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迦跟过去,看她手通红,转个身,将后背留给她,“祈老师,我帽子下挺暖的。”
祈热回头,伸了手要往他帽子下放,几乎是同时,看到他校服后背上,她曾经画下的神舟七号。
“竟然没有掉色。”祈热也肆无忌惮地出了声。
陆时迦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往外走了一步,将窗户往回拉了一些,自己站在了风口。
祈热收了手,偏要跟他作对,又将窗户推开,嘴上嫌弃,“你这帽子一点都不暖。”说着双手往外,去接飘下来的雪粒。
陆时迦看了好一会儿,他索性将窗户推尽,也伸了手出去,侧头看她通红的鼻尖,“我兜里更热。”
祈热低头看一眼,哂笑一声,“那你们校服质量还挺高的。”
“不信你放一放试试。”他说着要去抓她的手。
祈热下意识往后躲,靠在了身后的书架上,“我说过了吧,保,持,距,离。”
陆时迦将手往后收,又将衣服口袋对向她,“那你自己放进去。”
祈热搞不懂他要干嘛,“你想搞什么?”
“没什么,你不放就算了。”
他说着往窗前靠,祈热果然沉声喊他,“过来。”
陆时迦不动,自己将手放进了口袋,“骗你的。”
祈热看哪儿哪儿奇怪,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步靠近,将手往他口袋里伸,“我发现你现在跟祈凉学坏了……”她边说边在里面掏。
陆时迦往旁边躲,“说了没有东西。”
祈热愈发不信了,将他手往外拽,自己的手则在里面瞎摸。陆时迦又重新将手往里揣,两只手打着架,持续几秒,直至一只手将另一只手扣住,才没了动静。
“初雪不是可以许愿么?”陆时迦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
祈热怒目对着他,手挣扎着,“你皮痒了?松手!”
陆时迦没听,自顾说着,“我先许了,我希望你,希望祈老师——”
他回头看向她,目光坚定,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永远不为钱发愁。”
祈热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她将手一抽,“说到钱你这么认真干嘛?”手向上捏他脸,“发大财的愿望肯定得笑着说出来啊!”
“我笑不出来。”他一动未动。
“为什么?”祈热觉得奇怪。
“因为,我不想再听到你被抢劫没钱吃饭的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篇幅有点长了,可能很多内容被忘记了,解释两句。
1.入港这个词,是之后修改的,很早开始看的伙伴看的是原版,可以回看第五章 结尾。文中“正要入港,谁知金桂是有心等候的,料着在难分之际,便叫小丫头子舍儿过来” 出自《红楼梦》第八十回。
入港这里指男女行欢、交.媾。
2.《当代歌坛》在第6章 前三四页提到,祈热在上面写过字,写的内容,之后会具体写。
没印象的可以往回翻翻~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axia 2个;粥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穷光蛋 14瓶;CC 3瓶;喵嗷~ 1瓶;
第56章
2005年, 是祈热在法国留学的第二年。因为上一学年学业繁重,她大部分时间奔波在了图书馆跟住处之间。等学期末成绩出来, 她心态放松不少, 这会儿才恍然发觉,到法国大半年, 她竟然还没有结交上新朋友。
带她的教授看她总形单影只,让她跟班上另外一位同学搭档完成一个项目。就这样,祈热交到了来法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Zoe。
Zoe活泼外向、健谈风趣,时不时请祈热喝酒,邀请她参加周末聚会。得知她至今没去邻国旅游过,自告奋勇说春假时候给她做导游。祈热被她说得心动,当即便计划着先去比利时玩, 之后再往北。
三月初, 祈热收拾好行李后, 给家里去了电话。
知道她要跟朋友去比利时,祈畔替她开心,也叮嘱:“身上别带贵重的东西, 现金存在卡里,留一些打车吃饭就行。”
“知道, 您的私房钱我不带去, 留着发芽长出一棵金元宝树来。”
祈畔哈哈大笑,“那还是棵法国树。”
“根可是咱们大中国的!”祈热也笑。
跟祈畔通完电话,又跟陆时樾聊天, 她开玩笑说去安特卫普给他搞一颗大钻石来,陆时樾却十分严肃,让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单独行动。祈热连声答应,让他别担心。
出发前,班上同学突然过来。给了她几百欧,让她帮忙从比利时带东西,说是要送给比利时的女朋友。祈热收下钱,盘算着给家里以及教授带礼物,粗略一算,最后还是将现金全带上了。祈畔的私房钱被他提前兑换成欧元,加上陆时樾给她的1000欧,她全装进密码行李箱,打算出发前去银行存进卡里。
第二天在公寓前等Zoe的爸爸开车来接,因为堵车来迟,两人紧赶慢赶才赶上了火车。
一小时后,两人抵达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酒店是提前打电话预约的,下榻后,两人外出吃饭。
Zoe的确是个不错的导游,对布鲁塞尔的景点了如指掌。大广场、撒尿小童、原子塔,大教堂,每过一处她都热情地替祈热留下游客照当做纪念。
两人在布鲁塞尔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去完最后一个景点,紧接着又要连夜坐火车去西北的安特卫普。在酒店收拾行李时,Zoe激动地告诉她,说去安特卫普的钻石区得戴墨镜,不然得被闪瞎,祈热听着笑出声。
收拾好行李后,Zoe去上厕所,祈热先去酒店外叫车。
下午回来时还是艳阳天,这会儿外面却飘起了小雨。祈热拖着行李箱招手喊车,面前不断有车经过,却都载了人。
又等了几分钟,终于有辆车过来停靠。祈热欲上前交涉,仔细一看,发现这辆车没有出租车的标志。意识到不对劲,祈热走出两步便停了下来。
忽然,黑色的车门打开,下来两个身材魁梧的黑衣人,面部被黑色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祈热几乎是在看见的同时,飞速地转了身朝酒店大门跑。酒店前台是荷兰人,说的荷兰语,祈热下意识用了英语呼救。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滚出声响,耳边是雨夜的风,比之更清晰的,是黑衣人的脚步声。
他们几步便追上她,一个在前拦住,在祈热企图开口反抗时,举起手中的枪对准了她;另一个在后,一把将她的行李箱抢走,往后一推准确地送到了跟过来的第三个人手中。那人轻松将行李箱提起,立即朝车走去。
酒店前台在听见呼救后出现在了门口,看清持了枪的人,瑟缩着退了回去。
被枪口对着,祈热绝望地举起了手。黑衣人不说话,朝她招了招手,是要让她主动交出肩上的包。
包里装了她所有的证件,手机,以及一部分还没存进银行的现金。而另一部分现金,在已经被抢走的行李箱里。
祈热屏息凝视,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知道对方说什么语言。她试图将一部分谈判的语句塞进一片空白的大脑里,还未开口,对面的黑衣人已然失去了耐心,朝她身后那个黑衣人抬了抬下巴,下一秒,祈热感觉小腿上一痛,瞬间往前跪了下去。
紧接着背上吃痛,踢她的人往她身上吐着唾沫。持.枪的人则扑上前,粗暴地扯住她的包带,轻易地将背包抢了过来。随后又去翻她口袋,将她外面一件衣服一扽,没如愿看见项链,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祈热在混乱中听清,那人用法语粗俗地骂着:“putain!espece de mal baisée!”
(妓.女,欠×)
祁热整个人发蒙,躺在地上无力也不敢反抗。
Zoe出来时黑色的车已经扬长而去,她哭着去扶坐在地上的祈热,嘴上连声说着抱歉。
警车来了又走,祈热被带去警局,一番问答后,被安置在走廊上的长椅上等待,身后的门内,Zoe在大声跟警察交流,说不过几句,开始骂脏话掀东西,紧接着被两个警察驾着胳膊带出来。
祈热像失了魂,抬头的力气也没有。那两个警察颇为不屑,朝着Zoe说:“为什么你没事,就你朋友被抢?”Zoe继续破口大骂,另外一个竟笑了起来,“就这些中国人最烦,出来玩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只差说一句“活该”。
就在三人继续争论时,一直坐着的祈热站了起来,她走到两个男警察面前,开口前笑一声,语气淡淡:“je baise ta mere.”
(我.操.你.妈)
猖狂的黑衣人,加上不作为的警察,祈热的东西注定不能被追回。
几天后,祈热拿着警察局给出的一份临时证明回了法国,接着申请补办护照、ID,花去的几百欧是跟Zoe借的,之前订的比利时的车票跟酒店也全部打了水漂。同学来找她拿要送出去的礼物,她才想起,礼物放在行李箱里,现在丢了,她还得还钱给那位同学。
还在比利时的时候,祈热跟家里联系,用的是Zoe的电话号码,她谎称手机落水坏了,等回去再换新的。
现下,换新手机、换号码、交房租以及最基本的吃饭,都成了问题。课程又紧张,她只有用一点空余的时间去打工,同时试着联系翻译公司找一些活儿干。
翻译工作并不好找,她便就近在超市打工,切奶酪,理货,也兼职送货。她每日带着一些奶酪屑回住处,连续的忐忑也终于变成现实。房东鲜见地上了门,在门口等着她,她没了法子,无奈去找了教授。
教授借她一笔钱,并安慰她不急着还,也让她每天去家里吃饭,若不是得空出时间做兼职,祈热确实会接受这份慷慨。
原来只需要担忧学业,现在一大笔债等着她还,她心态已经算好,相信最多半年能把钱挣回来。可当超市老板耍起无赖克扣并拖欠工资时,她终于崩溃了。
新一月的房租马上要交,手头的翻译工作还没有做完,拿不到酬劳。她几次想给家里打电话,最终还是放弃。
暑假前,祈畔来电说计划来法国,祈热不想让家里担心,拿实习当借口,说没空一起出门旅游,打消了祈畔的念头。
拿着账单欲哭无泪的时候,陆时樾又打来电话。
陆时樾说:“你回来实习吧,我去接你。”
她差一点就要说:“你来接我吧。”
她知道,只要她说这么一句话,陆时樾立即会买了机票飞来,带她离开这个从前她心心念念现在却只让她心如死灰的国家。但是说出这句话,也就不是她了,她不甘心就这么走。
她用力捏着手机,终于还是忍住。
考虑再三,给李妲姣去了电话。之前李妲姣因为家里需要钱,找祈热借了一笔,她几次说要还,祈热都说不急,这会儿,她只得主动开口问。
她对李妲姣没有隐瞒,李妲姣得知她被抢劫之后,急得在另一头哭。
“你别急,我马上发工资,我先给你寄过去。”
祈热还有顾虑,“医院那边……”
“没事,医院这月的已经交了,我再跟同事借一点,你一定要吃饱饭,别饿着自己了。”
祈热眼泪突然往下掉,“大脚,我不想跟家里说,我把我爸,还有陆时樾给我的钱全丢了,我说了,他们肯定会过来的。”
“我不想……”
李妲姣连点着头,“我知道,你别急,我想办法。”
祈热擦掉眼泪,“你别逞强,如果没有,我跟家里说。”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
“我爸妈他们还没有发觉,今天陆时樾给我打电话,他应该察觉到了,我猜他会去找你。”
李妲姣明白她的想法,“嗯,我不跟他说。”
如祈热所料,陆时樾第二天就去找了李妲姣,李妲姣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好不容易有点成效,手机一震,她拿出来看,是祈热。她拿老板当挡箭牌,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祈热那边还是早上,醒来就看到李妲姣的消息,说陆时樾约了她见面。她立即拨出电话,问是不是见过了。
李妲姣半捂着嘴,“嗯,我现在就跟他在一块儿,他真的是,说你可能遇上什么麻烦,吓死我,我差点就露馅了。”
“我今天跟老板说了,让他提前给我发工资,这两天就会发下来,也问了同事,能借到一点。”
她兀自说着,其实都是些谎话,她确实跟老板提了,老板没有同意。也确实问了同事,都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赚的钱只够补贴家用,根本没有闲钱。她妈妈每天化疗,医院那边已经在催她交钱。
所以祈热在另一边忍不住哭了的时候,李妲姣也哭了,她恨自己帮不了她最好的朋友,只能徒劳地用语言安慰,“热热,你别哭呀。”
祈热干脆撒开了哭,边哭又边笑,“大脚,我好饿,我都要没力气去上课了。”
李妲姣擦掉眼泪,“我下午就给你打钱,你再等一等,”说着开骂起来,“比利时都什么人啊,我现在最恨比利时人!公然抢劫什么素质!”
那边祈热还在哭,李妲姣继续安慰,“别哭了热热,我马上把钱给你汇过去,你自己注意安全,晚上别再去做兼职了。”
祈热又再三说明,说现在还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让她别为难自己。
李妲姣应着,“放心,你是不是快上课了?你先去,我先挂了啊,陆时樾他们还等着。”
电话一断,李妲姣无力站着,只觉眼前一片茫然。脑袋里千丝万缕,等平静下来,还是决定再去找一次老板预支下工资,无论如何先给祈热救急。
这么想着,转身要回去,一回头,张大了嘴。
“迦迦?你上厕所?”
陆时迦就在两三步之外,此刻一脸严肃,“是祈热姐么?”
李妲姣愣住,她不知道陆时迦什么时候站在身后,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更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
“她怎么了?”陆时迦一张脸皱着。
李妲姣下意识回:“她没事。”
陆时迦刚才已经听了一些,声音发紧,“那是谁被抢了?”