一”!
只要晏衡他们心思被转移开了,再朝裴寂下手,那不是轻而易举吗?甚至还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裴寂这些人死了,韩拓隐藏的也就更安全了!
她站了片刻,唤来杨琦道:“你去竹心庵那边什么情况?”
杨琦离去。
李南风把灯拨亮些,又坐了下来。
……
竹心庵里,院子里两厢对恃,没有一个能腾得出手来的。
而禅房里已经一片狼籍,裴寂仍然气势不减,韩拓中了他两剑,但他身上也披了一身血,已经分不出来哪里受伤了。
因为受伤,总归是手脚有些慢了,避开韩拓前锋的时候他后背就挨了一剑,剑刃拉出的尖锐冰凉的痛感使他猛地打了个踉跄,但与此同时他的剑却也指到了韩拓胸前!
兵器交撞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换而起的是剧烈打斗后的粗重的喘息声。
裴寂紧攥剑柄的指节有些青白:“当初靖王府围禁安定坊,你能金蝉脱壳逃出京城,如今我这里防卫严如铁桶,你又不声不响地进来了,更而且你还在魏王府迅速组建出了一支曾经让宁军十分之头疼的精兵,端王府的子弟,果然有几分能耐。”
韩拓看中胸前长剑,撩眼道:“你也不差。能在我这样的身手之下反败为胜,我也没有遇见过几个。”
血从裴寂臂上伤口淌下来,剑尖前指:“你们端王府,当年在李晏两家这世仇上做过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韩拓抬眼。
“郑王府的血案,是不是你父亲下的手?!”
裴寂的手已经起了轻微颤抖。
到了眼下扼住敌人喉咙这一刻,他才能放任心思活动。“当年,是不是你父亲挑唆的灵帝下的手?你们也想坐那个位子,你们也想取灵帝而代之!”
他心底涌动着狂潮,他一直以为灵帝才是害死郑王府八十几口人的元凶,而李灼和晏晗是帮凶,在晏衡提到端王府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会跟另一个没落宗室有关系。
韩拓是端王府的人,他的欲望写在脸上,如果不是因为端王曾做过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曾觑觎过皇位,他怎么会对反朝篡位有这么强烈的渴望?!
“你们到底干过什么?”他把剑又往前刺了半分,“李晏二人到底有没有参与?!”
韩拓看着他,突然脚下一动,击中他膝盖,而后就地打了个滚避开,二人交手了几招过后,韩拓便将他击倒在地下,随后又错步上前压住他的身躯!
“我都没急,你急什么?”他屈膝顶着他的脊梁,听着他牙齿缝里流露出来的痛意,咬牙道:“还想杀我?你这里统共只有四个能打的,而且你们还有顾忌。靖王府的侍卫虽然来了,但我既然能进来,自然就有打点。
“之所以昨夜没来,一是没有今夜这么大的雨作掩护,二来也是让你有时间去通风报信。说起来,没有你报信出去,我还不一定能得手!
“所以就算是晏衡他们能赶来,那也不过是让我顺手又铲除掉几个绊脚石!”
他手下用力,重击在裴寂后心,裴寂涌出一口血,双目怒眦,却未能动弹得!
第546章 她也喜欢
“你也不算笨了,可惜是太优柔寡断了些!皇位谁不想坐?天子谁不想当?这万里江山谁不想拥有?灵帝想,高衍想,我们端王府也想!
“他灵帝阴险多疑,暴虐无道,家父比他强了多少?他灵帝凭什么让我们端王府为他当马前卒?把我们封地改到沧州,就算是对我们有了交代?
“我们当然不甘心他能上位!他忌惮你爹不是一天两天了,难道这要怪我们吗?就算是我父亲不向灵帝提建议,你们也活不长!”
他提起裴寂后襟,将伺机反攻的裴寂又当胸捅去一拳,喘息的他脸上脖上也都是血,没有想像的那么刀枪不入,但他一双目光仍是灼灼发亮的,像匹饥饿的狼!
“公子!”
余沁缠斗的间隙嘶声呼唤,但朱雀武士加上罗亭便有十二个,他和明澈他们几个,再加上靖王府的侍卫,也刚好与他们战个平手。
屋里狭小,又处处刀光剑影,他根本插不进来!
他红着眼,一声接一声地呼唤着趴倒在地下的裴寂,六尺高的汉子,牙一咬已迸出两行泪来!
裴寂支地撑起身子,手背抹了把嘴边的血,看向韩拓:“李晏两家到底做过什么?是不是你们诬陷?你们为什么诬陷?”
“为什么?”韩拓满意地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双方,冷笑道:“当年灵帝跟赵拘夺嫡,我父亲实则也是备选之一。
“家父知道灵帝这厮不能亲近,故而想让李晏二人助力一把。但他们居然不识好歹,齐齐回绝了!
“而灵帝上位之后,这二位虽未插手夺嫡之事,却仗家族之势为灵帝所重用,那么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跟灵帝把家父寻过他们的事情给告密了?
“给李晏挖坑不过是我们想自保,自保你懂吗?!
“家父不过只是给灵帝提了个醒,但让晏晗诬陷你爹,再让李灼上折子告密你们,这可不是我们干的!是他们自己自己私罢了,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家人死,所以选择让你们死!”
他抓起裴寂头发,咬齿的咯吱声就在裴寂耳边回响。
裴寂咽了下喉头,道:“所以你们的确是罪魁祸首,是你们挑唆灵帝借刀杀人,李晏两家,那道遗嘱是假的……他们在牢里互相攻击,也是假的。”
“他们一丘之貉,怎么会相互攻击?但必须有这个名目,才能让人相信他们的死跟别人没关系!
“但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两只老狐狸,竟然会在牢房里偷偷藏下真相,也没有想到灵帝竟也不是蠢的,他竟然事后在牢房土里找到了李灼给他留下的密信!
“他把家父当初找过他,想让他们和晏晗扶持他的事全说出来了!他还背着家父私下查证,最后还给他们平反!李晏两家莫非不该灭?!”
裴寂身体虽保持不动,但他思想却是顺畅的。
真相已然水落石出——尽管他那些证据是真的,但李晏两家的悲剧,还有他们郑王府的悲剧,却全是因为端王一手造成。
他眼神有一点涣散,手指触到了剑柄。他还能活着吗?他必须活着。至少眼下他还得活着。面前这一个才是他真正的仇人,他要报仇,然后才有脸去见他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
是他们父子让郑王府血流成河,也是他逐一地朝那些视他如主如子的扈从们下手。
他又想到李南风,不知她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他想告诉她,他把真相全都挖出来了,她跟晏衡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世仇。
他想亲口告诉那个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故人一样,热情真诚地关照他的姑娘。
他想说她笑起来很温暖,虽然他曾经也防备过她。他想给她煮碗面,请她赏面吃一口……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蓦地一声暴喝,一掌击向韩拓,另一手举剑弹起!
正在撕布裹伤的韩拓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有诈,立时举剑回击,剑入裴寂右胸的当口,他的颈下也被刺入三寸!
“公子!”
余沁声音在发抖。
“外面来的是谁,让他们杀进来!”
他竭声大喝,抽身又与韩拓战在一处。
袁缜先与那帮朱雀武士对打,后来侍卫来了便交给了侍卫,转而去战罗亭。但罗亭却是武士们的头儿,竟不是他袁缜能扛得下来的。
便只好与余沁缠住罗亭并堵住门口,不让韩拓的人冲进去。
这么说起来仿佛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也不过两刻钟时间。
禅房里的打斗他都收在眼里,那般紧锣密鼓,招招致命,这一仗要打下来不难,但是要活捉韩拓,却不太可能,更别说还要保住裴寂性命,就更难了!
“阿缜!”
就在他眼看着裴寂再度倒地的时候,耳边忽响起声音,他扭头看去,只见高贻与姚凌同时执剑自屋顶跃下,瞬间插入战场攻向罗亭!
他瞬时喘了口气,大声道:“晏衡呢?!”
“王府和吏部那边都出事了,太师已经去了吏部,他回去看看再过来!”
袁缜一颗心下沉,连吏部和靖王府也在这当口出事,今夜看来是不能善了了!
“韩贼就在里面,你们快去!”
高贻抽身进屋,刚好接下韩拓刺来的一招!
避闪的时候韩拓裴寂扑上来,死死钳住了韩拓脖子。而高贻瞅准时机,举剑上前,就见韩拓眼内精光暴射,反手一剑,稳稳刺入了裴寂肋下!……
“裴寂!”
高贻失声。
韩拓发出尖哨,强势闯出围困,而后回头看了眼地下的裴寂,跃到了庭院里。
院门外高贻带来的侍卫与姚凌的护卫迅速将所有打斗的人围成了一个圈,墙头上也已经站起了人!
裴寂趴在地下,眼望着外面,颇艰难地咽了咽喉头,但这一咽之后,引发出来的便是身上口里更汹涌的血。
“你怎么样?!”
高贻赶到他身边。
裴寂朝他伸了伸手,指着后方:“明慧在檀心那儿,应该没事,你记得,记得待她好点儿。
“再告诉李南风,我的证据虽是真的,但世仇是假的,是端王府干的,端王求助李晏帮他夺嫡遭拒绝,心虚加怀恨在心,借灵帝之手灭了郑王府,又杀了他们灭口,还栽赃了灵帝一把。请她,帮我保住身边那些人。
他沉咽了一下,又道:“我后窗上那盆你带过来的莲花,她也喜欢,你回头,帮我给她……”
第547章 给个公允
“裴寂!”
高贻嘶声喊着,却还是只能任他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晏衡与靖王刚刚布署完,竹心庵这边的侍卫就回来报讯了。“双方交战,对方人虽然比咱们的少,但身手极为厉害,我们堪堪打个平手。
“而且他们一伙人似乎有什么熟练的阵式,配合得极好,裴公子那边我们根本应救不急,目前已居下风!别的不说,他的性命恐怕是凶多吉少!”
晏衡当即跟靖王道:“父亲再派一队精兵来给我围住竹心庵!”
“大半夜的城里怎么会有精兵?你先带我的侍卫去!我去找皇上要人!”
兵马无诏不得入城,这是规矩,宫里虽然有亲军卫,但那是皇帝的亲近,也得皇帝下旨才能调动!
晏衡急着要走,挥手召了侍卫前往竹心庵:“你们先去!速度要快!”
而后自己则倒回王妃院里,从她平日放药的地方掏出一堆止血疗伤的药,包着一堆瓶瓶罐罐直接跃墙抄了近道!
韩拓布了这么大个局只是为了杀裴寂,裴寂就算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他得有点准备!
他后边说边与唐素道:“你带几个人去李家,韩拓要逃肯定是要连夜出城的,防止他们再出乱子,让县君当心点!”
唐素也离去,晏衡一心一意赶路,到达竹心庵也不过花了片刻钟!
韩拓自觉裴寂已经活不成,当然原计划是没有这么快走的,但明显事情出了篓子,也顾不上停留了。
跃到院子里之后,院子里便一片混战了,他定睛望着袁缜高贻还有姚凌三人,扭头问罗亭:“他们怎么会来?难不成李存睿与晏家两边都失手了吗!”
“吏部不知道,靖王府定然没有,不然来的定然是晏崇瑛父子!”
罗亭也挂了好几道彩,说话的工夫面前余沁已经不见了,姚凌一柄大刀却已经悄然袭至!
“公子!公子!”
余沁直奔裴寂,两膝一折跪了下来,嚎啕大哭。明澈随后跟上,也扑通跪在旁侧。
“世子——”
高贻探着裴寂的鼻息,刚刚站起来,这时就听得院墙处一道龙吟之声,目光所投之处,只见一道白影穿破雨幕,如抹魅影一般杀向了持剑立在场中的韩拓,那赫然是持着龙泉剑的晏衡!
高贻心头一震,分明自己才是那个上过战场的少年将军,此刻看到他来,心里竟莫名踏实了许多:“阿檀!”
晏衡人在半空,招式已经变换,方才攻向的上身,眨眼间便刺向了韩拓下盘!旁边的朱雀武士当然都不是白吃饭的,五六个人一窝蜂地迎上来,但晏衡却忽然又不与他们纠缠了,趁着这机会他刺倒一个武士,而后先到达了高贻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