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凉没回,钱也没有收。
祈热又跟班堇联系,班堇倒是接了电话,可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班堇毕业后发了新专辑,她们是少见的全员女生乐队,人气说高不高,为了磨练,这会儿在各地的livehouse巡演。接到祈热电话的时候班堇正忙着排练,说不了几句。
祈热本想跟她打听祈凉的事情,但想想,她这么忙估计也不清楚。
虽然跟祈凉不对付,祈热也不得不承认祈凉是优秀的,从小到大考第一,学什么都快,好像搞什么都能成,她这个当姐姐的确实没为他操过什么心。
不过祈热也明白祈凉的性子,聪明有余但性格急躁,且缺少社会经验。她不太了解创业,但陆时樾的经历她也知道一些,明白创业不是易事,风险也极大。而祈凉最近总是不见人影,估计是正接受捶打与磨练。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过于乐观了。
祈热接到电话的那日,离祈凉生日过去已经有一个多月。
祈凉鲜少给她打电话,即便是很重要的事情也多是发微信,是以祈热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人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干嘛?”她一接通,与往常无异,直接问事情。
那边沉默了片刻,祈热觉得奇怪,便问:“打都打了,有事儿直说,怎么了?”
她是担心祈凉真遇上了什么困难,面子上下不去,不好意思直接跟她开口,便追问了一句。
不过她还是想错了,祈凉就算真的出了事儿,也因为死要面子不会来找她。
所以那边回的是——
“是我,祈凉出了点事儿,你过来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注:“她似是成为了井井有条、符合自己年纪的大人,相反的,从美国回来的徐云柯则变得潦草、饱含不确定感。”
“井井有条”“潦草”用词引自阿肆作词作曲,郭采洁演唱的《在我成为井井有条的大人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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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祈热手扶着柜门站在衣柜前。
柜子里衣服不少, 样式多,颜色却很单一, 挂着叠着, 不乱,也算不上整洁。衣服多, 她却穿不出什么花样。
不仅没花样,还略微有些保守。袖子长,裙子能遮到脚踝, 领口多半高得顶到下巴。
以前她很爱打扮,自己衣服不够,还会去季来烟的衣柜里翻出来凑。装饰品也多,她宝贝得不行,甚至记得有一回李妲姣将她的一条裤链弄丢, 她生了一整天的闷气, 后来李妲姣买来一只雪糕才给她哄高兴了。
几年前她也还算注重穿着, 之后时间渐渐被生活与情绪占据,打扮便越来越随便。
她在衣柜里翻找着,脑袋里重复方才电话里的那句话。那句话说完, 那边也就干脆利落地挂了,随即发来一个详细的地址。
她翻了好一会儿, 选出一件浅绿色的毛绒外套, 搭上白色中高领毛衣和同色高腰休闲裤,脚上穿系绳高筒靴。
她鲜少用上全身镜,这会儿在镜子前一站, 左右看看,自我感觉不算太差。
匆匆化妆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上头显示着“111”,还是祈凉的手机打来的。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有预感这回会是他本人。
一接通,果然听见那边祈凉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我祈凉,你不用过来。”
虽然祈凉总是冲她凶,但她知道,这一回他的怒气不是冲着她的。
她重新拿起眼线笔,淡然地开口,“我已经收到地址了。”
“你来了也没用!”祈凉忿忿地说。
“差多少钱?”祈热对着镜子仔细地给眼睛上妆。
“……谁说我差钱了?!”祈凉暴跳如雷。
眼线一歪,祈热索性伸手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她出现在梅大附近的创业中心大楼下,门口立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面前几缕白色的烟飘着。
看见祈热走近,祈凉扫了一眼,继而将烟灭了扔进垃圾桶。
进了大楼,祈热要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他先回了头,幽幽地说一句,“我不会用你的钱,也没遇上什么大麻烦。”
见祈热要开口,以为她要反驳,他又抢在前头强调,“我自己会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
祈热微张着嘴,默了默,到嘴边的话还是问出口,“陆时迦什么时候回来的?”
祈凉稍稍吃惊,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是误会了,扭回头继续往前看,“就今天啊,我去接的他。”
他以为祈热还会继续问些什么,等了一会儿却没等来她开口。
他便讪讪地闭上嘴没再说话。
他是下午临时收到陆时迦的消息,才去机场接的人,问他才知道他有两周冬假,说正好有事要回来一趟,再问他什么事,他又不说了。
他原本不想告诉陆时迦工作室的事儿,路上接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言辞闪烁,就被他给看出来了。
看出来就算了,还偷偷拿他手机给祈热打小报告,差点把他给气死。
“我说了啊,你来就来了,别给我钱。”站在工作室的玻璃门外,祈凉又回头跟祈热重复了一遍。
工作室的灯很亮,透过玻璃门照射出来,映在人脸上。祈凉刚才在楼下只是匆匆扫了一眼,这会儿回头仔细瞧了瞧,看见祈热脸上淡淡的妆容和一身很是清新的打扮,觉得有些稀罕。
他没心思多想,推了门带她进去。也不招呼,任由她和屋子里的同学大眼瞪小眼。
祈热也不觉得尴尬,自个儿拖了把椅子坐下,扫一圈,没见到给她打电话的人,才随便看向一个男生问:“你们缺多少钱?”
话一问,其他人都看向了她,紧接着又看回祈凉。祈凉恼怒地挠着头,不情愿地解释,简单的两个字:“我姐。”
知道了祈热的身份,其他人都明白过来,可还是不敢说话。因为清楚祈凉死要面子的个性,所以不知道该不该跟祈热说实话。
祈热不甚在意,从包里翻出张卡往桌上一放,“这里面有二十万,爱用不用。”她是朝着祈凉说的,“多了就还给我,少的话再说吧,你找季老板也行。”
祈凉扭着脖子不知道看向了哪儿,“我说了我不会用你的钱!也不会用任何人的,我自己想办法!”
祈热知道他固执,也不跟他吵,只说:“那你自己慢慢想吧,等有钱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祈凉梗着脖子,声音有些大,“我不用!”
“你冲谁吼呢?”这一声比祈凉的音量还要大,从门口传过来,室内的所有人便往门口看了过去。
祈凉也转回头,看清来人明显慌了,人本来倚着办公桌,这会儿挪脚站直,“你怎么回来了?”
“我前两天就回来了!”班堇气势比祈凉强得多,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到了祈凉跟前气势倒减了些,嘴角挂着一抹些许清冷的笑,“我就说你这一两个月都干嘛呢?跟你联系都不怎么搭理,比我还忙,原来是工作室出事儿了。”
班堇压着一身怒气,笑了声,“出得好。”她说着将桌上的银行卡拿了起来,转身塞回到祈热手里,“不用给他钱,反正他能耐得很,什么事儿自己都能悄悄地隐瞒然后解决了,既然跟我们没半毛钱关系,那就让他自己想破脑壳筹钱去吧!让他感受感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他不就死要面子么?让他自己作去!”
祈热捏着卡,对班堇的反应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完全不似平常那般随性自然。
更没有想到,班堇下一句朝祈凉说的是:“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的笑话,看完我们就分手了。”
所有人一听都惊了,祈凉慌张地走上前拉住班堇的手,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什么分手?就因为我没告诉你我工作室的事情,你就要跟我分手?”
“就因为?你还觉得这是一件小事儿是吧?”班堇将他手甩开,怒火彻底压不住了,机关枪似的“扫射”:“你当初创业就只是跟我说了一声,我问你你就用三两句说辞糊弄我,我知道你是体谅我没时间,不想耽误我排练,可是你跟我说一句会怎么了?会少块肉么?不会!你少的是坦诚!”她将最后两个字说得分外重,“你是怕我给你掏钱是么?你觉得我巡演辛苦,赚不到钱,不想我用自己家里的钱给你救急是么?你觉得我做乐队,有时候反而需要自己贴钱,所以一早就开始省着,甚至现在还没毕业就开始创业,好赚了钱以后给我烧,是么?”
“你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我好,为了自己好,为了我们的以后好,可是你想错了,我就不能跟你一起承担么?”班堇竟然红了眼睛,声音也不稳定,“我巡演是很累,票那么便宜,一场演下来,底下观众有时候就只是酒吧的工作人员。我跟你抱怨过,不是要怎么样,只是想告诉我最亲近的人,让他来安慰我、支持我、陪着我,这样就算没有一个观众,我也可以唱得很开心。可是你呢?你有告诉我么?甚至现在你都要破产,就差去借高利贷了,你有想过要跟我说么?既然我这么不值得你信赖,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你只想着跟我一起过好的生活,不希望我和你一起承担,那很抱歉,我不稀罕,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所以劳烦你换个人吧。”
说到后头,班堇的情绪反而平复了不少,她将几番话说完,没再停留,转身便冲出了门外。
祈热视线往外追,身后的祈凉忽地踢翻一把椅子,“哐啷”一声将所有人震得一惊,他嘴里骂着脏话,继而飞奔了出去。
门被再度推开,又弹了回来。
好一会儿,室内都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只有电脑呼呼散热的声音。
祈热久久看着那扇玻璃门,听见身后有人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才回了头。
回头的一瞬间,怔了怔。
阳台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门口高瘦的人也不知站了多久。陆时迦肩背之后是漆黑的夜与满城灯火,有几点灯光像是悬在他肩上,往下压着,也将他疲惫而憔悴的脸照映出来。
他手里捏的手机,解释着他方才的缺席。
祈热锁着视线,将他看了好一会儿。
刚才响彻屋内的一通话,似乎不像是出自班堇,而是眼前沉默的人。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将手里的卡塞给离自己最近的女生,开口问道:“你们到底缺多少钱?”
女生还是不吭声,祈热也不再执着于答案,下巴点了点,“先拿这个钱补上。”说着转身走去办公桌前,弯腰拾起桌上一支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搁下笔,指关节敲了敲纸面,朝那女生说:“有事随时联系我。”
交代完,她没再往阳台处看,转身出门下了楼。
在大楼外站了会儿,不见人下来,她抬脚朝外头走去。
街上灯火阑珊,祈热看着形形色色的景与路人,心底的情绪越堆越多。
上一次是七个月,这一次是时隔九个月。
九个月自然比七个月长,但祈热觉得不止是时间上,还有很多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也变得绵长深厚。
心里像是碎石筑塔,原本就已经有了基底,工人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塔越堆越高。这会儿已是夜晚,却像上了发条般加班加点,势必要提前竣工,筑造出坚固、轮廓清晰的塔,再点上一盏指引方向的灯。
祈热回忆刚才那张脸,笔直地沿着街道往前走,走着走着倒跑了起来。
梅城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严寒得多,不对,应该只是今天尤其冷。在今天之前,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感受得到温度,即便刮风下雪也穿得不多,这一刻却清楚深刻地感受到那股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意。
她松了一口气,她终于又感受到冷了,跑了一会儿,又重新体会到热。到公寓脱下外套,在镜子前站了片刻,身上温度下去,又觉得冷。
她回头看向墙上长久失修的空调,拿了手机将电话拨了出去。
隔了不到二十分钟,修理工便上门来了。师傅穿一套脏旧的工服,背一口袋修理工具,在祈热的带领下站到了空调底下。
祈热说明了问题后便出门去厨房倒水,又找出一盘小点心端到客厅桌上,随后进了房门。
不用修理师傅说明,她听见空调运作的嗡嗡声,便知道是修好了。
“这么快?”不过是她倒杯水的功夫,祈热很是惊讶,“我之前试了很久,也没看出来哪儿坏了。”
修理师傅还是刚才那副模样,工具似乎都没有拿出来,笑着跟祈热说:“老师您这空调没坏,就是有些年头了,”他扬了扬手,将自己一身有些脏的工装展示出来,“跟人一样,看着旧了脏了点,”他说着往自己胸口拍了拍,“里头没任何毛病。”
他说着准备要走,笑吟吟继续说道:“有毛病也正常,都用这么久了,不可能一直跟买来的时候一样,你拍一拍,敲一敲,就又能用了。实在不行也不用坚持,换台新的就好了,现在空调不贵的。”
祈热跟着一道往外走,顺手从挂在门口的包里掏出钱包,“没坏就成,劳您特意跑一趟,您看这得怎么收费?”
修理师傅忙摆手,“没修收什么钱呐?今年冬天可冷,我就当吃完饭跑个步。”
祈热坚持要给,对方却坚持不收,热水也没喝,只从盘子里拿两小袋糕点,说带回去给女儿吃。
祈热重复道着谢,关上门后只觉心里一暖,回到房间,暖气一吹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
她倚在桌旁,看着对面床上被单上的图案出神。上回换厚被子的时候她就犹豫过,最后还是作罢。眼下空调修好了,那三件套也该回到空调坏了之前的模样。
她这回没有犹豫,从柜子里翻出先前洗干净叠好的床单被套,往床上换好后,她又回到桌前,再看过去,总算是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