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跟随着落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祈热弯腰去捡,将卡片拿到手上,一翻,上面是一行用中文手写的详细地址,又看一眼卡,她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房卡。”
陆时迦没否认,只淡淡说:“下周再过来吧。”
祈热盯着手里的房卡,听他一说,故作不乐意,“你都把卡给我了,你没空,我可以自己过去。”
以为陆时迦要拒绝,那边却没出声。
祈热只好问:“很忙?”
陆时迦应了一声。
祈热是要见人,人不在,她还过去干嘛?她拍了拍包里的几本书,“那算了,再见!”
说着一把挂了电话。
她弯腰提起地上的东西,回头去和保安道别,却见保安朝她招了招手,喊她:“QiRe酱。”
祈热笑着走到窗边,只见他低头拉开桌子抽屉,从里头掏出样东西来。
像是先前专门学了这句,保安没有卡顿地说:“Brown Bear wants you to help bring this photo to him.”
(Brown Bear要你帮忙把这张照片带给他)
祈热将照片接到手里,手一转,看清上面的画面,两三秒后,恍然大悟的同时,笑了出来。
陆时迦哪是要她帮忙,分明是他故意放在这儿,也故意不告诉她搬了家,要她过来一趟取这张照片的。
“He loves Brown Bear!”保安指着上头的布朗熊玩偶,又将这句话说了一次。
祈热听着却没抬头,冲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她穿上的布朗熊玩偶服,陆时迦送的花篮,大脚火锅店的招牌……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隔了会儿,再抬起头时,她也指了指上头的布朗熊,笑着朝保安说:“It\'s me!”
保安一时愣住,随后拍了拍脑袋,一脸的“原来如此”。
“He loves you!”保安激动地说。
祈热听着笑出声来,低头又看一眼,心尖像被头顶的太阳一烤,化了。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布朗熊,而是——
布朗熊里面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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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九月末, 秋分已过,太阳还未落山。
隐没在巷子里的工作室门内, 陆时迦少见地在六点下了班, 收整好桌面,继而背了包起身往外。伸着懒腰的吉野跟在他后头。
连续一个星期的加班换取完整的周末, 吉野并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在疯狂输出脑细胞之后,头一件事想的是:吃。
“要不你和祈热明天来我们这儿, 我们提供肉,你们负责烤?”吉野开着玩笑,见陆时迦明显只顾着往外走,撇了撇嘴说:“懂,二人世界嘛, 我还三人世界呢, 你没法理解。”说到这儿又皮痒了, “你们啥时候要小孩?”
陆时迦回头觑他一眼,淡淡一眼,却有警告意味。
吉野故意瑟缩了一下, 话却继续说,倒是正经了不少, “人家都跑来日本找你了, 你就别老是摆一副冷脸,不然到时候被甩的还是你……”
这话其实有一部分踩到陆时迦痛脚,吉野说的他并不是没有担心过, 不过那也是起初,到现在他已经没了疑问。
黑色挎包带压过肩头,在身前一斜,将敞开的白色衬衫按得服帖了一些。头顶是拉得笔直的电线,雨后的石板路格外干净,陆时迦长腿交错,往巷子另一头走。
吉野还站在门口,又伸一个懒腰才跟上去,“走那么快干嘛?不是明天才见面么?你们也是厉害,你为了祈热学法语,现在祈热为了你学日语,以后你们孩子到底听你们说什么语?”
前头的人脚步一停,脸上有些惊诧,“学日语?”
吉野“啊”了一声,“上次花火大会之后,我给她发你们的照片,她顺便问我认不认识教日语的老师,说她想学。现在骗子多的是,骗钱,教得还差,我让她谨慎一点。”见陆时迦皱起眉,吉野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了,只能硬着头皮问一句:“你不知道啊?”然后破罐子破摔,“不知道就当我没说。”
陆时迦心情本来不错,这会儿整个人更像路边便利店里的冰箱,冷了。
他原以为祈热什么事都会告诉他,现在看来,他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祈热还是对他有所隐瞒。
到地铁站等车的时候,手机里祈热发来新消息,说明天下午才忙完,要五六点才能来找他。
陆时迦将手机放回去,没有回。
另一头没等来回复的祈热,又发了第二条过去:“本来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不回,就默认答应了,没得商量!”
“发送”键一按,祈热关了手机埋头吃饭。
窗外一团火红的云低悬,将人与屋子都照得红彤彤。“晚霞行千里”,第二天果然大晴,万物似乎皆蓬勃。
裙子仍适合二十多度的温度,贴着座椅垂下去,随着地铁的颠簸摇晃。地铁站的广播终于不再那么陌生,一是听习惯,二是,祈热能听懂一些了。
地铁到站,她按着房卡上的地址摸到了陌生的木造房小区,摸到陌生的门口,再是熟悉的,被压在枕头上的,有些硬的黑短发。
只是看客厅,就能理解当初吉野不小心和她透露过的“Big house”——一间客厅,似乎比陆时迦先前的整个公寓还要大。
看着很是空旷,物什只有零星几件。雪白的一面墙,上头挂幕布。木质地板上铺了一床薄薄的软垫,上头压一个还没睡醒的人,薄毯子皱揉在一块儿搭在腰腹上,一双枕头,另一个尚且空闲。
旁边一只亮黄色的涂漆风扇,呼哧呼哧摇头送风。播放机在另一头,这会儿待机,没有音乐流出来。
进门后的对面,推拉门的旁边,两扇门一左一右都未关上,四处便都通了风。推拉门直通阳台,这会儿开着,阳台上放铺了餐布的餐桌和两张椅子,架子上、桌角边,簇拥了各式各样的绿植。
像是有人在这儿生活了很久,且将长居下去。
祈热收回视线,卸了包放到门口的地上,转而双膝压至软垫,倾身过去,看几眼又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手机,镜头对准那张睡脸,拍下几张照片。
上回吉野在花火大会帮他们拍了不少照片,祈热收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陆时迦竟没有单独的合照。而他的单人照,翻遍手机也只有他们在一起之后,陆时迦在她那儿过夜的第二天,她趁他睡着偷拍的一张。
想来,陆时迦肯定也没有她的照片,不然一张布朗熊,他不会特意打印出来。
没有,那就让它有。不只是他的单人照片,他住的地方,她也得存几张当纪念才是。
祈热翻坐下来,刚将旁边的电风扇拍下来,头顶忽地传来一阵音乐声。
生在头顶似的,钢琴声透过木质地板漏下来,不消多久,就能听出弹的是坂本龙一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弹了一小段,卡壳了,紧接着是一道女声响起,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似在指导,弹琴的人便重复地弹那一小节。
眼下曲子还算舒缓,祈热仔细听了一会儿,就听头顶忽地换了一首,似乎是小孩不想学了,弹着贝多芬在抗议。有了情绪,就显得聒噪。
祈热下意识捂了捂耳朵,猛地想起什么,立即回了头。刚才还睡着的人显然是被钢琴声吵醒,这会儿睁了眼,对上祈热移过来的眼神。
祈热看他有些茫然,笑了出来。她猛地往前一扑,整个人掉落在软垫上,手臂自他身前擦蹭而过,手一伸,将他双耳捂住。
原是有些浪漫的举动,被陆时迦一躲,就显出尴尬来。
陆时迦转个头,离开祈热双手,伸手将旁边的播放机一按,音量拧高,整间房子便立即进入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YMO的迷幻电音世界。
祈热也总算理解陆时迦在枕头边放一只播放机的行为。被吵醒的人面色淡定,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扰。
只是淡定中又透露出些许小性子。
祈热看破不说破,一翻身将头枕到空闲的枕头上,一挨着,觉得有些硬,刚要将枕头掀起,上头多了一只按过来的手。
这个动作像是警告,祈热沿着流畅的手臂线条看过去,陆时迦面上没什么情绪。楼上的声音越发响了,YMO已经不足以遮盖,对话也难以为继,陆时迦干脆将播放机关上,起身去洗漱。
他不置一词,却像是说了不少话,祈热看一眼他背影,翻个身趴在软垫上,手往枕头下摸。
是本书。
祈热又回头看一眼,没见着人,便将那书拖了出来。一看封皮,愣了。
祈热拿到傅雷翻译出版奖的那年,她和陆时迦已经分手,倒是翻译初稿,他早就翻过,还说到时候拿奖了请她吃大餐。
她翻开一页,小说名字下面跟着作者名字,再下头是译者,她自己的名字。
也不知道划了多少道,她名字下面那条线已然成了一条裂缝,将陆时迦对她咬牙切齿的恨意透露出来,或许,也还有几分隐藏的思念。
祈热不知道。
她没再翻下去,将书一合,推回枕头下。
过一会儿,陆时迦再回来时换了套衣服,简单的T恤和裤子,赤着脚,手上搬个小桌子,上面放牛奶和面包,压在软垫上,分明已经到了晚上,他吃得更像早餐。而楼上又重新弹起了坂本龙一。
两杯牛奶,两份面包,陆时迦却不喊祈热吃。祈热也装作没看见,低头看着摊在腿上的书,一副“我在认真学习”的模样。
那书陆时迦认识,他先前学语言的时候用过,黄色封皮的《标准日本语》。
她报了班,这会儿还学到了他面前。陆时迦咬一口面包,如同在吃树皮。
“诶,这个怎么读?”祈热用笔圈出一个单词,递到陆时迦面前。
陆时迦不想看,却又忍不住好奇心,瞟一眼,嘴巴也没控制住,“五十音没背么?”
“背了啊。”祈热见他终于搭话,挪到他旁边,“朝鲜语跟日语属于哪一个语系一直都有争议,之前我没事看了一些文献,试着去学了下韩语,也没认全那些音,直接去看句子,多看一段时间就熟了。他们俩语法都和阿尔泰语系相似,可是日语的五十音就是难背多了。”
不过这也正常,学习语言总是因人而异。
陆时迦也反应过来,她自己就是学语言的,对语言肯定有些研究。那更不应该去报班才对。
他暗自猜想时,只见祈热将脸凑到面前,“我学日语,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陆时迦别开眼,又侧过身子,喝一口牛奶,不说话。
祈热跟过去,脑袋飞速转着,“吉野跟你说了?”
陆时迦不置可否,祈热却明白了意思,贴着他坐下,故意抱怨说:“你知道也不教教我……”
陆时迦气恼地回头,火气终于压不住,语气冷淡:“不是报班了么?”
祈热感受到他的情绪,忽地明白过来,原来是在这儿跟她闹脾气呢。“也是吉野跟你说的?”
陆时迦仍是不说话,明显地默认了。
祈热颤肩笑出来,“我是打算找人教我,吉野说了之后我去了解了下行情,发现确实太贵了,”她见他一脸不高兴,起了兴致逗他,“就想,这不是有现成的老师么?免费还好用,经济实惠啊,现在养家糊口太难了,我卡还无私地上交了,当然是要……”
眼看她越说越没边儿,陆时迦一句话堵她:“你可以告诉我。”
“我们又见不着,我好歹先自己偷偷学会儿,到时候你不会觉得我太笨……”她停了停,抱怨说:“你搬家不是也没告诉我么?”
说是搬家,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时迦愈发气了,“是要你来,你赶着去法国了。”
“……”祈热没理了。只好耍赖,拿了书放到他身前,“我不管,昨天我说过了,你不回我就表示你答应教我。”她把陆时迦这只“鸭子”赶上了架,“这个到底怎么念?我看过好多回了都。”
这话明显有逻辑问题,祈热学习能力很强,遇到什么疑问也一定是在最及时的时候解决,几乎很少有她嘴里说的这种“见过好多次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念”的情况发生。
陆时迦一时没想那么多,又低头看一眼,念了出来:“せんせい(Sensei)。”紧接着要解释意思,腰上先一紧。
祈热将他抱住,仰头冲着他笑,语气比他嘴里牛奶还要香浓,喊他:“せんせい。”
陆时迦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祈热明明知道这个词怎么念,甚至还知道意思。
耳边祈热又喊:“せんせい(老师),”凑近他,“我想学日语,你教我日语吧。”
楼上的曲子已经进不了陆时迦的耳朵,他脑袋里的画面不是初三那会儿,他抓着祈热的手说“祈老师,你教我法语吧”,而是他房间里某处,堆在一起少儿不宜的碟片里的某一张,也是他最常看的那一张,里头的人喊的就是“せんせい”。而他用手的时候,脑袋里代入的人,这会儿就在他眼前,抱着他,故意捏着嗓子喊他。
“教我吗?要不我给你交学费?”祈热尚不知情,用她自己听了都要恶心,有些娇柔的声音。
陆时迦听得一颤,下一秒,忽地俯身亲住她,短暂地碰了碰,就要退回。脖子又被她揽住,耳边是迅速明白过来的祈热又喊他一句:“せんせい……”
再是,小桌子被翻身的人撞倒,牛奶杯一倾,和面包一块儿落到了软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