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将她一抱,撒着娇说:“你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偷偷去吃好吃的不告诉我?”
祈热低着头,眼眶一热,侧头将脸埋进他衣服里。
陆时迦笑得胸膛发颤,“不看路,待会儿被我拐跑了我可不负责。”说着提醒她迈上台阶。
祈热便抬高了脚去试探,下一刻,两只脚都悬了空。她腰上两只手一提,直接将她抱上了人行道。
她始终低着头,被抱起来也没有惊讶,几步之后在拐角拉了拉他,然后脚步一挪,轻声说:“让我抱抱你。”
不等陆时迦说话,她双手圈住他腰,脸重新埋进他敞开的黑色夹克内,灰色的卫衣里。
陆时迦揽住她,低头亲了亲她头发。
法桐下是斑驳的树影,远处高高的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因为他们贴近,毫无缝隙,两团影子便胶着成一体。
“你今天干了什么?”祈热歪了歪头,侧脸贴着他衣服。
陆时迦十分乖地一件件数给她听,数完了才故作不高兴地说:“我都在短信里告诉你了啊。”
是啊,她都看了,可仍然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祈热闭上眼,还未开口说话,眼泪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陆时迦,”她喊他的名字,是她在公交车上擦掉的那三个字,“你知道么?我压力很大。”
她眼泪蹭在他衣服上,声音还未受影响。
陆时迦听了她的话,急忙低头去看她。
祈热转头将额头抵在他胸前,不让他看她,“你生日,所有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你说祝福语,说‘祝你生日快乐’,可是我不能。明明同在一个大厅里,我连一句话都不敢跟你说,甚至不敢从正门进去,害怕跟柳阿姨还有陆叔叔正面碰上。”
陆时迦发现了,从祈热下车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把正脸给他看。
他使了点力要将她推开,好去看她的眼睛,可是她紧紧抱着他,不让他成功。
“对不起祈老师,是我错了,”他急得音调都比平常高了一些,“我们现在就回去,我去告诉爸妈,以后我们大大方方地在他们面前牵手,在他们面前谈恋爱。”
“告诉他们,然后呢?我岁数比你大,所有人都只会指责我,是我一个人在承担,陆时迦,”她说着真相,说着她以前到现在都觉得不是问题的事实,她甘愿承担,可是她现在不得不说出来,“因为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是我骗了你,明明是你先缠着我的,为什么要我来平白无故承受这些?”
“我错了,”陆时迦听出她的哭腔,眼睛控制不住地红了,只能努力忍着,“等我高考完,高考完了我就告诉家里,你……”他没有法子了,要是有,他就不会让她现在这么难受,只能语无伦次地说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信服的想法,“你等等我,时间很快的,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后我跟家里说,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我都搬出来,我在学校外面租一个房子,他们不答应,我就不回去了。”
“你不回去,只会让柳阿姨和陆叔叔更讨厌我,到时候被千夫所指的还是我。你根本不理解我,因为你比我小,你根本没办法感同身受,你知道当初我答应跟你在一起,用了多大的勇气么?你只是一味缠着我,一心要我跟你在一起,你哪怕有一次想过我的感受么?”
对的,她在故意为难他,她想要看到他自责,看他跳脚。
她抬起头,也让他看到她在哭。
陆时迦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他无暇顾及自己,指腹一下一下去擦她眼角落下来的泪。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将沾在她嘴角的头发捋开,然后俯身亲她鼻尖,“我不读大学了祈老师,我开学也不去学校,我去找工作,我去赚钱,然后买房子,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不用等我,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不跟家里吵,我存了一些钱,我现在就可以搬出来住。”
祈热哭得说不出话,靠着本能摇头。
她哭着跟他诉说压力,不是因为压力大,是因为不舍。
她以为她已经准备好平静地来见他,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她喜欢他,爱他,所以不愿意他冒任何的风险,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变得更好。
现在分别的痛苦只是暂时,时间长一些,就会有其他事情让他忘了现在的难受,忘了他曾经喜欢她,越来越多的人和事会让他悔悟过来,当时不过是因为年纪小不懂喜欢才会和她在一起,最后,彻底忘了她。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看到陆时迦哭是什么时候,小的时候他很爱哭,她只要一欺负他,他就会哭着去告状,有时候是因为她抢了他一颗糖,有时候是因为她将满手的线香红抹到他脸上。
现在哭,是因为她的话而自责,以及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让他眼泪跟她落得一样凶。
“不是你想就可以的,你真的可以因为我放弃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的爸妈么?”祈热伸手去擦他脸上的眼泪,“就算你愿意,我也不想等,我现在很累了,”她帮他擦泪的手停下,“真的很累,你让我松口气,好么?”
陆时迦摇头,却说不出一个“不”字。他持续摇着头,眼泪源源不断顺着脸颊往下落。
祈热踮脚去亲他,亲他的眼泪,亲他她曾经羡慕的睫毛,亲他眼睛,鼻子,然后是嘴唇。
她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可一切行动都将她心里所想的写了出来,像是一把刀子,在他心上一笔一划深深地刻下。
陆时迦第一次不想跟她接吻,他往后闪躲,祈热却勾住他脖子,紧贴着他,故意用从来没有用过的方法亲他。
直到听到他喉咙里溢出哭声,她才放开了他。
陆时迦将她紧紧抱住,他忍着不哭,却还是哭出声来,“我不要,祈老师,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压力大,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醒来我们再说,我绝对不答应的,绝对不。”
祈热推不开他,便也将他抱得更紧。
“你知道么?我跟很多人接过吻,你在里面算不好不坏,”她鼻音很重,“你也应该去跟其他人试试,跟年纪和你相当的人试一试。”
陆时迦一味地摇头,“我不会的,我只喜欢你,也只会跟你接吻。”
祈热却像没听见,“以后你身边会有很多优秀的女孩,跟你同龄,和你有共同爱好,比我好看,脾气没我这么坏,也不会动不动就打你。”
陆时迦哭得已经说不清楚话,“你打我吧祈老师……我给你打一下,你就等我一秒……你打我吧,是我错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打我,踢我,我都不会走的。”
眼泪将眼睛糊住,祈热是第二次哭得这么绝望,她用了最后的意志力说话,“陆时迦,你去考梅大吧,不要只把目光放在理工大这些学校。”
去考最好的学校,走自己的路,走一条比现在轻松,也更光明的路。
还有,“我们分开吧。”
分开后,她会看着他往前走,而她自己,往前或是停在原地,她还不知道。
她只想珍惜眼前这一刻,与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加点甜 2个;弟弟今天一米几、 DL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ooa.、木易羊 5瓶;在在是在在、Yessica 2瓶;
第100章
祈热一夜没睡安稳, 梦里全是陆时迦抱着她哭的样子,她也就差将心肝脾肺一块儿哭出来。惊醒后怅然若失, 头一歪, 眼泪便沿着眼角流进发丝。
床头灯亮着,让她一半脸在明, 另一半在黑暗里。正宛如此刻分裂出来的两个她,一个不想和陆时迦分开,另一个又不得不放手。
厚厚的窗帘将房间从白日里辟出来, 她将台灯一拧,整个人便陷入彻底的黑暗当中。
又干巴巴躺一小时,什么也没干。她知道手机里必定有消息,却下意识不想去看,翻身坐起来, 洗漱后便下了楼。
不过早上六点半, 屋子里静得只有祈热的脚步声, 她朝着大门走过去,到门边后停了下来。
鼻子磕到门板,她仿佛闻到门口腊梅的香味, 木板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她却像看到一条缝, 光从外面透进来, 也将清晨里陆时迦的身影一点点装进门缝,再投射进祈热的眼睛里。
她知道他在外面,那五个字用一个“不”、一个紧紧的拥抱和落在她脖子上滚烫的眼泪回绝不了, 他便在外头等她一晚上。
昨晚在说出那五个字的瞬间,祈热感受到陆时迦的身体一僵,他停止了所有动作,连抱着她的动作也是木然的。
祈热在那一刻反倒平静下来,她像是拍卖会上握着锤子的拍卖师,擅长强买强卖,那五个字便是竞拍品,第一次没人回应,她便说第二次,“分手吧,”又重新喊一遍被她强行指定的“买受人”,“陆时迦。”
“分手。”这是第三遍,一锤定音。
不管陆时迦要不要,这五个字已经成了事实,由祈热开口、他必须接受的事实。
要知道,强制拍卖是犯法的,陆时迦便是那法律。但祈热是个善于钻法律洞子的好手,也目空法律,她将手上的锤子一扔,转头便走。
陆时迦当然是追上去,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他逼自己冷静下来,“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祈热作过假设,知道他可能会问出来。
“我要是害怕柳阿姨跟我说什么,当初我就不会跟你在一起。”冷风一阵一阵刮过来,割在脸上像刀子,连带着她的话也成了刀子,“我不是因为其他要跟你分手,就是单纯累了,你知道我最怕累最怕烦。”
他已经中了差点致命的一刀,对祈热其他伤人的话已经免疫,“昨天我们才……”
他们才在月光下接吻,他一路将她背回家附近,她给他唱了《月亮河》。
他不相信她突然就累了,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说辞。但她的压力他都看得见,所以他一面又相信她说的是真心话。
“我翻脸的时候就这样,”祈热没有拿以前凶巴巴的语气对他,镇定异常,“我之前也觉得累,只是没告诉你,现在我撑不住了。”
陆时迦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用缓兵之计,“祈老师,你先睡一觉,明天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还是不信,刚才她的举动,她抱他,亲他,跟他说的那些话,他都不相信她是真心要分手。
祈热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祈老师,”他很急,步子很急,拉她手的动作也急,“我不信,你跟我说真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一天,他开心地过了个生日,然后按她的消息来路口等她,她说的话都是对的,她的处境很难,但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昨晚上还送了戒指给他,说帮他保管到毕业。她想法突然改变,只能是她在外头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事。
“你别瞒着我,”陆时迦从旁边将她抱住,“我们在一起,什么事都要一起面对。”
“没有,”祈热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侧头看向他,“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一想,就算等你毕业了,家里人都不会同意的,不止是你爸妈,我爸妈也不会答应,我要面对多少,你有想过么?”
眼睛里又有眼泪要落下来,祈热别开头硬生生忍住,“我是喜欢你,但是还没有到我愿意去跟自己爸妈反抗的地步,你妈本来就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跟她成为一家人。”
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祈热伸手用袖子快速擦干,然后将他手掰开,“从现在起我们就分手了,现在就各回各家,明天醒来后我们还跟以前一样,你是弟弟,得喊我‘姐姐’。”
她走得飞快,到了院子口才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陆时迦追上她,身形一靠,挡在她和院门的中间,他喘着粗气,“我以前就不喜欢喊你‘姐’,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陆家的人大概都是偏执的,陆时迦也一样,“我不会睡的,所以我不是弟弟,还是你男朋友。”
他始终注意着她的脸色,他用激将法激她,也用抠字眼的方法钻牛角尖企图让她生气,让她和他争论,让她骂他,可是没有换来任何效果。
“随便你。”祈热眼神坚定,“你爱睡不睡,我累了,我得睡了。”她绕开他,离他远远的,然后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门开起又合上,再没有被推开,祈热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衣服一脱,直接躺上了床。
良久后,她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像是心碎的声音。只有一声,没有第二次他推门回家的声音。
祈热便知道,他没有进屋。
她靠着门板再度睁开眼,转身开了门。
门边腊梅花一早就开得十分好,枝丫别到了门跟前,花瓣上凝一层很薄的霜,告诉着,昨晚又是一个多么冷的夜。
台阶下,陆时迦听见开门声便抬了头,然后几步上了台阶,一张手便将祈热抱住。
祈热毫无防备,只感受到一股寒气贴上来,然后腰被死死地箍住,他嘴边没有一丝热气,手贴在她腰上,隔着毛衣祈热也感受到一阵冰凉。
“你疯了?”她不敢大声说话,双手抵在两人中间,“松手!”
陆时迦躬着背脊,脑袋埋在她肩上,“我不松。”说着脑袋一转,去亲她脖子。
祈热被亲得一个激灵,躲开,他又跟过去亲她耳朵,嘴里说着,“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他嘴唇是冰凉的,没有一丝血气,吻也跟平常不同,像是为了吻而吻。祈热被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时迦是真的急了,所以压根不介意这里就是家门口,他甚至希望这会儿两家大人出来将他俩撞破,这样省去他们自己坦白,他们一定会质问,最好闹一出,她要分手的事儿暂时就会被压过去。
只要不分手,他愿意这样自私。
他在门外站了一夜,就任由自私的想法充斥了一夜。
“我不要分手,你要是觉得压力大,我们这段时间就不见面,等高考完了我来跟家里说,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不管他们什么反应,我一个人承担,你再等等我,我已经存了不少钱,以后还会赚更多,这样爸妈一定就不会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